《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节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作者:细雨鱼儿出 简介: 【探案+萌娃+权臣追妻】 现代女法医徐静穿成了一个嚣张跋扈、蠢事做尽、刚被夫君休弃的女人。 遇到这坑爹的开局,徐静表示很淡定,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某天,刑部侍郎萧逸因公事到安平县,衙役押来一女子,她半点不慌,抬眸淡声道:“民女请求自证清白。” 萧逸震惊地发现,他这个前妻不但换了性子,还会验尸,会破案,还有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 萧逸坐不住了,亲自上门求徐静验尸。 徐静:“可以,验一次尸一两银子。” 萧逸:“……” 第1章 地狱开局 徐静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古色古香但装潢简陋的房间里,鼻子间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材香味。 她微微愕然,一时以为自己还没醒。 她记得昨晚在停尸房里通宵整理尸检记录,最后实在太累,趴在桌子上就睡觉了,怎么一睁眼就到了这么一个地方? 突然,“吱呀”一声轻响,一个穿着米黄色交领衫子并翠绿色布裙的年轻女子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见徐静醒了,她轻叹一口气,把手里的托盘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轻声道:“娘子,你醒了,来喝药吧。 奴婢知道娘子心里苦,但……事情已经这样了,娘子多少也要为自己的身体考虑一下。 要是娘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让奴婢和春阳怎么办?” 说着说着,她似乎激动了起来,声量不自觉地升高,一双眼睛里噙满泪水,狠狠咬着唇才没有让泪水滚落下来。 徐静震惊地看着她,眼前的一切太真实,让她无法催眠自己这只是一场梦。 她猛地坐了起来,刚想问什么,脑袋突然一痛,一段陌生的记忆顿时如洪水般,争先恐后地涌入了她的脑海,让她不敢置信地呆坐在了床上,好半天都无法接受,她竟然穿越了的事实! ——而且,还是穿越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朝代! 原主好巧不巧,也叫徐静,只是她的身世、经历和性子,都跟徐静没有一丁点相似之处! 原主出生于一个叫大楚朝的地方,是当朝工部尚书的嫡长女,然而就像所有俗套的电视剧剧情一样,她娘在她六岁那一年病逝了。 她爹倒是个情圣,没过多久,就不顾所有人反对,把他一直宠幸的一个妾室抬为了正房夫人。 那妾室本就看原主娘和原主百般不顺眼,在原主八岁的时候,就以她身体不适为借口,把她送去了郊外的庄子,任她自生自灭。 原主就在这没人管教、又满腹怨言的情况下,长成了一个毫无教养且暴戾任性的女人。 在她刚过了十五岁生辰没多久,原主爹就在她后娘的怂恿下,把她接了回来,要让她代替她那同父异母的妹妹徐雅嫁给京城有名的纨绔——武顺侯家的三郎君吴宥秉。 原主恨极了她后娘,也不傻,任她爹把那个吴三郎夸得天花乱坠,也不愿意嫁,回到徐家后,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才能成为人上人,狠狠报复她的继母和占据了她一切的几个弟妹。 而她一个没权没势的小娘子怎样才能一夜之间成为可以碾压他们的存在?原主苦思冥想了许久,想到的法子竟是,嫁给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就可以把那些贱人统统踩在脚下了! 而原主本便生活在豪门显贵遍地的大楚朝京城西京,要在这地儿找到一个有权有势的适婚男子,那可比找一只苍蝇容易。 于是,原主开始了她的选夫之旅,她也是会选,一选就选上了出生于大楚四大家族之一、十七岁便高中状元、年仅十九岁就位居枢密副使、传闻很得圣上宠爱的萧家七郎——萧逸! 萧逸可是整个大楚津津乐道的少年天才,便连闻名大楚的大儒,也就是当今国子监祭酒宋满庭都对他侧目相看,很多人都说,将来最有可能坐上丞相之位的人,便是萧逸。 丞相意味着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要是能嫁给萧逸,踩死原主继母和她生下来的几个孽种,跟踩死几只蟑螂有什么区别? 原主立刻兴奋了,精心策划了一个局,趁着萧逸某个初春出门踏青赏花,对他设局下药,直接在野外成就了好事。 那之后,她还丝毫不顾廉耻地跑了出去,跟其他来踏青赏花的人一顿哭闹,说自己被萧逸欺负了,她的清白没了,一定要萧逸负责云云,这件事一时闹得轰轰烈烈,至今还是大楚百姓茶余饭后八卦的首选。 然而,原主再怎么厚颜无耻,也是工部尚书的嫡长女,原主爹便是再气,也丢不起这个脸,只好出面周旋交涉,加上当时的舆论轰轰烈烈,萧逸无奈之下,只能把她明媒正娶回家,做了他的原配夫人。 只是这样一段婚姻,可想而知就是一场孽缘! 婚后,萧逸对原主完全不管不顾,原主别说狐假虎威借他的势去报复她的继母和几个弟妹了,她一年到头能见萧逸两面都算好的! 后来,原主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她满心以为母凭子贵,就是冲着她肚子里的这块肉,萧逸也要高看她几分。 谁料,萧逸比她更狠,她从怀孕到生产,萧逸只在孩子出生时回来见了一面,其他时候,依然我行我素,似乎完全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夫人。 原主本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主,见到这种情况不干了,不但天天在家里撒泼闹事,还经常把气出在孩子身上,对他又打又骂。 萧逸对此唯一的反应是派人把孩子带走了,并让那人与原主说,这场婚事是怎么来的,她理应心里有数。 他可以给她萧家少夫人的身份,也可以保她一辈子荣华富贵,但其他的,她不应该奢望,他也给不了。 原主只觉得无法接受,事情的走向跟她原先的设想完全不同!在那之后,她依然天天闹事,还仗着自己萧家少夫人这个身份四处恃强凌弱,得罪了不少京中的权贵。 萧逸也只是派人默默地跟在她后面替她收拾烂摊子。 最后,原主终于捅出一个连萧逸也无法收拾的烂摊子了——她某次出门买首饰,跟被派来大楚和亲的西陵公主起了口角,竟直接把人家西陵公主一巴掌打下了台阶,害得西陵公主脚踝骨折,原定的和亲时间也只能往后延。 这属于重大外交事故,亲自送公主过来的西陵四皇子当即要圣上给自己妹子一个交代,最终在萧逸的求情下,原主只被打了五十大板,最后被半死不活地抬出了萧逸的宅邸。 萧逸一纸休书,把她休了。 徐家本来就嫌弃原主嫌弃得不得了,这下子又哪里愿意接收这个烂摊子,一句“把徐四娘逐出族谱”,就断绝了跟原主的关系。 原主就这样,被两个贴身侍婢带去了西京附近的一个州——青州下面的安平县,用原主仅剩的钱租下了一处院子,暂时安置了下来。 徐静消化完这段记忆,不自觉地轻吸一口气,心里又是荒谬又是不可置信。 原主会落得今日这个结局,固然是咎由自取,但她又是做错了什么,要来接手这个烂摊子啊! 第2章 镯子 “娘子……娘子?” 春香见自己家娘子呆呆傻傻的,一直不开口说话,只以为她还不愿意接受现实,只能长叹一口气,拿起那碗看着就苦得渗人的药,走到床边道:“娘子,喝药吧,事已至此,你再伤害自己,心疼的也只有身边的人。” 她刚刚见娘子坐起来了,还以为娘子终于想通了。 娘子的心情她不是不能理解,只是,再怎么样,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啊! 徐静闻到那股越发浓郁的药味,才猛然回过神来,转头有些嫌弃地看了那碗药一眼,突然直接接了过来,仰头一口灌下。 春香的表情顿时成了:w(Д)w 天……天啊,是她眼花了吗!自从出事以来,娘子一直死活不肯喝药,每次不是她跟春阳劝得口水都干了,就是春阳趁娘子睡觉后拿汤匙一点一点地喂。 便是还没出事前的娘子,也从没试过这般干脆地喝下一整碗药汤,要知道,娘子最讨厌喝药了! 只是,春香还没惊讶完,徐静就站了起来,先是站在原地细细感受了一下,感觉自己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不会影响行动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春香道:“春阳呢?” 记忆中,原主有两个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婢,除了这个春香,还有一个性子更为稳重的春阳。 这两个侍婢也是忠心,这三个多月,要不是她们一直对原主不离不弃,原主早就死了。 虽然现在看情况,原主的死亡只是推迟了几天罢了。 徐静这样想着,心里不禁有些烦乱,暗暗叹息了一声。 “春阳带着新做好的一批刺绣去市集上卖了……”春香下意识地回答完,才猛然回神,激动得话都说不完整了,“娘……娘子,你这是想通了?愿意振作起来了?” 徐静看了这又哭又笑的小丫头一眼,不由得苦笑,“就像你说的,事情已经这样了,继续自暴自弃一点办法都没有,还白白连累你们为我操心。”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了这里,又能不能回去,但她自小父母双亡,跟着爷爷长大,在三年前爷爷也去世后,她便像失去了根的浮萍,不管去到哪里,都没什么不同。 “是……是……娘子终于想通了,太好了,太好了……” 小丫头顿时激动得稀里哗啦的,只晓得一个劲地拉着她的手乱七八糟地说着话。 徐静沉吟片刻,刚想再问她一些事情,外头突然响起一个尖锐刺耳的女声—— “我说徐娘子,徐菩萨,徐大善人,你今天怎么着也该交赁钱了罢! 上个月和上上个月的赁钱我还一个板儿都没见到呢! 我当初见你可怜,才想着把好好的房子租给你一个来路不明的孤身女人,但我的好心可不是被你们这样糟蹋的! 今天你们要是再交不了租,我就直接让村口的吕婆子过来了!我们家也一大家子等着开饭呢!” 徐静眉头微皱。 春香脸上快速闪过一丝慌张,有些无措道:“沈娘又来催租了! 怎么办,上回她就说得很不客气了,还把她男人带了过来要把我们绑去吕婆子那里。 吕婆子可是村里出了名的牙婆,据说她可是会把女子卖去……卖去那种地方的啊!” 那一回,还是春阳千保证万保证,才暂时把她安抚下了。 饶是如此,沈娘临走前还是放了狠话,说她们再交不起租,就先把她们两个拉去卖了。 她们娘子可是徐家嫡出的娘子,即便是当初被放到庄子里不闻不问,也是衣食无忧的,又哪里经历过这般委屈啊! 徐家的人也太冷血了。 姑爷也是,娘子……娘子好歹也是小郎君的生母啊!就是看在小郎君的脸面上,也不该对娘子那般决绝! 徐静见小丫头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眉头微微一皱,安抚道:“先别急,我记得,我阿娘留给我的那个雕花金镶玉镯子还在吧?拿出来。” 春香身子微微一震,连忙道:“不可啊!娘子!那是夫人最后留给你的东西了,是夫人去世前一直戴在身上的,奴婢记得娘子一直很宝贝这个镯子……” 徐静淡淡道:“连住的地方都要没了,守着这些死物又有什么用?” 说着,看到小丫头红得像兔子眼睛一样的双眸,还是又说了一句,“放心,我只是暂时把镯子当了,迟早会把它赎回来的。” 春香一怔,不由得看着面前的女子。 娘子一向是生得极美的,巴掌大的脸蛋,小巧挺秀的鼻子,樱花般的唇瓣,一身冰肌雪肤,还有着一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节 只是因为这段时间的折磨,她身形消瘦,面容憔悴苍白得仿佛随时要倒下,但一双眼睛熠熠生辉,眼底深处似乎暗藏着一抹犀利和不容置疑,竟给人一种说不出的信任感。 这样的娘子,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春香看了自家娘子半响,终是咬了咬唇道:“好,娘子,奴婢现在就去把镯子找出来。” 在她们说话的当口,外面的吵闹声一直不停,而且,声音显然离她们这个房间越来越近了。 春香刚把金镯子找出来,房门就被一把推开,身材丰满穿着一身藕荷色直领齐胸襦裙的沈娘带着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直接闯了进来,见到徐静,显然微微一愣,嗤笑一声道:“哟,今天不跟我装病美人了? 我可告诉你,就算你今天继续给我躺在床上装病,我也不会上当了!什么病都三个多月了还没好! 你还不如直接搬去后山的乱葬岗!省得还过了晦气给我的房子!” 春香气得小脸通红,“沈娘,你可以催租,但你不能这样侮辱我们家娘子……” “哟,哪家的娘子这么有排场啊?还要来跟我一个村妇租房子。” 沈娘嘲讽地上下打量了徐静和春香一眼,尖酸刻薄道:“落魄的凤凰连鸡都嫌,先把欠我的赁钱交齐再说吧! 我说徐娘子啊,你既然这般金贵,为什么不干脆答应了彭十的求娶?彭十是好色了点,但祖上积德啊,给他留的银钱够他吃喝玩乐一辈子了。 呵,你若是愿意做他第二十房美妾,别说这小小的赁钱了,你摇身一变变回以前的凤凰也不是不可能的!” “你……”春香气得话都说不清了,身子微颤,牙关紧咬道:“你可知,我家娘子是、是……” “好了,”徐静淡淡地打断了春香的话,似笑非笑地看了沈娘一眼,道:“你也不过是来讨租的,又何必弄得这么难看,毕竟如无意外,我们还要做你的租客一段时间呢。” 沈娘挑了挑眉,冷笑一声道:“你还妄想着白住我的房子一段时间呢,没门!今天,我就是绑也要把你们主仆绑去吕婆子那里! 也幸好你们主仆三人还算有点姿色,应该能卖个好价钱,我也不算亏了! 阿大,给我去绑人!” 第3章 一字值千金 沈娘说完后,徐静没说话,只幽幽地看着她。 沈娘只觉得她那双清凌凌的眼睛仿佛两个冰窟窿似的,就这样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配合着她那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绝色脸蛋,仿佛哪里的女鬼来索命。 她的心尖儿不自觉地颤了颤,后退了一步,说话的声音也下意识地低了下来,“你……你这样看着我作甚,难道你白住我的房子还有理了!” 徐静又看了她一会儿,倏然绽开笑容,慢条斯理地从春香手里拿过金镯子,在手里把玩着,慢慢道:“自然是没理的,但你也说了,我是落魄的凤凰,落魄的凤凰好歹也是凤凰。 这赁钱呢,我最晚后天,一定全部补上。 但你随意带男人闯进我的房间,还对我肆意辱骂,这个理又该怎么算?” 说着,徐静垂下纤长卷翘的睫毛,突然转身走到桌子旁,拿起桌子上一把用来切水果的小刀,“咔嚓”一声,一刀就把桌子上的一个梨子切成了两半。 沈娘的小心肝又不自觉地颤了颤,看着女子切梨子时那面无表情甚至透出丝丝寒气的脸,她竟然有种她切的不是梨子,而是她身上的肉的感觉! 徐静看也没看她,继续动作缓慢却平稳有力地,把手中的梨子切成了一块又一块。 而且,最让人心惊的是,她切下来的每块梨子,大小都差不多,仿佛她精心度量过似的! 边切,还边淡淡道:“我这人呢,脾气不太好,若是继续这样被人侮辱,会做出什么事来,我也不知道。 但基本的信誉,我还是有的。 若是别人愿意尊重我,信任我,我自然不会辜负他的信任。 但若是别人看我只是一个孤苦伶仃的弱女子,就妄想肆意欺辱我,践踏我,甚至在我身上打什么小九九……” 徐静顿了顿,突然用力,“啪”一声,把小刀深深插进了桌面上,从身上抽出一条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白皙纤细的手,笑眯眯地看向沈娘,“那我自然也不会手下留情。 你说是这个理吗,沈娘?” 面前的几人看得眼睛都要掉出来了。 这女人,到底是哪里来的力气把刀插进桌面里! 还插得那么深!仿佛在说,她这把刀子能插进桌子,也能插进人的身体。 徐静仿佛没感觉到他们诡异的视线,还十分热切地扬了扬手道:“既然你来了,我这里没什么可以招待客人的,这梨子,你随便吃……” “不……不用了!”沈娘突然浑身一抖,回过神来,身上的肉似乎有些发疼,再看那笑语嫣然的女子,只觉得怎么看怎么阴森,连忙道:“算了,我……我这回就先放过你。 但要是你后天还交不出赁钱,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吕婆子那里最近可是缺上好的货色!” 说着,一扭身子,满身的肥肉随着她的动作颤了颤,带着那个男人快步走了。 沈娘刚走出房间,徐静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不见,脸色冷然地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她身上的伤虽然好得差不多了,但到底大病初愈,还有些虚弱。 春香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忍不住惊喜道:“娘子,沈娘走了! 娘子,你好厉害啊!随便几句话就把人打发走了,就算是以前的娘子也没那么厉害! 而且,娘子的力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说着说着,饶是单纯如春香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有些呆呆地看着徐静。 对啊,这三个多月,娘子自暴自弃的,什么事也不管。 而要是以前的娘子,被人这样辱骂,定然会简单粗暴地打回去! 像今天这般不慌不忙冷静果断地威慑人的娘子,跟以前的娘子似乎很不一样啊! 徐静看了她一眼,拿起桌上的冷茶喝了一口,道:“许是受的打击太大,我这几天大彻大悟了,头脑也比以前清明了许多。 放心,往后,我会好好过日子,也不会再让你们为难。” 原来如此!老一辈的人常说,一个人若受了太大的磨难和刺激,心性也会跟着改变。 看来娘子是真的振作起来了,还越变越好了! 春香喜极而泣,忍不住泪眼婆娑地一直念叨着,“太好了,太好了,这样夫人在天之灵也能放心了……” 徐静却没有她那么乐观,从方才跟沈娘短短的交锋来看,她现在的处境用前有狼后有虎来形容也不为过。 被夫家和娘家双双抛弃便算了,身上还一文钱都没有。 最重要的是,她们几个单身女子的容貌太扎眼了,别说方才沈娘嘴里的那个彭十了,她自己也分明在打她们的主意。 方才看到她手上的金镯子的时候,沈娘脸上的神情可分明是失望。 呵,也是,她原本以为她们已是走投无路,正想把她们卖了大赚一笔,现在突然发现她还能苟延残喘,怎么可能不失望? 只收一份房租的钱,又怎么跟把她们三个卖了的钱比呢。 虽然她方才敲打了她一下,但她可不认为,一个人的贪婪会就此消失了。 想到这里,徐静抬头看向春香,“现在天还早,你快去县城里找家可靠的当铺把镯子当了。” 春香脸上的喜悦顿时少了一大半,咬了咬唇,很是不舍地道:“是,娘子。” 春香一离开,徐静就凭着脑海中的记忆,把原主全身的财产找了出来。 可是,原主本便大手大脚,存不住钱,这三个多月,她们坐吃山空,加上原主养伤养病花了不少钱,她原本记忆中有银子的地方都空了,比老鼠啃过还干净。 徐静忍不住眉头紧皱。 为今之计,还是得想想怎么弄钱,没有钱,她们活下去都成问题。 光靠春阳卖刺绣显然是不够的,而一个金镯子能当多少钱?要是什么都不做,很快就又山穷水尽了。 就在徐静翻箱倒柜的时候,她竟然找到了萧逸给原主的休书。 信封表面休书两个字写得苍劲有力,笔走龙蛇,不愧是被誉为大楚第一才子的萧逸写的字。 徐静看着这封休书,只暗暗感叹,若这不是一封休书就好了,记忆中,萧逸的字一字值千金,若这不是休书,把它卖了还能赚不少钱呐。 要是这坑爹的穿越中要徐静挑出一点她还算满意的,就是她被休了这件事了。 她可不想莫名其妙就成为一个有夫之妇,而那个夫君还是个对她毫无感情,甚至对她满心厌恶的男人。 至于她那个便宜儿子…… 徐静想到这里,就一阵心烦气躁,干脆先把他抛到了一边去。 她都自顾不暇了,哪里还有心思去关心这个便宜儿子。 就在徐静翻累了,打算坐下来休息一会儿的时候,外面又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 只是,这回的声音分明带了一种故意装出来的浓浓喜庆之意,浓腻得仿佛能挤出油来一般—— “徐娘子,徐娘子在吗? 大喜啊,大喜啊! 妾身今天特奉彭十郎之命,向徐娘子下聘来了! 徐娘子简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彭十郎可是咱们虎头村最富有慷慨的郎君,也向来对自己房里人温柔体贴,多少娘子做梦都想得到彭十郎的青睐,徐娘子就等着嫁过去享福吧!” 第4章 便宜前夫 徐静一怔,脸色猛地沉了下来。 这彭十下什么聘?她可记得,原主从没有答应过要嫁给他! 他这是要强娶! 徐静连忙快步走了出去,就见一个穿着喜气、带着满头珠钗翡翠的臃肿妇人正挥舞着手绢往客厅里走,身后还跟着几个抬着各色大红箱笼的男人。 见到徐静,范媒婆立刻笑容满面地走了过去,嘴里还在说着油腻腻的喜庆话,“徐娘子,恭喜贺喜了,彭十郎把迎娶你过门的日子定在了这个月的十八,那可是个大好的日子……” “谁说我要嫁给彭十了?” 徐静冷冷地打断范媒婆的话。 范媒婆眼里隐晦地掠过一抹不屑,依然笑容满面,“哎呀,徐娘子这样说就不对了,彭十郎是什么人物?村子里很多女子想嫁还嫁不了呢! 彭十郎能看上徐娘子啊,是徐娘子的福气! 好了,你们都给我把聘礼放下,让徐娘子好好清点……” “我、说、了,”徐静冷着一张脸,一字一字道:“我从没有说过要嫁给彭十,这些聘礼,你搬走!”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3节 “娘子!”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一个穿着湖蓝色衣裙的女子快步走了进来,又惊又气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静立刻就认出了,这是原主另一个贴身侍婢——春阳。 她看了春阳一眼,收回视线,继续冷然道:“你若是不搬走,我也会遣人把这些垃圾扔出去。” 范媒婆脸色不变,只是眼中的嘲讽之意更明显了,声音里的尖酸刻薄也不再掩饰,“我说徐娘子,这样的福泽砸到了头上,我劝你就乖乖受了。 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乡人,在咱们虎头村赖了三个多月了吧,我可听沈娘说,你欠了她好几个月的赁钱了。 与其最后走投无路被卖入那种腌臜之地,还不如乖乖嫁进彭家,享受那荣华富贵,你说呢? 我范娘做了几十年媒人,自认是掏心掏肺对你说出这番话的,你识相的,就配合我把聘礼收了,就算你不愿意,到了十八号那天还是得上花轿!别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 春阳气得身子发抖,这都是什么地痞无赖! 范媒婆说完,轻哼一声,丝毫不给徐静和春阳说话的机会,甩着手中的手帕,转身道:“行了,把东西都放下,让徐娘子慢慢清点,我们走!” 那群男人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东西就跟着范媒婆离开了。 他们由始至终脸色如常,仿佛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了。 春阳狠狠咬了咬唇,心里一片烦乱,突然就听旁边的女子淡声道:“春阳,把东西都给我扔出去。” 春阳一愣,有些怔然地看向自家娘子。 虽然方才她回来时遇见了春香,春香跟她说娘子变了,但此时亲眼见到,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徐静看了她一眼,道:“还不快做?” “是,娘子!”春阳仿佛一下子回过神来,也顾不得想太多,先把这些晦气的东西一一丢到外面去了。 徐静走到了院子里才发现,他们家的篱笆外围了不少人,有邻居,有过路的行人,还有特意过来看热闹的村民。 徐静见大多数人都是一脸了然又怜悯地看着她,只是没人说什么,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把东西都丢出去后,春阳跟着徐静走回屋子里,一边走一边咬牙大骂:“那彭十就是明摆着强抢民女!真是好生嚣张!到底还有没有皇法了!” 偏偏那厮在这村子里嚣张跋扈惯了,还有钱有势,很多人被他欺负了,也不敢说什么。 但他们娘子是他能奢想的吗?他还是让娘子去做他的第二十房侍妾,实在是……实在是欺人太甚! 春阳扶着徐静坐下后,一咬牙狠心道:“娘子,实在不行,就让……就让奴婢替你嫁过去吧!” 徐静不禁看了她一眼,好笑地道:“你好好一个女孩子,这么糟蹋自己作甚?那畜生不配。 而且,那彭十看上的是我,这件事又哪是你嫁过去便能解决的。” 只是,她初来乍到,又势单力薄,又怎么去对抗一个有钱有势的村霸。 她说完后,静默半响,果断道:“为今之计,只能离开这里了,我已经让春香去把阿娘的金镯子典当了,等拿到银子,我们就好好计划一番。” 这件事,春阳也听春香说了。 她没想到娘子竟然舍得把夫人的镯子典当了。 她有些心疼地看着娘子,娘子变得越来越坚强稳重了,她是很开心,但如果娘子早些改变,她们是不是就不会沦落至此了? 她轻叹一口气,依然满面愁容,“现在离开确实是最好的法子了,但……我们要去哪里呢?” 她们三个孤身女子,不管去到哪里,都是会被饿狼盯上的存在啊! 徐静也不禁沉思着。 她对大楚朝不熟悉,原主虽然是土生土长的女子,但除了西京和先前生活的庄子,她哪里都没去过。 而且,离开容易,要怎么活下去才是最难的。 她还没想好以后该怎么谋生,她在原来的世界是个法医,只是在古代,验尸处于三教九流中的最末位,别说女子了,便是男子也鲜少愿意去做。 但因为她爷爷是个著名的老中医,她自小便被爷爷带着四处看诊,成了爷爷的关门弟子,爷爷一直希望她能继承他的衣钵,谁料她大学一声不吭选了法医专业,为此,爷爷还气恼了好一阵子。 如今这手医术倒是能派上用场了,虽然医者在古代的地位也不高,但总比仵作容易让人接受,也更适合作为谋生的手段…… 春阳见娘子一直不说话,有些担心地瞅了她一眼,突然,仿似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道:“对了,娘子,有件事,奴婢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徐静看了看她,慢悠悠道:“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的时候,就不要讲。” 春阳:“……” 看到春阳懵了的表情,徐静微微一笑,“开个玩笑,说吧,都这种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春阳连忙轻咳一声,才道:“奴婢今天去卖刺绣的时候,听说……听说当朝的刑部侍郎因为追查一件案子,来了咱们安平县。” 心里却忍不住想,娘子如今竟然都会开玩笑了,若不是她很确定面前的人就是她们娘子,可能都要以为娘子被什么人掉包了! 徐静一愣,顿时明白春阳这么犹豫的原因了。 她记得原主被休时,萧逸刚被调任为刑部侍郎不久。 她此时说的刑部侍郎,分明就是她的便宜前夫——萧逸! “哦,”徐静平静地点了点头,问:“是什么案子?” 春阳一下子眼眸大睁,她说姑爷……咳,是前姑爷来了安平县,娘子的注意力竟然不在前姑爷身上,而是在案子身上。 她犹豫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娘子,就是担心娘子知道后会不管不顾冲去县衙啊! 徐静看到这丫头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得无声地笑了笑。 对她来说,案子确实比这个男人更让她感兴趣。 记忆中,萧逸天纵奇才,惊才绝艳,所有人提起他都是赞美,他也确实让人佩服,不管在什么职位上都游刃有余,这天底下就似乎没有他不会做的事情。 自从担任刑部侍郎后,他更是接连破了好几个大案子,被圣上一再赞赏。 连这样的人都破不了的案子,她还真有点兴趣。 见娘子微微挑眉看着她,显然在等她回答,春阳虽然有些摸不透现在的娘子的心思,还是开口道:“刚巧奴婢今天卖刺绣旁边那个卖菜的婶子知晓案子的情况,跟奴婢说了不少。” 第5章 突发命案 春阳暗暗整理了一下案子的情况,道:“据说这看起来只是一起很普通的行人被碾死的案子。 就在六天前,有个家里开古董铺子的商家去外乡进货,回来路上已经很晚了,他想尽快赶回家中,就一直让车夫快马加鞭赶路。 谁知道……谁知道就在快要进入安平县的时候,他们的马车似乎碾过了什么东西,那商家立刻让车夫停下马车,下车一看,那东西竟然是……一个人! 而且,那个人已经死了! 当时他们马车上有很多古董陶器家具什么的,车子很重,一个人被他这样直直地碾过去,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 那商家知道自己闹出了人命,吓坏了,立刻让人把尸首丢到了一旁的草丛里,想装作这件事没发生。 可是……尸首很快被人发现了,而根据仵作推断的死亡时间段里,唯一经过了那个地方的只有那个商家的马车,所以他立刻就被抓了起来。 卖菜那个婶子有个侄女在那个商家府里做事,所以她还算是了解这个案子的。” 到底是女子,说起这些死人案子什么的,心里有点发怵,一段话说得磕磕巴巴的。 但徐静听得很认真,听完后,不禁有些沉思。 听春阳说的,这似乎就是一起行人被意外碾死的案子,为什么萧逸还要特意过来一趟呢? 只能说,这个案子里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很可能那人不是被意外碾死的,而是被人杀死的。 而萧逸作为刑部侍郎,特意跑了过来查案,莫非这个案子里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幕? 徐静想得有些入神,直到春阳唤了她两三遍才回过神来,不禁轻咳两声。 得,职业病犯了,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空想案子呢。 春阳担忧地看着自家娘子,道:“娘子,你是不是在想姑……萧侍郎的事?萧侍郎可不知道咱们来了这里,娘子先前在府里的时候,萧侍郎就对娘子不闻不问的,更别提现在了。 娘子,你还是尽快把萧侍郎忘了吧。” 在这样阶级分明的古代,侍婢一般是不可以随意插手主子的事情的,更别提指导主子怎么做事了。 但这两个侍婢从小跟原主一起长大,早已处得跟亲人一般,她此时眼里的担忧也是再真实不过的。 徐静忍不住微微一笑,道:“放心,我已经放下了,我说过,不会再让你跟春香担心。” 春阳看到娘子眼神中的不以为意和淡然,虽然依然有些难以置信,但又欣慰。 娘子愿意放下就好了,只要娘子想好好生活,就算前路再艰难,她跟春香都会一直陪伴在娘子身边! 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留在萧府里的小郎君了。 小郎君今年才四岁,正是最需要亲娘的时候。 虽然……虽然以前娘子总是对小郎君爱搭不理的,还常常把心里的气发泄在小郎君身上,但她知道,小郎君还是很渴望娘子这个阿娘的,经常偷偷跑来他们院子张望娘子,被发现了就一脸慌张地转身跑开。 都说血浓于水,娘子以前是糊涂,但那到底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春阳始终不相信娘子是真的不在意小郎君。 何况,娘子现在的性子慢慢变好了,她相信现在的娘子定然不会再像过去那般对待小郎君了。 可是,她们以后只怕很难再见到小郎君了。 春阳越想越心酸,不由得偷偷看了徐静一眼,见她神态平和,眼神明亮,只怕自己现在提起小郎君会惹她伤心,便没说什么。 到了晚些时候,春香也回来了。 她一回来就忍不住气愤地道:“那个当铺的掌柜实在太过分了,那个金镯子可是夫人当初找西京有名的匠师亲自雕刻的,上面还镶嵌着上好的玉石,他非要说这只是一个普通的金镯子,只肯给奴婢典当二十两银子! 奴婢说得嘴都要干了他也不松口,还说……还说,奴婢若是不满意这个价钱,大可以找别的当铺!” 春阳奇怪地看着她,“那你怎么不去找别的当铺?” “因为其他当铺出的价更低嘛!” 春阳:“……” 那就是矮子里拔将军嘛。 也没办法了,大多数把东西典当给当铺的,都是遇到了困难急需银子周转的人,这天底下鲜少有不趁机宰你一顿的良心当铺。 徐静倒是挺满意,她从原主的记忆里得知,在这里,一两黄金的售价差不多就是十两银子,这个镯子重约一两,当铺确实是欺负人了,但也不算太过分。 她从春香拿回来的银子里拿出一贯铜钱,交给春阳,笑着道:“难得有钱了,咱们今晚就吃一顿好的,那些糟心事就先别想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4节 春阳,趁现在太阳还没下山,你去村里的草市上买只鸡,今晚咱们就炖个鸡汤。 剩下的钱你留着做家用,这三个多月,我知道你们都过得不容易。” 她刚来到这里,就算要离开,也得先熟悉一下这个世界的情况,才能做出周详的计划。 幸好现在离十八号还有小半个月,还有时间让她细细考量以后的出路。 春阳一愣,万分珍惜地接过那一贯沉甸甸的铜钱,眼睛都有些红了,“娘子……春阳谢过娘子,但娘子是春阳的主子,春阳为娘子操心是应该的……” “哎呀,”春阳话没说完,就被大大咧咧的春香打断,“这种时候你千万别哭,太扫兴了,今晚难得可以吃鸡呢,我都好多天没碰过肉了,都快忘记肉是什么滋味了!” 春阳被她这样一打岔,满心的感慨都没了,忍不住朝春香翻了个白眼。 徐静看着她们两个,嘴角微扬。 虽然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世界,但这种有人陪伴的感觉也不错。 当晚,主仆三人过了平和而温馨的一晚,暂时把那些烦人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 然而,第二天,天才微微亮,徐静就被外头一阵惊恐的尖叫声吵醒了。 “啊——死人了!死人了!快来人啊!死人了!” 徐静猛地从床上坐起,察觉那些声音似乎就是从她们屋子外传来的,不禁有些愣然,连忙下床穿鞋。 就在这时,春阳和春香急急地走了进来,见到已经起来了的徐静,有些慌张道:“娘子,不好了,彭十……彭十不知道为什么,在咱们院子里死了! 现在彭家的人找了过来,非要说是咱们把彭十杀死了,带了一大群人堵着我们的大门,一定要我们给他们一个交代! 这可……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第6章 犯罪现场(一更) 彭十死了?! 徐静听着外头越来越大的嘈杂声,稳了稳心绪,冷静地道:“先帮我穿衣梳洗,我要出去看看犯罪……嗯,彭十的尸首。” 春阳和春香都是手脚利索的人,很快就帮徐静穿戴整齐。 只是在春阳帮徐静盘发髻的时候,外头的人显然等不及了,隐隐有撞门的声音传来。 徐静皱了皱眉,扬手制止了春阳的动作,直接披散着一头黑发就走了出去。 外头确实已经有人在撞门了,主仆三人走到厅堂里的时候,刚好见到大门被粗暴地一把撞开。 春阳被吓了一跳,春香本就是个急性子,下意识就想破口大骂。 徐静多少已经了解了这两人的性子,给春香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就脸色淡然地看向被撞开的大门处。 只见两个高大结实穿着统一灰白色短打服的男人大跨步走了进来,见到徐静,立刻大声嚷嚷道:“找到了!找到了!杀死郎主的贱女人就在这里!” 随着他这一嗓子,立刻有更多男人呼啦啦涌了进来,他们身上都穿着一样的衣服,徐静猜他们应该是彭家家养的护院。 眼见着有两个男人快速走上前来,就要把她押出去,徐静眼里掠过一抹厌恶,厉喝一声,“别动我,我自己会走!” 说着,挺直腰杆,眼神平视地往门外走。 那些护院都有些怔然,完全没想到这女人竟然还能这么淡定! 她这是胆子太大,还是脑子里缺根筋,不知道自己犯下了多么大的罪过? 但是,不得不承认,这女人是真的……美啊。 此时天刚亮,天边还泛着朦胧的青光。 这女人素白着一张小脸,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在这不甚明亮的光线映衬下,更显弱柳扶风。 然而她脸上的神情却跟柔弱、楚楚可怜这些词完全扯不上关系,一头丝绸般顺滑的黑发没有任何绑束,在晨间的微风吹拂下轻轻摆动,仿佛九天上下来的神女,神圣而不可侵犯。 难怪他们郎主不过无意中见了这女子一面,就吵着闹着要把她纳回家当他的第二十房侍妾! 一众护院都看得有些呆怔,直到她走出去了,才猛然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互相对看一眼,也急急地走了出去。 徐静不知道身后那些男人的心思,一走到院子里,眼睛就精准地锁定了直板板地躺在她院子里的一具男人尸体。 只见那男人身高六尺,长得肥头大耳,身上的宝蓝色吉祥纹袍服虽然一大半已经被血染红,但仍能看出是用上好的绸缎制成,脸色青白,身上的肌肉显然已经僵硬了。 心口处插着一把女子小臂长的刀,血流得满地都是,在微弱的日光下显得有些黑沉,远远看去,男人就仿佛倒在一个血色的小水潭里,分外渗人。 春香眼眸猛地瞪大,身子微微颤抖,一方面是害怕,一方面是震惊。 平时她做饭最多,自然立刻就认出来了,插在彭十身上的那把刀,似乎……似乎是她们厨房的菜刀! 徐静眉头紧皱,正凝神观察着尸体,忽地,被旁边响起的激动女声打断了思绪—— “你这疯女人终于愿意出来了!我们家郎主是怎么你了!你不过是一个来历不明什么都没有的女人,能被我们郎主看上是你的福分! 你不知好歹就算了,怎么敢……怎么敢把我们郎主杀了!” “你让我们以后怎么办啊!呜呜呜,没了郎主,你让我们彭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怎么活!” “杀人偿命!你这疯女人定要付出代价!今天不让你给我们郎主陪葬,我们绝咽不下这口气!” 徐静这才抬眸,看了看面前把她这个小院围得密密实实的人。 站在最前头的竟清一色都是女人! 那些女人有大有小,有高有矮,只是无一例外的容貌姣好,各有特色,仿佛春天百花盛开,每一朵都让人心驰神往。 她们中,年纪最大的看起来有三十多岁,最小的看起来竟只有十三四岁! 然而她们都已是盘起了妇人髻,显然都已是嫁人了。 徐静一下子猜到了她们是谁,除了是彭十那个老色鬼常常津津乐道的那十九房美妾,还能是谁! 她不由得有点犯恶心,那里面有些孩子看起来还没到婚嫁年龄啊,彭十实在是猪狗不如! 站在这群女人最中间位置的,是个三十多岁,着一身月牙色大袖衫并湖绿色齐胸襦裙的女子,她蛾眉螓首,容貌端庄,眼角边有着淡淡的岁月痕迹。 此时她微微抿唇,带着几分无措和仇恨的眼神直直地看着徐静,咬牙大喝道:“徐娘子,我们家郎主是真心诚意想要迎你过门!便是你不愿意,好好说便是了,犯得着……犯得着直接把人杀了吗!” 春阳和春香也渐渐从初见犯罪现场的震惊和不适中回过神来,见周围人都仿佛看杀人凶手一般看着她们,顿时急了。 春香忍不住大声道:“曹夫人,你可别血口喷人!我们家娘子从小金尊玉贵,连只鸡都没杀过,又怎么可能杀人!” 自从那彭十厚颜无耻地要求纳娘子后,春香就把彭家上上下下摸了个遍,很快就猜出了,说话的女人正是彭十明媒正娶的原配夫人——曹氏。 曹氏脸色发青,似乎因为悲伤过度有些虚弱,不想开口说什么,倒是扶着她的一个侍婢忍不住骂了回去,“杀死我们郎主的不是你家娘子那个狐狸精还能是谁! 郎主昨天很开心,说遣了媒婆去给你下聘了,很快就要把你纳进家门,谁料……谁料你那般不知好歹,把媒婆送过去的聘礼都扔了出去! 郎主听说后很生气,骂骂咧咧要去找你当面对质,是我们夫人心好,说天太晚了,郎主这时候过去找徐娘子恐会有损徐娘子的清誉,若徐娘子是个性烈的,当场会做出什么也不知道,郎主这才忍下了,说明天白天才去找你! 谁料昨晚睡到一半的时候,夫人出来跟奴婢说郎主不见了,我们把整个彭府都搜了一遍,都没见到郎主!后来我们发现郎主似乎是穿了外出的衣服出去的,这才想到他可能去了你们这里。 没想到,郎主确实来了你们这,还被你们这般手段毒辣地杀害了!” 见她越说似乎越有这么回事,春阳和春香急得不行,连忙逮着一个空隙就要开口反驳,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男人有些急切的大吼声—— “夫人,我们在徐娘子房间里找到了她们收拾好的行李!定是她们杀害了我们郎主,打算畏罪潜逃!真是好歹毒的心思!幸好咱们来得及时!” 第7章 真相便是真相(二更) 春阳和春香只觉得五雷轰顶,连忙转头,便看到有个男人正单手拎着一个浅蓝色绣海棠花包袱快步往外跑。 那个包袱她们记得,确实是她们的包袱,但……但自从搬来这里后,她们就把那个包袱布叠好收起来了啊!她们什么时候收拾过这么一个包袱! 徐静眸色一沉,慢慢地打量了周围的彭家人一眼,心里轻呵一声。 看来是有人借着她昨天跟彭十结了怨这件事,打算把杀害彭十这个锅推到她身上啊。 方才进了她们屋子里的只有彭家的人,那个包袱,只可能是那群人中的其中一个弄出来的。 这说明,杀害彭十的人,很可能就是彭家的人。 或许凶手就是那个临时捣鼓出一个包袱嫁祸给她们的人,又或许,那个人不过是听人之命…… 现在证据不足,一切只是猜想,她需要有更多证据才能知晓这个案子的真相,如果她有机会验尸…… 周围的彭家人早在见到那个包袱时,就脸色大变,曹氏身边的侍婢立刻铁青着一张脸道:“还说不是你们杀害了我们郎主!” 曹氏白着一张脸,忽然深吸一口气厉声道:“来人!把徐娘子给我绑起来……” “住手!”徐静看着立刻朝她走来的几个护院,冷声道:“曹夫人,断案可不是那么儿戏的一件事!有资格判定谁是凶手的人,也不是你! 彭十郎的死与我无关!若你们执意认定我是凶手,咱们就去衙门,让县令大人好生查探一番,到底杀害彭十郎的人是谁!” 春阳猛地转头看向徐静。 萧侍郎为了查案来到了安平县,若是这件事闹到衙门上,娘子很有可能要跟萧侍郎碰上啊! 但……若是萧侍郎知道了这件事,会伸手帮娘子一把也说不定呢?娘子以前再荒唐的事情也做过,都是萧侍郎派人跟在后头帮娘子收拾烂摊子的。 虽然知道不应该,春阳心里还是忍不住升起了淡淡的期盼。 曹氏显然没想到徐静到现在还能那么淡定,不由得眉头紧皱地看着她。 她身旁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立刻道:“哟,你说得倒正义凛然,还把我们县令大人给搬出来了! 你连包袱都收拾好了,谁知道你会不会趁我们不注意跑了啊!” 徐静瞥了她一眼,嗤笑一声道:“都说彭家是虎头村最有头有脸的人家,若你们连我一个弱女子都看不住,便别说给你们郎主报仇了,你们直接原地解散了罢!” “你!” 那女子脸色一变,有点意外于徐静的伶牙俐齿和冷嘲热讽。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乌青色袍服的男人大步走了过来,他大概二十多岁的年纪,身材高大,长着一张方形脸,皮肤白皙,五官很淡,不管是容貌还是穿着,都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身上唯一的装饰,便是他用来系腰带的青铜龟型带钩,以及挂在腰带上的一块成色上好的白色圆形玉佩。 只是,他身上有着一股沉稳幽静的气息,轻而易举就把院子里那小小的火苗扑灭了。 却见他是从徐静她们的屋子里走出来的,他径直走到了以曹氏为首的一众女人面前,朝曹氏行了个礼,淡淡道:“夫人,小的已经派人把整个屋子都搜了一遍,除了那个收拾好的包袱,还发现她们厨房的刀槽里少了一把菜刀,少的那把菜刀显然就是杀害我们郎主的凶器。” 说着,他突然侧眸看了徐静一眼,那眼神乌沉沉的,仿佛一只不带感情的秃鹫,在盯着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似的。 徐静眉头微蹙,心里蓦然升起一股不适之感。 男人却很快收回视线,淡声道:“徐娘子方才的话,小的也听到了,徐娘子说得对,有资格判案的理应只有高堂之上的县令大人,徐娘子既然要求去县衙,便去罢,真相便是真相,不管谁来判案,结果都是一样的。”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5节 男人站在徐静左前方,徐静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见到曹氏听到他的话后,似乎快速瞥了他一眼,十指交握,静默片刻后,点了点头扬声道:“来人,备马车,我们一起去县衙,还郎主一个公道!” 徐静的眉头不禁蹙得更深了。 春香就是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闻言立刻扯住了徐静的袖子,都要哭了,“娘……娘子,咱们要怎么办才好……” 她们定然是没有杀人的! 但如今的情形,便是傻子都知道,对她们十分不利! 徐静轻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不用急,我有法子。 春阳。” 春阳立刻凑近徐静,道:“娘子有什么吩咐?” 徐静眼角余光观察着一众彭家人,趁他们不备,把一张折了起来的纸塞进了春阳手里,低声道:“他们现在的注意力在我身上,你和春香相对自由一些,一会儿你找机会,看能不能找到可靠的人把这张纸条送出去。” 春阳一愣,完全没注意到娘子什么时候写了这么一张纸条,又是写给谁的? 只是她什么也没问,立刻把纸条收进了袖袋里,点头道:“娘子放心,奴婢定然尽力做成这件事。” 彭家人倒没有太为难徐静三人,虽然她们身边一直有人盯着,但也单独给她们准备了一辆马车。 途中,春阳看准时机,借口肚子疼要上茅厕,进了附近一户农家。 等她再次回到马车上时,她脸色复杂地看着徐静,嘴不自觉地张了张,“娘子……” 徐静便知晓,她已是想办法把纸条送出去了,也定是看过了纸条里的内容,知道她要送给谁。 她仿若不经意地扫了坐在一旁紧紧盯着她们的两个彭家婢女一眼,嘴角微微一扬道:“昨晚都叫你不要贪杯,喝那么多果酒了,果然喝坏肚子了罢,也亏得这里的村民淳朴心善,愿意借茅房给你。” 春阳自然也知道分寸,立刻调整了一下心态,道:“方嫂子确实是好人,奴婢一开始去市集上卖刺绣的时候什么都不懂,是方嫂子手把手地教奴婢的,奴婢也是见路过了方嫂子的家才敢去借茅房,否则奴婢宁愿憋死都不丢这个脸。” 徐静淡淡一笑,没再说什么。 旁边两个婢女一脸莫名地看了她们一眼,实在不明白都这时候了,这对主仆怎么还有话家常的心思。 其中一个婢女轻哼一声,道:“都死到临头了还在乎那点子脸皮的事呢,别以为闹到府衙上就没事了,咱们郎主身份尊贵,便是把你们三个全杀了都不够偿命的!” 说话的便是方才紧跟在曹氏身边的那个婢女,徐静记得,曹氏喊她荷香。 徐静看向她,突然淡淡一笑,道:“身份尊贵?有多尊贵?比当今圣上还尊贵?” 第8章 割舌头 荷香没想到徐静竟然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脸色微变道:“你……” 徐静却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今天,便是当今圣上来了,也不能治一个无罪之人有罪!” 荷香脸色微白地看着她,忽然冷冷一笑道:“你就嘴硬罢,有木总管在,你逃不掉的,绝对逃不掉。” 她嘴角微扬,一双凉薄的吊眼闪着诡异的光看着徐静,仿佛已是看到了徐静走投无路坠入地狱的模样。 徐静眸色微动,嘴角忽然微微一扯,“木总管就是方才那个男人罢?你和你家夫人似乎都很相信那个木总管啊。” 荷香鄙夷地看了徐静一眼,“木总管也不是你这种来路不明的女人可以随意挂在嘴边的,他虽然运气不好家道中落了,但依然身份尊贵,哪像你。 呵,长得就一副狐媚样,谁知道是不是从什么脏地方出来的。” 春阳和春香哪里能忍受自己的娘子被人这样羞辱,立刻怒声道:“你!” 徐静却抬手制止了她们,似笑非笑地看向荷香,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袖道:“我记得在以前的一些朝代,嘴贱的人可是会被割舌头的,你好自为之。” 荷香不屑地扬了扬唇,刚想说什么,却倏然发现面前女子的眼神冰冷而幽静,仿佛出鞘的小刀,能直直地刺进人心底里似的。 她的心不自觉地颤了颤,突然只觉得眼睛似乎被什么东西闪了闪,下意识地垂眸一看,就见那女子的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伸进了左手衣袖里,食指和中指间似乎夹着什么东西,方才那反光就是从那里来的! 莫非她藏了什么利器? 狗急了还会跳墙,谁知道把这女人逼急了她会做出什么! 现在她们同坐一辆马车,她要是发疯,首当其冲倒霉的就是她! 荷香顿时脸色惨白,连忙收回视线,往马车角落处缩了缩,再也不敢开口说话了。 马车就这样一路安静地来到了县衙门口。 春阳和春香先下马车,站在马车边等着扶徐静下来。 徐静弯腰走到马车门边时,忽然仿佛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脸色惨白了一路的荷香,突然从左手衣袖里拿出了一把手掌心大小的青铜梳篦,往荷香面前一丢,居高临下地道:“我看你一路上都盯着我的衣袖看,想来是很喜欢这把梳子,就赏你了。” 语气中,还带着一丝傻子都能听出来的轻蔑。 方才反光的竟是这东西! 她竟然因为这玩意儿提心吊胆了一路! 荷香一脸愕然地瞪着掉到她脚边的梳篦,心里迅速地被愤怒羞耻的情绪挤满,抬头想怒视那个女人时,却发现她已是下了马车。 她忍不住狠狠咬牙。 这该死的女人!她就得意罢! 反正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另一边,徐静下了马车后,见县衙的大门大开着,大门两边各站着两个衙役,一股府衙自带的威严气息扑面而来。 不远处,以曹氏为首的一众彭家人看了她一眼,就听曹氏冷声道:“把人带进去!” 方才在小院里嘲讽过徐静的那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她,徐静记得,旁人唤她薛姨娘。 徐静淡淡一笑,没等彭家的人凑上来,就抬头挺胸,姿态从容地走进了县衙里。 大堂正中,身材瘦削矮小留着一撇山羊胡的县令正襟危坐,只见他脸色黑沉,一双眼睛下有着两个让人无法忽视的黑眼圈,远远地就能感觉到他身上那浓得要溢出来的疲惫不耐气息,仿佛是生生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的。 看着走了进来的徐静和一众彭家人,他眉头紧皱,突然一拍惊堂木,厉声道:“你们一大早击鼓鸣冤,所为何事!” 曹氏疾步上前,行了个礼跪在公堂上道:“启禀孙县令,民妇是虎头村彭家十郎的结发妻子,民妇今早起来,发现夫君不见了,立刻遣了人去找,却谁料……谁料发现,我夫君被人杀害了,凶手正是这个女人!” 说着,她猛地转身,手指直直地指向徐静。 其他人的视线也随着她的动作看向了不远处的女子。 却见她一头如墨青丝只用一根没有任何装饰纹路的铜簪草草地挽了起来,那是春阳方才在马车上匆匆替徐静挽起的。 几缕碎发垂落白皙的额间,却是平添了一股说不出的随性风情,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杏仁色碎花对襟及胸襦裙,一张绝美却苍白的脸儿微微扬起,上面不见丝毫慌乱和不安。 面对曹氏的指认,她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从容地走上前,朝孙县令行了个礼,跪在地上扬声道:“孙县令,民女姓徐,三个多月前因家中变故来到虎头村,民女向来奉公守法,从没有杀过人,请孙县令明察!” 她的声音一如她这个人,柔美动听,含着一丝天然的沙哑,仿佛猫爪子一般撩动人心。 只是声音中的坚定和无畏,让在场所有因为乍见她而有些迷怔的人一下子回过神来。 站在两边的衙役们不禁面面相觑,完全无法想象,这么一个美若天仙气度不凡的女子竟然会杀人! 曹氏立刻青着一张脸道:“你还嘴硬!我夫君就是死在你院子里的!这件事不止我们彭家人能作证,帮着我们一起找人的虎头村村民也能作证!我们还从你的房间里搜到了一个打包好的包袱,里面装着你的衣服和所有银钱! 我知道你心高气傲,不愿意嫁给我夫君为妾,但你也不能就这样把我夫君杀了啊!” 两边的衙役闻言,顿时一脸恍然大悟。 安平县就那么大,彭家家大业大,不仅是虎头村的一霸,在整个安平县也是有名头的,对于彭十做的那点龌龊事,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事实上,先前也有百姓告上公堂,说彭十强抢民女,逼死无辜女子,就在大半个月前,还有人因为这种事来报官呢。 然而那些人不是被彭十砸钱解决了,就是孙县令懒得为这点小事和彭十翻脸,帮着彭十糊弄过去了。 毕竟彭十会做人啊,每年孝敬孙县令的银子可都不少,没有人会跟银子过不去。 没想到彭十这回竟踩到了铁板,把自己的命都赔进去了! 听说彭十被杀了,孙县令似乎也很意外,一张脸更黑了。 徐静不慌不忙,看着孙县令道:“启禀孙县令……” 话音未落,一个衙役突然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俯身在孙县令耳边说了什么。 孙县令霎时脸色一变,突然直起腰板,猛地一拍惊堂木,厉声道:“罪人徐氏,人证物证俱在,竟还敢狡辩?来人,把徐氏押进大牢,择日问罪!” 这突然的变故让春阳和春香猛地瞪大眼睛,满脸不敢置信,连忙跪倒在地膝行上前,连连哀声道:“我们没有杀人!真的没有杀人!请孙县令明察啊!” 徐静也脸色微白,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地看着高坐于大堂正中的男人。 然而孙县令似是已经认定了这件事,又狠狠拍了拍惊堂木,大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把罪人抓起来!” 一片混乱之中,徐静敏锐地捕捉到了孙县令脸上有丝一闪而过的慌乱无措。 随即,她微微转头,看向一旁的曹氏和木总管,刚好和转头看过来的木总管视线相对。 木总管还是那副沉静寂然的模样,那阴沉沉的视线只在徐静身上停留了一瞬,便移了开去。 徐静甚至怀疑,那一瞬的停留,还不足够那男人把她看进眼中。 她不禁嘴角轻扬,露出一个冰冷了然的笑容。 在被衙役押着离开前,徐静看到孙县令匆匆走了下来,一边整理着装一边快步向前,脸上的神情竟是紧张中带着几分惶恐,仿佛急着去迎接什么人。 第9章 生来就让人嫉妒(一更) 已是辰时六刻(早上8:30),安平县县衙外已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安平县县令孙有才紧张地搓着手站在门口,垫脚张望,烦躁地走来走去不住嘟囔:“怎么还没来?不是说那家伙快来了吗? 他还要在咱们安平县待多久?呸,我这辈子挨的骂还没有这两天多!那家伙指责我无能便算了,还一来就说要彻查安平县近十年的案子!他到底是来查案的,还是来找我晦气的!” 害他熬了好几晚通宵忙着处理过去的卷宗,就怕被那家伙发现什么猫腻。 一些小案子就算了,他还能用一时糊涂或底下人办案不谨慎蒙混过去,但要是被查到什么人命官司,让那家伙报上去,他这辈子就完了! 也幸好他在安平县上任这几年贪是贪了一些,但大事上鲜少糊涂,虽然手上也沾了几条人命,但要藏起来也不难…… 偏偏这时候,那彭十死了,这不是上赶着把他的把柄送到那家伙面前吗?! 这个案子必须立刻结束!立刻! 方才给孙有才报信的衙役连忙道:“应该快了,也怪小人,方才听到有小孩儿喊了一句萧侍郎来了,就急着来给您通风报信,都忘了去核实一下。” 孙有才瞪了那衙役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那衙役突然站直身子,指着前方道:“孙县令,来……来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6节 孙有才急忙把眼神移了回去,就见正前方,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骑着一匹雄姿勃勃的黑色骏马,正缓缓朝他们这边而来。 只见男人穿着一身黑色圆领仙鹤纹大袖袍服,腰系革带,革带用一个雕刻精美栩栩如生的虎纹玉带钩相系,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只在腰间佩戴着一块成色上好的玉佩和一个五品以上的官员用来证明身份的鱼袋。 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一个简单而朴素的木冠定着,还隔着一段距离,就能感觉到从男人身上传来的内敛却沉稳的气场,无端就给人一种,这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之感。 孙有才一颗心已是忍不住微微提了起来,抬起袖子擦着额头上渗出来的汗。 男人离府衙的距离越来越近,终于能看清他的容貌了,却见他长了一张再端正不过的俊朗脸庞,浓黑的剑眉,深邃幽深的、仿佛蕴藏着一抹猎鹰般的锋利的眼眸,挺拔完美的鼻子,以及一张略显凉薄的薄唇。 他的肤色比一般男人要白,整个人的气势却没有因为这肤色而削弱半分,说实话,若忽视他身上那过于强大的气场,他当得上是上天一件最完美的工艺品,能轻易勾起人心底最原始的欲望。 孙有才看着马上的男人,忍不住暗暗磨了磨牙,一个大男人长得好看便算了,老天爷还给了他一个比这天底下大部分人都要高贵的出身,一个惊才绝艳的脑子和超凡卓绝的能力,简直生来就是让人嫉妒的! 要说这男人身上唯一的缺点,也许只有他那桩荒唐可笑的婚事了。 哦,不,还有那人憎鬼厌的性格!绝对还有那性格! 东篱远远地便看到了候在县衙门口鬼鬼祟祟的孙有才,忍不住拍了拍马屁股,驱马到了自家郎君身旁,撇了撇嘴道:“郎君,那孙有才又在县衙门口候着咱们了,真是唯恐别人不知道他做了亏心事。依小人看啊,这孙有才就不是什么好货色!” 虽然他们来安平县两天了还没抓到他的狐狸尾巴,但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一旁的萧逸目视前方,余光都懒得给他一个。 东篱今年十六岁,正是最活泼跳脱的年龄,被自家郎君无视了也不在意,或者说他早已习惯了,突然像想到什么,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起来,嘟嘟囔囔道:“小人听说那毒妇被赶出徐家后便来了安平县,郎君来安平县办公这件事可没有藏着,就怕那毒妇听到消息后又来缠上郎君。 郎君好不容易摆脱了那毒妇,可千万不能又被她缠上了……” 东篱始终觉得,那个厚颜无耻又愚蠢至极的女人是他们郎君这完美人生中最大的污点! 即便她是他们小郎君的生母,他也对她生不起丝毫好感!更别提她在小郎君还小的时候对小郎君做的那些禽兽不如的事了! 都这样了,小郎君在睡梦中竟然还哭着念叨阿娘,东篱每每想起那画面就心酸不已。 一说起那女人,东篱就忍不住滔滔不绝,一直沉默的萧逸闭了闭眼,终于淡淡地说了句,“东篱,闭嘴。” 顿了顿,又吐出两个字,“聒噪。” 东篱立刻十分熟练地挺直身子,大声道:“是,郎君!” 萧逸脸上的神情这才松弛了一些。 东篱忍不住偷偷观察自家郎君,见他听他提起那个女人,脸上没有丝毫异色,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他们郎君向来是不把那女人放在眼中的。 是他多虑了,即便那女人找过来,他们郎君也绝不会给她一个正眼! 这些年他们郎君仁至义尽了,看在她是他们小郎君生母的份上,给了她一次又一次的机会,是她自己不珍惜,他也许还要感谢她这种不珍惜呢! 萧逸主仆刚来到县衙门前,孙有才便一脸殷勤地迎了上来,萧逸翻身下马,把马鞭随手抛给一旁的衙役,突然道:“方才可是有人报案?” 孙有才心一跳,下意识道:“萧侍郎如何得知!” 萧逸瞥了他一眼,淡声道:“方才我一路过来,都听到有人在讨论今早虎头村那边出了命案,而方才有几辆马车从我身旁经过,往城门而去,不管是车夫还是一旁的护卫都一脸悲愤哀戚。 这一大早会从城外赶过来,又这么快办完事出城的人,能做的事情十分有限。” 孙有才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句,这家伙真是鬼精鬼精的! 幸好他没想过要瞒着他这件事,也知道瞒不了,连忙堆起笑容道:“萧侍郎果然明察秋毫!没错,方才虎头村的彭家人来报案,说他们的当家彭十被杀了,起因是彭十想娶一个女子为妾,那个女子不从,就联合她两个婢女把彭十杀了。 这个案子人证物证俱在,简直毫无悬念,是再简单不过的案子,因此下官查明情况后,就把那女子和她的婢女押入了大牢,让彭家人回去了。” 萧逸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一直看着孙有才,一字一字地重复,“人证物证,俱在?” 孙有才莫名地小心肝一颤,连忙稳了稳情绪,神色如常地点头道:“没错,那女子有十分充足的作案动机,人是死在她院子里的,凶器是她们厨房的菜刀,她们还收拾好了包袱准备畏罪潜逃,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案子!萧侍郎事务繁多,这种案子下官都不好意思说出来让萧侍郎烦忧。” “哦?”萧逸微微挑眉,依然紧紧盯着他沉声道:“本官可是还要感谢孙县令的体贴?” 孙有才莫名地打了个寒颤,努力维持镇定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 萧逸却没再说下去,忽而转身走进县衙里,淡声道:“既然孙县令说这个案子不必我来烦忧,我就不插手了,继续看昨天没看完的卷宗罢。” 孙有才顿时偷偷松了一口气,倒是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把这瘟神打发过去了! 只是他还是不放心,就怕这瘟神一个心血来潮杀个回马枪,看萧逸走远了,连忙悄悄朝一旁的衙役使了个凶狠的眼色。 这个案子必须立刻结案!不得有任何节外生枝的可能! 那衙役点了点头,看萧逸主仆没有注意这边,悄悄绕小路离开了。 第10章 我不需要女人(二更) 东篱感觉敏锐,几乎是在衙役离开那瞬间就察觉到了,悄声道:“郎君……” “嗯。” 萧逸四平八稳地向前走着,淡声道:“不过是几只不成器的老鼠,姑且看看他们想做什么。 东篱,一会儿你私下里去查查彭家那个案子。” 说着,他眼中掠过一抹暗色,沉声道:“孙县令那般卖力地阻止我插手这个案子,我又怎好让他失望?” 一旁的东篱:“……” 自家郎君真是用一张冷冰冰的脸就能气死人。 也不能怪赵六郎时常说郎君性格恶劣!活该娶不到一个好夫人! 啊,不是,凭什么他们郎君就活该娶不到一个好夫人?赵六郎现在还是光棍一条,比他们郎君还不如呢! 这件事一直是东篱的心病,一想起来就蛋疼。 萧逸径直走进了县衙存放卷宗的书库里,一撩衣袍坐在书库的长榻上,就开始翻看昨天看到一半的卷宗。 东篱磨磨蹭蹭地给自家郎君磨好墨,倒好茶,趁着孙有才有事离开了书库,轻咳一声道:“也不知道小郎君如今怎样了,当初咱们是瞒着小郎君出门的,小郎君知道郎君离开了,定然很伤心,说不定又要偷偷哭了。” 萧逸眼光不离卷宗,只是眉梢不动声色地动了动。 东篱悄悄看着自家郎君,悠悠叹了口气,“自从咱们把小郎君从那毒妇身边接过来后,小郎君总是小心翼翼的,好像生怕郎君不喜欢他,就连哭也不敢在我们面前哭,只敢躲在被窝里偷偷哭,小人一个大男人都要被小郎君心疼死了。 郎君平日里又事务繁忙,无法时时顾及到小郎君……” 萧逸抬起手轻轻揉了揉眉心,手中的卷宗是无论如何都看不进去了,冷声道:“东篱,闭嘴。” 然而东篱跟在萧逸身边那么久,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能继续撸虎须,什么时候必须停。 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郎君,小人是真的觉得咱们家需要一个正儿八经的主母了,郎君即便不想着自己,也该想想小郎君啊。” 他从没把先前那个毒妇当成过自己的主母。 那顶多是个厚颜无耻死皮赖脸缠上他们郎君的女人。 萧逸脸色倏然转冷,一双幽黑的眼眸注视着虚空中的某处,沉默片刻,一字一字道:“我再说一遍,我不需要女人,女人只会拖我的后腿。” 东篱微愣,这已经不是郎君第一次说这种话了,不由得有些心慌道:“郎君……” “东篱。” 萧逸本便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断公务,耐心已是彻底告罄,他“啪”的一声合上卷宗,抬眸眼神沉冷地道:“你若不想好好做事,就滚回西京去。” 东篱:“……” 完蛋,彻底惹毛郎君了。 郎君最重规矩,就是身边再亲近的人犯了他的禁忌,也不会手下留情。 东篱连忙噗通一声双膝跪地,额头紧贴地面,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道:“是小人逾越了,请郎君恕罪!小人……小人这就去办事!” 说完,再不敢耽搁,一咕噜地爬起来就跑了出去。 萧逸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眉头紧皱,薄唇紧抿,好半天没有别的动作。 想起家里那个小心翼翼、总是满眼渴望和依赖地盯着他的小娃娃,萧逸忍不住又揉了揉眉心。 所有人都说他天纵奇才,天资聪颖,这天底下就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殊不知,他也有没辙的时候。 女人和孩子,是他最不会应付的两类人。 特别是女人,他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与任何女子扯上关系。 萧逸整理了一下思绪,再睁开眼时,一双墨眸已是恢复了一贯的清明冷静。 他再次摊开卷宗,垂眸看了起来。 当下最重要的,是手里的公务。 也只有处理公务的时候,他的心才能平静安稳,不会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然而没过一会儿,东篱就匆匆跑了回来。 萧逸动作微顿,抬眸不满地看着他。 东篱知晓郎君还在为方才的事情生气,连忙道:“不是的,郎君,小人刚走出县衙没多远,就被一个妇人拦了下来,她先是问小人是不是萧侍郎身边的人,然后……然后给了小人一张纸条,说是受人之托,务必要交到萧侍郎手上。” 他说完,恭恭敬敬地低头弯腰,双手把那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呈到了萧逸面前。 萧逸看了那纸条良久,才接了过来,慢慢把它摊开。 看到里面的内容时,饶是萧逸也忍不住有一瞬间的怔然,盯着纸条上的文字,好半天没说话。 他有预感,麻烦的事,又要来了。 另一边,徐静被一众衙役押着进了县衙的大牢。 安平县县衙不大,大牢不分男女,所有人都被关在一起。 不大的、光线昏暗的空间里,两排牢房一字排开,几乎每个牢房里都关着人,地面肮脏凌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食物馊味和人身上的体味、汗味甚至大小便味道混合在一起的恶臭。 春阳和春香差点忍不住吐了。 春阳拼命捂着自己的嘴,憋得双眼发红,一转头却见到自家娘子只是神情平静地站在那里打量周围的环境,不禁愕然道:“娘子,你……你没事罢?” 娘子可比她们讲究多了,平日里茅房稍不干净都不愿意用的,怎么这会儿却跟没事人似的? 徐静瞥了她一眼,低低道:“但凡你见过夏天腐烂了好几个月的尸体,并亲自把他剖开验尸,你就会觉得这里的味道已经算清新可爱了。” 春阳正难受着呢,见娘子的嘴一张一合的,不由得问:“娘子,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 徐静弯腰把散落一地的干草堆到了一起,感觉那些干草还算干净,便坐了下来,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你们也过来坐罢。”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7节 春香好不容易才咽下已是涌到了喉咙口的事物,泪眼朦胧地看着徐静,“娘子,你怎么这么淡定?再这样下去,咱们就真的要被定罪了。 娘子千万不要自暴自弃,天上的夫人定然会保佑我们的!” 除了自暴自弃,春香找不到其他词可以解释娘子如今的淡定了。 徐静微愣,好笑道:“不冷静又能如何?难道大哭大闹就能解决问题?如果能解决问题,我现在就立刻扯开嗓子大叫……” 话音未落,一旁的牢房里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轻笑声—— “呵……呵……呵……” 第11章 哪里来的妖魔鬼怪 死一般沉寂的牢房里突然冒出这般诡异的声音,春阳和春香都吓了一跳。 只见他们左边的牢房里,一个头发凌乱、满脸络腮胡的男人正靠坐在墙边,身上的衣服已是脏污得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了。 他一双疯狂阴翳的眼睛透过乱七八糟的头发和胡子紧紧盯着她们,嗓音沙哑干瘪,“小娘子,方才押你们过来的衙役说,你杀了虎头村那个彭十,可是真的?” 春阳和春香下意识要挡在徐静面前,徐静摆了摆手,平静地回望那个男人,“彭十确实死了,但不是我杀的。” 方才那几个衙役押她们过来时,一路都在高声谈论她们这个案子,大牢里的其他人会知道不奇怪。 但这个男人,明显认识彭十。 徐静话音未落,就见那个男人的眼睛诡异地一亮,喃喃道:“死了……真的死了……哈哈哈!死了!这恶贼流氓终于死了!死了!” 见男人突然仰头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笑声,春阳和春香都不自觉地一抖,徐静眉头微蹙,淡声道:“你跟彭十有仇?” “有仇?我跟他当然有仇!天大的仇!” 男人的笑声戛然而止,浑身发抖,眼神疯狂地道:“我女儿,我疼爱了十五年明年就要出嫁的女儿,就因为被那畜生看上,被强掳进了彭家,之后便下落不明! 我跪在地上求那畜生把女儿还给我,那畜生竟然说从没见过我女儿! 我没办法,只能乔装打扮进入彭家,但我找遍了整个彭家,都没见到我女儿一片衣角!我问彭家的人,他们不是说没见过我女儿,就是支支吾吾不肯说,还警告我不要再提起这件事!可惜我很快就被发现了,被那畜生遣人打了一顿丢了出去,还折了一条腿! 我很肯定我女儿就是在彭家失踪的!我去县衙报案,谁知道我们的青天大老爷,哈哈哈,百姓父母官孙县令竟然说,我女儿定是不安分与人私奔了,还说我诬陷良民,不分青红皂白把我打了一顿,丢进了牢里! 我女儿最是乖巧本分,怎么可能做出与人私奔这种事!而且……而且,彭家人是当着我的面把我女儿掳走的!是我亲眼看着他们带走了我女儿!!” 男人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是嘶吼出来的,整个人就像一只狂暴的野兽。 “是我没本事,保护不了我的鸢儿,是我没本事,是我没本事啊!” 忽然,男人猛地趴伏在地上,额头拼命磕着地面,一边磕一边低吼道:“是阿爹没本事,是阿爹没本事,鸢儿,你原谅阿爹,原谅阿爹……” “娘……娘子……” 春阳和春香看得目瞪口呆,头一次见到这般自残的人。 难怪方才她们看到这男人额前的头发都糊在了一起,比别的地方颜色要深,只怕他这样自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如果没有他额前那些头发遮挡,他的额头定然惨不忍睹。 徐静轻叹一口气道:“这人,已经疯了。” 显而易见,他的女儿也是彭十的受害者。 春阳猛地握紧拳头,咬牙道:“那彭十,真是猪狗不如!” 她无法想象,要是娘子没有振作起来,要是彭十没有遇害,她们的处境会如何。 只怕不会比现在好多少。 春香许是也想到了这一点,沉默着没说话,主仆三人挤在一起坐在草堆上,好半天,春香突然吸了吸鼻子,道:“娘子,我们是不是真的要死了?我们昨天好不容易吃上肉了,奴婢……奴婢昨晚做梦都在想着下一顿会吃什么肉呢,也不知道我们临死之前还能不能尝尝肉味……” 便是在这样的处境下,春阳也忍不住被她逗笑了,翻了个白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这个!” 徐静也忍不住好笑地看向她。 突然,牢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主仆三人立刻坐直身子,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脚步声一直没停,很快,就有一个方脸高瘦的衙役出现在她们的视线里。 那衙役径直停在她们的牢房前,掏出钥匙打开牢房的门,冷声道:“罪人徐氏,孙县令要亲自审问你,出来!” 春阳一惊,连忙站了起来,“这位官爷,我们娘子真的没有杀人!你要带人去审问,就带我罢,我们娘子身娇肉贵,受不得这些折磨!” 春香也急忙站了起来,“带我吧!我肉多皮也糙,肯定要比娘子和春阳好审问!官爷,带我吧!” 衙役却鄙夷地扫了她们一眼,依然直直地看着徐静,“孙县令只让徐氏一个人过去!徐氏,还不出来?是要我进去押你出来?!” 徐静缓缓站了起来,眼神微冷,突然,低低地笑了,“方才在公堂上,孙县令没有问过我一句话,就直接定了我的罪,如今却又要单独提审我。 只怕不是提审,是要逼我认罪吧?” 衙役一愣,脸倏然一白。 这女人怎么知道的! 而且,她也太淡定了吧!这还是个女人吗? 他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休得胡言!我们县令向来秉公办事!立刻给我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徐静却仿佛没听到他的威胁,自言自语般道:“要怎么做才能最快、最完美地完结这个案子呢?如果是我的话,仅仅逼嫌犯认罪还是太冒险了,不如……直接让嫌犯畏罪自杀,毕竟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牢靠的,你是说吗?” 衙役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牢房里的女人。 这女人竟然连这点都猜到了!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妖魔鬼怪! 只是,即便她是深渊地府来的,今天也必须死,否则,死的人就是他了! 他猛地一拍牢房的木栏杆,发出“啪”的一声巨响,厉喝道:“你再废话一句试试!我不介意就在这里给你们一些颜色看看!” 徐静冷冷地一扯嘴角,慢条斯理道:“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会叫的狗向来只是虚张声势,可不敢咬人。 你不敢动我,至少,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动我。” 他们可是要做出她畏罪自杀这个假象的,怎么可能给别人落下把柄。 若是当着别人的面打了她们,事后被人说起,难保会落下一个屈打成招的说法。 衙役的脸色一下子青了,满脸吞了苍蝇一般的憋屈。 这混蛋女人!说谁是狗呢! 不过,他确实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动她,但等到了无人之处,就另说了! 徐静凉凉地看了他一会儿,终是抬腿慢慢往牢房外走去。 春阳一把扯住徐静的袖子,拼命摇头,“娘子,不可以……” 他要单独带走娘子已是让她们很惶恐了,方才娘子的话更是让她们心惊。 她有预感,娘子若是跟他走了,定然凶多吉少。 徐静却只是把自己的袖子抽了出来,淡淡道:“这没有我们拒绝的余地,放心吧,我不会有事。” 他们不敢当着别人的面动她们,但把她强行押走还是可以的。 这一趟,她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就是不知道那人能不能赶上了。 徐静眼中快速地掠过一抹阴寒。 就算他赶不上,她便是使出极端的法子,也必须自保! 第12章 初见 见徐静乖乖走了出来,衙役心里快要爆炸的憋屈终于散了一些,咬牙一笑道:“早就该如此嘛,你乖一点,我说不定还会怜惜你一些。” 徐静却看也没看他,淡声道:“你叫得再大声,也改变不了你心底里的心虚,所以还是废话少说罢。” 衙役:“……” 娘的!他绝对要让这贱女人为现在说的每一句话跪地求饶! 他深吸一口气,青着一张脸低喝道:“闭嘴,快走!” 徐静勾了勾嘴角,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一路上都能听到男人的低声咒骂声。 大牢不大,没几步路就走到了大牢的出入口处。 要离开大牢要先迈上几阶台阶,衙役在台阶前停下脚步,转头恶狠狠地瞪了徐静一眼,“你,先上去!” 徐静却没有依言踏上台阶。 离开大牢后,他定然就要把她带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到时候她就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见徐静不动,那衙役脸上掠过一抹烦躁不耐,抬步朝她走来,边走边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不会走了?!” 徐静瞥了他一眼,就在他走到离她不到一步远的距离时,突然一个转身,双手抬起用力按住他肩膀,右腿膝盖弯曲,狠狠地撞上了他的子孙根! 霎时,不大的牢房里响起了一阵杀猪般的惨叫。 衙役只觉眼前一瞬间繁星满天,疼得灵魂都要出窍了。 然而,不待他反应过来,他就被像块破布一样,用力按着跪倒在地,随即脖子处一凉。 几乎是同一时间,大牢外哗啦啦地跑进了一群人。 衙役忍着下半身仿佛要废掉的痛苦抬头看过去,泪眼朦胧中,只见到领头的分明是一个一身黑衣、高大挺拔的男人。 他站在人群中,显眼得让人无法忽视,又破又小的大牢因为他的到来,都似乎瞬间变得庄严大气起来。 这……这不是萧侍郎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跑进来的一众男人一脸愕然地看着面前的画面。 只见光线昏暗的大牢里,一个打扮朴素却让人见之忘俗的女子正把一个比她高大不止一倍的男人死死地按压在地上,一头青丝披落腰间。 右手用一种奇怪的手势,稳稳地握着一枝铜簪,簪子尖锐锋利的尾端紧贴男人的脖子皮肤,只要稍稍用力,就能直接刺入男人的脖子。 而被她按压着的男人脸色通红,眼神惨烈,双手紧紧地捂着自己下面,显然痛苦得说不出话来。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8节 一众男人:“……” 他们几乎是瞬间悟了方才这里发生了什么,都下意识地夹紧大腿,一脸震惊怜悯地看着那衙役。 跟着自家郎君跑了进来的东篱万万没想到会见到这么一个场面,主角竟然还是……还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那个女人! 他猛地张大嘴,见了鬼一般道:“怎么是你!” 徐静也有些愕然地看着他们。 她先是看了看东篱,再慢慢把目光转移到了站在人群正中间,正沉着一张脸眉头紧皱的男人身上。 那双漆黑沉静的眼眸中,明明白白地写着对她这个前妻的厌烦和不耐,以及对眼前这一幕的微微愕然。 徐静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倒是没想到,她与她便宜前夫的第一面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的。 她还以为,还要闹出一些动静,才能把这男人吸引过来呢。 看来,她让春阳送出去的那张纸条顺利到了他手上了?他是因为那张纸条过来的? 不管他是因为什么过来的,他来了,事情就好办了。 她直视着定定地看着她的男人,红唇越发上扬,嗓音清淡,“萧侍郎,好久不见。” 男人的眉头顿时更皱紧了几分,眼神沉冷,突然举起手上捏着的一张小纸条,道:“这张纸条是你写的吧?你唤我在县衙里找到你,到底想做什么?” 若不是纸条上的文字写得仓促而凌乱,让人一看就知道写纸条的人遇到了天大的麻烦,加上方才孙县令鬼鬼祟祟的行为让他有些在意,他也不会管这个闲事。 只是,他没想到,写这张纸条的竟是这女人。 徐静眉微扬,淡声道:“我想做什么?萧郎君乃是刑部侍郎,刑部掌管天下刑狱案件,我给你写这张纸条,是想提醒萧侍郎,莫要辜负了我们老百姓辛辛苦苦交上去养着你们的税钱。” 一旁还没反应过来的东篱一脸震惊地看着徐静,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徐静讥讽地扬了扬唇角,抬眸一瞬不瞬地看着站在台阶上一言不发的男人,冷声道:“简单来说就是,我要伸冤,安平县县令懦弱无能,妄想强行指认我是杀人凶手,若你们官府没有能力证明我的清白……” 徐静顿了顿,一字一字道:“民女请求,自证清白!” “放……放肆!” 一个狱卒终于反应过来,大声道:“你别在这里妖言惑众!便是……便是你要伸冤,也不该用这般粗暴的法子,大可……” “大可怎么?我来到县衙后,连话都说不上一句,就被你们押到大牢了,如今,还不知道要被单独带去哪里。” 徐静冷笑着打断他的话,“我还是头一回见到,遇到死人的案子,官府不验尸,不审问,不寻找证据,就凭借别人的一面之词给人定罪的! 萧侍郎,敢问偌大一个大楚朝,就是这么查案的吗?!” 徐静犀利冷然的眼神直直地看向台阶上的男人,就见他一双幽黑深邃的眼眸里,除去最开始的厌烦和不耐,渐渐多了几分不解和审视。 就仿佛,面前这个人他从没认识过一般。 徐静也不急,定定地看着他。 终于,男人薄唇轻启,淡声道:“你要如何自证清白?” 第13章 养养还能用 男人这句话出来,徐静是有些意外的。 他这句话中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就仿佛只是在顺着她的话,十分平静理智地反问她一般。 让人有些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徐静探究地看了他一眼,才道:“我自是有法子,只要萧侍郎给我这个机会。” 萧逸定定地看着她,好半天,才淡淡地点了点头,“好,既然你说了,刑部掌管天下刑狱案件,我自是不会对这件事袖手旁观。 你,跟我来。” 徐静微微蹙眉,见他要转身离去,才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这男人的心思也忒深沉了,除了他眼中那淡淡的排斥和不耐,徐静看不出他对她这个本该是他前妻的身体有任何异样的情绪。 原主先前就没见过这男人几面,因此原主记忆中对他的了解,实在十分有限。 她在危急时刻敢找上他,一是她初来乍到,唯一能想到的最有效的自救法子便是他,二是因为他一向的好名声。 民间都传萧家七郎做事雷厉风行,手段狠厉,公正严明得近乎不近人情。 她如今要的,便是他的不近人情。 罢了,事已至此,走一步,算一步罢! 就在徐静要跟着萧逸走出大牢之时,一个狱卒反应过来,道:“慢着!你殴打官府差役这件事就这么算了!那可是……可是断子绝孙……” “慌什么?” 徐静瞥了还跪在地上的男人一眼,漫不经心道:“我控制了力道,放心,养养还能用。” 在场众人:“……” 这……这是正常女子能说出来的话嘛! 而且,她这么说,是不是说明,她知道什么样的力道才会真的让人断子绝孙?! 原本上前想跟那狱卒一起拦着徐静的一众人沉默了一瞬,都十分默契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走在前头的男人闻言,脚步微妙地顿了顿,眉角轻轻一抖。 这麻烦,似乎比想象中要棘手多了。 萧逸带着徐静,一路无话地走到了一间僻静的,看起来像是茶室的房间里,徐静猜,这个房间平日里是用来招待客人的。 她一边走一边随意地盘起自己的头发,把发簪插了回去,一时没有留意脚下的门槛,跨过去时被绊了一下。 她连忙一把拽住了前面男人的衣袖,站稳后刚想道声抱歉,就感觉手中柔滑舒适的布料被一下子扯了回去,再抬眸时,男人已是站在了离她五六步远的地方,眉头紧皱,眼眸中带着再明显不过的厌烦和不满看着她。 徐静微愣,不由得静默片刻,淡然道:“萧侍郎觉得,我是故意的?” 一旁的东篱因为徐静方才的动作,眼睛顿时瞪得如同青蛙一般,一双手抖啊抖,心里蹦出了千言万语,却被他死死忍住了。 萧逸冷冷地看着徐静,好半响,才沉声道:“徐娘子,我们如今已是没有任何关系了,你若是找我伸冤,我作为刑部侍郎自是责无旁贷,但你找我若是为了旁的事,你现在就可以自行回去大牢了。” 这是威胁上了? 徐静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看来这男人当真是很讨厌她这个前妻啊。 说出去谁能相信,他们两个之间,还有着一个血脉相连的小生命? 虽然被人这样误解是不爽了点,但徐静找上他的目的只是为了翻案,别的有的没的事情,她实在懒得跟他计较。 她似笑非笑地道:“当然,我们之间的那点破事,早已经过去了。别说萧侍郎了,我也不想翻出那些事,毕竟我也有自己的新生活,以后说不定还会遇到新的良缘。 这一点,我觉得我跟萧侍郎的意愿是一致的。” 东篱猛地瞪了瞪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新的良缘?呸,这女人向来眼高于顶,否则当初也不会赖上他们郎君。 事实上,直到如今,东篱依然怀疑,今天这一切都是这女人为了接近他们郎君耍的把戏。 只是,耍把戏把自己耍进了大牢里…… 也就只有这女人能想到了! 萧逸眸色沉沉地看着她,眉头越发紧皱,好半天没有说话。 徐静也懒得管他们是不是相信自己,反正时间会证明一切,现在抓紧时间解决彭十的事才是正经。 就在她琢磨着要开口说回正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息,就见一个穿着浅绿色官服的瘦削矮小的身影脚底打滑地跑了进来,“萧……萧侍郎,下官听说你方才去了大牢…… 你……你这女人怎么在这里!” 却是徐静前不久才见过的孙县令。 他很快发现了徐静的存在,立刻见了鬼一般瞪着徐静,脸色一片青白。 萧逸收回放在徐静身上的目光,冷冷地看着孙有才,突然转身,朝他走近一步道:“孙有才,这位娘子向本官举报,说你滥用职权,敷衍办案,诬陷良民,可有此事?” 孙有才只觉得脑子一阵轰鸣,脑海中不停回荡着四个字:“被发现了!” 但他跑过来途中已是听身边人大概说了方才发生的事情,多少有了一些心理准备,连忙噗通一声跪下,哭得涕泪横流道:“萧侍郎,下官冤枉啊!下官……下官虽不是什么能力卓绝之辈,但一向秉公执法,绝不敢做出半点对不起头上这顶乌纱帽的事! 这女子杀害彭十这件事,有充足的证据!不管谁来了都会认为她是凶手!下官……下官不过是不想让这些肤浅的案子惊扰到萧侍郎,才想尽快结案……” 萧逸冷冷一扬嘴角,一双气势深沉的黑眸含着浓浓的嘲讽道:“这么说,这倒成了本官的不是了?” 孙有才一愣,顿时整个人打了个寒颤,把头摇出了重影,“不不不,下官怎么可能是这个意思,萧侍郎误会了……” “行了。” 萧逸眉头紧皱,右手负在身后,不耐地沉声道:“本官决定亲审这个案子,若你没有滥用职权,自是最好,但这娘子说的话若是真的……” 萧逸冷冷地看了一脸恐慌的孙有才一眼,猛地一甩袖子,就大步往外走,“别说你头上的乌纱帽了,你那颗头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留。 来人,立刻召集跟彭十案相关的一应人等,本官要重审此案!” “萧侍郎!” 孙有才吓得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下意识地扑过去要拽住萧逸的衣摆,萧逸敏捷地往旁边迈了一步避开,还提了提衣摆,垂头十分嫌弃地看了孙有才一眼,才跨过门槛走了出去。 一旁的徐静:“……” 啧啧啧,这男人避开孙县令时的表情,跟方才避开她时的表情简直如出一辙。 这男人是心高气傲呢,还是习惯性臭脸? 徐静突然觉得,不管原主曾经做了什么,这男人的性子只怕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一样讨人嫌! 第14章 你体谅一下 萧逸很快走远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9节 徐静环顾了这个房间一周,在旁边的长榻上施施然坐了下来,还拿起一个干净的杯子,十分不见外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还维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的孙有才满脸震惊。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混账女人,简直比他还嚣张! 徐静吹了吹杯子里的热茶,似笑非笑道:“孙县令,不管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我都建议你放弃,如今但凡我出了什么事,您就是头号嫌疑人。 如果我是你啊,还不如抓紧时间想想,有没有什么法子减轻自己的罪过。” 孙有才嘴角抽动,被徐静气得五官都扭曲了,猛地站了起来,咬牙切齿道:“萧侍郎看的那张纸条,可是你给他的?” 他当时虽然离开了书库,但留了人在暗处监视着萧逸。 因此,他自然知道,萧逸是看了一张奇奇怪怪的纸条后,才突然往大牢去的。 看这女人这副可恶的嘴脸,那张纸条十有八九是她给他的! 而且,她只有可能是在来县衙前,让人把纸条送出去的。 也就是说,她早就猜到了,自己来到县衙后的处境不会好,所以提前做出了防备! “孙县令体谅一下,我一个弱女子独自生活不容易,自是要多几个心眼的。” 徐静缓缓抿了口茶,眼眸微微弯起,“否则,这会儿,我就该‘被’自杀了罢。” “被”这个字,被徐静特意咬重了音。 孙有才脸色一变,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算冷静下来,冷声道:“徐娘子在说什么,本官不明白,但这个案子的诸多证据都指明了,凶手就是你,徐娘子要翻案可没那么容易!” 说完,一甩袖子,就匆匆走了出去。 徐静看着孙有才消失在门外的身影,十分闲适地摇了摇头。 这个案子,旁人要翻案也许没那么容易,但可惜,他们遇到了她。 可惜的地方也许还有,他们遇到了萧逸。 不是都说萧逸聪慧绝伦,惊才绝艳么?也许这个案子都不用她出手,萧逸一个人就能解决了。 徐静就这样,一直在房间里等了大半天,等得她都要睡觉了,才终于有一个衙役走了过来,表情古怪地把她请去了公堂上。 刚走进公堂,徐静就见到了诸多熟悉的面孔。 春香和春阳见到徐静,立刻喜极而泣,扑了上去着急道:“娘子,您没事吧!奴婢们担心坏了!” 方才她们在牢里,只能听到牢房外面传来的声响,看不到画面。 从那些声响中,她们能猜到娘子打了那个嘴贱的衙役,后来……后来萧侍郎过来了,还带走了娘子! 以萧侍郎和娘子先前的恩怨,她们当然不敢认为萧侍郎带走娘子就万事大吉了,就这样在牢里忐忑不安了许久,突然有衙役过来把她们带了出去。 此时见到平平安安脸色如常的娘子,她们一颗心才算彻底放了下来,有心思去想旁的事情了。 春香悄悄凑到徐静耳边,难掩兴奋地道:“娘子,姑……萧侍郎来了,咱们是不是就没事了?” 徐静瞥了她们一眼,只低低道了句:“在这里,我与萧侍郎就只是普通百姓与刑部侍郎的关系,再没有旁的关系。” 春阳和春香都有些怔然。 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要她们瞒着娘子和萧侍郎先前那段关系的意思? 所以,萧侍郎到底是会帮她们,还是不会帮她们啊? 另一边,以曹氏为首的一众彭家人不敢置信地看着徐静,早上冷嘲热讽过徐静的薛姨娘率先沉不住气,尖声道:“怎么咱们又被叫回来了!不是已经认定郎主是你杀的吗?!可是你这贱人做了什么!” 徐静转头看向他们,凉凉地一扯嘴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一声惊堂木响起,低沉醇厚的男人嗓音从公堂正前方缓缓扩散开来,“衙门重地,肃静。” 男人的音量不大,声音却浩气凛然,原本还十分躁动的彭家人霎时都不敢说话了。 徐静下意识地抬眸,自进来后第一次看向公堂正前方,却见那里,男人身穿端庄肃然的紫色官袍,头戴乌纱帽端坐在公案后。 他本就长得端正俊朗,气势逼人,如今穿得这般正式,更显龙章凤姿,气宇轩昂。 如果把这个男人放在家门口,应该很有镇邪的效果。 许是察觉到了徐静的眼神,萧逸突然转眸看了她一眼,眉头倏然皱起,眼里含着淡淡的不耐之意。 徐静一挑眉,偷窥被抓包,只得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得,这男人肯定又误会了。 她这总是习惯性观察身边人的习惯得改改,其实她自认方才的打量已是足够不动声色,一般人轻易发现不了,谁料这男人是个感觉如此敏锐的。 见那女子把眼神收了回去,萧逸紧绷的脸色才稍稍松弛了一些,按了按心底里不合时宜的情绪,淡声开口,“关于早上虎头村彭十郎被杀害的案子,嫌疑人徐氏向本官伸冤,因此本官决定,重审此案。” 萧逸话音未落,才安静不过几息的彭家人又躁动了起来。 “伸冤?!那女人哪来的脸伸冤!咱们郎主不是她杀死的还能是谁!” “官老爷,你可千万不要受了这女人的蛊惑!她定是为了脱罪在胡说八道啊!” “安静。” 萧逸眉头紧皱,又狠狠拍了拍惊堂木,嗓音微冷,“真相到底是什么,本官自会查明。这个案子的情况,本官已是大致了解了。 来人,把彭十郎的尸首抬上来,传仵作。” 彭家不是普通人家,自然知道萧逸是谁,听他这么说了,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用眼神表达着对徐静的不满。 徐静十分坦然地站在一边,听到萧逸说传仵作,眸色微微一动,一颗心难以抑制地躁动起来。 仵作,算是她在这个世界的同行。 也不知道这个朝代的验尸技术到什么程度了,这刚好是个机会,让她好生查看一番。 很快,就有两个衙役抬着一个盖了一层白布的担架快步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把担架放在了公堂正中间。 一个个头矮小穿着深灰色老旧布衣的老头紧随其后。 衙役把担架放下后,他立刻走过去,先是给萧逸行了个礼,简单地做了下自我介绍,便蹲下,动作利落地把白布掀开,彭十郎的尸首就这样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时间不过过去了小半天,彭十郎的尸首变化不大,只是心口处的那把刀被拔了出来。 跟案件相关的物件,都被站在一旁的一个衙役用托盘托着,等待随时调用。 彭家人见到彭十的尸首,立刻又哭哭啼啼起来,好几个人作势要走上前,被衙役死死地拦住了。 徐静早上虽然也见到了彭十的尸体,但那时候天光暗淡,她无法清楚地看到尸体的情况,此时在快到正午的亮堂光线下,彭十尸首的每一个细节清晰可见。 她定定地看着,一双眼眸,不知不觉地微微眯起。 第15章 狠狠打他的脸(一更) 徐静却不知道,她在观察尸体的时候,有人也在观察她。 萧逸凝视着几乎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地上的尸体,脸上毫无畏惧之色的徐静,眼眸微眯,眉头不自觉地越皱越紧。 虽然不管是从哪一方面,他都不想再和这个女人有任何牵扯。 但这回再次见面,这女人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他的神经,向他传达着,她这个人十分可疑这件事。 萧逸不是个喜欢自找麻烦的人,但作为朝廷命官,世家大族的嫡子,他的性子中天然地带着多疑。 这个女人突然变化如此巨大,可是有什么内情? 这个内情,可与他有关?可会对他有任何威胁? 在查清楚这些事情之前,他似乎也无法立刻和这个女人划清分界线。 萧逸想到这里,嘴角微微一抿,收回了注视着徐静的目光,看向了正在查看尸首的仵作。 这仵作姓吴,是安平县唯一的仵作,安平县以前的案子,也是他帮着验尸的。 他先是仔仔细细、从头到尾地把彭十的尸首查看了一遍,还时不时抬起手掀掀彭十的眼皮,捏捏彭十的身体,道:“死者身体已是高度僵硬,死亡时间推断为十二个时辰以内,身上除了心口处的伤口,没有明显外伤……” 看到彭十心口处的伤口时,他尤其认真,还解开了彭十的衣服,俯下身看了许久。 很快,他脸上露出些微困惑之色,突然从随身的工具包中,拿出了一根粗长的银针,用皂角水擦洗过后,探入了死者口中。 见到仵作这一举动,彭家众人显然很是讶异。 这……这不是怀疑是毒杀时才会做的检验吗?! 难道这仵作竟然觉得,他们郎主有可能是被毒杀的? 薛姨娘忍不住道:“你这仵作怎么回事!我们郎主很明显是被人用刀杀死的!你到底会不会验尸!” 徐静不动声色地看了站在前方的曹氏和木总管一眼,见曹氏的脸明显微微白了,木总管依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地上的仵作。 荷香扶着曹氏,眉头紧紧皱着,似乎也有些紧张和不解。 萧逸看了他们一眼,又用力拍了拍惊堂木,沉声道:“肃静!” 过了良久,仵作才把银针从尸体嘴里拿出来,却见那银针前端,明显有一小截变成了青黑色! 公堂中顿时响起一阵隐晦的抽气喧哗声,在场众人都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根银针。 银针……竟然变黑了! 难道,彭十真的是被毒杀的?! 就在这时,那仵作道:“大家莫急,银针变黑不代表死者就是被毒杀的,也有可能是银针在死者身体里沾染了什么污秽,要先用皂角水清洗一番看看,若银针上头的黑色不退,才说明死者是被毒杀的。” 徐静闻言,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这仵作看来是有两把刷子的,他说得没错,银针变黑,不一定是因为毒物,但可也不是因为什么污秽。 银针验毒的原理是,银在接触含硫的毒物时,表面会产生黑色的硫化银,但当它接触到因为尸体腐败而产生的硫化氢等物质时,一样会变黑。 听到仵作的话,大伙儿都不禁死死地盯着他手上那根银针,就见他拿起一块干净的布,沾了一点皂角水后,用力地擦拭着银针变黑的地方。 很快,他就把那块布拿了开来,公堂上的喧哗声顿时更大了。 ——银针上的黑色,被擦去了! 坐在上首的萧逸不禁眉头微蹙,看着仵作手上的银针。 仵作见状,把银针放下,转向萧逸的方向,行了个礼道:“萧侍郎,小人已是仔仔细细地查看了这具尸体……”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犹疑道:“这具尸体,确实是被人用刀子刺中心口而死,凶器正是当时插在尸首上的刀!”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0节 他话音刚落,荷香就忍不住激动道:“我就说,我们郎主怎么可能是被毒死的!他就是被这毒妇用刀杀死的!” “这毒妇竟然还好意思伸冤!这下更确定凶手就是她了吧!还连累萧侍郎白忙一场!” “这种心狠手辣的毒妇就该立刻处死!还有她那两个侍婢,定然是她的同伙,也该一起处死!” 原本刚燃起了一丝希望火焰的春阳和春香脸色惨白,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她们慌乱地转头看向自家娘子,就见她脸色紧绷,嘴唇紧抿,眉头深深皱起,脸色古怪地看着地上的彭十。 春阳和春香只以为娘子受刺激太过,一时没反应过来,春香沉不住气,“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着急忙慌道:“萧侍郎,我们娘子真的没有杀人啊!求萧侍郎明察!” 同时心里暗暗期盼,别管那仵作说了什么,以萧侍郎的英明,应该能看出他们娘子不是凶犯。 绝不可能……绝不可能看不出来的! 然而,萧逸只是眸色沉沉,好半天没有说话。 徐静转头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终于见他薄唇轻启,淡声道:“既然这便是吴仵作的判断,本官自是会认真采纳,来人……” 这下子,别说春阳和春香了,连徐静的眼眸都微微瞪大,须臾,冷冷地一笑。 很好,她就说这男人面对她的转变似乎太淡定了一些,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她不相信以萧逸的能力,会看不出吴仵作方才的怪异之处。 他却丝毫不提,只说会认真采纳仵作的判断。 这男人,分明是在拐弯抹角地试探她。 她能理解他为什么这样试探她,但同样身为查案人员,她无法认同用敷衍办案的方式试探别人。 如果她自己不是有查案的能力,这一下子只怕就要被他逼得崩溃了。 徐静似笑非笑地看着上首的男人,忽然走前一步,冷声道:“萧侍郎,对于吴仵作的判断,民女不服,民女请求,自证清白!” 第16章 初露锋芒(二更) 徐静这番话,比大晴天突然打雷的效果差不了多少。 在场众人都用一脸“我是不是听错了?”的表情瞪着她,吴仵作最先反应过来,立刻一脸屈辱道:“哪里来的黄毛丫头!你是在说老夫的验尸结果有误不成?!验尸虽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本事,但也不是随便一个外行人就能插手的! 你便是为了脱罪,也不该这般口出狂言!” 吴仵作虽然刚来到这里,但他帮安平县县令侦查过大大小小上百个案子,一眼便能看出堂上这些人的关系。 这狂妄无知的女人明显是被告上公堂的那个! 彭家众人顿时纷纷附和—— “对啊!你这女人懂什么!人家专业的仵作难道不比你懂?!” “你再挣扎也没用了!铁证如山,就是你杀了郎主!” 徐静冷冷地一扯嘴角,无视了叫嚣个不停的彭家众人,看向那仵作厉声道:“既然我是外行人,那便请您这个内行人告诉我,为何方才你看了死者心口上的伤口后,还要用银针验毒?为何你跟萧侍郎禀报验尸结果时,声音里会带着一丝迟疑!” “这……” 吴仵作脸上一惊,完全没想到,这女人竟连这些细节都留意到了! 徐静却没有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手一抬,指向了躺在地上的彭十,冷声道:“你用银针验毒,是因为你怀疑死者的死另有隐情! 你禀报验尸结果时声音犹疑,是因为,死者心口上的伤根本不是致命伤,甚至,那是死者死后才被加诸上去的!” 徐静这段话掷地有声,带着满满的笃定,就仿佛,她亲眼看到了有人在彭十死后用刀狠狠插上他胸口似的。 便连彭家的人也被徐静这瞬间暴涨的气势震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吴仵作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徐静,失声道:“你……你如何得知?!不不不,应该说,你也会验尸?!” 这简直就是在说,徐静方才说的话是对的,不是她胡说八道! 彭十心口上那个伤,确实是他死后才产生的! 薛姨娘率先按捺不住,尖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意思是,你方才说谎了不成!” 对验尸结果造假,那可是妨碍公务的大罪! 吴仵作顿时也顾不上去想徐静怎么会验尸了,一张老脸顷刻间铁青色一片,拼命摆手,有些慌乱地看向萧逸道:“萧侍郎,小人……小人绝没有说谎,小人可万万不敢说谎啊!” 萧逸一直沉默地看着这场闹剧,脸上却没有丝毫讶异之色,就仿佛,他早就知晓了吴仵作的判断有蹊跷一般。 他没有立刻开口说话,而是眸色沉沉地看了徐静一眼,才缓声道:“公堂之上,不可儿戏,立刻把你所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男人的话低沉却冷厉,哪是这么一个小地方的仵作能承受的,他立刻双腿发软跪地,瑟瑟发抖道:“是……是,小人不敢有任何隐瞒! 小人……小人初见死者心口上的伤口时,确实有过怀疑,小人做了这行当几十年,手上经手过的尸体少说也有几百具,对尸体上的一些伤口也算是有所钻研。 一个人,生前或死后形成的伤口是不同的……” “没错,具体表现为,生前形成的伤口,创口会外翻,创口显著哆开,伤口处一般会有凝结成块的血液,伤口附近可见局部发红,肿胀……” 一个柔美清冷的女子嗓音倏然响起,截过了吴仵作的话头,在场众人都一脸震惊地看着站在公堂正中间那个表情淡然的女子,一个个都一副大白天见了鬼的表情。 这些事情,这女人都是怎么知道的! 吴仵作的嘴更是好半天都合不拢,这女人……这女人说的这些情况,竟是比他知道的还要全面! 彼时的仵作行当不算特别发达,时人若有别的出路,谁会愿意和死人为伍?很多地方甚至连正儿八经的仵作都没有,随便到街上拉一个屠夫或混混都能验尸,因此专业且系统的验尸手法是完全没有的。 很多仵作都是靠着多年的验尸经验,自己摸出了一些门路,但大都自己收着藏着,从没有人想过要去大肆推广这些方法,更有甚者,因为缺少实践和验证,很多法子其实也就是一知半解,甚至存在错处。 因此,吴仵作能凭借自己多年验尸的经验,直觉彭十心口处的伤口不对劲,很像一些尸体死后形成的伤口,但自己心里其实也是没有多少把握的。 此时见这个柔弱可人的女子竟把生前伤和死后伤的区别说得这般全面,顿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徐静仿佛没看到周围人看着她的异样目光,走到彭十的尸体旁,伸出手指隔空圈了圈彭十的伤口,嘴角微微一扯道:“只是很显然,彭十心口上的伤口,与我方才说的完全不符合。 创口不但没有外翻,且创口没有哆开多少,伤口附近别说发红肿胀了,甚至微微泛白,这明显就是死后形成的伤口! 而且,这伤口形成时,死者显然已是死了一段时间了。” 她话音落下后,整个公堂死一般地寂静。 便连坐在上首的萧逸也难掩震惊地看着她,仿佛自再相见以来,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把这个女人看进了眼里。 这女人的变化何止是大,简直是翻天覆地! 最紧要的是,这些事情她都是从哪里得知的? 很快,就有人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这……这些事情,你都是如何得知的!你别是为了脱罪,在这里胡说八道罢!” 却见说话的,依然是薛姨娘。 荷香也紧跟着附和道:“没错,你不过是一个来历不明落难到咱们虎头村的女人,又是哪里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萧侍郎,你可千万不要被这女人迷惑了!” 徐静凉凉地看了她们一眼,眼神慢慢地转移到了上首的男人身上。 却见他虽然沉着一张俊脸,一双深沉而锐利的眼眸带着浓浓的审视意味看着她,却没有说什么,仿佛在默许她继续说下去。 徐静微微挑眉,似笑非笑道:“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我小时候没别的爱好,就爱看些杂书,这些事情,大多是在书上看回来的。 至于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你们不相信我,总该相信县衙请回来的仵作罢。 敢问吴仵作,我说得可对?” 幸好原主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生活在郊外的庄子里,她在庄子里的生活,别说萧逸了,就连徐家人都了解不了多少。 不远处的春阳和春香小脸微白,脸色复杂。 事实上,她们的震惊并不比公堂上的其他人少。 听了娘子说的话,她们更是又意外又困惑。 娘子确实喜欢看杂书,但娘子看的大多是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子,那些话本子上,竟有教人怎么验尸的吗? 莫非那些才子佳人花前月下时,谈论的都是些验尸之道? 这……这作者的品味也未免太诡异了! 随着徐静的话,众人的视线顿时又“唰唰唰”地转移到了吴仵作的身上。 第17章 仿佛一只野猫 吴仵作的嘴张了张,又张了张,深觉自己掉入了一个大坑,哭的心都有了。 只是,在上首那个男人的沉沉目光下,他又万万不敢糊弄过去。 好一会儿,他终于抖着嗓子道:“这位娘子说得没错……” 公堂上顿时响起一阵哗然。 “只是!” 吴仵作连忙道:“小人得出方才那个结论,也不是信口开河的! 小人查遍了整具尸体,死者身上除了心口处的伤口,再没有明显外伤,且用银针验毒后,也排除了毒杀的可能性。 除了死者心口处的伤口,小人再也想不到别的有可能的致死原因。 所以……所以小人才做出了这个判断!毕竟,天底下没有绝对的事情,虽说人的生前伤和死后伤有区别,但万一有例外呢!” 万一…… 就因为这个可笑的万一,他就随意地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徐静不禁冷冷一笑。 她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是被他们家隔壁一个受了重大情伤的女人杀死的。 那女人趁她父母睡觉时,把他们房间的门窗紧闭,在里面燃起了煤炭,企图伪装成是她父母自杀。 而那时候,她放暑假去了爷爷家,侥幸逃过一劫。 后来,多亏市里的法医发现了疑点,他在她爸爸妈妈的胃容物里检验出他们晚上吃了牛排,还喝了红酒。 那天是她爸爸妈妈的结婚纪念日,一对要自杀的夫妻,又怎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去庆祝这个节日?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1节 彼时警方也察觉出了一些苗头,通过严密的侦查,最终把凶手抓拿归案。 而那女人杀她父母的原因,竟然仅仅是——看不得这天底下有如此恩爱的夫妻。 后来,在填写大学志愿时,她鬼使神差地填写了法医专业,也许是因为,她希望这天底下不再有冤假错案。 也希望每一个枉死的灵魂,都能得到真正的安息。 她从不觉得与死人为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她执着地守着生与死的大门,也许也是为了,救赎曾经那个无助而痛苦的自己。 然而,现在,这个男人竟能那般随意地说出“万一”这种不确定的、虚无缥缈的词,虽然徐静很清楚,这有时代和科技局限性的原因在里面,心里还是忍不住燃起了一簇火焰。 萧逸听了吴仵作的话,刚想说什么,突然就被一把女声打断—— “身上无明显外伤?死者的衣服都脱了吗?你就知道他身上没有明显外伤?” 这话由一个女子说出来,可谓惊世骇俗。 其他人再次震惊地看向徐静,吴仵作眼眸微瞪,脸色铁青,想说什么,却被徐静眼神凌厉地打断,“何况,死者皮肤呈青紫色,手指甲有明显的青黑色……” 她说着,突然蹲了下来,一双纤纤玉手毫不顾忌地碰触上了彭十的尸首,先是掀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又俯下身,看了看他的鼻子内侧,最后还掰开了他的嘴,俯身做出一个嗅的动作。 因为太过震惊,旁的人连质问阻止徐静都忘了,眼睁睁地看着她做完了这一切。 随即,就见她站起来,从袖间掏出一块手帕慢悠悠地插着手,冷声道:“死者眼结膜充血,鼻子内侧以及口腔黏膜也充血水肿,甚至有的地方糜烂出血。 这分明就是中毒的症状!” “不可能!” 吴仵作反应过来,猛地跳起来道:“你说死者有别的致死原因,还有可能,但绝不可能是毒杀!老夫方才已是用银针检验过了……” 徐静冷然一笑,“你的银针只是探入了死者的嘴里,谁说毒药会乖乖地待在死者嘴里等着被你检测出来?何况,谁说所有毒,都是可以用银针检测出来的?!” “荒谬!荒谬!” 吴仵作一张老脸涨得通红,“银针验毒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法子,几百年间都是这么做的!你莫非要说,这法子不靠谱,以前的仵作的验尸结果都不可信不成!” “我可没这么说,”徐静冷声道:“银针确实能验出一部分毒,但若不是特定的毒,银针验毒就毫无效果。 何况,就算是特定的毒,在某些情况下也是验不出来的。 萧侍郎。” 见吴仵作伸长脖子一副要与她据理力争的模样,徐静懒得再与他浪费口舌,径直转向能做主的人,淡声道:“民女方才说了,民女请求自证清白,敢问萧侍郎,可愿意给民女这个机会?” 吴仵作显然是银针验毒这个法子的忠实支持者,徐静这般质疑这个法子踩到他痛脚了,立刻也转向萧逸道:“萧侍郎,这女人满口胡言!万万不可轻信她的话啊!” 徐静也不搭理吴仵作,连眼角余光都没有给他一个,只静静地看着萧逸。 萧逸不由得微微眯眸。 他向来观察入微,自然不会错漏此时那女人眼中的淡淡讥讽和冷厉。 似乎从某个时刻起,她整个人的气场就变了,如果说先前,她给人的感觉是游刃有余,甚至带着几分谈笑间灰飞烟灭的随性的,这会儿她浑身就都充满了攻击性,那双清凌凌的眸子中透着一股绝不会退后半步的倔强。 ——就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野猫。 这个比喻刚刚跃出萧逸的脑海,就让他忍不住怔然片刻,眉头一下子皱起。 简直莫名其妙,公堂之上,他竟然还有闲心想这个。 何况,这个女人有了什么变化,与他何干? 他淡淡地看着徐静,拿起桌上的惊堂木,用力一拍,形状完美的薄唇低沉却坚定地吐出一个字,“可。” 吴仵作顿时难以置信地看着萧逸,激动道:“萧侍郎,你万万不可让这个女人胡闹啊!萧侍郎声名远播,是天下无数人敬仰的对象,怎可因为轻信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就毁了自己的英名!” 站在公堂外密切注意着一切的东篱也满脸震惊,又是焦急又是不解地看着自家郎君。 郎君身为刑部侍郎,遇到有人申冤他无法置之不理他能理解,但郎君如今的态度,未免有些过了罢? 这是要纵容那毒妇胡闹啊! 虽然那毒妇方才似乎说得头头是道的,但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她真的有那等自证清白的本事! 一旁彭家众人的态度也激动了起来,虽不敢明着说什么,但话里话外都在质疑萧逸这个决定。 萧逸只眼神沉冷地看着他们,忽然嗓音沉厉道:“在你们眼中,本官就是这么一个会轻信他人的糊涂虫不成?” 谁敢当着一个正四品的朝廷大员质疑他糊涂?! 公堂上的人除了徐静主仆,顿时都一脸慌张地跪倒在地,大呼“不敢”。 萧逸沉沉地扫视了他们一眼,才冷声道:“本官在刑部就任以来,见过不少疑案奇案,里面也确实存在着一些无法用银针验毒的法子检测出来的毒杀案。 破解了这些案子的官员固然有自己的法子,但大多是碰巧或者猜测,几乎没有一套成型的可以用于检测不同的毒杀案的法子。 徐氏方才说,你的验尸技巧都是在一些杂书上看回来的,本官倒是好奇,那些杂书上都是用什么法子检验毒药的。” 他这番话甚是大义凛然,充满了对当朝验尸技术发展的关心和探索,甚至要让人忍不住敬仰起他的敬业来。 方才还嚷嚷着反对的一众人顿时说不出话来了,也就薛姨娘暗暗嘀咕了一句,“便是如此,那女人也不可能有那个本事啊……” 徐静只当听不见,微微挑眉看着上首的男人,突然嘴角一扬道:“既然萧侍郎这般诚心请教,民女自是不敢藏私。” 第18章 这女人越发嚣张了 听到徐静的话,在场众人都忍不住被狠狠一呛。 这女人也忒会顺着杆子往上爬了!萧侍郎是什么人物,犯得着去请教她吗?! 人家不过是做事谨慎,才让她试试罢了! 就连向来处变不惊的萧逸也忍不住抖了抖眉角,眉头微蹙,冷冷地注视着面前的女子。 徐静却已是十分自然地对一旁的衙役道:“劳烦帮我准备一些热糟醋,几条干净的巾子,几个糯米团子,以及几只老鼠。” 那衙役一怔,有些六神无主地看向萧逸,萧逸静默片刻,道:“依徐氏说的去做。” “是!” 徐静吩咐完,便回到了彭十的尸体旁,突然蹲下,就要去解彭十身上的衣裳。 一直没说话的曹氏立刻白着一张脸低呵:“你想做什么!” 徐静的动作顿了顿,暗想这行为还是惊世骇俗了些。 虽然她从没想过遮掩自己的性子,也觉得无法遮掩,但她到底初来乍到,还是不要太激进,一步一步慢慢来罢。 否则,她只怕真的要被抓去火烧了。 她收回手,站了起来淡声道:“我在书上看到的法子,是要脱掉尸体身上的衣物进行的,我一个弱女子,确实不怎么适合做这种事。” 在场众人:“……” 就你方才做的那些事情,哪一件符合你说的弱女子身份了! 何况,你现在才想到自己不适合做这种事?早干啥去了! 徐静说完,左右看了看,突然指了指一个看着就十分老实的衙役道:“你,来帮我打一下下手。” 那衙役张了张嘴,有些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 “对,你。” 徐静料想他没有萧逸的允许,也不敢心无旁骛地帮她,眉眼一抬,看向上首的男人道:“萧侍郎应该不介意借个人给我罢?” 萧逸:“……”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女人似乎越发嚣张了。 他眯了眯眸,淡声道:“可。” 他倒是要看看,她只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有这样的本事。 自家上峰的上峰都发话了,衙役哪里再敢说什么,连忙上前,在徐静的指挥下把彭十的衣服都扒了。 只是顾虑着有女子在场,他是用一层白布盖着彭十的尸体后才扒的,自始至终露在外面的,只有彭十的头和他的一双脚。 他扒完衣服后,徐静要的东西也来了。 她先是伸手试了试糟醋的温度,感觉它确实是刚煮好,还热气腾腾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指挥那个衙役,“你用巾子浸透糟醋后,从尸体下腹开始敷洗,慢慢往上,直到尸体腹部微微发热甚至发烫才能停下来。” 边说,她边走到吴仵作身边,笑意不达眼底地道:“吴仵作,借你的银针一用。” 吴仵作立刻就炸了,“你不是说银针验毒没用吗?!你有本事就不要用我的银针!” 徐静眯了眯眸,实在懒得跟这种没有本事只会瞎嚷嚷的人说话,“我说了,我从没有说过银针验毒没用,何况,它只是在你手上没用,在我手上,它就能发挥出它应有的作用。” 吴仵作:“!!!!” 这女人当真……当真好生嚣张! 真是白瞎了这般漂亮的一张脸蛋! 只是萧侍郎明摆着要挺这女人,吴仵作再憋屈,也只能把自己吃饭的家伙交了出去,只是还是忍不住恶狠狠地道了句:“老夫倒是要看看,它在你手上是怎么有用法!可别惹了笑话才好!” 徐静似笑非笑地道了句“放心”,便拿着银针回到了彭十的尸体旁,用皂角水细细把银针擦干净了,再一次插入了尸体的喉咙里。 这时候,给徐静打下手的衙役也开始按照徐静说的,用热糟醋慢慢擦拭尸体。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盯着地上的彭十,偌大的公堂,一时间竟是针落可闻。 那衙役卖力地擦拭了好半天后,有些犹疑地看向徐静,“徐娘子,尸体的腹部已是热起来了,这样……这样可是可以了?” 徐静手动了动,下意识要自己伸手去摸摸,幸好忍住了。 为了保险起见,她道:“再多擦拭一会儿。”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她才淡淡道:“可以了。” 随即,在所有人紧张又好奇的目光下,她慢慢地把银针从彭十嘴里拿了出来。 却见,银针的尾端,赫然已是变成了黑色! 薛姨娘顿时嗤笑一声道:“这不是跟吴仵作方才检测出来的结果一样吗?我还以为你这么大阵仗,是要做出什么与众不同的事情呢!” 非要说不一样的,也只有这次银针上的黑色似乎更深一点吧。 简直啼笑皆非。 其他彭家人脸上也俱是出现了讥讽的神色。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2节 而站在了两旁伸长脖子等着看结果的衙役却是忍不住有些失望。 果然,他们就不该相信这么一个女人真的有什么本事! 还以为,今天能见到什么难得一见的奇景呢! 徐静拿着银针,却是忍不住轻笑一声,“谁说,我的检测结果和吴仵作一样了?” 众人一怔,就见她拿过一条浸透了皂角水的巾子,使劲地擦了擦银针发黑的尾端。 当巾子被移开,众人震惊地发现——银针上的黑色,还在! 它没有消失,依然存在! 不同了!这个结果跟吴仵作检测出来的结果,确实不同了! 萧逸也不禁微微怔然,倏然站起,离开公案走了下来,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徐静手上的银针,沉声道:“为何会这样?” 徐静看了他一眼,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道:“银针验毒法可以验出特定的毒药,但毒药一般自口进入人体,若时间隔得太长,或死者在吃了毒药后,还吃了旁的什么东西,把毒药挤压到了身体中的话,单单把银针探入死者口中,是检测不出毒素的。 这时候用热糟醋从尸体下腹开始慢慢往上敷洗,潜藏在人体胃脏处的毒气就会被熏蒸上来,这时候再测,自然就能测出毒素了。 也幸好,彭十中的毒,恰恰是能用银针验出来的。” 说着,她不经意地对上了萧逸沉沉地注视着她的双眸,话音一顿,无比真诚地加了句,“当然,这些都是我从书上看来的。” 萧逸静默片刻,倏然扯了扯嘴角,淡声道:“不知道徐娘子读的是何人书写的大作,某有时间也去拜读拜读。” 啧啧,这家伙,终于不再“徐氏徐氏”地叫她了。 自称也换成了时下男子比较正式的自称——“某”。 虽然她知道,古代女子社会地位就是低,但作为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人,徐静本能地反感别人叫她“徐氏”。 对上男人审视的视线,徐静微微一笑,只是装傻,“我忘了,我自小被家人养在庄子里,平日里没别的消遣,只能看些杂书,很多杂书我看过便丢了,哪有心思去记这是谁写的,叫什么名? 只是这些验尸法子看起来太神奇,是我平日里没机会接触的,这才不由自主地记了下来。” 她在现代做毒物鉴定时,一般是采用身体切片分析或者血液分析的,但古代没有这种科技水平,只能用这种古老而讨巧的法子。 不过是一些简单的小技巧,这男人就这般惊讶了?事实上她已是十分收敛了,就算是不能用现代科技,她也多的是法子检测死者身体里的毒素。 直接解剖尸体检查是一个法子,像这种毒物被沉积到肠胃里的,还有一种更简单的法子——将银针塞入尸体肛门进行检测。 只是,如果她用了这个法子,她只怕第二天就闻名大楚了。 一旁唯二知道真相的春阳和春香:“……” 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了,到底是娘子看的哪本话本子里写了这些可怕的验尸法子? 那必定是一对与众不同画风清奇的男女主人公,才会在谈情说爱时谈论这般口味独特的话题! 萧逸眉头一点一点蹙起,看着徐静没有说话。 就在两人间的气氛莫名有些微妙的时候,一个微微颤抖却尖利的女子嗓音响起,“你说毒杀就是毒杀了?明明方才吴仵作检测过,我们郎主不是被毒杀的!谁知道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手段,把银针变黑了! 毕竟你这个所谓的法子闻所未闻,你当然怎么说都可以!” 第19章 打从心底里看不上 听到这个声音,徐静眼眸微闪,看向了脸上毫无血色眼中含着一抹狠厉的曹氏,眉微微上扬。 这是……终于沉不住气了? 先前,作为主力军一直讥讽挑衅她的,都是薛姨娘或曹氏的贴身侍婢荷香,曹氏作为彭十的正房夫人,除了在主持大局时出来说几句话,便几乎没有任何出格的表现。 因此,她这会儿的爆发,可谓出乎所有人意料。 荷香讶异地看向曹氏,轻轻抚着她的背道:“夫人不用担心,不管那些心怀鬼胎的小人做了什么,都不可能掩盖真相!杀害郎主的真凶定然很快就会被抓到的!” 边说,边用眼角余光狠狠地瞪着徐静。 这心怀鬼胎的小人,不用想也知道指谁了。 徐静却没看她,只一直盯着站在曹氏身边默不作声的木总管。 就见他在曹氏失控时,眉头再明显不过地皱了皱,一双阴冷沉寂的眼眸快速地扫了曹氏一眼,却没说什么。 徐静却已是很满足了,嘴角微微一扬,不紧不慢地道:“曹夫人会有这质疑,也是人之常情。 但这根银针,我没有做过任何手脚,要证明死者身体里确实存在毒素,也不难。” 徐静一边说,一边慢悠悠地围着彭十的尸体走着,“死者指甲青黑,唇口与面皮发紫,口、眼、鼻间俱有血出,且能用银针检测出毒素,中的毒十有八九是砒霜!” 她话音刚落,曹氏的脸色明显又白了几分,身体似乎还晃了晃,徐静眼角余光看到了,脚步突然一停,看向方才给她打下手的衙役道:“你把我让你准备的糯米团子拿来,放进死者口中,尽量放深一些,要深至喉咙,然后用纸盖住死者的嘴。” 说完,她扫了旁边一脸迷茫的众人一眼,淡声道:“糯米放入死者口中,如果死者体内有毒,毒素会沾附在糯米团子上,等上一个时辰,把糯米团子拿出来喂给老鼠,若老鼠吃了有中毒的症状,便说明,死者体内确实有毒!” 这法子浅显易懂,大伙儿自是都听明白了,脸色微微一变。 难怪这女子方才让衙役一并准备了糯米团子,莫非她早就料到别人会对她的验尸结果不服,所以提前做了准备?! 这女人的心思竟审慎至此,难道真是他们小看她了?! 看到众人震惊的表情,徐静不禁觉得好笑。 虽然她确实猜到了这些人会不服她,但她可不是为了堵他们的嘴而准备的糯米团子。 事实上,银针验毒时表面产生的硫化银是可以用皂角水擦去的,只是因为银针氧化程度的不同,不一定擦得干净。 吴仵作银针上的硫化银能被擦去,是因为当时尸体嘴里可以和银产生化合作用的硫元素太少,形成的硫化银太薄,所以可以轻易擦去。 后来徐静让人用热糟醋熏蒸尸体腹部,促使毒气上升,这时候尸体嘴里的硫元素比较多,形成的硫化银也会较厚。 但即便如此,徐静也不能百分百确定这层硫化银是不是不会被擦去。 因此,不是她故意膈应吴仵作,她是打从心底里看不上银针验毒的法子,这法子能否验成功,基本看运气。 她真正打算用来确定尸体体内毒素的,其实是糯米团子。 在那之前,她之所以还用银针探了探,纯粹是想通过银氧化的程度,来确定彭十体内的毒素是不是真的被逼上来了。 谁知道就这么凑巧,这次形成的硫化银没有被擦洗去呢! 不过,这事儿解释起来麻烦,而且已是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徐静也就懒得提这一嘴了。 经过方才那一遭,替徐静打下手的衙役多少有些服她了,闻言立刻手脚麻利地用干净的巾子拿起了一个糯米团子,按照徐静说的塞进了彭十嘴里。 一个时辰的时间不短,大伙儿不可能一直站着,萧逸便让人搬来了几把椅子,让他们坐在公堂两边等。 徐静却没有坐下,而是走到了彭十的尸体旁蹲下,叫她的临时小助手把彭十的两只手从盖着他的白布里拿了出来,低头专心致志地看着。 彭十长得肥硕健壮,但因为向来养尊处优,养出了一身白嫩嫩的皮肉。 此时他露在外面的两只手,便仿佛两只肉质最上等的猪蹄,白净无毛,也正因此,上面一旦落下了什么伤痕,就会格外显眼。 方才那衙役给彭十脱衣服时虽然隔着一层白布,但动作间彭十的手和脚还是会时不时露出来,那时候彭十手上的一些东西就引起了徐静的注意,此时一看,果然如此! ——却见彭十两只手的手腕上,分明有一圈勒痕! 那勒痕呈深红色,有血荫现象,显然是彭十死之前形成的! 勒痕比较明显,说明彭十死前被人用什么勒住了两只手的手腕,且力气还不小! 可是,为什么只有手腕? 而且,那勒痕宽约三指,上面没有旁的花纹,说明凶手不是用麻绳之类的东西绑住他的…… 徐静又让临时小助手把彭十左右两只手都翻了过来,登时,她眼眸微睁。 却见彭十右手手心朝上那一面的手腕上,除了长条形的血荫,还分明有一圈形状奇怪的血荫! 血荫即血液瘀结而隐约显现的印痕,一般是死者生前某处皮下出血了才会显现出来,而根据皮下出血严重程度的不同,显现出来的印痕深浅不一,有些印痕肉眼还不一定能看清楚。 因此,徐静辨认了许久,也只能勉强辨认出那个形状奇怪的血荫大概有孩子手掌心那么大,像是椭圆形的,上面似乎还有些奇怪的纹理…… “你这女人到底在看什么!不会是想趁机做什么手脚罢!” 一个尖利的声音突然响起,徐静抬眸看过去,就见说话的果然是薛姨娘。 她此时紧挨着曹氏而坐,一只手还放在曹氏背上,看起来竟是颇亲密。 徐静记得,因为曹氏从方才起整个人的状态就不怎么好,薛姨娘便特意坐在了她身边安慰她。 而她今天见到彭家人以来,薛姨娘似乎一直都站在离曹氏不远的地方。 徐静突然像是悟了什么,缓缓站了起来似笑非笑道:“我连死者的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还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你说我能做什么手脚?” 薛姨娘猛地一噎,被徐静怼得说不出话来。 徐静却似乎被她挑起了谈兴,眼神在她和曹氏身上转了一圈,慢悠悠道:“说起来,我以为像彭十这样的老色鬼,跟着他的女子多半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但今天看你们的表现,竟似乎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别的女子先不论,单说这薛姨娘,今天怼她可不是第一回了,看起来是真的对她深恶痛绝。 徐静不确定她对彭十有没有感情,但她对彭家肯定是有感情的,感情还不浅。 因此,才会对“杀死”了彭十害得彭家岌岌可危的她敌意那般深。 薛姨娘一愣,似是没想到徐静会突然跟她说这件事,咬了咬牙,美艳的脸上有着一丝再明显不过的恨意,“当然!不管郎主在外的名声如何,他至少给了我们一个家,给了我们衣食无忧的生活! 我爹是个老酒鬼,当初郎主看上我,让我爹把我卖给他时,我也曾经不懂事,觉得这辈子就要毁了!后来,是夫人一直陪着我,安慰我,说只要我进了彭家的门,便是彭家的一份子,她和郎主绝不会亏待每一个愿意服侍郎主的女子。 我一开始还不信,就怕……就怕彭家会像我以前听闻过的其他大家族后院一般,乌烟瘴气。 然而,夫人和郎主对我们是真的好,特别是夫人,简直是把我们当成了亲姐妹,郎主后院女子颇多,有时候郎主忘了某个姐妹时,夫人还会主动劝郎主去看看那个姐妹。 我们生病时,夫人还会彻夜守着我们。 彭家比我原来那个家好多了,不管我们当初是因为什么进了彭家,我们都是心甘情愿留下来的!” 第20章 她真是太贴心了 薛姨娘这番话说得掏心掏肺,让在场的男人都震惊了。 这般和谐友爱的大家族后院,当真是生平罕见! 这……这简直就是天底下所有男人的理想啊! 徐静眸色微闪,看了看薛姨娘,又缓缓扫了其他不怎么说话的彭家女眷一眼,就见她们分明都是一副默认的表情。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3节 简直了。 徐静有些荒谬地轻笑一声,目光最后锁定了正白着一张脸眼神复杂而阴沉地看着她的曹氏。 一个女人可能会大度。 但一个女人若真心爱着某个男人,绝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大度。 这曹氏,倒是远比她想的有意思啊。 接下来,她没再说话,其他人似乎也疲累了,都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等时间流逝。 只偶尔有几个衙役一脸猥琐向往地看向彭家的女眷,眼中闪烁着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小心思。 一个时辰终于过去了。 负责算时间的衙役从外头的日冕上确定时间后,高声呼喊着跑进公堂,“时间到!” 他话音刚落,身穿紫色官袍的萧逸就领着两个衙役,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径直走到了公案后坐下。 在开始算时间后,他便离开公堂到了后院,这会儿是掐着时间回来了。 徐静不禁暗暗撇了撇嘴。 别的先不说,这架子摆得倒是挺足的。 萧逸刚坐下,便注意到了不远处那个女人那一脸不以为意的神情,整个人不禁顿了顿,眉头已是忍不住皱了起来。 他现在对这个女人的感觉十分复杂。 对于这个前妻,他向来没当一回事,最开始被她算计的时候,他确实恼怒过,后来却发现,这个女人不仅愚蠢还任性,满脑子想的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对她有任何多余的情绪,都无异于对牛弹琴。 他也只能认栽,他本便没有任何娶妻的想法,如今也不过是让一个女人把妻子这个位置占去罢了,对他的生活不会有任何影响。 后来出生的那个孩子,是第一个意外。 如今眼前这个性情大变的女人,是第二个意外。 萧逸先前跟他那个前妻见面的次数五根手指头数得清,但他向来过目不忘,虽然他不能说十分了解他的前妻,但也知道,以前的她,绝不是现在这个模样。 他无法在她身上找到一丝先前那个女人的影子。 她那手验尸手法,以及她对尸体的熟悉,更是让他惊叹。 萧逸向来不喜欢这种不在掌控中的感觉,但今天见到这个女人后,他无时无刻不在被这种感觉笼罩着。 他定了定心神,暂且压下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沉声道:“时间到了,开始。” 徐静的临时小助手立刻应了一声,来到彭十的尸体旁,按照徐静的吩咐用一块干净的手帕包住手,从彭十嘴里把那块糯米团子挖了出来,放进了关着老鼠的笼子里。 笼子里的老鼠显然饿坏了,见到食物立刻“吱吱吱”地扑了上去争相啃食起来。 所有人都不禁屏着呼吸看着笼子里的老鼠,却见它们吃下那些糯米团子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薛姨娘不禁“哈”了一声,徐静却仿佛知道她想说什么,看也没看她淡声道:“砒霜可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物,人在服用砒霜到足以致死的量时,快的一刻钟到两刻钟之内毒发,慢的两三个时辰才毒发也是有的。 不过,老鼠的体量跟人比小多了,我们应该不至于等那么久。” 徐静说着,转头看向薛姨娘,笑容凉薄道:“顺带说一下,死者方才单纯用银针验毒,已是验不出任何毒素了,但死者死亡时间没过多久,不至于一点都验不出来,因此我猜测,死者在吃下含毒物的食物后,还吃了别的东西,把毒物给压下去了。 因此,死者定然是过了一小段时间后才毒发的,而且……” 徐静顿了顿,意味深长道:“死者死前正在吃东西,而死者是在昨天半夜去世的,这么晚的时间,死者只有可能是在与十分熟悉的人吃东西。” 这简直就在说,杀害彭十的人是彭家的人了。 薛姨娘脸色顿时白了个彻底,咬牙道:“你对着我说这么多做什么!我可什么都没说!” 徐静扬了扬眉,没与她计较,只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 这态度却比她和她吵起来还要让人生气。 薛姨娘狠狠咬了咬唇,还想说什么,突然却听一个男人惊讶激动的声音响起,“有反应了!有反应了!” 所有人顿时纷纷看向不远处的笼子,却见笼子里方才还好好的老鼠突然发出狂暴的“吱吱”声,有些发了疯一般四处奔跑,在笼子里撞来撞去,有些则直接滚倒在地上。 便是看着,都能感觉到它们有多痛苦。 彭家众人的脸色顿时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煞是精彩。 最后,四只老鼠,有三只当场死了,剩下一只,看着也是生不如死。 这已是足够说明,彭十体内确实有毒! 他是被毒杀的! 公堂上沉寂了片刻,最后,是徐静打破了这沉默。 她缓缓转身,看向方才还嚷嚷着她是杀人凶手的彭家人,眼眸倏然一眯,道:“事情已是十分清楚了,彭十是被毒杀的,然而他的尸首却出现在了我的院子里,还被伪装成是被人用刀刺中心口而死,是有人想嫁祸于我! 而根据曹夫人所说,昨天临睡前,彭十还好好地与她一同睡下了,只是她睡到半夜偶然醒来,才发现彭十不见了。 如果曹夫人没有说谎,会让彭十大晚上和他一起吃东西,并趁机给彭十下毒的人,只有可能是他的熟人! 而要找到凶手是谁,也不是一件难事,你说是吧,萧侍郎?” 这家伙袖手旁观也够久了。 徐静觉得自己也够贴心的,末了还给了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萧逸浓眉微挑,意义不明地看了徐静一眼,淡声道:“确实,如今知道彭十是被人用砒霜毒杀的,要找出凶手就好办了。 砒霜虽然可以入药,但同时含有剧毒,因此官府对砒霜管控严格,不仅严格限制砒霜的售卖渠道,还要求药房把每一个买了砒霜的顾客名单记录下来。 安平县不大,只要查查最近一段时间,有哪些人购买了砒霜,且那些人中,又是谁与彭十关系亲密,基本就可以锁定凶手。” 萧逸说话的时候,徐静一直紧紧地盯着曹氏,眼见着曹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神越来越虚。 而一旁扶着曹氏的荷香仿佛也察觉到了什么,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自家夫人。 她是夫人的贴身侍婢,可以说,夫人很少有事情可以瞒过她。 她记得,大概半个月前,夫人以家里有个姨娘的寒痰喘咳久治不愈为由,让她去药房买了些砒霜入药。 然而她明明记得,那时候那个姨娘在大夫的精心调理下,病已是好得差不多了! 只是她习惯了遵从夫人的命令,没有多想什么。 她一颗心微微抖了起来,忍不住就回想起了更多细节。 她记得,昨天晚上临睡前,夫人让她备了一桌酒菜,说因为徐娘子的事,郎主心情很不好,她要陪郎主喝点小酒说说话。 还说担心郎主迁怒于她,让她不必在房间里服侍了,下去休息就好。 后来她再被夫人叫过去的时候,已是深更半夜,郎主不见了后…… 莫非…… 可是,不可能,不可能啊! 荷香心里正激烈地天人交战着,她扶着的曹氏却倏然站直了身子,抬起了头,一双原本沉静安然的眼眸绽放出激烈而疯狂的光芒,深吸一口气冷笑着道:“徐娘子倒不必一直盯着我看。 没错!那畜生就是被我杀死的!我忍他很久了!他根本从没有把我当成过他的结发妻子!我入门不到半年,他就开始一房又一房地往后院抬女人!我不过说了他几句,就被他拳脚相加! 后来,我心死了,也不愿意再为这种事情痛苦了,因此我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还帮着他安抚他强抢进家里的那些女子,哈哈哈,我却没想到,这么一点小恩小惠就让她们感动了,哈哈哈!” 见曹氏说着说着笑出了眼泪,甚至笑弯了腰,彭家众人都无法相信地看着她,不停摇头低喃:“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们一向温柔体贴、贤良淑德的夫人啊,怎么可能是杀死郎主的凶手! 徐静脸上没有一丝讶异神色,道:“既然你已是心死了,为什么时隔这么多年后,又把彭十杀了?” 曹氏缓缓直起腰,看着徐静的眼神复杂至极,突然,咬牙一笑道:“徐娘子,你很厉害,出乎我意料地厉害,这一次,是我小看了你,我输得心服口服! 我以为我心死了,只是昨天,当我和那畜生喝酒聊天时,他一直在说着对你的那些龌龊心思,咒骂你的自以为和清高自大,我突然就觉得好没劲,一想到我竟和这样的人过了一辈子,下半辈子还要继续和他一起过,我心里就有一股无名火涌了上来。 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是翻出了先前让婢女买回来的砒霜…… 那畜生就是我杀死的,我一个人杀死的!我不后悔!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如今我的一双儿女都长大了,我儿已是考取了功名,我女儿也嫁人了,我也算是无牵无挂了,哈哈哈!” 看着曹氏越笑越疯狂,周围人都说不出话来。 说不出这件事是悲哀比较多,还是让人惋惜比较多。 那几个原本艳羡彭家后院的女人相亲相爱的衙役一脸吃了苍蝇屎的表情。 娘的,这样的艳福,便是天皇老子来了也无福消受啊! 然而,徐静依然一眨不眨地看着曹氏,眼眸中倏然掠过一抹冷意,红唇微张,一字一字道:“不对。” ——“彭十不是你杀死的,至少,不是你一个人杀死的!” 第21章 比石头还不解风情!(一更) 所有人都一脸震惊地看着徐静,已是数不清今天是第几次被这个女人惊到了。 唯有萧逸脸色不变,突然迈步,走到了彭十的尸首旁,淡声道:“没错,这个案子不可能是你一个人完成的。 彭十体型健硕,比一般的男子都要高大,而彭家离尸体被发现的地方有一段距离,只靠你一个女人,不可能把尸体从彭家搬过去并伪装成被刀杀死的模样。 何况,按照你的口供,你早已备好了砒霜,说明你是有预谋地杀人,而不是冲动杀人。” 曹氏脸色青白,瞳孔微颤,突然发狂般尖叫,“不对,人就是我杀的!是我一个人杀死的!也是我把他搬去徐娘子家的院子里,企图诬陷徐娘子……” “那你说说。” 萧逸抬眸眼神沉静地看着她,说出来的话却有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你是如何把尸体运到徐娘子处的?” “我……我……” 曹氏眼神迷乱,嘴唇颤抖,好半天才道:“我用了推车……” “哦?那你又是如何在没有同伙的情况下,瞒过府上所有人找到一辆推车,推出彭家一路来到徐娘子家的? 即便你真的有那个本事,你又是如何一个人把这么健壮的男人搬到推车上,到了徐娘子家后,又是如何把刀刺进他心口的? 死者心口处的伤口可不浅,这个位置,刀理应是穿过了人的骨头刺进去的,寻常女子可没那个力气直接把人的骨头刺穿。” 萧逸脸色丝毫未变,锐眸沉沉地看着曹氏,接连不断地抛出一个又一个让人窒息的问题。 徐静不禁微微讶异地看着他。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4节 这男人分明没有仔细看过彭十心口上的伤,却一下子看出了,那伤口不浅,且是穿透骨头的伤。 她还以为,他一心刺探她的底细,从没有认真思考过案情。 看来她还是小看他了。 眼见着曹氏的脸色越来越白,嘴唇越来越抖,萧逸眸色一沉,抛出了致命一击,“如果你还是坚持这一切都是你一个人完成的,说明你有那个力气直接用刀刺穿骨头。 来人,准备一把刀,我们现场验证一下,曹夫人是否真的有那个力气。” 曹氏的腿霎时一软,竟然就这样直直地跌坐在了地上。 她身为彭家的当家夫人,平时哪有做粗活的机会,便是重物也鲜少有机会拿。 这样的她,又怎么可能有直接用刀刺穿骨头的力气! 徐静眼神凉薄地看着曹氏,突然暗叹一口气,淡声道:“曹夫人,你真的觉得值得吗?你都这般狼狈了,那个你甘愿用命护着的人,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表示。” 曹氏眼眸一瞪,眼中似有玻璃破碎,无意识地摇着头低声喃喃,“不……不……” 徐静却仿佛没看到曹氏的抗拒,突然抬眸,仿佛冰刀一般的眼神直直地刺向了一直沉默地站在彭家众人中的木总管,嘴角一扯道:“你说是吗,木总管……” 徐静话音未落,众人还来不及消化这个惊天消息,曹氏就突然眼神一厉,疯了一般直直地扑向徐静,“不!!!你给我闭嘴!” 徐静一惊,下意识要躲开,然而还不待她有任何动作,一个高大俊挺的黑影突然闪电一般出现在她面前,一抬手,就直接把曹氏挡到了一边去。 曹氏就这样被巨大的冲击力狼狈地撞倒在了一旁的地面上,被一众衙役快速地制住了。 徐静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才后知后觉地看向挡在了她面前的男人,张了张嘴道:“啊,谢谢。” 萧逸却看也没看她,皱眉似乎有些嫌弃地甩了甩袖子,道:“我不过是刚好站在你旁边,不好袖手旁观。” “哦。” 听到这一点也不友善的回答,徐静却丝毫不在意,点了点头道:“这样,但其实你不出手也可以,我自己完全能避开。” 围观众人:“……” 这都是哪里来的比石头还不解风情的男女! 一般这种英雄救美的情节,接下来不都是些让人浮想联翩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发展吗?哪有人会一本正经地谈论起“到底需不需要你救”这种煞风景的话题啊! 最绝的是,当中的男主人公听到这话后,静默片刻,竟还一脸淡定道:“那是我多管闲事了。” “有点。” 女主人公一脸认可地点了点头,还很是公道地说了句:“但你出手相助的心总是好的,我这声谢谢倒也合适。” 众人:“……” 已经完全无力吐槽了。 一旁偷看的东篱:“……” 不禁嘴角抽了又抽。 本来方才看郎君和那女人配合默契,他还焦急心慌,生怕郎君会被那女人蛊惑来着,如今却证明他多想了。 但是! 郎君明明长得那么俊,又是名满天下的少年才子,朝堂新贵,却至今没有一朵像样的桃花的原因,他似乎悟到一些了! 徐静完全没感觉到周围人看向她和萧逸的异样目光,或者说,她完全不在意,危险解除后便继续眼神冷冽地看向脸色莫名更沉黑了一些的木总管,道:“木总管,曹夫人都为你做到这份上了,你还不出来说一句话吗?” 这简直就是在明着说,木总管就是这起案件中的另一个凶手了! 众人的注意力这才被拉了回来,无法置信地看向那个由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的男人。 他们不想相信这件事,但看曹氏的态度,分明就是在说,这男人确实与这个案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木总管静默了好一会儿,才缓声道:“你有何证据证明,我是共犯?” 众人一愣。 对啊,虽然如今看来,木总管确实和这个案子有关系,但那都是猜测,完全没有证据啊! 而看曹氏的态度,分明是要死保这个男人,若曹氏坚称这男人与这个案子没关系,也没人能奈何得了他! 徐静却轻轻一笑,冷声道:“我确实有些佩服你了,都到了这时候了,你还能如此淡定,你可是觉得,你做的计划十分完美,没有人可以给你定罪? 我是不知道你是怎么把一个女人洗脑至此,愿意为了你要生要死的,但今天我就给你上一课——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她倏然抬腿,走到了彭十和曹氏中间,一边走一边道:“我来替你回忆一下昨晚的事情罢。 你和曹氏早有预谋要杀死彭十,为此,你让曹氏早早备下了足以致命的砒霜。 只是,杀人容易,要逃脱律法的制裁却难,因此你们一直按兵不动,就想等一个最好的时机。 终于,被你们等到了。 昨天,彭十遣人给我下聘,想强行纳我为妾,我丝毫不给他面子,直接把他的聘礼都扔了出去,彭十听闻后勃然大怒。 恰好这时候,萧侍郎来了安平县,还在查孙县令,你心知孙县令这会儿如履薄冰,若是彭十死了,他定然不会认真查这个案子,只会想着早早结案。 你和曹氏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个栽赃嫁祸的好时机,曹氏立刻劝下彭十,并以要安慰彭十为由,让下人准备了一桌酒菜。 在和彭十进食途中,曹氏悄悄把早就准备好的砒霜混进了食物里,让彭十吃下。 一无所知的彭十不仅吃下了含毒的食物,还吃下了更多旁的食物,然而没过一会儿,彭十就感觉到了头晕、头疼、肌肉疼痛性痉挛,甚至觉得恶心想吐,肠子剧烈绞痛。 这都是砒霜中毒的症状。” 女子的声音平静而清冷,却莫名地让人有种身临其境之感。 不少人下意识地捂着自己的肚子,感觉自己的肚子似乎也有些痛了。 徐静继续道:“砒霜虽然是可以致命的毒药,但并不是见血封喉的烈性毒药,人在毒发后,并不会立即死亡。 而人在极致痛苦的时候,会下意识求生,彭十也不例外。 毒发后,彭十可能挣扎着要叫人,但可想而知,你们怎么可能真的让他把人叫过来呢? 然而,曹氏力气纤弱,无法制衡壮硕高大的彭十,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藏在暗处的木总管你,出来了。 你出来后,迅速制住了彭十,并用某样东西,紧紧绑住了彭十的手腕。” 徐静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自己的临时小助手。 她的临时小助手倒也上道,立刻上前,翻出了彭十的两只手,示意所有人看上面的勒痕。 众人的眼眸不由得瞪得更大了。 木总管一直沉静得近乎死寂的脸色,终于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微微白着一张脸,注视着徐静的一双眼眸中,带着呼之欲出的杀气。 第22章 恋爱脑要不得啊(二更) 徐静却只是淡淡一笑,完全没把他这威胁看在眼里,继续道:“然而,绑住了彭十的手,他还有脚啊。 要是他在激烈挣扎的时候弄出了什么动静,把人吸引过来了怎么办? 因此,你本打算把彭十的脚也绑上,只是,就在这时,你发现彭十突然不再挣扎了,他已经——死了! 所以,彭十只有手腕处有勒痕,脚上却没有! 我说得可对,木总管?” 木总管眼神阴沉地看着徐静,突然,低低地笑了,“徐娘子这编故事的能力可真不错,只是,这都是徐娘子的猜测,我又怎么知道是真是假呢?” 徐静冷笑一声,“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陈虎!” “哎!” 陈虎便是徐静今天的临时小助手的大名,听到徐静的呼唤,陈虎立刻道:“徐娘子有何吩咐?” 徐静眼睛不离木总管,一字一字道:“把彭十的右手手腕翻过来,让大家看看那上面的印子!” 木总管微愣,顿时仿佛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片煞白。 陈虎立刻依言把彭十的右手翻了过来。 霎时,彭十右手手腕上那个形状奇怪的印子,就这么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是什么印子? 为什么木总管一听说这个印子的存在,脸色就立刻变了? 徐静嘴角微勾,仿佛凌迟一般慢慢道:“这个印子的形状,木总管不陌生罢? 木总管估计也是第一次杀人,不知道服下砒霜的人不会立刻死亡。 因此,你们也完全没料到,彭十会垂死挣扎,更是没做任何准备! 在情况危急的时候,你无法多做思考,随手拿起了一样东西紧紧绑住了彭十的手。 那样东西便是……” 木总管忽然,扯唇一笑。 这是徐静见到他以来,第一次见到他笑。 那笑容却是说不出的僵硬诡异,带着仿佛从阴曹地府里带出来的绝望冰冷之气,让见到的人都不由得心生不适。 却见他缓缓开口,打断了徐静的话,“是腰带,我情急之下,扯下身上的腰带绑住了那男人的手,甚至连腰带上的带钩都没来得及解下来。 那印子,便是我的带钩印上去的。” 众人已是震惊得近乎麻木了,只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看向了他腰间的青铜龟型带钩。 带钩类似于现代的腰带扣,只是古人的带钩形状各异,很多时候甚至能作为身份的象征,在无法批量化生产的时代,要找出完全一模一样的两个带钩,几乎不可能。 虽然彭十手腕上那个印子不怎么完整,但仔细看,那形状和上面隐约的纹理,分明和木总管那青铜龟型带钩一模一样! 徐静静默片刻,声音里带着几分讥讽,“不继续挣扎了?” 木总管扬了扬嘴角,似乎有些疲累地道:“挣扎也没用了,不是吗?我只想保留最后的自尊。” 不远处的曹氏已是泪流满面,焦急又痛苦地道:“木郎!不是这样的,木郎……” “别这样叫我!” 男人突然脸色一变,猛地转头,仿佛野兽一般低吼道:“实在是恶心透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5节 曹氏的话戛然而止,一颗硕大的泪还含在眼里,此时似乎也忘了落下,不敢置信地看着不远处的男人。 “像你这样的蠢女人,你以为我真的会看上你吗?” 木总管似乎豁出去了,一开始的沉稳形象瞬间消失了个彻底,目眦欲裂地瞪着曹氏,咬着牙道:“我不过是想利用你,我看上了彭家的财富,一心想除掉所有彭家人,好侵吞彭家的家财。 杀死彭金海,不过是我计划的第一步! 却没想到,你这女人愚蠢至斯,连干净利落地杀死一个人都做不到!” 曹氏眼眸大睁,反应过来后疯了一般挣扎嘶吼,“你在骗我?你竟然在骗我?! 你那些甜言蜜语,海誓山盟都是假的?不,我不相信! 你明明说,你的家族只剩你一个人了,你曾经出身武将世家,是有着大好前途的翩翩少年郎,如今沦落至此,你虽然不甘心,但也希望不辜负爹娘的期望,好好活下去。 你明明说,你想和我好好活下去的,只要我杀了那畜生,只要我……” “闭嘴!” 木总管突然眼神通红,嗓音凄厉而绝望,“你这蠢女人不配说起我爹娘,不配说起我的家族!” 在场众人似是没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都不由得嘴巴大张,好半天合不拢。 徐静也不由得啧啧感叹了一句,“所以说,恋爱脑要不得啊。” 她这句话几乎是嘀咕出来的,音量很小,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木总管和曹氏吸引过去了,没有人注意到她说了什么。 除了站在她身旁的萧逸。 萧逸转头,眉头微蹙,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徐静。 这个女人又在说不知所云的话了。 不过,现在不是关注她的时候。 他很快收回了视线,朝神情激动的木总管走近一步,嗓音微冷,“这几十年来,曾经闻名大楚却又一顷覆灭的武将世家,据我所知,只有南陵牧家。 然而,南陵牧家的男丁理应在十二年前的武王之乱里,就被全部斩首示众了。” 木总管的身子倏然一僵,只是很快,他脸上就露出了认命,甚至可以说是解放的神情,冷冷一笑道:“你说得没错,南陵牧家的男人,早在十二年前,就该被赶尽杀绝了。 然而,我娘不忍牧家绝后,偷偷用一个身形容貌与我相仿的少年换下了我,叫她的奶娘带着我逃跑了。 这十二年来,我没有一天不背负着整个家族的血海深仇,却也知道,我能成功报仇的机会微乎其微,要想光复牧家,重现牧家当年的辉煌,更是不可能。 只是,我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 他牙关紧咬,一双眼睛红得仿佛要滴血,“我知道你,我跟你年龄相仿,时常听长辈夸赞你天资聪颖,资质上乘,但我也不差,曾经我在南陵,也是人人称道的少年才子。 只是为什么,最后我落入了尘埃,你却一直那般耀眼,高高在上? 我无时无刻不被这种痛苦和绝望折磨着,我累了,真的累了……” 他微微垂眸,嗓音低哑,虽没有哭,那声音却比哭声还要悲情绝望,让人心颤。 萧逸嘴角紧抿,眼眸沉沉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扬了扬手,沉声道:“把他带下去,好生看着。” 会找到这么一个早在多年前就该死了的朝廷要犯,完全是意外所得。 这种背负着谋逆罪的逃犯,都是要押回京师,让圣上亲自裁决的。 萧逸说完,立刻有衙役走上前来,要把木总管压下去。 木总管完全没有挣扎,只是在彻底离开前,低笑一声,道:“萧侍郎,就当是我给你一个忠告吧,我活了这么多年,不管是荣华富贵的滋味,还是低贱无力的滋味都尝试过。 大楚建国不过短短三十几载,过去几十年,朝廷一直忙于稳定边疆,驱除外敌,却忽略了内部的风云变幻,这才酿成了十二年前的武王之祸。 然而,这天底下倒下了一个武王,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武王。 萧侍郎,别看你如今地位尊贵,高官显爵,被无数人艳羡,其实从高处跌下来,也不过一瞬间的事。 我祝福你,最后别像我一般,沦落成一只丧家犬,尝尽痛苦绝望的滋味。” 他这话说是祝福,却分明更像诅咒。 躲在一旁的东篱差点就忍不住,冲出来破口大骂了。 萧逸眉头微蹙,最后,也只是淡淡地道了句:“承你贵言。” 木总管低低一笑,没再说什么,乖乖地随着衙役走了。 萧逸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好半天没有说话。 徐静懒得去掺和他们这些一听就十分麻烦的事情,也没什么兴趣,见事情圆满解决了,不禁快意地伸了个懒腰,朝春阳和春香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行了,事情解决了,我们回去罢!” 春阳和春香虽然还没能完全消化自家娘子方才那些高世骇俗的行为,闻言还是感动得要哭了,颇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春阳咬了咬唇道:“待会回到家,娘子先别急着进家门,待奴婢点个火盆再跨进去,去去晦气,以后……以后咱们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徐静看着她们,不由得微微一笑。 突然,她眼角余光看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倏然收了收,脸色复杂地看了过去。 第23章 萧侍郎过奖了 就见不远处,一众彭家女眷仿佛失去了支撑的藤蔓,肩膀微微下垂,满脸迷茫痛苦。 一直和徐静不对付的薛姨娘甚至跌坐在了地上,一副无法接受现实的悲痛模样。 春香不由得皱了皱鼻子道:“娘子,你也太心善了,明明不久之前,那些人还蛮不讲理地诬陷我们是杀人犯呢……” 徐静收回目光,垂眸淡声道:“她们也不过是一些可怜人。” 没有独自生活的能力和勇气,只能像藤蔓一般依附在别人身上。 甚至不断自我洗脑,用一种快乐甚至感恩的心去接受那种匪夷所思的生存方式。 徐静是真的可怜她们,只是,她也知道自己除此之外,没法为她们做任何事。 毕竟在这个世界,她也自顾不暇。 她突然,转眸看向不远处的萧逸,嘴角微微一扬道:“今天多亏了萧侍郎,我才得以沉冤得雪,我有些话想与萧侍郎说,不知道萧侍郎可愿意送我一路?” 萧逸似乎微微一怔,凝眸看向徐静,脸上的深沉和审视简直呼之欲出。 徐静强行忍下了翻白眼的冲动,皮笑肉不笑道:“放心,最后一次了,我也确实有重要的话要与萧侍郎说。” 春阳和春香跟在徐静身后,看看萧逸,又看看自家娘子,不敢插任何嘴。 她们总觉得,萧侍郎和娘子如今的关系十分微妙,她们一时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这个前姑爷。 好一会儿,萧逸才点了点头,似乎很是纡尊降贵地道了句:“好。” 说完便转身,一言不发地往前走了。 徐静微微愕然,片刻才反应过来这男人是让她跟上的意思,不禁嘴角微抽,暗暗道了句“活该你遇到一朵烂桃花”,才迈步跟了上去。 从公堂走向县衙大门的路不算长,徐静不紧不慢地跟在萧逸身后,淡声道:“首先,我自是要感谢萧侍郎的,但替百姓伸冤本就是萧侍郎的职责,我相信萧侍郎这般尽忠职守的人,也不会愿意接受我的感谢。” 萧逸:“……” 这女人,不想感谢他就直说,拐这么大一个弯做什么? 而且,他似乎从她这番话中听到了淡淡的讥讽,可是他的错觉? 见男人不接话,徐静也不在意,继续道:“其次,是关于彭家的事。 彭十这些年一直在做强抢民女的勾当,我在大牢里时,就见到一个因为自己的女儿被彭十抢去疯了的父亲。 然而,如今彭十明面上的侍妾,却只有十九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不会无缘无故消失,尸体亦然。” 萧逸脚步微顿,转头看向徐静。 徐静也停下脚步,抬眸看着他道:“萧侍郎,按照曹氏和薛姨娘方才的说法,曹氏犯下的罪孽,可能远不止杀死彭十。 彭十一直在强掳女子进府,而曹氏从中扮演的角色类似于青楼的老鸨,能接受她的安抚,心甘情愿留下来的女子,就成了彭十名正言顺的侍妾。 而其他那些不愿意留下来,或彭十没有那么喜欢只是想玩玩的女子,很有可能……” 徐静抿了抿唇,嗓音沉了沉道:“都被杀了。 曹氏作为彭十的枕边人,不可能对这些事一无所觉,甚至很可能充当了彭十的帮凶。 萧侍郎不妨好好审问曹氏,若能就此让那些无辜枉死的女子重见天日,也算是告慰她们尚在人世的亲人和她们的在天之灵了。” 萧逸定定地看着徐静,这回,他没有继续沉默,而是甚是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好。” 顿了顿,他仿若不经意地道:“徐娘子说话做事若一直这般不注意,小心惹祸上身。” 方才在公堂上他就想说了,这女子如今的性子堪称旁若无人,离经叛道。 先不说她那手验尸手艺。 一个女子,随随便便把脱掉男人衣服这样的话挂在嘴边便算了,现在还一嘴一个青楼老鸨、只是想玩玩。 最让萧逸无奈的是,他莫名有种,这女子已是在尽力收敛了的直觉。 徐静微愣,万万没想到,这男人竟关心起她说话做事的方式来了。 她承认她今天确实是有些嚣张了,但那不是形势所逼么? 何况,逼她的人里面,不也有他的一份么?这会儿装什么呢! 想起公堂上他一副袖手旁观冷漠无情的嘴脸,徐静原本早已压了下去的火又忍不住烧了起来,眉眼一抬笑得很假地道:“谁让官府没有能力证明我的清白呢?我最开始就说了,若官府没有能力证明我的清白,我也只能自证清白,我一个弱女子被逼到这份上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是么?” 萧逸:“……” 这一回他很确定,这女人在冷嘲热讽。 他方才那番话,是哪一句得罪她了? “不过,萧侍郎的建议也是出于好心,民女会铭记在心的。” 徐静淡淡地说着,越过了萧逸继续往前走。 萧逸微微一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也跟着她往前走。 眼见着县衙大门就在眼前了,萧逸默了默,终是淡声道:“徐娘子,关于你那一手验尸手艺,不知道……” 话音未落,前面的女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6节 萧逸一时未察,脚下的步子没有及时停下,就这样直直地撞上了前面的女子。 顿时,一股浅淡却清新的花香气息扑面而来,萧逸只觉得,他撞上的人说不出的娇软纤细,仿佛他稍稍用力,就能把她揉搓起来一般。 他整个人一下子怔住了,脑子一片空白,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个纤细的身影突然仿佛兔子一般跳了开去,跳到与他有一定距离的地方时,转身,一双潋滟的桃花眸溢满警惕地看着他,眉头紧皱一脸严肃道:“萧侍郎请自重,我们如今已是没有任何关系了。” 萧逸:“……” 静默片刻后,不禁微微眯起眼眸。 若他这会儿还看不出这女人是故意的,他就枉当这个刑部侍郎了。 这女人倒是记仇,这是在报复他先前在茶室里避开她那件事? 不禁怒极反笑道:“徐娘子倒是睚眦必报。” “萧侍郎过奖了。” 徐静理了理撞出了些许褶皱的衣裳,淡声道:“我只是觉得,我与萧侍郎已是毫无关系这件事很重要,需要重申一遍而已。” 免得某男人还一直以为她要缠上他。 “至于我的那手验尸手艺,不过是我先前在书上学到的一些皮毛,方才为了自证清白,我已是把我还记得的法子都用上了,再多的法子,我也没有了。” 徐静不带什么情绪地勾了勾嘴角,道:“若萧侍郎还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萧侍郎只怕要失望了。” 女子的眼神坦然而大方,神情真诚无比,萧逸却只是眸色沉沉地看着她。 虽然这女人变化颇大,但萧逸多少也摸清她如今的性子了,虽然不知道她到底隐瞒了什么,她总归没有说实话。 但想起她方才在公堂上越发嚣张,最后甚至连他也似乎没有放在眼中的态度,他莫名地觉得,她此时懂得低调收敛也许还是件好事。 否则,只怕小命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他启了启唇,刚想说什么,面前的女子就突然眯了眯眸,笑得仿佛一只伸懒腰的猫咪,“我要跟萧侍郎说的就是这些,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 我知晓萧侍郎如今对我还颇有疑心,我就在这里给萧侍郎打个包票,接下来我不会再主动找上萧侍郎,萧侍郎大可放心。 我就在这里祝萧侍郎前程似锦,官运亨通,万事顺心罢!” 第24章 母子缘分(一更) 这类似临别赠言的几句话让萧逸微微一怔,到了嘴边的话就这样生生地哽在了喉咙里。 倒是没想到,自己一直视为麻烦一心想要避开的前妻,竟变得这般明理大气。 他先前心心念念着这女人能彻底离开他的生活,这会儿她主动和他划开了分界线,他心里反而涌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面前的女子说完,便十分潇洒地转身,和自己的两个婢女走出了县衙的大门。 他不自觉地看着那道纤细柔美的背影,眉头微微蹙起。 突然,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倏然打断了他的思绪,“郎君,你在看什么?” 偷偷在自家郎君和那女人后面跟了一路,东篱终于忍不住走到了自家郎君身后开口。 他完全没想到,郎君竟然答应了送那女人,还……还站在门口久久不动,竟仿佛恋恋不舍的样子! 方才他在一旁看了那女人自证清白的全过程,终于承认了她应该不是想借这件事接近郎君,而是真的要向郎君求助。 她也确实似乎有了一些变化,让他时不时怀疑她还是不是以前那个女人。 但……再怎么变化,也抹杀不了她过去做过的事情啊! 萧逸侧眸看了身旁的少年一眼,倒是不意外他会出现在这里,淡声道:“东篱,派人去彻查一下那女子,看看她突然变化如此巨大的背后可有什么原因。” 东篱连忙应了,听到郎君这凉薄的语气,他暗自琢磨郎君对这女人的态度还是一如往常,对她多有留意,只是因为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罢。 顿了顿,他忍不住嘟囔道:“只是,这女人可真绝情啊,小人还以为她多少会念着小郎君,却没想到,她由始至终都没有提到小郎君一句。” 就仿佛,她从没有过一个孩子一般。 他自是巴不得她离他们郎君和小郎君远远的。 只是,他多少替他们小郎君感到伤心罢了…… 萧逸不禁默了默,莫名想到了那女子最后眯着眼睛,笑得仿佛一只猫的表情。 只怕,她是真的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孩子了。 某种意义来说,她还是跟以前一般自私寡情。 他强行按下心底关于她的所有思绪,一个转身,迈步往县衙里走,冷声道:“走罢,案子虽然破了,但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 首当其冲的,便是孙某人那般急着掩埋这个案子的原因。 另一边,春香一直在走出县衙有一段路后,才敢偷偷转头,刚好看到了她们前姑爷转身大步离开的背影。 她不禁暗暗嘀咕,“萧侍郎还是跟以前一样绝情,方才在公堂上,奴婢还以为他多少会帮衬一下娘子,谁曾想他竟摆出了一副公平公正的模样…… 若不是娘子有本事,他只怕也要附和其他人,说咱们娘子是杀人犯了。” 春香可清楚记得,那个吴仵作最开始得出验尸结果时,萧侍郎没有一点犹豫就想采纳了,差点没把她吓得哭出来。 反正,这个仇,春香是记上了。 如果说先前她还暗暗期盼过娘子能回到萧家,这会儿那期盼已是被她撕得稀巴烂丢进火炉里烧了! 春阳偷偷瞄了自家娘子一眼,低低斥道:“你少说两句,再怎么说,今天咱们能有伸冤的机会,都是多亏了萧侍郎。 以后咱们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到萧侍郎,方才,奴婢还想问问小郎君的情况呢……” 要不是主子们说话她不好插嘴,她定然就问出来了。 自从小郎君被萧侍郎接过去后,她们便再没有见过小郎君,如今离开了萧家,只怕更没有机会了。 娘子以前不待见小郎君,大多时候都是把小郎君丢给她和春香带,小郎君算是她和春香一手带大的,说不牵挂怎么可能。 娘子呢?她就真的一点也不牵挂吗? 徐静虽然没有参与她们的对话,但春阳看过来的幽怨眼神太有存在感,她想装看不到都难,不禁默默地望了望天,道:“行了,有什么话就直说,不用这般旁敲侧击。 那孩子……” 她顿了顿,淡声道:“跟着萧逸,挺好的,我和他估计没有什么母子缘分。” 她对这个便宜儿子本就没什么感情,此时说出这番话也是真心的。 萧逸是什么人物?大族嫡子!朝廷重臣!圣上亲信!任何一个身份搬出来都足以秒杀一百个原主,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那个孩子跟着他爹比跟着她好一万倍。 至于所谓缺失的母爱,等萧逸以后给他找个后娘,自然就会有了,说不准那个后娘会做得比他原来那个没心肝的亲娘还要好。 所以,徐静是真心觉得,那个便宜儿子,她不认也没什么。 她还不如想想自己以后怎么在这个世界立足。 虽然偶尔想到这天底下竟然有一个和她血脉相连的孩子正在某处一点一点长大,会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感觉…… 春阳一怔,连忙有些焦急道:“娘子……” “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徐静不由分说地打断了春阳的话,不带什么情绪地道:“眼下,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春阳一怔,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还是顺着自家娘子的话说了下去,“娘子说的是什么事情?” “要好好想想,今天晚上我们要买些什么庆祝才好。” 春阳:“……” 春香却是兴奋极了,眼睛瞬间一闪一闪亮晶晶,头点得仿佛饿了一宿的鸡见到地上的米,“对对对!咱们劫后余生,是该好好庆祝才行!呜呜呜,奴婢还以为这辈子再也尝不到肉味了!” 徐静勾了勾嘴角,道:“还有就是,如今彭十死了,我们也没有必要非要搬离这个安平县了。 我们身上的银钱不多,与其四处漂泊白白耗费银子,不如把这笔银子作为本钱,好好想想能做些什么营生养活自己。” 春阳一愣,终于成功被徐静转移了注意力,“娘子这么说,可是想到要做什么营生了?” 这几个月她们尝尽了走投无路的滋味,还差点被人卖了,自然知晓银子的重要性。 如今她们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也便只能靠自己了。 “差不多。” 徐静点了点头,道:“只是,我还不怎么清楚这个世界……咳,我想做的这个行当的情况,今晚我们先好好休息,明天就去街上细细考察一番。” 第25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二更) 徐静想做的营生,早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想好了,便是替人看病问诊。 然而,看病问诊不是说你随便支个摊子就能做的,对于自己的身体,没有人会不谨慎,特别是那些有权有势的人物,大都有自己熟悉或信任的大夫,即使是遇到什么疑难杂症要请外面的大夫,也定是会挑有名声的。 大夫是行医救人的活,但也是一个人谋生的手段,徐静虽然很敬佩那些无私奉献的医者,但目前的情况,也不允许她无私奉献。 早在她决定以这个方向切入,在这个世界立足那会儿起,她的首要目的便是——赚钱,而且是赚足够多的、可以让自己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的钱。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要如何迈出第一步,便是一个难题。 第二天一早,徐静就带着春阳春香往县里去了。 虎头村是安平县下辖的一条村子,从村里到县里,坐马车要半个多时辰。 也幸好虎头村发展得还算不错,每天都有在县里做买卖的村民驾着自家的马车或驴车两头往返,村里没有驴子或马的人家要去县里,一般是搭这些村民的顺风车。 春阳先前去县里卖刺绣时,坐的便是同村的方嫂子两口子的驴车。 方嫂子两口子在县里开了个烧饼摊子,生意还不错,只是因为要做早市生意,加上驴车走得比马车慢,他们每天天还没亮就要出发,往往到县里的时候,天才刚刚大亮。 只是要坐人家的顺风车,总不能让别人等她们,因此徐静她们一大早就准时到了方嫂子家门前,方嫂子打开门见到她们时,还吓了一跳。 方嫂子家的驴车是十分简陋的平板车,别说车顶了,连侧面的挡板都没有,但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能拥有这样一辆车已经算是小康家庭了。 一路上,四个女人就坐在车上,方嫂子的男人宋大宝坐在前面驾车。 宋大宝是个看着就十分憨厚的汉子,一路上笑呵呵的,听着后面几个女人闲聊,偶尔插一句嘴。 黎明时分,天气还是比较凉的,方嫂子拿出自己的水壶并几个木碗,往里面倒了些热茶递给徐静几人,热情地招呼着,“快喝点暖暖身子,女娃娃身子骨娇弱,小心被吹坏了。” 徐静和春阳春香笑着道了声谢,接过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7节 方嫂子一脸感慨地看着徐静,道:“徐娘子果然如传闻所说,美得跟天仙似的,也难怪那彭十……哎,那畜生也算恶人自有恶人磨了! 咱们村里人只是不敢说,其实一个个都讨厌死那畜生了,村里还不知道有多少黄花大闺女糟蹋在了他手上。 昨天春阳来找我的时候,我都担心坏了,等你们走后,就立刻让我男人把我载去了县里,最后还算来得及罢?” 徐静知道她说的是那张纸条的事,嘴角一扬道:“来得及,多亏你,我们才在落入绝境前见到了萧侍郎,有机会洗刷冤屈,我们理应登门拜谢才是。” 说到这里,徐静有些不好意思,昨天回到村里时已是很晚了,不好去打扰方嫂子他们,今天一大早又要来蹭他们的车,都没时间好好致谢。 “说什么谢不谢的,方才见面的时候你不是说过一遍了么?咱们村里人互帮互助,没那么多讲究哈。而且,能帮到你们我心里也高兴,先前听说彭十要强纳你,我们却什么都做不了时,才叫一个煎熬呢!” 方嫂子又唉声叹气了一番,怜爱地看着徐静道:“你们三个女娃娃都长得俊,尤其是你。 我听春阳说,你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娘子,只是因为家里发生了变故,才沦落至此,一个女娃娃没了家里人的庇护,是会艰难一些的。 我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去年嫁去了江州,离我十万八千里远的,我每每想到我女儿一个人在那边会不会孤立无援,被人欺负,心里就难受。 帮你们,也有我的私心在里面,我就盼着我女儿在江州若遇到了什么事,也能得贵人相助。” 前头的宋大宝立刻笑呵呵道:“你就是喜欢瞎操心,前儿个倩儿来信,还说你平日里最爱胡思乱想,让我好好看着你。” 方嫂子脸一红,转头轻轻拍了拍宋大宝宽厚的后背,嗔道:“女人家的苦,你懂什么!” 看着这对平凡却善良的夫妇,徐静的眼神不禁柔和了下来,来到了一个陌生却真实的世界的实感,也越发重了。 她微微扬唇,温声道:“好人有好报,你女儿在江州那边,定然会过得很好的。” 虽然这话没什么根据,但谁不爱听好话?方嫂子立刻笑开了花,连声道:“这就好,这就好,咱们做父母的能有什么期盼,不过是盼着儿女能过得好一些罢了。 对了,我还没问你们,你们这一大早的去县里,可是有什么要事? 若是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们说,虽然我们也只是普通老百姓,但能帮到的忙,定然会帮的。” 说着,方嫂子看着徐静的眼神越发怜爱了。 她会认识春阳,是因为春阳先前时常去县里卖刺绣,而关于这徐娘子落难到虎头村,欠了沈娘好几个月赁钱这件事,也在村子里传遍了。 因此,方嫂子自是知道,她们的生活不好过,靠着春阳卖刺绣那点子钱,又如何能养活三个大人? 偏偏她们又生得这般惹眼,如今倒下了一个彭十,谁敢说后头没有其他彭十在虎视眈眈? 这世道,一个没有家人庇护的女子长得这般美,可不是一件好事。 方嫂子知道自己也没法帮她们多少,但能帮一点也是好的。 徐静笑道:“谢方嫂子,但方嫂子放心,如今彭十没了,我们的生活暂且还过得去。 我去县城,是有点事。 不知道方嫂子可清楚安平县都有什么医馆或者出名的大夫?” 方嫂子一愣,以为徐静是身体哪里不舒服,立刻关心地道:“你可是想找大夫?咱们安平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因为临近西京,还算繁华,好的医馆也不少。 其中最有名气的医馆有三个,分别是城东的广明堂,城西的华寿堂和城北的天逸馆,它们也是咱们安平县最大的三个医馆,里面的坐堂大夫都是有一定名气的。 其中,广明堂是最老字号的,掌管广明堂的林家世代从医,据说他们在大楚好几个地方都开了分号,连西京都有他们的分号,林家的人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往西京去呢。 华寿堂的掌柜也很有来头,据说以前是宫里的御医,告老还乡后便开了这家华寿堂,因此便是西京里的一些大户人家,也爱找华寿堂的大夫给他们看诊。 但不管是广明堂还是华寿堂,都有一个共同点——收费高,不是咱们小老百姓去得起的,所以你若想找大夫啊,还是去天逸馆比较好。 掌管天逸馆的周家也是祖上就从事这行当了,只是没有林家做得长久,而且他们主要是替老百姓看诊多,所以收费还算合理。” 第26章 欺负人不识字(一更) 饶是徐静早就料到医者这种刚需热门职业不会太好混,也不由得怔愣了一下。 这岂止是不好混,简直是要过五关斩六将才能混出头啊。 在现代医学技术的加持和自家爷爷的精心教导下,徐静不怎么担心自己的医术会比不过这个世界的大夫。 但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她担心的是如果她一下子过于冒头,动摇了这些大医馆的利益,自己会被他们联合绞杀。 不管是哪个时代,恶性竞争都是存在的,这也是徐静要事先调查清楚的原因。 毕竟她现在全身上下的身家就不到二十两银子,连请几个保镖护院的钱都不够。 她不禁微微垂眸,陷入了沉思。 方嫂子以为她在担心银钱的问题,连忙安慰她道:“放心,安平县除了这三个医馆,还有许多小医馆,那些小医馆的收费会更低,其中也是有不错的大夫的。 若不是什么大病,找那些大夫也足够了,我家几个娃儿小时候有个头疼脑热的,甚至都不去县里,就找村里的大夫凑合凑合。 但若你的问题比较严重,还是需要下点血本的,银钱不够的话,我和老宋能借你一些,毕竟身体最重要,有些小病不重视,一不小心就拖成大病了,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 见方嫂子完全误会了,徐静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也只能扬了扬唇,真心实意道:“谢方嫂子,我晓得的。” 马车一路顺利地来到了县里,方嫂子在城门口放下她们,和她们约好了下午回村里的时间,便去摆摊了。 徐静昨天来县里时是被押着过来的,一路上都被人严密监视着,根本没那个心思和时间去看县里的情况。 此时站在城门口,看着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她才终于有一种,新生活要开始了的感觉。 春阳来县里的次数最多,对这里的情况比较熟悉,她转头看向徐静道:“娘子,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徐静带上早已准备好的幂篱,淡淡一笑,“时间还早,不急,我们先去吃个早饭。” 她来这里的目的是考察安平县的医者行当,如今大致情况已是了解了,接下来就差去实地考察一番,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契机,让她迈出第一步了。 然而,接下来三天,她每天都跟着方嫂子他们的车到县里,却都找不到那个契机。 而方嫂子说的那三个医馆,她已是亲自去看了广明堂和华寿堂,就差一个天逸馆了。 就如方嫂子所说,广明堂是她这几天看过的医馆里最奢华大气的一个,所在的位置是县里最繁华、人流量最多的一条街,一个医馆足足占了三个铺子,前面是药房,后面是看病问诊的地方,病患来到这里,看完病就可以直接到前面把药抓了,那叫一个便利。 徐静她们去到的时候,便见到广明堂里人来人往的,负责抓药的小厮脚下生风,忙得不可开交,这生意看着就让人眼红。 华寿堂的装潢相对来说朴素很多,店面也没那么大,里面也包含了药房,但药房不大,根据来往病患闲聊的话,徐静得知华寿堂主要做的是看病问诊的生意,药房里只有一些常见的或者珍稀的药材,不是十分全面。 有时候大夫开了药方,患者还得去别的药房补全药材。 但华寿堂的生意同样非常好,因为他们的坐堂大夫没有广明堂多,徐静去到的时候,华寿堂外面已是排起了长队,真真应了那句话——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态,谁也躲不过。 春阳和春香陪着徐静走了三天,见自家娘子只一味地去看县上那些医馆,心里多少也猜到娘子想做什么了。 她们心里不是不讶异的,娘子什么时候竟连医术都学会了? 不会也是从以前那些话本子里看回来的吧? 徐静心知很多事情瞒不过她们,但也不可能跟她们说实话,因此从县衙回家那一天晚上,她就与她们说了,她会的那些知识,大多是从以前看的杂书上看回来的,加上她先前大病了一场,头脑清明了不少,突然就有种能把从书上看回来的知识融会贯通的感觉。 春阳和春香虽然讶异,但她们向来相信自家娘子,加上娘子这段时间的变化她们是有目共睹的,虽然心里依然觉得哪里怪怪的,却也不知道从何探究起。 最重要的是,她们不识字啊!先前娘子看的那些书,她们除了知道大都是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子,也不知道里面到底都写了什么。 真真就欺负人不识字! 然而,虽然她们觉得娘子如今说不定真的会医术,但跟娘子探访了那么多家医馆后,她们还是忍不住有些心虚。 那些医馆看着都好专业,好有声望的样子,别说那些大医馆了,便是小医馆里的大夫,都是至少有好几年从医资历的。 她们娘子一个半路出家、先前完全没有给人看病问诊的经验的大夫,真的会有人找吗? 毕竟治病不像买东西,买东西可以试错,治病这事儿,错了就难保有没有以后了! 第四天,徐静又带着她们到了镇上,准备去探探那个天逸馆时,春阳终于忍不住,唤住了徐静道:“娘子,你真的想从事医者这行当吗?安平县这么多医馆和大夫,咱们要做起来可不容易。” 她们手上的银钱一天天在减少,要是确定这一行确实无法做,现在再想别的出路还来得及。 两个丫头脸上的担忧焦急满得都要溢出来了,徐静忍不住扬唇一笑道:“放心,我有把握,虽然要在这么多医馆中杀出重围不容易,但替人看病问诊,讲究的还是医术的高明。 只要医术足够高明,就不可能做不起来。 我担心的倒不是做不做得起来,而是如何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从安平县这些大医馆手中分一杯羹。” 她既然决定了做这一行,就是冲着做大做好去的。 她可不满足于仅仅赚点小钱,维持三餐温饱,她一个女子要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生存,必须要给自己积累足够多的资本。 因此,她每一步都要走得又好又稳,不能出任何差错。 春阳和春香一怔。 她们只是不识字,但不笨,娘子这番话的意思,她们都听明白了。 娘子的野心竟是这般大,要从这些大医馆手中分一杯羹! 那可都是些经营了至少有三代以上的医馆啊!别说她们几个女子了,一些没有背景的小医馆,都不敢和它们正面碰上! 如果,娘子还是徐家的嫡出娘子,还是萧侍郎的原配夫人的话,还有可能。 虽然,萧侍郎如今还在安平县,但看先前萧侍郎对娘子的态度,她们可不敢奢望萧侍郎会帮她们…… 徐静不是看不出两个丫头眼里的担忧,但也只是淡淡一笑,继续往前走。 她与她们相处的时日毕竟还不长,她们对她的印象更多的还是停留在原主的时期,无法完全相信她也是人之常情。 别说她们了,便是精明如萧逸,不也没办法完全相信她么? 也是巧合,这个仿佛在她的世界里消失了的男人刚在徐静脑海里出现,旁边就传来了关于他的议论。 第27章 你是不是男人(二更) “孙县令……真的栽了?” “真的!千真万确!落入了那萧七郎手里,能留条小命都算好了! 我大舅子在京里做一个小官,先前跟我们闲聊过这萧家七郎,听说这萧家七郎在朝里可是有黑面煞神之称,手段那叫一个狠厉,被他盯上的人,不死也要掉下一层皮! 听说他早就盯上孙县令了,只是因为虎头村彭十那个案子,那孙县令做的龌龊事才那么快露出马脚!原来那老家伙一直在收受彭十的贿赂,替他掩盖他强抢民女、害死良民这些破事! 昨天萧七郎亲自带着人去了彭家,从彭家后院挖出了十几具女子尸体,啧啧啧,简直比乱葬岗还壮观,好多人当场吐了,据说这些尸体都是彭十的夫人替他处理的,孙县令也知情!别说孙县令这老家伙了,彭家这下子也要倒。 可怜彭家三郎今年春闱刚刚考取了功名,在京里等着被授职,这下子只怕永远等不到了。” “天啊,竟有这种事?那孙县令也是死有余辜啊!” “这算什么?那老家伙做的龌龊事多着,这只不过是其中一件。我有个远房亲戚在县衙里当差役的,说这几天萧七郎在审讯孙县令,要他亲口把他做的那些破事都说出来,听说人想自尽都不行,快被折磨疯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8节 “啧啧,不过不愧是萧七郎,才来了咱们安平县几天啊,就破了这么一个大案子。他什么时候离开安平县?多留一会儿,多破几个案子也好啊。” “他没那么早走,据说他来安平县是为了追查一个案子,这会儿孙县令栽了,他要暂理安平县县令一职,更是没法那么快离开了。” “这样么?话说到底是什么样的案子,能让刑部侍郎专程来咱们这个县城查……” 说话的,是正在路边一个面摊子里吃面的两个男人。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徐静不禁顿了顿脚步,听到从彭家后院里挖出了十几具女子尸体时,她眸色微沉,眼底悄然掠过一抹冷然。 这样的结果,也好,那些可怜的女子总算能重见天日了。 他们的家人,也多少能得到一些安慰罢。 他们后面说的话,徐静便没什么兴趣了,正想抬腿继续往前走,不远处突然传来几个男人的骂骂咧咧声—— “不想卖就别瞎折腾啊!你以为老子一天到晚都没事情做,就等着来看你们这个铺子吗?” “亏老子已是把流云街有个铺子要卖的消息发出去了,真真是白费老子的精力!” 徐静抬眸看过去,就见不远处的一个医馆处,两个男人正黑着脸往外走,一个穿着浅黄色小襦并蓝色及胸六幅长裙的女子正满脸歉意地把他们送出去,不住地弯腰致歉。 “这件事是我们没有考虑清楚,耽误了各位的时间,是我们的错,改天儿定与兄长登门致歉。” 女子看起来很年轻,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身材高挑,俊眼修眉,顾盼生辉,看面相便知道是个好强的姑娘。 她旁边,还跟着一个穿着靛青色袍服的男子,男子的眉眼与女子有几分相似,看起来要比女子年长一些。 此时他一脸不情不愿地跟在女子身旁,一脸想说什么却又不敢的神情,女子道歉完,转头看到他这表情,似乎很是恼火,狠狠瞪了他一眼,一只手伸到男子背后,硬是按着他的背也给那两个男人致了歉。 两个男人最后一脸不快地走了,他们刚走远,那女子就双手叉腰,怒声道:“阿兄,这个麻烦是你惹出来的,你自己不解决丢给我便算了,还全程臭着一张脸!我是你妹妹就活该一天到晚替你擦屁股?!” 男子显然本就积怨已深,闻言立刻跳了起来,声量颇大地道:“程青青,你一个女儿家别老是把这般粗俗的话挂在嘴边!我惹什么麻烦了?阿爹走了,这个医馆光靠我们两个根本支撑不下去!我不过是想在我们两个饿死前把医馆卖了,是你一意孤行不许我卖!” “你还有理了?” 女子显然也气到了极点,嘴唇发抖道:“程显白,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这个医馆是我们曾祖父传下来的、阿爹守了一辈子的医馆!本来要继承这个医馆的人是你,要不是你不安分,半路非要跟着你那群狐朋狗友去做什么买卖,阿爹早就把这个医馆传给你了! 你行商失败欠了一屁股债回家,是阿爹掏空半个家的家底替你还的!你那会儿在阿爹面前发誓,说以后定然不会再混账了,会好好跟着阿爹学医,继承医馆,阿爹那天晚上高兴得在曾祖父的牌位前跪了一宿,说程家还是有希望的。 然而如今,阿爹去了还没有半年,你就要把阿爹最为珍视的医馆卖了,你对得起天上的阿爹,对得起当初在阿爹面前发誓的自己吗!” 女子说到激动处,双眼都红了,眼眶迅速盈满泪水,仿佛下一息便要降下瓢泼大雨。 男子见状,登时急了,手足无措地道:“怎么这就哭了?青青,我的好妹妹,阿兄承认,这件事是阿兄的错,是阿兄没本事。 但……阿兄年少时不懂事,跑出去蹉跎了好几年时光,好不容易自己想通回来了,想好好跟着阿爹学医术,谁曾想,阿爹这么快就走了……” 男子说着说着,眼睛也忍不住红了,“阿兄的医术就半吊子,你小时候就没想过要跟阿爹学医术,是阿兄混账了后,才跟着阿爹学的,医术也没有多高明。 两个半吊子,也凑不成一个诸葛亮啊。 普通的头疼脑热什么的,咱们还能治,复杂一些的病情,咱们就束手无策了。 以前的病患也不信任我们,你也看到了,自从阿爹去后,咱们医馆的生意越来越惨淡,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咱们以后还要吃饭,你以后也要嫁人,与其等着坐吃山空,不如狠心把医馆卖了,拿卖医馆的钱去做点什么买卖。 青青你放心,阿兄不是说要彻底放弃阿爹对我们的教诲,我以后想做药材的买卖,用上阿爹教我们的药材知识……” “不行!” 女子狠狠瞪了他一眼,激动道:“阿爹去世前,我跟他保证过,会和你一起守住杏林堂这个牌子,我不能对阿爹食言!” “青青!” 两兄妹越吵越激动,俨然忘了他们还站在大街上了。 就在两人陷入了僵局,谁也不服谁的时候,一个轻柔好听的女声突兀地插入了他们之间—— “既然两位无法吵出一个结果来,不如听听我的想法,如何?” 第28章 美人气质(一更) 程青青和程显白一怔,下意识转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却见他们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身姿窈窕优美、穿着一身月白色交领衫子和同色半臂、搭配水绿色并荼白色间色长裙的女子。 她带着幂篱,两人看不清她的容貌,但这天底下的美人大抵都自带一股独特的气质,便是那张脸若隐若现,也不会让人怀疑她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反而让她平添一种神秘而梦幻的风情。 程青青性子要机灵一些,很快反应过来,眉头忍不住微微皱起,“娘子是何人?这是我们的家事,与外人无关。” 徐静不意外她的排斥,嘴角微微一扬道:“那如果,我不是外人呢?” 程青青更怔愣了,完全不明白这女子在说什么,就听她继续说了下去,“方才你们吵架的内容,我都听见了。 你们的医馆如今遇到了困难,最大的困难是缺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 虽然令兄想把这个医馆卖掉,但若有选择,你们都不想祖辈流传下来的医馆毁在自己手里,可是如此?” 程显白反应过来,也忍不住皱着眉道:“确实是这样,可……” “这样的话,我能帮你们。” 徐静不紧不慢地打断了程显白的话,嗓音轻柔却莫名带着一股让人不容置疑的强势,“医者是一个医馆的灵魂,我可以帮你们重振医馆,甚至可以向你们保证,会把医馆经营得比你们祖辈任何一代都要好。 但我要和你们一起经营这个医馆,以后这个医馆的营收,我与你们七三分。” 程显白一脸听天书的表情,听到最后一句,已是忍不住要跳起来,“七三分,你怎么不去抢?你以为我是傻子?你随便说什么都信?提什么离谱的要求都应?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 话没说完,就被一个微沉微抖的女声打断,“你有底气提出这个分成,定是有一定的本事罢。你要如何证明,你能做到你所说的一切?” 程显白一怔,满脸震惊地转头瞪向自家妹妹,满脸写着——你是不是疯了? 程青青却看也没看她,咬了咬唇,轻吸一口气看着徐静道:“如果你能证明,你确实有能力做到你所说的一切,我们也不是不能和你合作。” “程青青!” 程显白忍不住大叫出声。 程青青瞪了他一眼,咬唇道:“我也是没办法了!与其眼睁睁看着杏林堂败在我们手上,不如死马当活马医!万一……万一这位娘子说的是真的呢?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都不想放弃!” 如果这女子当真能救活他们医馆,七三分又算什么?八二分她也愿意! 程显白气得脑袋都要冒烟,“这种事是能随便试的吗?这不过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这天底下会医术的女子本来就少,难道还能随随便便给我们撞上一个女神医?就算是祖宗显灵也没有这种好事啊,这显然是个骗子……” “女神医不敢当,但我的医术,要重振你们医馆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个平静淡然的女子嗓音倏然打断了程显白的话,徐静看着面前的兄妹俩,眉微微一扬道:“若你们不信,不如我们打个赌,从现在起一直到太阳开始下山前,只要是踏进了这个医馆的病患,都由我来救治,但凡我有一个不会治,你们都可以拒绝与我合作。 但如果我都能治,你们便要答应我的条件。” 程显白眼眸一瞪,刚要拒绝,一旁的程青青便点了点头,嗓音微微紧绷道:“好。” 程显白猛地转头瞪着她,程青青一脸淡然道:“不过是试试,于我们来说没什么损失,何况我们都在这里看着,能出什么事?” 她装得淡然,只是她绞在一起的双手和微颤的眼睫毛,都泄露了她真实的情绪。 程显白一时哑然,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口气道:“我再反对下去,倒显得我更不男人了。 好罢,试试就试试,反正咱们家除了这个医馆,也不剩什么东西了,应该也没有正经骗子能盯上咱们。” 说是这样说,他看向徐静的时候,眼里还是带着一抹审视,“请问娘子怎么称呼?又是为何突然想与我们合作?” “我姓徐,因为家中变故一个人流落到此地,但幸好小时候跟着祖父习得了一手医术,想靠着这手医术寻些营生养活自己罢了。” 徐静说完,微微一笑道:“如何,我现在能进你们医馆了吗?” 她这说辞听着没什么问题。 程显白暗暗琢磨了一番,终是点了点头,道:“请,接下来就麻烦徐娘子了。” 说着,走到了一边去,让出了医馆的大门。 徐静又看了医馆的大门一眼,视线在正上方书写着“杏林堂”三个字的牌匾上停留了片刻,才迈步走了进去。 春阳和春香也连忙跟了进去。 医馆很小,前面是接待病患的地方,后面是看诊的地方,两个房间通过一个只容一个人出入的门连接,门上挂着灰色布帘。 前厅除去柜台,也就勉强只能站四五个人。 为了让房间不要显得那么逼仄,程青青和程显白走到了柜台后面,指了指靠在墙边的几把月牙凳道:“几位请坐。” 徐静让春香和春阳坐下了,看向程氏兄妹问:“后面是看诊的地方罢?我可能看看?” 程显白暗暗咬了咬牙,点头,“当然可以,徐娘子请跟我来。”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都决定试试了,再藏着掖着就没意思了。 程显白带着徐静一前一后走进了后面的房间,却见这个房间与前厅差不多大,只是因为没有柜台,视觉上显得更宽敞一些。 房间中间放着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看着是望闻问切的地方,后面靠墙处有一张长榻,长榻和桌子间有一张折叠了起来的屏风。 左右两边各有两个镂空柜子,上面放满了医书和各种瓶瓶罐罐。 看着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 徐静指了指那些瓶瓶罐罐问:“这些可都是药物?” 程显白点了点头,“都是些应急的药物。” “这么说,这些药物主要是用于治疗,不是售卖了?” 程显白眉头蹙了蹙,看着徐静的眼神带了几分怀疑,“咱们这里是医馆,又不是药房,虽然有一些常用药物,但都不是为了售卖而备下的。” 古代的医馆和药房确实是分开的,只有一些实力雄厚的大医馆,才能两者兼顾。 徐静也没在意程显白的眼神,了然地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情况我大致了解了,出去罢。” 两人回到了前厅,徐静在春阳春香身旁坐下,程显白回到了程青青身边。 在等病患上门期间,程显白假装不经意地一直在跟徐静闲聊,许是曾经在外头混了几年,这家伙医术不怎么样,混社会的警惕和油滑倒是练出来了。 徐静知道他的用意,也不拆穿他,他问,她就答,遇到不想说的,便四两拨千斤地推回去。 论心计,程显白又怎么跟惯于和各种穷凶极恶的凶犯斗智斗勇的徐静比?见问了半天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都没问出来,不由得郁闷地闭嘴了。 很长一段时间,几人都只是安静地坐在医馆里等,只有程青青偶尔会给徐静她们添些茶水。 然而,就这样等了大半天,眼看太阳都要下山了,别说病患了,徐静怀疑连苍蝇都没有飞进来几只。 她摩挲了一下手里的杯子,淡声道:“这医馆的生意,着实有些惨淡啊。” 程青青顿时一脸窘迫地咬了咬唇。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9节 程显白嘴角猛然一抽。 这事谁不知道! 否则他们犯得着冒着风险答应她那般憋屈的分成条件吗?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并一个焦急忙慌得几乎要破音的男声—— “大夫!大夫在吗!我婆娘快不行了!求你们快救救她!” 第29章 救人(二更) 程氏兄妹一怔,猛地站了起来。 徐静也站了起来,很快,一个穿着灰色布衣、满脸着急的汉子就出现在了医馆门前,他背上背着一个妇人,就在他打算走进医馆时,他背上的妇人突然一阵剧烈痉挛。 汉子一下子背不住她,就这样让她滑倒在了医馆门口。 却见那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藕色布裙,整个人蜷在一起,正在大口大口地喘气。 四肢不住地抽搐痉挛,五指僵硬,并拢成了一个十分诡异的形状,看着就像鸡爪子似的,脸色惨白,神情痛苦,仿佛下一息就要背过气去。 那模样,看着就渗人。 汉子焦急无措地跪在女人身旁,急得都要哭出来了,“大夫!大夫!求求你救救慧娘!明明……明明方才还好好的!” 等看清了这两人的模样,徐静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不是在杏林堂附近摆面摊的那对夫妇吗? 徐静方才经过那个面摊时,听到在那里吃面的两个男人在谈论彭家那个案子,就多看了两眼,因此她对这对夫妇有印象。 就像这汉子说的,这个妇人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成这样了? 他们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这对夫妇许是在这里摆摊很久了,不少路人都认得他们,见状不禁议论纷纷。 “老天爷!老路你婆娘怎么突然这样了?这看着很不对劲,得快点找大夫啊!” “我……我前两天同村的一个汉子就突然像你媳妇一样四肢抽搐,喘不过气来,没过半天就……就没气了!” “你怎么把人送到这杏林堂来了?自从程老大夫病逝后,这杏林堂就不行了!天逸馆离这里不远,你快把你媳妇送过去吧!” “天逸馆虽然是离这里最近的大医馆,但跑过去也要至少一刻钟,老路媳妇能撑得住吗?” “这……” 周围的人你一句我一句,老路本就六神无主,听到后来整张脸都没了血色,猛地转向程氏兄妹道:“你们是这里的大夫吧?慧娘你们能不能救?能不能?!” 慧娘如今这样子,他是万万不敢再冒险把她送去天逸馆啊! 程青青和程显白脸色发白,嘴张了张,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们也想救,但这种症状,他们从没见过,压根不知道如何救啊!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女声,那声音仿佛自带降温的冰雪,一下子熄灭了众人心头上的那把火,“你媳妇方才可是做过什么剧烈运动,或者因为什么事情而情绪激动?” 老路一脸震惊地看向徐静,见到说话的是一个带着幂篱看不清模样的女子时,明显一怔。 但自家媳妇还在地上受着罪,他没有怔然太久,立刻焦急道:“没错!没错!你也是这里的大夫?说起来都是我的错,今天早上,我因为一点小事和慧娘吵架,慧娘一整天心情都不好,方才……方才我们摊子上来了个吃霸王餐的无赖,吃完后不但不给钱,还对着前去要钱的慧娘肆意辱骂。 慧娘很生气,一直很激动地和那个无赖吵,吵着吵着就突然全身发抖,大口喘气,连站都站不稳……” 那无赖见情况不对,立刻脚底抹油跑了。 他却顾不上追那无赖,焦急忙慌地背起了自家媳妇去找大夫。 徐静多少已是知道这妇人是什么情况了,她走到那妇人身旁,蹲在她身旁温声道:“这位娘子,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觉得对就点点头,不对就摇摇头。” 妇人痛苦而绝望地看着徐静,吃力地点了点头。 徐静立刻道:“你可觉得胸闷胸疼?” 妇人连忙点了点头。 “可会觉得头晕,看不清事物?” 妇人又点了点头。 “你的四肢、面部,特别是口唇,可会有麻木或被针刺的感觉?” 妇人不知道是觉得痛苦还是觉得看到了希望,眼角倏然落下泪来,又吃力地点了点头。 她每点一次头,老路的眼眸就更亮一分,见徐静问完了,他立刻焦急道:“大夫,你可是知道慧娘怎么了?你可是能救慧娘?” “能救。” 徐静点了点头,转向程青青道:“拿一张纸过来。” 纸? 程青青白着一张脸看了徐静一眼。 她可是想写药方? 她连忙问:“可要拿笔?或者……或者你直接把药方报给我,我立刻去抓药,我能记住的。” “什么都不用,只要纸。” 徐静的嗓音清淡却一如既往地不容置喙,说完便把视线转回到妇人身上,放轻声音道:“你放心,这不是什么大病,你只是情绪太激动导致呼吸乱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先平复情绪。 先按照我说的来做,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程青青完全不知道徐静想做什么,但情况危急,也容不得她多想,立刻冲进医馆里拿了张纸就跑了出来,递给徐静。 徐静眼角余光看了她一眼,嘴上的话不停,抬起手把纸接过,利落地把纸卷成了圆锥状,随即,站在徐静身边的程显白突然听她低低地道了句,“你若想重振你们医馆的名声,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都给我挡住。” 看这妇人的症状,她分明是呼吸性碱中毒。 这种情况一般是由于人的情绪过于激动,或短时间内做了大量剧烈运动,导致呼吸过快,过度通气,让体内二氧化碳不断被排出,最终造成体内二氧化碳浓度过低导致的。 就是俗称的被气死。 这种情况只要处理及时并得当,不算什么大事。 但徐静不确定,这里的人能否接受她的处理方法。 程显白一怔,心里突然就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下一息,他就见面前的女子突然把手上用纸卷成的圆锥,一下子扣到了那妇人的嘴鼻上。 程显白:“!!!!” 这女人想做什么! 周围众人俱都一脸震惊,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老路立刻不敢置信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是要憋死慧娘不成!” 在他看来,慧娘在大口喘气,说明她呼吸很困难。 这时候这女人竟然还捂住了慧娘的嘴鼻,这不是……不是存心让慧娘死得更快吗! 他一边大吼着,一边就要扑过去抢走徐静手上的纸圆锥。 而程显白呆立在一旁,显然把徐静方才说的话都忘了。 徐静暗暗咬了咬牙,在心里低骂一声,厉声道:“你若想你媳妇得救的话,就住手!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会负责!” 老路被徐静吼得一怔,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咬牙凄厉道:“慧娘的命你负责得了吗!你这庸医,我要你偿命!” 第30章 女神医 一直没说话的程青青由始至终密切关注着地上那妇人的情况,徐静刚用纸圆锥罩着那妇人的口鼻时,她也很是震惊,然而很快,她就发现,那妇人的呼吸似乎缓了下来。 虽然变化很轻微,她还是捕捉到了。 她不由得想起方才徐静问那妇人的几个问题,她对这妇人的情况分明是很了解的,她此时这样做,也定是有她的用意。 在老路又一次扑上去抢徐静的纸圆锥时,她快步走了过去拦着他,咬了咬牙道:“我记得你!你先前来找我阿爹治过病!我阿爹的医术,你是知道的!这位徐娘子的医术,并不在我阿爹之下,看在我阿爹的份上,希望你相信徐娘子,她定会把你媳妇救回来的!” 徐静微愣,抬眸看了程青青一眼。 这姑娘倒是比她兄长能干多了。 呼吸性碱中毒是因为人体内缺少二氧化碳,要缓解只能想办法增加人体内的二氧化碳浓度。 掩住患者口鼻,让他们把自己呼出去的二氧化碳吸回体内,便是方法之一。 程青青的话显然触到了老路的心底,他整个人一僵,好一会儿,才眼眶通红道:“好,看在程老大夫的面子上,我……我就信你们一回!但若慧娘出了什么事,便是程老大夫救过我的命,我也绝不放过你们!” 程青青脸色微白,但依然坚定道:“好!” 围观众人顿时窃窃私语,他们大多都是这附近的居民,哪里不知道杏林堂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大夫,他们更是闻所未闻。 不少人都忍不住劝说老路,“老路,你真的要相信他们?先不说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大夫是谁了,我还没见过有人给人治病是捂着他的嘴和鼻子的!这是杀人呢还是治病?!” “对啊对啊,我劝你还是尽快把慧娘送去天逸馆吧,天逸馆虽然远一点,但好歹是正经医馆,把慧娘送过去,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别等人出事了才来后悔!”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得老路脸色惨白,头冒冷汗,整个人仿佛都被架在了火上烤。 徐静却对这些话充耳不闻,见老路不再闹事后,便专心致志地引导着慧娘呼吸,“慢一点,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一边说,一边把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胸口上,感受着她呼吸的频率。 慢慢的,她过急的呼吸一点一点地缓了下来,脸上的痛苦之色也散去了许多,一直抽搐的四肢也逐渐平稳了下来。 围观众人见到这变化,都不敢置信地张大嘴,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好几个方才还在劝说老路把人带去别的地方医治的人都瞬间说不出话来。 不是,这法子,还真的有效啊? 老路紧绷的内心也随着慧娘的好转慢慢舒展了开来,连忙俯下身子激动道:“慧娘?慧娘?你能听到吗?我错了,下次再有人来找茬,不用你出面,我去跟他们吵!我……我也不再惹你生气了……” 已是好转了不少的慧娘终于有精力转眸看向自己的男人,闻言眼眸微弯,似乎笑了。 老路的眼泪顿时“唰”地一下就落了下来。 吵架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甚至会想,要是没有这烦人的家伙该多好。 也只有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才会发现,有些人早已是融入了自己的骨血之中,若她离去了,便是钻心剜骨的痛。 徐静感觉她的呼吸恢复得差不多了,才拿走了罩在她口鼻上的纸圆锥,温声道:“你尝试坐起来看看。 你扶着她点。”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0节 后面那句话,是对老路说的。 老路现在哪敢不听徐静的,立刻“唉”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把慧娘扶了起来。 慧娘现在虽然能正常呼吸了,但整个人还是很虚弱,站起来后一脸感激地看向徐静,道:“谢大夫救了我一命,方才我家男人多有得罪,实在不好意思。” 老路整张脸都红了,仿佛一个熟透了的大红柿子,慌忙道:“大夫,实在不好意思,是我愚蠢无知,有眼不识泰山,大夫救了慧娘,等于救了我全家,我……我不知道如何报答大夫才好。 我现在身上没有多少银钱,您稍等,我这就回家拿……” 若不是要搀扶着慧娘,他只怕就要跪地磕头了。 徐静微微扬了扬唇,道:“不用谢,我既然被你唤做一声大夫,救死扶伤便乃是天职。你也不用特意报答我,就付正常的诊金便是了。” 说着,她微微侧眸看向了程氏兄妹。 程显白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单……单纯看诊的话,是二十文。” 老路不由得眼神一亮,又是感激又是不好意思地看着徐静,从腰间掏出了二十文,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徐静手中。 他们本便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夫妻俩每天起早贪黑地经营面摊,也不过是刚刚够一大家子果腹。 虽然若是要他给出重金酬谢,他也愿意,但接下来他们家的日子,定然要艰难上一段时间了。 谁料这位女神医不但医术高明,还这般体恤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老路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最后一脸感慨地道:“你是杏林堂新找的大夫吧,自从程老大夫不在了后,大家都说杏林堂已经不行了,轻易不会来杏林堂看诊。 但如今有了你,杏林堂定然有救了,杏林堂已是开了几十年了,虽然比不过那些大医馆,但这附近很多人,都是找程老大夫看过诊的,如果可以,我们也不愿意看到杏林堂就这样没了。” 方才若不是慧娘的病发作得又急又狠,他整个人都六神无主了,也不会冲来杏林堂。 也是老天爷怜惜他,给了慧娘一条生路。 说完,他又郑重地朝程氏兄妹点了点头,便搀扶着自家媳妇慢慢离开了。 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一个黑影也悄然离去。 老路夫妇走了,旁边围观的人却依然没有散开,都站在那里一脸好奇又探究地看着徐静。 这杏林堂,莫非真的找了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撑场子? 徐静没理那些人的目光,转身便往医馆里走,眼角余光扫了程氏兄妹一眼,“进去罢。” 程氏兄妹连忙跟在她身后进去了。 刚回到医馆里,程显白就突然深吸一口气,激动道:“你……你是真的会医术啊!” 徐静:“……” 这马后炮,她简直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她径直转向程青青道:“如何,这下子,你们愿意和我合作了罢。” 程显白:“……” 他似乎被无视了,而且他有证据! 程青青也难掩激动,只是看到了徐静施展的医术,她反而有些犹疑了,“你真的不用我们给你佣金,只需要和你分医馆赚到的钱? 徐娘子,丑话说在前头,我们医馆……不比那些大医馆,便是阿爹还在的时候,赚到的钱也不多,除去日常开销,勉强有盈余罢了。” 这世道,有点本事的大夫谁会愿意居于人下?要想把那些大夫请过来,不是要钱就是要权。 先前,她和阿兄不是没想过请一个大夫来医馆坐镇,只是囊中羞涩,好的大夫他们请不起,不好的大夫他们又不愿意请。 请来做什么?跟他们两个半吊子大夫凑成三个臭皮匠? 因此,她虽然已是被徐静的医术折服了,却不敢相信,她是真的要与他们合作。 第31章 保护好徐娘子(一更) 看着程青青脸上带着几许尴尬不安的神情,徐静挑了挑眉,道:“要是像你们先前那样经营医馆,当然赚不到钱。” 程氏兄妹:“……” 所以,她一早就知道他们的医馆不赚钱? 程显白忍不住道:“那你怎么……” “所以,我一开始相信你们的医馆能赚钱,不是因为你们,而是因为,我自己。” 徐静一脸淡然地打断了程显白的话,依然看也没看他,“我先前说,只要你们愿意和我合作,我不但能重振你们的医馆,还能让你们的医馆经营得比你们祖辈任何一代都好。” 程显白:“!!!” 这女人果然在无视他! 是因为她方才给那妇人诊治时,他没有帮她吗? 这心眼也忒小了! 程青青也察觉到了徐静和自家兄长间的暗涌,不禁噗嗤一笑,连忙忍住了,问:“徐娘子若有这本事,为何不自己单干,而要和我们这种快要倒闭的医馆合作呢?” 对于程青青来说,这无异于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徐静默默地望了望天,不知道怎么告诉她,她无法自己单干,最主要的原因是——穷。 她总不能随便在街上拉个人,就说要给他治病吧? 总得有个像样点的据点,才好慢慢地把自己的事业做起来。 其次就是,在前期她自身实力不够的时候,她不想自己太惹眼,如果有个正儿八经的医馆在前面替她挡一下,能让她省下很多麻烦。 而且,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也需要找几个靠谱的合作伙伴。 她最后,只是淡淡一笑,道:“这世道,我一个女子独自生活不容易,在前期,我想能低调便低调。 因此,我有个不情之请,我希望我在杏林堂看诊时,能带着面纱,直到我觉得能摘下时再摘下,可好?” 这要求委实古怪。 程青青一愣,不禁探究地看了看幂篱后那张若隐若现的脸。 徐静笑道:“当然,我们都是合作伙伴了,一直不在你们面前展示自己的真面目,也是不礼貌。” 边说,她边抬起手,取下了自己带着的幂篱。 顿时,一张蛾眉螓首、明眸皓齿的脸就这样出现在了程氏兄妹面前。 程氏兄妹顿时都怔住了。 他们没有猜错,这女子果然是平生罕见的美人! 因为这张脸的出现,他们这个小小的医馆都蓬荜生辉了起来。 程青青回神得比较快,同为女子,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徐静的意思。 有着这皎月般的容貌,还是独自一人生活,怎么可能不谨慎?怎么可以不谨慎? 只怕,徐娘子先前因为这容貌,已是经历过一些麻烦了,因此,她便是有着这样一手医术,也不敢一个人出去闯荡。 程青青小时候跟着她阿兄,没少出去胡混,养成了一副男孩子气的性子,想到这里,她心里忍不住就燃起了一簇火苗,猛地握了握拳道:“我明白了,徐娘子想怎么做便怎么做,若徐娘子暂时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己在这里行医,我和阿兄都不会说的!” 她这会儿已是不想深究徐娘子为什么会找上他们合作了。 她只想保护好徐娘子! 一旁的程显白:“……” 他怎么有种,以后这里只会有他一个外人的不好预感? 徐静也没料到程青青会是这般正义凛然的态度,忍不住眨了眨眼,嘴角一扬笑了,“那就先谢谢程娘子了。” 也不知道这丫头脑补了什么有的没的,但效果总归是好的。 说着,她重新戴上幂篱,道:“今天时间不早了,我便先告辞,因为今天的事,这两天应该会有不少人上门求医,或是因为好奇,或是真的有需求。 你们统统打发了便是。” 程青青一怔,不解道:“有人上门求医不是好事吗?为何要打发?” 徐静挺喜欢这爽朗果决的小姑娘,耐着性子解释道:“杏林堂不是什么大医馆,先前全靠程老大夫一个人撑着,做的都是熟客生意,因为程老大夫去世,杏林堂的名声已是跌到了冰点,仅仅因为方才那件事,是无法让大伙儿重拾对杏林堂的信心的。 因此,这几天过来的病患,很大一部分都是抱着探究或看戏的心态而来。 当然,若是我们给他们治病,还都能治好的话,杏林堂的名声也能慢慢扭转,但这样的效果太慢了。” 程青青一怔,似懂非懂地看着徐静。 什么叫效果太慢了,做医者这一行,不都是这样一点一点打下名声的吗? 徐静嘴角微微一勾,道:“既然如此,不如让他们继续好奇着,大众对如今的杏林堂越好奇,杏林堂受到的关注就越高。 这时候,但凡杏林堂有些什么风吹草动,都能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全县。” 程青青感觉自己似乎听懂一些了,“徐娘子可是有什么计划?” “没错,”徐静点了点头,“七天后,我要在杏林堂举办为期三天的义诊。” 义诊?竟然是义诊! 一直在默默悲催的程显白忍不住了,激动道:“义诊不都是那些大富人家做善事的时候才会做的吗?我们一个开门做生意的医馆做什么义诊!还赚不赚钱了!” 徐静却依然没看他,看着程青青道:“当然,义诊只是一个噱头,不用钱的诊治会最大限度地把人吸引过来,也能最大限度地吸引全县人的目光。 但凡我们能完美地举办完这场义诊,杏林堂的名声也就打出去了。” 何止是打出去了,若是顺利,简直……简直是要把那三个大医馆的风头都抢了啊! 程青青终于明白徐静的打算了,她无法想象事成后他们杏林堂会变成什么样子,但能肯定的是,他们杏林堂要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她不由得咬了咬唇道:“可是,我们这样做,会不会引起那三个大医馆的不满?听闻先前有些小医馆风头盖过了它们,都被打压得很惨。 还有,既然决定了要义诊,为何要定在七天后呢?” 这样解释下去没完没了,徐静只能笑笑道:“放心,我有把握,把义诊定在七天后,是因为我要做些前期准备。” 面前女子的声音平静而淡然,仿佛她所担心的一切,都没被她放在眼里一般。 很神奇的,程青青虽然和这女子没有认识多久,但心里对她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信赖。 徐娘子说没事,应该……就没事吧? 再说了,若没有徐娘子,他们的医馆定然就活不下去了,何不多相信徐娘子一些?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1节 想到这里,她抹去心里最后一丝犹疑,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好,我相信徐娘子。” 两人正说着话,一直没出声的春阳突然低低道:“娘子,天色太晚了,我们今天只怕没法赴牙人的约了。 如果再不离开,可能连方嫂子他们那边也赶不上。” 徐静微愣,转头看了窗外一眼。 却见外头的天色已是开始变暗了。 方嫂子他们每天,都是在这个时候回虎头村的。 徐静不禁微微蹙眉,今天会遇到程氏兄妹完全是在计划之外,她还约了牙人,想看看这县里的房子的。 第32章 租房(二更) 徐静想把住处搬到县里,这个想法在她从衙门回来的那一天便有了。 虎头村虽然离县城不远,村里的百姓除了彭家,也大多淳朴善良,但村子到底在城外,治安不及县里,徐静住着总觉得不踏实。 事实上,这几天晚上,她都是把匕首藏在枕头底下,一只手握着匕首才睡得着的。 县里有宵禁,晚上会关城门,还会有人定点巡逻,这安全系数比村子里高上太多。 因此,早在第一天来县里视察情况,她就拜托方嫂子介绍了一个信得过的牙人给她们,让牙人帮她们找几处安全舒适的住所。 她们这几天除了视察医馆,便是去看房子,只是一直没找到满意的罢了。 今天牙人一大早就给她们传了口信,说安平县有一个二进制院子空了出来,那个院子坐落于安平县的富人区,周边住的都是有一定家底和权势的人家,小偷小摸轻易不敢挑那一带的人家下手,安全性杠杠的。 徐静听着很是心动,本来还很期待去看看那个房子,但如今显然没时间了。 见徐静只是看着窗外,久久不作声,一直被无视的程显白福至心灵,连忙凑到徐静面前道:“徐娘子可是要赶着出城,但是在县里还有没做完的事?” 面对这张突然凑过来的大脸盘子,徐静不动声色地往后仰了仰,分外冷淡地“嗯”了一声。 程显白见自己再不做点什么表示一下,就真的要被这女子无视到底了,连忙殷勤地问:“徐娘子如今住在何处?” 徐静不怎么想回答,一旁的春香没察觉到自家娘子的嫌弃,大大咧咧道:“我们如今住在虎头村,是搭村里一个乡亲的驴车来县里的,这会儿得赶紧走了。” 方嫂子他们一般这个时间点就能把馅饼卖完,有时候卖得好的话还能更早,她们总不能让人家在县里等着她们做完事再走。 “虎头村啊,”程显白眼眸倏地一亮,道:“我有一个兄弟就住虎头村那边,他在县里干活,每隔几天回一次家里,今天刚好就是他回去的日子。 如今夏天,天色黑得晚,城门一般酉时正(六点)才关,现在才申时正(四点)呢。 你们那个乡亲急着走的话,不如让他们先走,我让我兄弟送你们一程。” 徐静微愣,终于正眼看向了程显白。 程显白激动得都要热泪盈眶了,不禁更为殷勤道:“徐娘子不放心的话,我可以与我兄弟一起护送徐娘子回去,刚好我和那个兄弟好久没聚了,今晚就上他家好好喝一顿酒去!” 徐静是真的心动了,如果可以,她想尽快把县里的住所定下来。 只是,她看着面前的男子,突然眯了眯眸道:“你今天磨炼医术了吗?还想着喝酒?” 程显白:“……” 方才不是还在说送她回家的事情吗?怎么一下子就跳到他的医术上了?! “我虽然与你们合作,但你们也不能把振兴杏林堂这件事都指望在我身上,否则,就跟以前的程老大夫一样,我一旦不在,杏林堂就垮了。” 徐静淡声道:“何况,我再不眠不休,一天能看的病患也有限,杏林堂若想做大做强,需要有更多靠谱的大夫,你们必须磨炼精进你们的医术,尽快独当一面,我可以教导帮助你们。 否则,我也不是做善事的,若你们一直没有改进,我随时会抽身而去。 而且,你们就甘心一直跟我七三分?我提出这样分成,是因为如今能看诊治病的只有我,但如果你们医术上来了,我们未尝不可以再议合作的方式。” 程显白:“!!!” 娘的,不带这样威逼利诱的啊! 上一个这般鞭笞他磨炼医术的,还是他家老头子。 一旁的程青青却是一脸激动,连连点头道:“徐娘子说得没错,杏林堂会沦落至此,也有我们先前太过松懈的原因在里面,我们总觉得,阿爹会一直在,会一直撑着杏林堂,没想过阿爹会突然就不在了。 阿爹去后,我们为杏林堂的经营状况焦心如焚,却是忽视了最重要的事情——精进自己的医术。 徐娘子一语道破梦中人,我先前以为,自己在医术一事上没有天赋,这才跟着阿爹学习了这么久还是只学到一些皮毛,但勤能补拙,我们没有努力过,又怎能轻言放弃!” 说着,她一个转身进了里面的房间,再出来时已是抱了一大摞医书,不由分说地塞到了程显白手上,气势汹汹地道:“阿兄,你今晚可以送徐娘子回家,但你不能光顾着喝酒,还得把这些医书都看了! 你可别想偷懒,我今晚也会看,明天我会考你的。” 程显白:“……” 其实,这一趟,他也不是非送不可的…… 只是,在自家妹妹面前,程显白向来没有什么话语权,更别提妹妹如今还有了一个有力的同盟。 最终,程显白扛着一包袱医书,垂头丧气地和徐静出门了。 徐静遣了春阳去和方嫂子他们说明情况后,便来到了早上和牙人约好的地点。 他们要看的房子位于城东,牙人早早地就在那里候着了,见到他们,立刻热情地给他们介绍起了房子的情况,最后,他搓着手道:“这房子是随州一个富商买给他母亲的,他母亲老家在安平县,每年总要回安平县住上一阵子,只是前儿个,他母亲去世了,这房子再也用不上了,才想着租出去。 那富商也不缺钱,他想找人租房,主要是想找个人帮他打理这房子,顺便有点进项,这样他以后想念母亲的时候,还能回来看看,因此他开的赁钱也不高,一个月就一两银子。 这地段赁钱这般低的房子可不多,我是瞧着你是老宋介绍过来的,才第一个告诉你,徐娘子若是有意租下,最好快快做决定,否则这个房子在出租的事情一放出去,没几天就要被人租走了!” 春香的眼睛一下子瞪大。 这个房子竟然要一两银子一个月!虎头村沈娘那院子,也就两百文一个月啊! 虽然这房子的大小和地段都不是沈娘那小院子能比的,但……但也太贵了罢! 她们还要给牙人半个月的房租作为佣金。 这样下去,她们那二十两银子哗啦啦就要没了啊! 徐静也不禁肉疼了一下,但这房子各方面都着实符合她的要求,她最终咬了咬牙,道:“行,我租下了。” 银子不是省出来的,而是赚回来的。 也是时候给自己一些压力了。 牙人最喜欢的便是这般爽快的顾客,连忙“唉”了一声,连连点头道:“徐娘子果然有眼光,我这就回去与那富商派来的管事说,等明天签下契约,徐娘子便可以搬进来了。 我一会儿还约了旁的人看房子,不知道徐娘子是要现在离开,还是再在这里看看?” 徐静见天色还早,想着明天签下契约后就要着手搬进来了,不如提前熟悉一下环境,想想要置办什么家具,于是道:“我们再看看罢。” “唉!徐娘子慢慢看,走的时候替我把门合上就行,我带人看完房子就回来上锁。” 说完,笑眯眯地走了。 春香见娘子打定主意要租下这房子了,心里虽然在滴血,但能住这么大的房子还是很开心的,立刻开始四处查看,寻思着要怎么布置这个新家了。 徐静又在这房子里转了一圈,见春香看得起劲,便没唤她,自己慢慢走到了大门处,看着外头的街景。 不愧是富人区,外头的街道宽敞而整洁,还十分清静,半天都不见有人经过。周边的屋子都有着高高的围墙,和颇有气势的大门。 这个屋子和周边的屋子比,着实不起眼。 徐静正凝神看着,突然觉得不远处似乎有人在看她。 她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猛地转头,顿时和一双滴溜溜的,比海水还要澄澈干净的黑眸对上。 那眼眸的主人察觉到自己被发现了,似乎很是惊慌,眼眸一下子瞪大,整个人仿佛受了惊的兔子,一下子缩回到了巷子里,只露出了一只扒在墙壁上的小手。 徐静不禁愣了愣。 孩子? 莫非,是这里哪户人家的孩子? 第33章 我好像想阿娘了(一更) 徐静陷入了沉思,一时没有把眼睛移开。 缩在巷子里的小娃娃似乎以为她走了,又一次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半个头,见到她还站在那里时,显然又惊了惊,又长又翘的眼睫毛猛地颤了颤。 只是这一回,他没有移开视线,而是就这样一直看着徐静。 脸上的表情,似乎又是紧张,又是害怕。 徐静回过神来,有些奇怪,她长得很可怕吗?怎么这孩子这副表情? 在牙人离开了后,她便把幂篱上的纱帘挽了起来,便是小孩子还不懂得分辨美丑,她这张脸也不至于吓到他吧? 本着和未来的邻居打好关系的想法,徐静转向那小娃娃,微微弯腰,温声道:“小娃娃,你是哪户人家的孩子啊?” 小娃娃一愣,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呆。 见他半天不说话,徐静以为他是怕生,嘴角微微一扬,嗓音更温和了,“你可是迷路了,你跟我说,我带你回家可好?” 小娃娃依然不说话,只呆呆地看着她,一双眼睛,突然微微红了。 徐静怔了怔,以为自己说中了,这孩子是真的迷路了。 这么小的孩子,看起来也就四五岁,要是迷路了得多焦急无助啊。 她看着他的眼神中不禁带了几分怜惜,尝试着朝他走了一步,见他的睫毛又颤了颤,但没有什么剧烈反应,才继续慢慢朝他走去,边走边道:“你出来,我们说说话好不好?我不是坏人,我能帮你找到你的家人……” 然而,她话音未落,不远处的孩子便突然猛地转身,“哒哒哒”地跑进了巷子里。 徐静微愣,下意识地加快脚步,等站在了巷子口时,却只能见到那个孩子已是跑远的小小身影。 她有些怔然地站在原地,再一次产生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莫非,在小孩子眼里,她真的长得很可怕?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声,“娘子,你在那边做什么?” 却是春阳回来了。 徐静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看已是染上了大片大片橘黄色的天空,道:“没什么,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家罢。” 另一边,萧怀安低着头一阵猛跑,却猝不及防地和出来找他的闲云撞了个正着。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2节 原本满脸焦急的闲云看到撞到了怀里的小小人儿,整个人顿时松了下来,连忙把人抱起,又是生气又是后怕地道:“小郎君,你到底去哪了?小人不过一会儿没看着,怎么人就不见了呢?小人本就是瞒着郎君把你带过来的,若是还把你弄不见了,小人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虽然小郎君身边还有暗卫跟着,但……但也不带这样吓人的啊! “闲云。” 怀里的小娃娃却显然没听进他的碎碎念,突然伸出软乎乎的小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小脸靠在他的肩膀上,似乎很是失落,“我好像有点想阿娘了。” 闲云猛地一怔。 小郎君先前在那女人那里过的是什么生活,他们都知道,他永远忘不了,郎君刚刚把小郎君接回来时,孩子小小的身体上遍布的伤痕,或轻或重,或新或旧,最新的那个伤痕,甚至还在流血! 他简直无法相信,一个母亲竟会对自己的孩子下这样的毒手! 郎君先前把小郎君放在那个女人那里,是念在小郎君是她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让骨肉相连的母子分离,乃人间悲剧,却哪里知道,这天底下确实是有人没资格当母亲的。 小郎君到了郎君身边后,从没有提过自己的母亲,但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想念自己的亲娘,即便那个亲娘宛如蛇蝎,在孩子心里依然是特别的。 小郎君也只是嘴上不说,偶尔梦呓时,还是会带着哭腔念叨“阿娘”。 这还是小郎君第一次在他们面前直白地提起自己的阿娘。 还说……自己想她了。 闲云心里仿佛被什么揪着一般疼,抱紧怀里小小暖暖的身子,道:“小郎君,别想那个女人了,她待你不好,她没资格当你的阿娘。 你不是说你很想郎君吗?郎君很快就要下值回来了,小人先带你回去换身衣服,一会儿好跟郎君见面,可好?” 萧怀安不说话,只抿了抿小嘴,眼睛里像进了坏虫子,酸酸的,湿湿的。 他当然知道阿娘很坏,他不要喜欢她。 但他还是好想阿娘,好想好想。 可是,他的阿娘好像忘记他了。 阿娘也好像变温柔了。 只是,不是对着他。 阿娘不喜欢的小孩子,似乎只有他。 晚一些的时候,收到了消息的萧逸眉头紧皱地大步走进了他在安平县的临时住所,径直越过了赶过来迎接他的小厮,快步走向了后院。 闲云听到脚步声,连忙走出了房门,萧逸还没走到面前便“噗通”一声跪下,战战兢兢地道:“小人见过郎君,小郎君……可能因为旅途太疲惫,已是睡下了。” 萧逸的动作一顿,再次迈动脚步的时候,他的动静已是小了许多。 他看也没看闲云一眼,走进了房间里,没过一会儿便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冷冷地睨了一眼闲云,“过来。” 闲云顿时瑟瑟发抖。 他本来还念着小郎君能替他求一下情,谁料小郎君睡觉了。 小郎君,咱们可能要永别了,但为了你,闲云不后悔! 闲云一副奔赴刑场的悲催表情跟着自家郎君走到了一个书房里,谁料郎君没有如他所想的一上来就罚他,而是询问了他许多路上的事情。 闲云连忙一一回答了,最后,萧逸沉默了一会儿,道:“长笑在来这里的路上,可有什么异常?” 长笑是萧怀安的小名。 闲云摇了摇头,突然,仿佛想到了什么,有些犹豫道:“小郎君一路上都很乖,只是方才,小人一个没看住,让小郎君跑了开去,小人把小郎君找到后,小郎君突然说,他想阿娘了……” 萧逸微微一愣,墨黑的眼眸里有某种情绪在悄然流转,好一会儿,才道:“回去罢,这里不比西京,没那么多仆从,好好照顾小郎君。” 闲云一喜,下意识道:“郎君不怪小人擅自把小郎君带过来?” 萧逸的眉头一下子皱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这个账先欠着,回到西京后,自去领一百板子。” 闲云:“!!!” 他到底在多嘴什么!难道他竟然以为,郎君去了一趟安平县后就变温和了吗? 一百板子!他未来一个月别想下床了! 但闲云哪里敢说什么,心里默默流泪地应了声是,便转身出去了。 他刚离开不久,虚空处便突然跃下一个黑影,朝萧逸行了个礼道:“小人见过郎君。徐娘子今天去了一家名为杏林堂的医馆,和经营医馆的程氏兄妹似乎谈了什么合作,随即徐娘子用一种十分奇异的法子救下了一个突发急病的妇人。” 这些天,萧逸派去徐静身边的人,每天都会向他汇报徐静的情况。 前些天,她都是在走访不同的医馆,今天难得发生了别的事。 萧逸微微一愣,沉声问:“十分奇异的法子?” 第34章 她终究是长笑生母(二更) 想到那时候的情形,暗卫还有些掩不住的惊奇,点头道:“对。” 接着,他十分详细地给萧逸描述了徐静救人的过程。 听他说完后,萧逸眉头微蹙,久久没有说话。 确实是闻所未闻的奇异法子。 这个女人是越来越奇怪了。 会验尸便算了,这会儿竟然还会替人治病。 他着人去虎头村找人旁敲侧击了她这三个多月的情况,得到的回答都是,她这三个多月一直卧病在床,前几天才好转了一些,能起来了。 是大病一场,她整个人都变了?还是,她以前一直在隐藏自己的真实性子? 他生平头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力。 见自家郎君不说话,暗卫犹豫了片刻,道:“还有一件事。小人先前已是与郎君汇报过了,徐娘子这几天一直在看县里的房子,今天,徐娘子似乎终于把房子定下来了。 徐娘子定下来的房子,也在城东,离郎君这里的住所不远……” 萧逸一愣。 暗卫忍不住道:“但小人觉得,徐娘子选择这附近的住所并不是有什么旁的心思,她应该不知道郎君在安平县的临时住所也在这边,而且,如果徐娘子有什么心思,先前也不必一直在看别处的房子了。” 他不是在替徐娘子说话,这都是他这些天跟踪徐娘子的真实感受。 萧逸静默片刻,淡声道:“我知晓。” 想起方才闲云跟他说,长笑说他想阿娘了。 又想起那个在睡梦中也微微扁着嘴的小家伙,萧逸轻叹一口气,道:“接下来,你不用继续跟着徐娘子了。” 她的变化确实很大,但目前看来,她的变化与他没什么关系。 既然如此,也没有继续查探下去的必要了。 已是和他脱离了关系的人,没必要产生更多无谓的交集。 何况,她再怎么说也是长笑生母。 她信誓旦旦说想过新生活,他就姑且相信她罢。 暗卫一愣,因为太过震惊,他没忍住抬眸看了自家郎君一眼。 却见自家郎君已是转身,坐到了书桌后,显然不想多做解释。 暗卫连忙收回视线,应了一声,便消失在了虚空中。 暗卫离开没多久,书房的门便被敲响,却是东篱,“郎君,西京来信了。” 萧逸正在批阅一份文书,头也没抬地道:“拿进来。” 东篱应了一声,走进来把刚从信鸽身上取下来的信筒放在了萧逸的书桌上,道:“赵六郎还遣人送来了一通口信,说朝中已是有人察觉到郎君来到安平县,是为了追查兵部侍郎被杀这个案子,让郎君小心一些,只怕兵部侍郎背后的人会有所动作。” 萧逸动作微微一顿,很快便恢复如常,淡淡地“嗯”了一声。 “还有……” 东篱忍不住撇了撇嘴,多少带了几分憋屈道:“赵六郎让郎君尽快把事情解决了回西京,岑夫人又给他找了一箩筐名门闺秀,他急需郎君回京帮他把她们都吓跑。” 这段话东篱说得那叫一个心不甘情不愿。 什么叫让郎君回来把她们吓跑?他们郎君那么优秀,京里心悦郎君的娘子可多着呢! 就是……就是没有几个人敢接近郎君罢了! 嗷,他也好想有人帮他们郎君张罗一箩筐名门闺秀!他东篱定然会把他当成活菩萨,天天早晚上三炷香保佑他平安顺遂! 要是能有一箩筐名门闺秀,他还用担心那女人继续在郎君面前晃吗? 饶是萧逸也忍不住无语了一下,黑着一张脸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 只怕后面这段话,才是那家伙真心想传过来的话。 注意力终是被分散了,他干脆放下手中的笔,拿起桌上的信筒,打开,从里面抽出了一张卷起来的纸条。 刚把纸条展开,“亲爱的表弟”五个字就张牙舞爪地跃入了萧逸眼底。 萧逸:“……” 他面无表情地三行并作两行看完,不出所料都是些毫无营养的话。 看完后,他面无表情地把纸折起来,两只修长的手指把它夹住,凑到一旁的油灯上烧了。 为了这两个家伙放下手中的公务,是他今天做过的最没意义的一件事。 另一边,徐静回到虎头村后,立刻让春阳和春香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在她们收拾期间,她坐在书桌旁,拿起一张纸慢慢地在上面写着什么。 徐静本人是不会写毛笔字的,幸好原主会,一开始,徐静就像一个熟悉理论知识却没有任何实操经验的菜鸟学生,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的,这几天她一有时间就抓紧练习,终于能写一手还算能看的字了。 春香经过徐静身边时,不禁好奇地探了探脑袋,“娘子,你在写什么啊?” 她也不是一个字都不识的,一些常用字她还是能认出来,她看到那张纸上似乎写了“白术”两个字。 莫非娘子在写药方? 徐静嘴角一扬,道:“明天你就知道了。” 她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七天后的义诊除了要打响杏林堂的名声,也不能真的纯做白工,一分钱也不赚。 不能从看诊上赚钱,也只能从别的地方赚钱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3节 第二天,徐静主仆三人又一大早到了县里,先是找那牙人,和房东派来的管事把契约签了。 那牙人和宋大宝是多年好友,处处都照顾着徐静她们,徐静细细地看了那契约好几回,觉得没问题,就利落地把契约签了。 房东派来的管事也好说话,唯一的要求便是她们要好好爱护这个房子。 若她们不想租了,随时遣人跟他说一声便可。 租房的过程无比顺利,签完契约后,徐静留下春香收拾新房子,带着春阳直奔杏林堂。 她们的新房子离杏林堂不算远,走路两刻钟就能到。 她到的时候,程氏兄妹都在店里,程青青正拿着一本医书气急败坏地敲程显白的头,“阿兄,怎么我问你什么你都说不知道!说!你昨晚到底看没看我让你带的医书!” “哎哟哎哟,好妹妹,别打了!” 程显白被打得满医馆逃窜,拼命求饶,“看了看了,我真的看了!但不是没看到你问的那些地方么! 昨天阿兄和东风那小子喝了半宿酒,早上一大早就进了县城,开始找人把我们七天后义诊的消息传出去,实在没有时间啊! 我还拜托东风那小子帮我传消息了,你知道的,东风那小子是开酒馆的,认识的人多,有他帮忙,保准没两天全安平县的人都知道咱们杏林堂要举办义诊!” 刚好走了进来的徐静挑了挑眉,道:“那你可有告诉他,咱们那三天的义诊每天只接待五十名病患?脚慢者无?” 这件事她昨天就与程显白说了,如今能看诊的大夫只有她,如果不限量,真的把她累趴下都做不完。 而且限量也是一种营销手段,给人一种物以稀为贵的感觉。 第35章 彷如一个玉娃娃(一更) 程显白见到徐静,顿时眼眸一亮,一副见到了救星的表情,“当然说了!我还找人问好了收购药材的渠道!徐娘子,看在我做了这么多事的份上,快帮我说两句话吧!” 徐静好笑地看向已是气得胸脯不断起伏的程青青,道:“程娘子,我昨天确实交代了一些事情让你兄长去做,精进医术这件事急不来,要长久的用心才行。” 徐静也算是找到了程显白的一个优点——认识的三教九流的人多,找人脉或打探消息,找他就对了。 程青青一愣,脸上的愤怒神色迅速消失,其壮观程度不亚于见到一只张牙舞爪的母老虎突然变成一只温驯的小猫,叹了口气道:“既然徐娘子都这么说了,好吧,就放你一马。” 程显白:“……” 娘的,到底他是这丫头亲人,还是那女人是? 这区别待遇也太大了! 程青青却丝毫没有要反省的意思,很是嫌弃地把自家兄长推到了一边去,问:“徐娘子不用那么见外,唤我青青便可。你找收购药材的渠道是有什么用意么?” 他们杏林堂不设药房,只有阿爹做一些常备药的时候需要用到药材,直接去药房买便足够了。 然而徐娘子现在找的,分明是批量采购药材的渠道。 “那你也别唤我徐娘子了,直接唤我阿静罢。” 徐静微微一笑,道:“我找渠道,是打算制药。” 见到程氏兄妹瞬间瞪大的眼眸,她又加了句,“不是用作诊治的药,是对外售卖的药。” 程显白立刻道:“你还会制药?可……可是,一般常见的药,各大药房都有卖,如果只是医治某种病的特效药,买的人不会很多罢!” 毕竟,每个人得的病都不一样,会用到的药也不一样啊! 看徐娘子的意思,她也不是要做出很多种类的药来,仅有七天的时间,也做不了多少种! “放心,我自有打算,我一会儿跟你说一下要采购的药材,以及每种药材要采购的量,你看看能不能在明天就把它们全部采购回来。” 程显白还想说什么,一旁的程青青瞪了他一眼道:“徐娘子定是有她的想法,你废话这么多做什么?” 程显白:“……” 反了反了,真的反了! 好,他不说,他就看到时候她的药能卖出去多少! 但凡能卖到一百文,他都把自己的名字反过来念! 徐静好笑地看了一眼程青青,也不明白这小姑娘怎么就这么相信她。 在与程显白说事前,她把春香遣了出去给她们的新家采购一些生活必需品。 主要是她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还占空间。 程显白认清了自己在店里的地位,听徐静说完,便耸拉着肩膀去采购了。 徐静见时间还早,正想着是在杏林堂等春香,还是自己也出去走走,突然只闻程青青有些犹疑道:“静姐姐,那个孩子……可是你认识的?” 徐静原本让她唤她阿静,程青青怎么也不愿意,最后折中了一下,唤她静姐姐。 听到程青青的话,徐静微微一愣,下意识地转头,赫然就见到医馆的门边,正怯生生地探着一个小脑袋。 那小脑袋的主人,不是她昨天才见过的那个小娃娃又是谁! 却见那小娃娃的视线刚和她对上,就又立刻仿佛受到了惊吓的小动物一般缩了回去。 徐静:“……” 不是,她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而且,这小娃娃怎么会在这里? 不会又迷路了吧? 程青青显然也愣了愣,很是犹豫地道:“可是……我们吓到他了?” 徐静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个问题,她也想知道啊! 程青青有点担心那孩子,想了想,抓起柜台上自己充当零嘴的一袋果脯,走到门外一看,顿时笑了,“你这小娃娃还在呢,你可是和家里人走散了?你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要不要进来……唉!你去哪!” 听到程青青瞬间有些惊慌的声音,徐静眉头微蹙,也走了出去,刚好见到那个小小的身影拐进了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里。 程青青有些傻眼,很是自我怀疑地看向徐静,“静姐姐,我们很可怕吗?那孩子怎么一副老鼠见到了猫的样子?” 徐静抿了抿唇,没说话。 她记得,那条巷子是条死路。 她最终暗叹一口气,道:“我去看看,那孩子的父母应该是我的邻居。” 程青青一愣,见徐静往前走了,也连忙跟了上去。 巷子不大,没走两步路就是围墙。 徐静轻而易举地便找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却见他正缩在巷子的角落里,双手抱膝,一脸迷茫无助的神情。 前两次,他都是缩在墙后偷看她的,徐静只能看到他半张脸,这会儿见到他完整的一张脸,不禁有些惊叹。 好精致可爱的一个孩子! 一张还带着婴儿肥的白皙脸蛋上镶嵌着两颗黑琉璃一般的眼眸,鼻子小巧而俊挺,唇红齿白的,脸上每一处都仿佛上天精心雕刻而成的玉娃娃,让人忍不住便心生喜爱。 这一看便是精心养育着的孩子,怎么性子却是这般古怪? 见到追了过来的徐静,小娃娃似乎很是惊讶,抬眸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又移开了。 徐静小心翼翼地走到他面前蹲下,见他不愿意看她,有些无奈,“小娃娃,你家大人呢?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孩子不说话。 气氛一时很是有些尴尬。 程青青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把拿着的那袋子果脯塞到了徐静怀里,用眼神示意她用零嘴儿收买试试看。 徐静微微挑眉,从袋子里挑了一小块桃脯,递到孩子面前笑眯眯道:“我请你吃果脯好不好?你把果脯吃了,就告诉我你家里人在哪里。” 看到递到他眼前的那一小块桃脯,萧怀安微微一愣。 以前的阿娘,从来不会给他零嘴吃。 也不喜欢看到他吃零嘴,说会弄得到处都脏兮兮的。 萧怀安的眼眸迅速红了。 看到他这模样,徐静一怔。 这是……感动哭了? 就因为一块果腹? 不会他家里人其实对他很不好,所以他在见到陌生人的时候才会这么紧张害怕,又因为一小块桃脯就红了眼眶吧? 徐静不禁皱了皱眉,就听那玉娃娃低低道:“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 孩子的声音细细软软的,仿佛哪里来的小奶猫,还带着一丝委屈。 徐静顿时觉得心底某处被轻轻撞了撞,声音不禁更柔了,“怎么会,我不喜欢你就不会追着你出来,也不会请你吃果脯了。 地上凉,你先站起来好不好?” 小娃娃似乎思索了一会儿,终于站了起来,一双黑漆漆的眼眸一改先前的回避躲闪,一眨不眨地看着徐静。 就仿佛在探究,徐静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一般。 程青青见状,不禁兴奋得双眼发亮。 不愧是她最喜欢的华春园的果腹,没有小娃娃能抵挡得了它的魅力! 徐静见这孩子终于不再避着她了,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微微笑道:“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儿啊?” 萧怀安抬头看着面前女子温柔的笑脸,鼻子又忍不住一酸,小嘴微微一扁道:“长笑。” 长笑?他的名字? 徐静见他说了这两个字后,便再也不愿意回答别的问题,眼睛还越来越红,心里已是越发确定,这孩子在家里定然受了不少虐待。 虽然他看着养得挺好的,但天底下还有种虐待,叫冷暴力。 她不禁暗暗蹙了蹙眉,朝他伸出了手,温声道:“长笑,你一个小娃娃在外面很危险,我带你去我们的医馆坐坐可好?” 这孩子的家十有八九在她的新家附近,她回去的时候,顺带把他一起带回去便是了。 他家里的情况,徐静也不知道怎么帮他,也只能到时候旁敲侧击一下他父母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4节 第36章 连环杀人案(二更) 看到伸到他面前的那只手,萧怀安怔了怔,小心翼翼地握了上去。 这是他第一次握阿娘的手。 他每每看到别的孩子牵着自己的阿娘,都会很伤心,很委屈。 为什么他的阿娘不像别的阿娘一般? 如今,他终于握住了阿娘的手。 阿娘的手软软的,好舒服。 萧怀安不禁悄悄地扬了扬嘴角,小手握得更紧了。 感觉到那瞬间收紧的小手,徐静微愣,不禁垂眸看了身旁的小不点一眼。 小孩子的手很小,只能堪堪握住她两根手指,便是他加大了力道,也不过宛如小奶猫挠人一般,软乎乎的。 但那其中传递的无尽依恋和欢喜,让那爪子仿佛挠到了她心上一般,痒痒的,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焦急忙慌的声音,“小郎君,你在哪儿?小郎君!” 徐静顿时感觉身旁的小娃娃整个人僵了僵,不待她问什么,他便突然挣脱了她的手,转身“蹬蹬瞪”地跑进了人群中。 徐静难得地有些呆。 程青青焦急道:“这孩子怎么又跑了?静姐姐,我们可要追上去?” “不用。” 徐静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那个孩子耍了,看了看瞬间空了的手,有些无奈地道:“估计是找他的人过来了,我们回去罢。” 虽然那个孩子让徐静挺在意的,但那不过是出现在她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很快便把那孩子抛到脑后去了。 她首当其冲要做的,便是把她需要的药物做出来。 程显白虽然不认可徐静制药来卖这件事,但办事效率还是杠杠的,第二天午时,就把徐静要的药材买回来了,亲自搬到了她的新家,连带着一起过来的还有程青青。 程青青一见到徐静,就垮着一张小脸道:“静姐姐,我能留在你家帮你忙吗?自从咱们杏林堂要义诊的消息传出去后,跑来咱们杏林堂的人简直比市集上的人还多!昨天来杏林堂的人也有,我都按照你说的打发走了,但现在人太多,我实在应付不过来,阿兄便提议这几天干脆把杏林堂关了,等义诊那天再开。” 而且就如静姐姐所说,那些人大多是打探消息来的,一进来就扬言要找杏林堂的女神医,好几个人还以为她就是女神医,围着她硬是不让她走,要不是阿兄及时赶了回来,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这种场面,她长到十六岁还是第一回见! 徐静微微扬眉,道:“这么夸张?” “当然了!静姐姐你都不知道你现在多出名!” 程青青激动地道:“本来因为你那天当街把路嫂子救了,你的事迹就在市井中传开了,许多人都说你用本该是杀人的法子把路嫂子救活了,简直彷如神技一般,比那传说中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也差不到哪里去。 昨天阿兄还找了吴大郎帮咱们传消息,吴大郎平日里就靠着一张嘴卖酒的,那嘴皮子可厉害了,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弯的说成直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宣扬咱们要义诊这件事的,大伙儿都像疯了一样涌过来,非要现在就把那一百五十个名额中的其中一个定下来!” 徐静的眉角不禁抽了抽。 见徐静脸色不对,已是有了阴影的程显白立刻道:“放心啊,东风那家伙平日里虽然不靠谱,但这次事关咱们杏林堂的将来,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乱说话的!他大抵只是宣扬了一下这样的义诊咱们只做一次,以后便没有让女神医免费治病这种好事罢了。” 徐静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最好是这样! 不过,她的名声竟变得如此大?她这些天都在埋头忙自己的事,倒没去留意自己在外头的名声。 想到被挤得水泄不通的医馆,程青青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愁,悠悠叹了口气道:“咱们杏林堂义诊的消息都快盖过昨晚发生的命案了,这样下去,定然要引起那三个大医馆的注意了。” 职业习惯使然,徐静立刻就捕捉到了某个词,“命案?” “对啊,静姐姐连命案的事也不知道么?” 程青青道:“安平县最近也忒不太平了,发生了好几起命案。 昨天晚上那起命案尤为渗人,据说……据说尸体是一个小商贩发现的,那小商贩家住城外,昨天他做生意做得晚了一些,是摸黑回的家,路上,他人有三急,便走到了路边的一棵树下,谁料……谁料突然感觉头上有水滴下来。 他以为下雨了,抬头一看,却发现,那树上……树上竟吊了一具尸体!据说那尸体的眼睛还睁着,阴森森地看着他,可把那小商贩吓坏了!” “呀!” 徐静还没什么反应,身后就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却是捧着茶水过来的春香。 看着春香煞白的小脸,徐静有些无语,真的尸体她们也不是没见过,用得着那么怕吗? 程显白见徐静面不改色的,很是惊奇,啧啧感叹道:“不愧是传说中的女神医啊,一般女子听到这种事都会被吓到,徐娘子倒是一点事都没有。” 徐静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看向程青青道:“死者是被吊死的?” 程青青一愣,她也为徐静的面不改色感到讶异来着,事实上她自己说这件事时,也害怕得不行。 这时候见徐静还要追问细节,不禁讶异地看了她一眼,摇头道:“据……据说不是,那小商贩说他见到那具尸体时,尸体上到处都是伤痕,像是被人用小刀胡乱砍了一通似的,但再具体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 徐静眉头一皱。 被人用小刀胡乱砍了一通?莫非是仇杀? 程显白见徐静似乎真的很感兴趣的样子,又是难以相信又是佩服道:“这丫头知道什么,她平日里听个鬼故事晚上都要睡不觉,那件事她也就是听个大概罢了,可不敢细听。 徐娘子若是真感兴趣,随便到街上拉个人来问都比这丫头知道得多,毕竟类似的案子已经不是第一起了,据说大概十一天前,也有人发现了一具浑身是伤痕的尸体。” 十一天前? 徐静突然想到了什么,沉声道:“那具尸体,可是一个古董商人在回县的时候发现的?” 程显白一愣,不可思议道:“你怎么知道?” 还真的是。 先前,春阳曾跟她说过这件事,还说,萧逸很可能便是为了那个案子来到安平县的。 这个案件也难怪会惊动到萧逸,这分明,是一起连环杀人案啊! 而那个手上沾满鲜血的凶犯,很可能便在安平县! 她不禁庆幸起自己搬家搬得果断。 见程显白还在看着她,等她回答,徐静收回神思,淡声道:“没什么。青青想留下的话便留下罢,我要制药,刚好缺个搭把手的。” 虽然她对那个案子很在意,但她先前说了不会主动找那男人,她现在也要忙自己的事情,也只能停留在在意的层面上了。 第37章 小孩子的脑回路 程青青顿时一喜,连连点头道:“谢谢静姐姐,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接下来两天,程青青每天都准时到徐静家报到,帮着徐静制药。 闲暇时间,她就捧着一本医书看,徐静在一旁偶尔指点她几句。 徐静发现,程青青在医术上还是挺有天赋的,她先前医术不行,主要是启蒙得太晚。 据她说,她是十二岁那年才开始正儿八经学医的,只是后来她阿爹身体不好,也没有太多精力教她,她很多时候只能自学。 于是最后学得不伦不类的。 徐静在几个关键问题上指点了她几句后,她立刻便茅塞顿开,越学越有感觉了。 徐静不由得很是欣慰,只靠她替人看病能挣多少钱?自是要培养出更多人来,让他们作为挣钱的主力! 她的终极理想便是舒舒服服地躺在家里摆烂,让别人替她挣钱,她只需要在有空的时候数数钱。 她觉得,她的理想生活似乎看到一点曙光了! 这天,徐静和程青青忙活了一上午后,便一个躺在院子里的长榻上休息,一个坐在一旁苦读医书。 春阳和春香这几天忙着收拾布置她们的新家,除了需要她们伺候的时候,常常忙得不见人影。 突然,大门的方向传来几下敲门声,那敲门声很轻很弱,仿佛小孩儿恶作剧朝她们门上丢了几颗小石子似的,若不是院子里很安静,她们都不一定能听到。 程青青从医书里抬起头来,迷茫道:“我好像听到有人在敲门,可是我听错了?” 话音未落,大门处又传来轻轻小小的几下敲门声。 这下子可以肯定,那绝不是她们听错了! 程青青立刻站了起来,道:“静姐姐,我去帮你开门。” 徐静也坐了起来,看向不远处的大门。 这般轻小的敲门声,不像是成年人发出来的。 而且那敲门声还格外有礼貌,每次都只敲三下,见没有人应后,才又敲三下。 是个有素质的客人。 她心里莫名有了一种奇异的预感,也不由得站了起来,跟在了程青青身后。 程青青已是打开了大门,她先是惯性地看向前方——没人。 她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垂下眼眸,顿时有些讶异。 却见门外,一个穿着一身豆绿色圆领衣袍、仿佛一株软软小小的小豆苗的玉娃娃正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仰着头看着她,脸上的神情似乎是……失望? 这不是那天在他们医馆门外探头探脑的小娃娃吗?他怎么在这里? 这时候,徐静也看到了门外的小娃娃,心中的预感一下子成了真,不由得扬起嘴角,眉眼带笑道:“小娃娃,我们又见面了。” 小娃娃闻言,一双黑琉璃般的眼眸倏然一亮,歪了歪小脑袋越过程青青看向徐静,眼眸都因为喜悦弯了起来。 跟刚才见到程青青时的表情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程青青张了张嘴,不由得啧啧咂舌,有些吃味,“嘿,你这个小娃娃,上回可是我和静姐姐一起哄的你,你就只认得静姐姐了?” 小娃娃压根没有搭理她的意思,一双眼睛只直直地看着徐静,见徐静走了出来,立刻哒哒哒地跑上前,站在徐静面前,仰着小脑袋一脸期待地看着她,一双黑漆漆的眼眸里隐藏着某种深入骨血的孺慕。 徐静被他看得一颗心都软了,蹲了下来和他平视,还没开口说什么,就见面前的玉娃娃把捧着的盒子往她面前一推,软软地道:“给。” 徐静微愣,“给我的?” 玉娃娃重重地点了点头,嘴角有些羞涩地扬起,道:“他们说这些最好吃,我都替你尝过了。” 那小表情中,竟似乎还带着几分讨好,和紧张。 程青青已是被一连串事实打击得觉得自己连吃味的资格都没有了,定睛看了看玉娃娃捧着的盒子,讶异道:“这……这不是华春园的盒子吗?”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5节 华春园不一定是安平县最受欢迎的点心铺子,但绝对是最上档次的点心铺子,用的都是顶好顶贵的材料,据说点心方子都是从皇城那边传过来的,是连皇城里的贵人吃过都说好的点心。 程青青平日里没什么喜好,就爱吃些零嘴点心,但因为华春园的点心太贵了,她也就只能买点果脯解解馋。 而这种盒子,向来是买到一定量的点心才会送的! 别看这孩子年纪小小的,敢情是个不缺钱的主啊! 徐静愣然了一会儿,才伸手接过了盒子。 玉娃娃立刻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在这般纯洁无辜的期盼眼神下,便连铁石心肠的汉子都要招架不住,徐静微微一笑,打开盒子一看,整个人顿时顿了顿。 却见盒子里整整齐齐地摆满了点心,点心一共有四种——绿豆冰糕,蜜汁蜂巢糕,桃酥,还有小小巧巧能一口一个的红糖小麻花。 这些点心无一不精致漂亮,只是,诡异的是,每种点心里,都有一块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仿佛被某种小动物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一般。 徐静想起方才玉娃娃说的那句“我都替你尝过了”,不禁有些无语。 这就是小孩子的脑回路吗?实在是有些猝不及防。 萧怀安一脸期待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他记得很清楚,上回阿娘拿桃脯的那个袋子上,写的是华春园三个字,阿娘定是喜欢吃那里的点心。 他今天一大早就缠着闲云让他带他去华春园,把所有好吃的点心都买了回来。 然而,面前的女子只是看着那盒点心,久久不说话,脸上看不出是什么神情,但可以肯定的是,那神情绝对跟高兴扯不上什么关系。 萧怀安原本紧张期待的心情一点一点冷却,他皱了皱小眉头,咬了咬唇道:“你不喜欢吗?” 徐静倏然回神,看着一张小脸已是暗了下去的玉娃娃,心里的愧疚之情顿时如洪水决提源源不绝,想都没想就从盒子里拿起一个小麻花,咬了一小口笑着道:“怎么会,我很喜欢,谢谢长笑了。” 咬完后才发现,她竟是拿了那块有一个缺口的麻花,还刚好咬在了那个缺口旁边。 罢了,反正对方只是个小娃娃,没什么好在意的…… 萧怀安的眼眸顿时又亮了起来。 阿娘跟阿爹一样,都愿意吃他吃过的食物。 闲云说,那表示那个人和他很亲密。 萧怀安的嘴角高高扬起,小脸上溢满了满足之情,脆生生道:“你喜欢的话,我以后还给你带。” 徐静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孩子已是一个转身,小脚哒哒哒的,没一会儿就跑没了影。 所以,这孩子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第38章 再相见 一旁的程青青也有些傻眼,好笑道:“静姐姐,那孩子定然很喜欢你,我看他满心满眼都只有静姐姐一个人。 静姐姐这么温柔,以后若有了孩子,定然是个很好的母亲!” 徐静捧着手里的点心盒子站了起来,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和她有缘无分的孩子,淡声道:“走罢,我们要抓紧把药做完,还有三天就是咱们义诊的日子了,留给我们的时间没有多少了。” 那孩子,现在定然在西京过着平静安稳的生活罢。 他也许也会像方才那个小娃娃一般,被养得精致又漂亮,想要什么都可以买,不需要考虑银钱的问题。 不用跟着她为将来烦恼,为生活奔波,挺好的。 第二天,徐静照旧一早起来,就开始制药。 然而,一直到快到午时,她都没见到程青青的人影。 换做先前两天,她早已经来了,昨天她临走前说,她手上的医书看完了,今天要先回医馆拿几本新的医书。 但就算回医馆一趟,也用不着比平时迟那么久罢。 徐静不自觉地走到了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日头微微蹙眉。 不知道是不是离义诊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她竟有些心浮气躁,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她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刚想回去继续制药,大门处突然传来一阵“啪啪啪”的剧烈敲门声。 春香刚好在院子里扫地,闻言吓了一大跳,皱着小脸高喊着“谁啊?”,一边往大门口走去。 门外立刻传来程显白的声音,“是我!徐娘子,青青出事了!徐娘子可否立即跟我走一趟?” 这还是徐静第一次听到程显白这般焦急无措的声音。 徐静微愣,快步上前,越过了春香打开门,看着门外满头大汗脸色却惨白的程显白,冷声道:“怎么回事?” “青青她……她被卷入了一场命案,这场命案似乎跟徐娘子有关。” 程显白努力维持平静道:“徐娘子可能随我走一趟,看能不能提供什么线索?” 命案? 还跟她有关? 徐静来不及深思,立刻道:“好,你稍等片刻。” 她简单整理了一番,让春香留下看家,带着较为沉稳的春阳匆匆跟着程显白出门了。 他们一边往前走,程显白一边跟她说明情况,“青青说,她今天早上回医馆拿了医书后,正打算赶去徐娘子家,谁料走到一半,一个小孩突然抢了她的荷包跑进了巷子里,她连忙追了上去,突然感觉脑袋一痛,就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竟然在一处陌生的院子里,而旁边的房子竟在着火! 她吓得不行,正打算出去找人灭火,那房子的女主人突然回来了,说她夫君还在屋里,非说这火是青青放的,不让她走。” 徐静眉头紧蹙,“便是青青刚好在院子里,火也不一定是她放的,那女主人有何证据?而且,为何你说这案子与我有关?” “那女主人说,她进来的时候,看到青青身旁有一桶还没泼完的油,地上还有用过的火折子!” 程显白咬了咬牙,道:“而那小混蛋在抢青青的荷包前,曾问了青青一句——‘你可是杏林堂那个女神医?’,青青就是一时被问懵了,才让那小混蛋找到了机会,把她的荷包抢走了!” 徐静和春阳俱是一震。 难怪程显白说这个案子与她有关,这很明显,是针对她设下的局! 只是,她才搬来了这县里没几天,认识的人都没有几个,能有什么仇家? 莫非是彭家?可是彭家的人这几天因为彭十和曹氏的案子,估计都焦头烂额,哪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对她设局? 走了一刻钟左右,徐静便见到前头有一栋屋子浓烟滚滚,外头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显然就是那里了。 这里离杏林堂和她家都不远,刚好就在这两者中间! 凶手显然是事先摸清了程青青这几天的动向设下这个局的! 屋子在巷子里,巷子口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程显白带着徐静主仆硬是挤出了一条路来,走到了着火的那户人家前。 却见那是个一进制的院子,里面有许多人在紧张而有序地救火,此时火已是快熄灭了,许是救火得早,房子看起来烧得不算太严重。 程青青脸色惨白地站在院子里,那纤细单薄的身影被身旁的兵荒马乱映衬得仿佛一片孤零零的、不合时宜的叶子,随时会被风吹走似的。 程显白带着徐静快步朝程青青走去,然而,几人还没走到过去,一个穿着蓝色布衣神情泼辣的妇人突然走上前,狠狠扇了程青青一巴掌,哭喊着道:“你这杀人凶手!我夫君若是救不出来,你今天也别想活了!” 程显白脸色一变,快步上前把程青青拉到身后,铁青着一张脸咬牙切齿道:“你在做什么!这火不是我妹妹放的!我警告你不要随意污蔑我妹妹!” “我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只有她一个!她身旁还有一桶油和用过的火折子,不是她放的火难道是鬼放的?!” 妇人显然悲愤到了极点,歇斯底里地怒吼,“我知道你,你就是杏林堂那个不成器的败家子!你说她是你妹妹?哈,我懂了,我懂了!你们是不是记恨我和我男人在程老大夫去世后,在外头说过你们杏林堂的坏话,所以放火烧了我们的屋子!” 程显白有些目瞪口呆。 他们在外头说过他们杏林堂坏话?但说实话,自从阿爹去世后,外头唱衰他们杏林堂的人太多了,他们要是一一报复过去,至少得烧掉小半个安平县。 这话简直不可理喻!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杏黄色布裙的年轻女子走了过来,轻轻拉了拉妇人的手,低声道:“阿娘,你冷静一点。” 徐静的视线不禁在那女子身上停留了片刻。 身为女儿,在自己的父亲很可能已是被烧死的情况下,她似乎有些过于平静了。 她很快收回视线,走到了程氏兄妹身旁,嗓音微冷微沉,“按照你的说法,你回来以后,火已是烧得很大了,如果放火的人是程娘子,哪有人会那么傻,在放了火后不立刻离开,还要站在这里等着你回来被你发现?” 那妇人顿时红着一双眼瞪向了徐静,“你又是谁!不会是他们的同伙吧!你们这些杀人犯的想法我怎么知道!” 见她显然已是失去理智了,徐静暗叹一声,淡声道:“既然我们谁也不服谁,那去报官罢。” 她原本说了,绝不会再主动找那男人。 却谁料命运如此弄人,这才过了几天,就要打破她说的话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高呼,“官府的人来了!官府的人来了!” 徐静微愣,下意识转头,就见到穿着一身紫色官袍,模样端正俊朗,昂藏七尺的男人带着一群差役,大步走了过来。 他一双眼眸还是如先前一般,沉黑锐利,薄唇紧抿,那浑身的气势与这小小的县城颇有些格格不入,完美诠释了什么叫鹤立鸡群。 就在这时,萧逸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头朝徐静这边看了一眼。 两人的视线就这样隔着徐静带着的幂篱,倏然撞到了一起,让原本健步如飞的男人,明显顿了顿。 第39章 萧逸的坏心眼 见到这个女人也在这里,萧逸是有些讶异的。 只是他向来善于隐藏自己的思绪,停顿不过一瞬,便收回了视线,继续走向了火灾现场。 徐静眸色微闪。 如今不是在意她和萧逸间那微妙的关系的时候。 动了她的人,她可没那么大度,让那个幕后黑手逍遥法外。 事实上,她此时心里十分愤怒,只是职业素养使然,再多的情绪也被她好好地藏在心底里罢了。 这个局,明显是针对她而设的。 程青青不过是代替她,做了那个替死鬼。 这比她直接入了局还要让她愤怒。 就在这时,差役连同来帮忙救火的百姓从已是灭了火的房子里抬出了一个身材高瘦的男人,却见男人身上的衣服已是被烧得残缺不全,裸露出来的皮肤更是惨不忍睹,部分皮肤已是明显呈焦黑色。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6节 然而,许是救得及时,男人身上的烧伤程度有轻有重,烧伤程度不算特别严重的那部分皮肤上,竟有好几条肉眼可见的伤痕!仿佛是有人拿小刀一刀一刀划上去似的。 徐静脑子里微微一鸣,立刻走了过去。 原本也打算走过去的萧逸微微一愣,一旁的差役脸色一变,下意识要制止她,被萧逸不动声色地阻止了。 紧跟在萧逸身旁的一个差役原本就看徐静很眼熟,这会儿见到她这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大胆举动,立刻惊喜道:“你是……徐娘子?你带着幂篱,我都差点认不出你了!” 却是先前协助徐静验过尸的临时小助手,陈虎。 徐静此时没什么叙旧的心思,抬眸看了他一眼,便径直走到了尸体旁垂眸细细查看起来。 其中一个差役快步走上前,伸出一根手指在男子的鼻子下探了探,站起来朝萧逸行了个礼道:“萧侍郎,人已经没了。” 方才还和徐静他们吵得兴起的妇人立刻嗷地一声,扑到了死者身旁大声哭喊,“明照!明照!你怎么这么狠心抛下我们母女俩啊!明照!” 哭着哭着,她突然转头怒瞪了程氏兄妹一眼,膝行到了萧逸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官爷,你一定要为我男人做主啊!我男人定是……定是被那边那个小贱人害死的!这把火也定是她放的!” 程显白没来得及震惊徐静竟然认识县衙的人,听到那妇人的话,立刻护着自己妹妹咬牙道:“你别含血喷人!我妹妹才不会做这种事!” “那你如何解释我们的房子着火时,为何只有那个小贱人在这里!那桶里用剩的油和火折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这……” 程显白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烦躁道:“那明显是有人陷害我妹妹的!” 妇人却哪里听他的,一转头又朝着萧逸哭喊,“官爷,你瞧瞧!你瞧瞧这些人谎话连篇的,就是想抵赖,你一定要替我们做主啊!” 可怜萧逸被她拦着,都还没机会走近那尸体看上一眼。 就在萧逸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一个清冷的女声突然响起,“不对,这男人不是被烧死的,他在屋子着火前,已是死了。” 在场众人都一愣,不自觉地看向说话的女子,心里是掩不住的震惊。 这个女子是谁?她怎么知道死者在屋子着火前就死了?! 萧逸不禁抬眸,眸色沉沉地看着徐静。 那妇人也怔愣了片刻,但很快回神,怒瞪着徐静道:“你跟他们是一伙的!你是不是想胡说八道好帮他们脱罪!” 徐静却没有看他,径直看向萧逸,“萧侍郎,死者身上的伤口,你不陌生罢?听说这段时间,安平县出了两起命案,死者被寻到时,身上都遍布伤痕。 我不知道前面两个案子的死者那些伤痕是怎样的,但如今这个死者的伤痕处没有形成血痂,血液不凝固,呈液体状,伤口边缘无明显收缩,分明是死后形成的!” 这种情形,跟先前彭十胸口上的那个伤是一样的! 周围众人都一脸震惊,唯有萧逸和认出了徐静的几个差役脸色如常,有几个差役脸上甚至现出了兴奋的神情。 这一回,徐娘子不会又要大展神功了吧! 萧逸看了徐静一眼,眼神慢慢移到地上的死者身上,定定地看了片刻,淡声道:“确实如此。” 周围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子突然抢了仵作的活计来做便算了。 怎么竟连英明神武的萧侍郎也跟着一起胡闹了?! 那妇人眼眸猛地瞪大,突然疯了一般道:“我不信!我不信!你这女人就是在胡说八道!这种事应该是仵作来做的才对!你算什么东西!” 萧逸垂眸看了她一眼,眼中的不耐烦再也无法遮掩,如有实体一般沉沉地压在在场每个人身上,突然冷声道:“放心,仵作很快便到。” 徐静不由得看了萧逸一眼,莫名觉得这男人此时说的这句话中,憋着一股子坏。 也是巧合,萧逸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差役的喊声,“萧侍郎,吴仵作到了!” 紧接着,一个穿着灰色袍子的矮小老头背着他的工具包,吭哧吭哧地走了进来,刚要跟萧逸行礼,眼角余光却倏然见到了什么,猛地一个激灵,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尖声道:“你……你这女人怎会在这里!” 虽然这女人如今带了幂篱,但他职业生涯中最大的阴影就是拜她所赐,她便是化成灰,他也能认出她! 见到了老熟人,徐静不禁扬了扬眉,朝他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意,忽然想起他看不到,声音甚是明快地道:“吴仵作,我们又见面了。” 吴仵作:“!!!” 他……他才不想跟她见面! 今晚回去定然又要做噩梦了! 原本还在大呼小叫的妇人顿时不敢置信地看看徐静,又看看吴仵作。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萧逸眼角余光瞥了那妇人一眼,淡声道:“吴仵作,徐娘子说,死者在房子着火前便死了,你去看看,是否当真如此。” 吴仵作:“……” 上回被人当堂羞辱打压,最后头都抬不起来的痛苦记忆又一次席卷而来,吴仵作有些,不,十分杯弓蛇影,身子猛地一颤,连连摆手道:“不……不用看了,徐娘子可是精于此道的好手,连老夫都甘拜下风,徐娘子说的自是没错的!” 在场众人:“???” 他们不会听错了吧?! 徐静几乎肯定,这男人就是故意的,不禁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倒是看不出来,这男人一本正经的外表底下,还有这般坏心眼的一面。 还跪坐在地上的妇人整个人都呆了,只是,便是脸都被打肿了,她也无法甘心,拼命挣扎着道:“即便……即便那些伤痕当真是在我夫君死后才有的,也不能证明人不是那个小贱人杀的! 谁知道是不是这蛇蝎心肠的女人杀了我夫君后还不解恨,故意在我夫君身上弄出了这些伤痕,再一把火把我们的房子烧了!” 第40章 萧侍郎,我们合作吧(一更) 这妇人当真是蛮不讲理。 徐静不由得看着她冷冷一笑,道:“你口中这个蛇蝎心肠的女子只是个身材单薄的小娘子,且她身上的衣裳整整齐齐,毫无打斗的痕迹,你是想说,你夫君一个大男人面对一个小娘子时竟毫无还手之力,就这样被她杀了?” 妇人脸色一变,咬牙道:“谁知道那小贱人是不是有帮手!我和我夫君是靠卖猪肉为生的,这几天我夫君身子有些不爽利,才没有和我一起出门,留在家里休息,若是那小贱人有帮手,我夫君可打不过!” 一边说,一边恶狠狠地瞪向程显白,她口中的帮手指的是谁很明显了。 程显白立刻瞪了瞪眼眸道:“我今天一整个上午可都在吴家酒馆跟那里的掌柜唠嗑,吴家酒馆的客人和那里的掌柜都可以替我作证!” 见自己的猜测不成立,妇人显然有些急了,“那……那说不定那小贱人用了旁的法子……” “不管你觉得她用了什么法子,都需要拿出证据来,不是你上下嘴皮子一合便是事实了!” 徐静冷冷地看着她,道:“最重要的是,死者身上的伤口很明显是用类似于匕首一样的利器造成的,但你回来的时候,只见到了装着油的桶,和用过的火折子,可有见到类似这样的利器!” 妇人一愣,下意识道:“说不定在那小贱人身上……” “我可以接受搜身!” 一直没说话的程青青似乎缓过来一些了,白着一张脸从程显白身后走了出来。 萧逸看了她一眼,扬了扬手道:“来人,找个信得过的妇人帮忙搜身。” 很快,搜身结果就出来了。 别说利器了,程青青身上连能伤人的东西都没有! 妇人顿时一脸失魂落魄,无法相信地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杀死我夫君的到底是谁!” 一旁看起来与她熟悉的一些妇人纷纷安慰她道:“朱大娘,人已经没了,你再伤心也没用,还是相信萧侍郎吧,他定是会找到凶手替你们家老朱报仇的!” “没错没错,听说萧侍郎可是从京里来的大官,彭家的案子也是他破的,可厉害了!” 萧逸却是忍不住看向了一旁长身而立的徐静。 只有那天在场的人知道,彭家的案子不是他破的,而是他身旁这个女子。 她先前明明一副不想再与这些事情扯上关系的模样,今天怎么竟主动站出来了?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不远处的程氏兄妹一眼。 只怕,是与他们有关。 他又扬了扬手,沉声道:“来人,把死者抬回县衙,把与案件相关的一应人等,也一起带回县衙。” 说完,便一甩袖子,往外走去。 徐静看着他的背影,眸中掠过一抹厉色,快步跟了上去,走到了与萧逸并肩的位置。 萧逸自是察觉到了跟上来的女人,只是奇异的,看到一个女子走在他身边,他心底竟没有生出一丝厌烦或排斥之情。 这还是他自十岁那件事以来,第一次有这样的情形。 萧逸一时不由得有些恍惚,也就忘了问徐静,她追上来做什么。 徐静却是主动开口了,淡声道:“萧侍郎,我们合作一回,如何?” 萧逸比她高,步子迈得比她大,徐静发现要跟上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走了一小会儿便不由得有些气喘。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边男人的步子似乎缓下来了,徐静微微一愣,转头看向他,却见他只是直视前方,侧脸线条完美却冷硬,道:“为何?徐娘子上回不是说,你在验尸一事上,会的只是一些皮毛吗?” 徐静嘴角一抽。 这臭男人,也忒记仇了! 她就不信,精明如他会看不出她上回只是在忽悠他。 她忍不住暗暗咬了咬牙,皮笑肉不笑道:“萧侍郎这是嫌弃我没用了?今天这个案子,很大可能与安平县先前发生的那两起命案是一个案子,我听闻萧侍郎便是为了追查这个案子来到安平县的,然而直至今天,萧侍郎还没有抓到凶手,让一个又一个无辜百姓命丧凶手之手。” 她这话简直是明晃晃的挑衅。 萧逸脚步猛地一顿,微微侧头,眸色沉冷地看着她。 徐静很是无辜地歪了歪脑袋,道:“萧侍郎怎么这种表情,我可是不小心说中萧侍郎的痛点了?萧侍郎与其嫌弃我没用,不如想想,如何才能尽快抓到凶手。 我虽然在验尸上只会一些皮毛,但也未尝不能帮助萧侍郎。” 萧逸却是定定地看着她,突然道:“你情绪不太对。” 这女人,平常时候还是很好说话的,甚至会特意地卖乖讨巧,用一点也不真诚的态度去忽悠他。 她这般锋芒全开的模样,他只在上回吴仵作错判彭十的死因、用随意敷衍的态度对待验尸这件事时看到过。 徐静微愣。 她没料到,萧逸竟是留意到了她情绪上的变化,甚至,直接问了出来。 这家伙果然观察细致入微,她是一点也不能小看他。 徐静静默片刻,突然嘴角微扬,嗓音却冰凉地道:“没错,我现在很愤怒。”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7节 萧逸微微扬眉。 “如果我没猜错,凶手这个局是冲着我来的。 然而,若他真的想把这回的纵火案嫁祸给我,就不该在死者身上留下跟先前两次命案差不多的伤痕,或者,他完全可以控制这次的火灾,把死者身上的皮肉都烧毁。” 若凶手有意隐藏死者身上的伤痕,有一万种方法。 例如,他可以让这场火灾先从死者周边烧起,再慢慢蔓延出来,这样,死者即便不被烧成灰,也会严重炭化,让人压根看不清皮肤上的伤痕。 然而他没有,他故意在屋子外部点火,让火从外面蔓延到里面。 因此,死者被救出来时,身上的烧伤才不算特别严重! 萧逸过来的时候,只听底下的人说县上有房子着火了,而且很可能是有人恶意纵火,具体情况还没来得及询问清楚,因此也不太清楚徐静说这是针对她的一个局是什么意思。 但不妨碍他理解这段话的意思。 他眉头微蹙,沉吟道:“你的意思是,凶手并不是有意嫁祸给你,与其说是嫁祸,不如说是……” “挑衅。” 徐静冷冷地,一字一字地说出了这个词,嘴角一勾,道:“这家伙,是在故意挑衅我。” 萧逸不禁静默了片刻,再开口时,低沉的嗓音里似乎带了几分叹息,“徐娘子的仇家,可真多。” 上回刚被曹氏和南陵牧家那个逃犯设局诬陷她是杀人凶手。 这回,还被人挑衅上门来了。 她来到这安平县,也不过三个多月罢?这惹事的能力也是让人叹服。 徐静:“……” 虽然事实好像似乎就是这样,也轮不到他这个和她已是毫无关系的男人来感叹好么! 萧逸说完,定定地看着徐静,薄唇微抿,黑眸里似乎流转着某种带着些许隐忍的情绪,仿佛有什么话想说,只是最后,也只是把身子转了回去,继续往前走,“先回县衙再说,希望徐娘子这次看在我这般诚心的请教下,也不要藏私。” 徐静:“……” 这是故意讽刺她上回在公堂里说的她不会藏私这句话吧? 越跟这男人相处,越发现这男人的正义凛然只是表面,其实内里记仇又坏心眼。 罢了,反正这是最后一次合作了,这次之后,她走她的阳光道,他走他的独木桥,就真的再也不见! 第41章 连环杀人犯的心理(二更) 徐静最后陪着程氏兄妹一起到了县衙。 到了县衙后,立刻有差役上来,把程氏兄妹带走了,徐静刚要跟上去,就见陈虎快步走了过来,热情地招呼着,“徐娘子,这边,这边!” 徐静微愣,停下了脚步。 陈虎笑容满面地走到她面前,道:“徐娘子,萧侍郎有令,请你随某过来。” 那家伙方才与她说完话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徐静还以为他把她忘了呢。 她挑了挑眉,跟在了陈虎身后,边走边问:“其他人会被带去哪里?我又要去哪里?” “他们都是案件相关人员,要先去做笔录,而徐娘子你可是我们的贵客,自是不能跟他们一道的。” 陈虎带着徐静七拐八拐的,最终走到了上回彭十案时,萧逸带她去过的那个茶室里。 却见里面,萧逸已是施施然地坐在了长榻上,正一手拿着一份文书看着,一手姿态优雅地托着一个茶盏,头微微低着在浅啄。 徐静前几次见到萧逸时,不是在大牢里就是在公堂上,在那些地方的萧逸都是满身官方做派,神态端正而威严,浑身溢满刚正之气,看着便生人勿近的。 然而这会儿在茶室里的萧逸,难得地少了几分公堂上的端正肃然,姿态优雅而随性,隐隐地透出了几分世家大族郎君的风流做派,倒是比先前的样子更平易近人了。 感觉到有人走了进来,他微微掀眸,把手中的东西放下了,站起来用手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椅子道:“徐娘子请坐。” 徐静看了他一眼,也不客气,依言坐下了,摘下了头上的幂篱放到一边,看着萧逸似笑非笑道:“萧侍郎把我唤来这里,是想单独审问我?” 正无比殷勤地给徐静倒茶的陈虎顿时一个手滑,差点拿不稳手中的茶壶。 徐娘子果然能人也!对着萧侍郎还能这般淡定,甚至敢开萧侍郎的玩笑! 毫不夸张地说,萧侍郎接手他们县衙这几天,他们天天提心吊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怕做错事了惹来萧侍郎的注意,又是一通非人的责罚! 他在安平县县衙做了五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秩序严明、端正肃穆的县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皇城里哪个重要机构! 萧逸已是再次坐回到了长榻上,闻言微微一愣,黑眸淡淡地看了徐静一眼,道:“我以为,我已是对徐娘子提出的合作表现出了足够多的诚意,莫非徐娘子对我还有哪里不满意不成?” 徐静不禁有些无语。 足够多的诚意?他管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也不说清楚自己的态度是诚意? 管他临走前还讽刺了她一番是诚意? 然而,面前的男人眉头微蹙地看着她,似乎是真的不明白她为何这般冷嘲热讽,徐静不禁默默地望了望天。 罢了,这男人虽然观察入微,但不能要求他的心思也跟女子一般细腻。 徐静撇了撇嘴,颇有些一个巴掌拍不响的没劲,道:“只是开个玩笑,萧侍郎不用多想,既然萧侍郎也有意合作,我们便回到正题上罢。” 萧逸虽然不太理解女子心思的弯弯绕绕,但她方才的语气,可不像开玩笑。 只是,面前的女子已是坐直身子,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他静默片刻,点头道:“好,徐娘子不妨说说,你为何觉得凶手在故意针对你设局?” 徐静便把程青青被孩子抢了荷包,那孩子在抢荷包前问程青青的那句话与萧逸说了。 说到这件事时,她的声音依然忍不住有些紧绷,“程老大夫思想传统,向来不喜欢女孩子抛头露面,因此程娘子小时候,基本不去程老大夫的医馆,也不怎么接触医术,一直到程娘子的阿兄突然离家出走,程娘子才下定决心,央求程老大夫教她医术。 然而,即便程老大夫答应教她医术,也不怎么允许她跟着他一起去医馆,因此即便是经常来杏林堂的病患,也只知道程老大夫有个女儿,却鲜少有人见过程娘子。 我上回当街救人后,便没再在公众面前露面,也不怎么去杏林堂,凶手会把程娘子误以为是我,实属正常。” 萧逸不禁看了她一眼。 不让自己的女儿抛头露面,是再正常不过的想法,除了连自家温饱都无法满足的人家,谁会愿意让自己家的女孩儿抛头露面。 到了她口中,却成了思想传统。 他沉吟片刻,道:“事情我大致了解了,然而,凶手为何要针对你?你跟凶手间,可是有什么过节?” 这话萧逸自己说出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可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连官府都尚不知道他的身份。 面前的女子,怎么就与他有了过节? 徐静冷冷一笑,道:“我一开始也很困惑,直到我看到了今天的死者时,我一下子就明白了。” 说着,她看向萧逸,嗓音微冷道:“萧侍郎,先前两个案子,我也只是听身边人提过一嘴,据说第一个案子的死者,是在大路上被发现的,发现他的古董商人甚至不小心让马车在尸体上碾压了过去。 第二个案子的死者,是被吊在了树上,被晚上返程回家的小商贩发现的,可是如此? 而这只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两起案子,萧侍郎会特意从京城来到安平县查案,说明先前,类似的案子还有发生过,很有可能,在西京里也发生过,是吧?” 萧逸眸色微微一闪。 只是他不怎么意外这女子能猜到这些事,看着她点了点头道:“没错,类似的案子先前发生过至少有六起。” 六起? 徐静不禁有些讶异,就听萧逸继续道:“然而大部分案子,都是发生在安平县,只有一起,是发生在西京,在西京发生的那起案子,就在一个月前。” 只有一起发生在西京? 徐静立刻便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寻常之处,微微蹙眉道:“不对,连环杀人案的凶犯一般有他自己固定的行事模式,且这种模式不会被轻易打破。他其余案子都是在安平县犯下的,怎么只有那一起案子,是在西京犯下的?你确定那是同一人所为,而不是有人模仿犯罪?” 萧逸微愣,眼眸不禁微微眯起,忽然意味深长道:“徐娘子对连环杀人案的凶犯,倒是了解,就仿佛,徐娘子曾跟他们有过许多接触一般。” 一旁的陈虎已是有些傻了。 这……这些是一个女子该知道的事情吗! 就是他,也是因为在衙门做了这么多年事,才凭借经验察觉到了这些事情! 不……不过,徐娘子连验尸都会,她此时对连环杀人犯这么了解,似乎也犯不着太大惊小怪! 第42章 笑得跟长笑似的(三更) 被萧逸锐利深沉的黑眸看着,徐静忍不住轻咳一声。 完蛋,方才讨论得太过投入,都忘了稍微掩饰一下了。 不过,她在这男人心中只怕已是足够可疑了,也不在乎再多可疑一点。 想到这里,她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淡声道:“不是跟萧侍郎说了么?这些都是我从以前的杂书上看回来的,萧侍郎,读书破万卷,你若是没看过这些书,说明你看的书没有我多呐,萧侍郎可要好好反思自己。” 萧逸:“……” 就连陈虎也忍不住呛了一下,捂着嘴一顿咳嗽。 萧侍郎可是大楚闻名的才子!是十七岁便高中状元,连当今国子监祭酒宋大儒都对他交口称赞的人物,看的书怎么可能没有徐娘子多! 便连陈虎也察觉出来了,徐娘子似乎很喜欢找萧侍郎的茬。 但萧侍郎话里话外,也似乎时常在试探徐娘子。 呀,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欢喜冤家? 陈虎眼神倏地一亮,忍不住看看俊朗端正的萧侍郎,又看看秀美明艳的徐娘子,在心中兴奋地呐喊—— 他怎么这会儿才看出来,这两位当真是配啊!配得不得了! 就连他们这会儿的你来我往,也显得如此地撩动人心! 徐静哪里知晓身旁这家伙满脑子粉红泡泡的想法,见自己把萧逸怼得说不出话来,很是满足地微微一笑,道:“回到正事罢,萧侍郎如何得知,西京的案子和安平县的案子都是同一人所为?而且,既然安平县先前已是出了这么多类似的案子,为何一直没有引起重视?” 萧逸不禁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却也没继续试探下去,道:“西京那起案子发生后,我翻阅了安平县过往案子的卷宗,发现不管是死者身上伤痕的位置,还是伤痕的形状,都跟安平县那些案子十分相似。 杀人可以模仿,但犯人很难连死者身上伤痕的位置都模仿得那般精确,不止是位置,就连伤痕的大小,深浅,都十分相似。 至于这些案子先前为何没有引起重视,事实上,它们曾经引起重视,只是过往的官员一直没找到凶手,只能当做悬案处理。 而且,先前的案子发生得并不频繁,一般是一年才发生一两起。”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8节 徐静眉微扬,沉吟道:“所以说,凶犯的行为模式发生了两次明显的变化,一是,他第一次离开了安平县,去了西京杀人。 二是,他犯案的频率明显增加了,先前是一年才发生一两起,然而如今,加上今天的死者,已经是一个月内发生的第四起命案了。 为何?莫非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对他产生了刺激,让他在短时间内产生了更多杀人欲望?” 萧逸没有打断徐静的自言自语,只眸色深沉地看着她,右手食指不自觉地轻敲一旁的小几。 如果说对连环杀人犯的认识,是从书上看来的,她此时这似乎已是成了习惯的案件分析,绝对无法从书上学来。 那是只有长时间负责刑狱案件的人,才会养成的习惯和敏锐性。 甚至,萧逸可以说,刑部好些人的能力和敏锐性还远远不及这女子。 这女子,到底隐瞒了些什么? 萧逸按了按心底的疑虑,淡声打断了徐静的话,“你的问题,我都已是回答你了,你现在可以说,为何凶犯要针对你了罢?” 徐静一下子回神,抬眸看向萧逸,嘴角勾起一抹有些诡异的笑,道:“如果我没猜错,先前几起案子的死者,都被凶犯放到了一个十分显眼的地方罢。” 萧逸微愣,似乎也一下子想到了什么,眸色一沉,“你想说什么?” 这么说,就是她猜对了。 徐静冷冷一笑,道:“我不知道先前的案子,死者都是在哪里被发现的,单从最近发生在安平县的几起案子来看,凶犯明显对自己犯下的罪行毫不避讳,甚至,十分想向别人炫耀。” 炫耀? 一旁的陈虎忍不住瞪大眼睛。 这种说法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但凡提起凶犯,大家都会想到他定是犯了律法不允许的事情,都会像偷了东西的老鼠一般,拼命想把自己的罪行藏起来。 他还是第一回听说,有凶犯会想向别人炫耀自己的罪行! 萧逸也似乎有些怔然,但很快沉吟道:“你是说,他是故意把死者放在显眼的地方,故意让别人发现他的罪行?” “没错,这段时间发生的第一个案子,死者是横躺在大路上被发现的,第二个案子,死者是挂在树上被发现的,那棵树就在官道旁边,若有心把尸体藏起来,为何不把尸体挂在更靠里一点的树上?” 徐静冷冷地道:“死者希望自己犯下的罪行更快更早地被人发现,享受着自己的罪行引起轰动这件事,当他隐藏在人群中,听到身边人都在讨论他犯下的案子,因为他做的事引起恐慌时,说不定他便在一旁窃喜,对他来说这件事能让他获得无与伦比的满足! 因此,他挑衅我的原因就很清楚了……” 徐静说到这里,顿了顿。 听到兴起的陈虎不禁一脸焦急。 到底是什么原因,徐娘子倒是快说啊! 他现在已是没心情探究徐娘子到底是从哪里得知这些事情的了。 他现在只想对徐娘子顶礼膜拜! 萧逸看了看徐静,轻吸一口气,接过了她的话,“最近关于杏林堂女神医的传闻传得沸沸扬扬,风头甚至盖过了他犯下的案子,他因此对杏林堂的女神医怀恨在心,这才设了这个局对你进行挑衅。” 徐静不由得赞赏地看了一眼萧逸,真心实意地笑了,“不愧是萧侍郎,没错,凶犯会这般大费周章地挑衅我,只能是因为——他恨我抢了他的风头。 也许,这是他行凶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他由始至终都没想过把自己的罪行安在我身上,那些罪行对他来说相当于将军的战功,要他把自己的罪行拱手让人,不亚于要了他的命。 只要是有点脑子的人,在看到死者身上的伤痕那瞬间,就会明白它跟先前那些案子的关系!” 萧逸不经意地对上徐静那双含着氤氲笑意的明亮眼眸,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奇怪的情绪,让他不由得移开视线,低头拿起茶盏浅啄了一口。 奇怪。 定然是这女子笑得太莫名其妙了,他有些不适应。 笑得仿佛,长笑见到了他最心爱的冰糖葫芦似的。 陈虎看着配合默契的两人,心里不禁更兴奋了。 好配,真的好配! 不愧是他看好的一对璧人! 饶是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感叹了一句:“那凶犯也忒恶心人了。” 一般人做不出把自己杀人的罪行当成战功这种事。 徐静淡声道:“这在连环杀人犯中,是很常见的心理。 说起来,既然今天这个案子跟先前的案子都是同一人所为,他们的死因定然也是一样的,死因是什么?” 今天的死者不是被烧死的,身上的伤痕也是死后伤。 这说明,他的死另有原因。 然而,徐静话音刚落,就见面前两人的神情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古怪而诡异起来。 第43章 不会让徐娘子吃亏(四更) 徐静微愣,眉头微蹙,“莫非这死因,有什么不好说的地方?” “不是。” 陈虎摇了摇头,道:“是不知道怎么说,因为至今为止,都还没找到死者的死因啊!” 徐静眼眸微睁,不可思议地看向萧逸。 找不到死因?开玩笑吧,都死了这么多人了,竟然连死因都还没找到! 萧逸迎上徐静的眼眸,道:“确实如此,我翻阅了过往官员对这个案子的记录,都没找到疑似死者死亡的原因,过往的官员也很直白地在记录上写了,寻不到死者死因。 而西京那起案子的死者身份特殊,连圣上也十分关注,特意请了大楚好几个名声在外的仵作过来验尸,依然没找到死因。” 徐静有些荒谬地道:“安平县这几起案子的死者呢?你只让吴仵作验尸了?” 不是她看不起吴仵作,而是吴仵作那些本事在徐静看来,完全不够看。 若吴仵作在这里,听到徐静这满是嫌弃的语气,玻璃心定然又要碎一地了。 “我当初来安平县是带着仵作来的,大概半个月前那个案子,是由那几个仵作进行的验尸。” 萧逸道:“只是这些仵作皆是从别处的官府借调过来,他们都有自己的职责,不能一直帮我做事,我让他们验完尸后,便让他们暂且回去了。 三天前那起案子发生后,我已是叫了人去紧急请那些仵作过来,然而最近的仵作也在西京,最早也要明天早上才能到。” 徐静微微扬眉,突然暗叹一口气道:“萧侍郎,咱们这次合作,看来我是亏大了。” 她一开始提出和他合作,是希望能尽快抓到凶犯,并让萧逸在抓到凶犯前,保她和程氏兄妹无虞。 只是,抓凶破案本便是他的职责,保护普通百姓的安危更是,徐静在这次合作中,可以给他提供一些帮助,但不代表要深度介入。 萧逸看了徐静一眼,倒是没有因为她这没头没尾的话困惑,黑眸沉静道:“徐娘子是想帮我们验尸?” 他本便不怎么相信她先前的皮毛之说。 这会儿见徐静有这个意向,也不讶异。 “不然呢?你都说了,那些仵作已是检验过先前的尸体了,都没找到死亡原因,难道他们再来检验一次,便能找到了?” 徐静嘴角微抿,冷笑道:“官府没有能力破案,就只有我自己来了。” 那个凶手已是盯上了她,这次他能设局挑衅她,谁知道下一回他会做出什么? 徐静无法容忍自己身边留下这么大一个隐患。 一旁的陈虎:“……” 徐……徐娘子啊,低调,低调啊…… 便是萧侍郎在你面前的容忍度似乎比平时高,也难保不会触到他的逆鳞啊…… 萧逸眉心微蹙,黑眸沉沉地看了徐静一眼,似乎低笑了一声,淡淡道:“我记得我先前说过,徐娘子若这般不注意自己的言行,小心惹祸上身。” 徐静斜睨了他一眼,轻笑道:“难道萧侍郎觉得,我说的不是真话吗?” 徐静也不知道自己在他面前怎么就这般嚣张,也许是第一次见面时就被他看到了自己最为嚣张的一面,因此知道有意隐藏也没用。 何况,如今他有求于她,他特意从京城来到这个小县城追查这个案子,说明这个案子背后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缘由,让他必须尽快侦破。 她不过态度嚣张了一点,怎么比得过他破案重要? 最要紧的是,她莫名觉得这男人就跟他的外表一般端正严肃,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随便针对人。 女子笑容明艳,云髻雾鬟,香腮雪肤,一双眼儿弯起仿佛两轮弯弯的明月,那笑容不似方才那般明媚,反而带了几分狡黠和你奈我何的挑衅在里面。 不像猫了,像狐狸。 萧逸微微一顿,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才收回视线,站了起来道:“官府再无能,也能护好你和程氏兄妹,走罢,去停尸间。 这次合作,我会尽我所能不让徐娘子吃亏。” 若继续和她争辩下去,他有种自己真的要被她绕进去了的感觉。 这是……落荒而逃了? 徐静轻笑一声,也站了起来,施施然地跟在萧逸身后。 也没发现,一旁的陈虎已是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眼里倏然绽放出无尽的崇敬之情。 他没看错吧?徐娘子这是……逼得萧侍郎退步了? 啧啧啧,萧侍郎这是有惧内的潜质啊! 徐静走在萧逸身后,问:“为何这么多仵作都无法检验出死者死因?” 萧逸侧眸看了她一眼,道:“那些仵作与徐娘子一般,一眼便看出了死者身上的伤痕皆是死后伤,只是除却那些伤痕,死者身上再没有其他可能致命的伤痕或伤口。 他们也检验了死者是否中毒身亡,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仵作,除了银针验毒,还有别的法子进行检验。 只是什么法子都试过了,都没检验出死者体内有可以致死的毒物。上回的彭十案后,我让吴仵作仿造徐娘子的法子检验半个月前那具尸体,老鼠吃下从尸体喉咙里拿出来的饭团后,虽然有些不适的症状,却没有致死。 因此我判断,老鼠出现的不适症状与其说是因为毒物,不如说是因为尸体体内的尸气。” 半个月前的尸体…… 如今可是七月盛暑季节,尸体在这样的季节,只需两到三天便可以形成巨人观,除非保存在冷藏室里。 只是可想而知,在这样的古代哪有什么冷藏室,能找到冰块减缓尸体的腐败速度,已是很了不起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9节 从这样的尸体里拿出来的饭团,简直是可以投诉工伤的程度。 老鼠,也是有尊严的! 徐静默默地用眼神谴责了某男人一番,道:“你说得没错,尸体腐败会产生大量气体,就是俗称的尸气,那些气体人吸进去了都会不适,别说老鼠了。” 说着,她唤来跟在她身后的陈虎,交代他拿了一些东西过来。 很快,他们便到了县衙的停尸间。 县衙的停尸间不大,看起来是用县衙角落处的一个小院子改造而成的,院子里有两间房间。 还没走到院子里,一股酸臭难忍直充鼻梁的味道便飘散了出来,简直比一百只臭鸡蛋打在一起的味道还要难闻。 饶是徐静,也忍不住蹙了蹙眉,道:“你把死者的尸体扣押了半个月,死者的家属竟然没意见么?” 毕竟,古代还是讲求人死后入土为安的。 萧逸率先走了进去,道:“半个月前的那个死者是县里一家私塾的夫子,他年轻时中过秀才,对自己的学生一向尽心尽责,在县里颇有名望。 半个月前,他教导的一个学生染了重病,那个学生家在城外,他趁着休沐日去探望那个学生,谁料在回程的路上失踪,被人杀害。 他家里人无法接受这件事,请求县衙一定要找出凶犯,让凶犯绳之以法,为此,他们愿意延迟死者下葬的时间。” 他忽地顿了顿,转头看向突然停下了脚步的徐静,黑眸微闪,“怎么,徐娘子可是怕了?” 第44章 最淡然的表情说出最彪悍的话(五更) 徐静淡声道:“萧侍郎,激将法是没用的。里面的尸体在这样的夏日放了半个月,身上散发的尸气连老鼠都怕,何况我这个柔弱的女子呢。” 萧逸:“……” 每次听到这女子自称弱女子,萧逸都难得地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我们都来到这里了,不急于一时,让陈虎把东西拿过来再说。 如今我更在意的是……” 徐静沉吟道:“凶犯是如何得知,死者会在哪天落单,进而跟过去杀人的? 就像今天这个案子,他清楚地知道原本会在白天出去卖猪肉的死者因为身体不适一个人在家,也清楚地知道程娘子每天都会在那个时候,经过死者家附近。 因此,他才能设下这般完美的局。” 萧逸眉微微一挑,道:“徐娘子说得没错,凶犯对死者的行踪了如指掌,前期定是进行了大量调查,或者曾经跟踪过死者一段时间。 四天前那个案子的死者情况亦是相似,他是安平县方家的老太爷,年轻时曾在朝为官,最高做到了随州刺史的位置,离开官场后便回到了安平县。 据他家里人说,他这段时间因为身体不适,脾气十分暴躁,四天前,他正在方家位于城外的庄子里休养,因为和来探望他的大儿子产生了一些争执,自己一个人跑了出去,就此不见踪影。” 徐静微微一怔,道:“他这样跑出去,不是第一次了罢?” “没错,”萧逸不禁有些叹息,“他家里人说,他在庄子上已是住了一段时间了,但凡有家里的小辈去探望他,他十有八九都会与小辈产生争执。 特别是他大儿子,今年四十了还没考取到一官半职,老人家每每见到他,脾气都会特别暴躁,十次有九次会吵起来。” 虽然早有所觉,萧逸还是会时不时被这女子对案子的敏锐性惊叹到。 “这般说,凶犯十分清楚方家的事,还清楚知道,方家大郎那天会去探望方老爷子。” 徐静扬了扬眉角,突然意味深长道:“这种探望长辈的事情,一般都只有家里人知道罢,这凶犯的消息可不是一般灵通啊。” 这种事情,可不是跟踪死者就能知道的。 萧逸点了点头,“没错,我后来向方家人确认了,方家大郎去探望方老爷子的时间不是固定的,事实上,因为父子俩感情不好,方家大郎十分排斥自己的父亲,轻易不愿意去探望方老爷子。 那天,是他夫人前两天说方大郎已是大半个月没去探望方老爷子了,劝说了一番,他才答应过两天空闲的时候走一趟。” 徐静立刻看向萧逸,萧逸仿佛知道她想问什么,继续道:“我已是问了方家,都有谁知道方大郎要去探望方老爷子的事,知道这件事的大都只有方家的人,因为父子感情不和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方家人从来不在外面说方大郎和方老爷子之间的事。 可是,方家仆从中也有不少知道这件事的,难说他们有没有传到外面,或在外面闲聊起来。” 萧逸的意思是,若是凶犯有心,也不是完全不能打探到这个消息。 徐静却冷声道:“没错,事在人为,一个人若有心,没什么是做不到的。 但萧侍郎方才说的都是方家宅邸里的私密事,便是有些仆从嘴碎在外面说,也不可能说得那么完整,而若是有人一直追着仆从问这些事,仆从不可能察觉不到不对。” 萧逸眸色微闪,“徐娘子的意思是?” “我觉得,凶犯很可能可以随意出入方家宅邸,而且,他出入方家宅邸很可能不止一次,这才不知不觉听到了方家这么多私密事,而没有引起方家人的注意。” 萧逸眉头一下子蹙起,“徐娘子是说,凶犯可能是方家的人?” “不,死者中跟方家有关的只有方老爷子一个,我更倾向于是外面可以进出方家的人。例如方家的客人、跟方家有买卖合作的商人、大夫或者各种匠人、樵夫走卒。” 徐静喃喃道。 只是,这个范围也不小,查起来也颇费一番功夫。 就在这时,陈虎拿着徐静要的东西兴冲冲地回来了,徐静要的是一个铜盆、苍术、皂角、一小盆皂角水、仵作用的手套以及几条干净的巾子。 她先是把苍术和皂角放进铜盆里点燃了,叫陈虎把铜盆放在房间里让它烧上一段时间,随即用巾子缚在了脸上,掩住了口鼻,又带上手套。 萧逸不禁凝眸看着徐静,原本在决定让暗卫不再跟踪她时便放下了的某些困惑,再次一点一点地充斥内心。 很多仵作在验尸前,都会做类似的前期准备。 瞧这女子的熟练程度,说她先前是靠验尸过日子的,只怕都没有人会怀疑。 见徐静做好准备要进去了,萧逸收回视线,也用巾子缚住了自己的口鼻,跟了进去。 不算大的房间里,只放了三具尸体,房间四周围放了若干个木桶,里面装满了冰块,因此一走进房间里,就感觉凉飕飕的。 萧逸解释道:“这属于朝廷重案,为了方便查案,特意空了个房间摆放与案件相关的尸首,因此这个房间里只放了这三具尸体。 从左到右分别是半个月前被杀害的吕夫子,四天前被杀害的方老太爷,以及今天被杀害的朱大郎。” 尸体上都覆着白布,若萧逸不说明,徐静一时还真不知道谁是谁。 听萧逸说完,她立刻便走向了中间那具尸体,道:“朱大郎的尸首被烧毁了一半,上面的一些特征已是被烧没了。 吕夫子的尸首放了这么多天,腐坏定是最严重的。 最容易检验出什么来的,只有方老太爷的尸首。” 她说着,抬起手利落地掀开了覆在上面的白布。 陈虎顿时讶异道:“方老太爷的尸首怎么……怎么成这样子了?!” 他是因为上回彭十案曾帮徐静打下手,这次才被萧逸唤过来的。 他身为县衙衙役,虽然见过不少尸体,但到底不是专业的仵作,对尸体的各种变化不熟悉。 他记得,方老太爷的尸体刚被抬回来的时候,还是很正常的,这会儿怎么……怎么仿佛肿了一圈,胸腹那儿尤其明显,竟仿佛那些有了身孕的妇人一般鼓了起来! 眼球突出,嘴唇似乎变大了还外翻,舌头……舌头还伸出来了! 皮肤的颜色,也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绿色,看着说不出的恶心。 徐静却淡声道:“尸体在这样的季节放了四天,如今才变成这样已是很难得了。” 这尸体的巨人观还不算严重,想来是多亏了这豪横地放满了整个房间的冰块。 萧逸作为刑部侍郎,还是知道这是尸体的正常变化的,不禁深深地看向徐静,“徐娘子知道这是什么现象?” “巨人观。” 徐静向来是个效率派,已是开始从尸体头部开始,认真仔细地检验他身上的每一寸角落了,“简单来说,就是人死后体内的脏器开始腐坏,释放出了大量污绿色的腐败气体,这些气体充盈在人体内,自然就会让人体仿佛吹皮球一般鼓起来了。 这具尸体的巨人观还只是初期,严重时皮肤甚至会崩开,嗯……就跟皮球被吹裂差不多吧。” 陈虎目瞪口呆,已是不知道用什么表情表示自己的内心了。 徐娘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用最淡然的表情说出最彪悍的话的? 他觉得自己以后大抵不能直视皮球了! 萧逸的眸色不由得越发深沉。 只是,他知道,即便他追问这些事情她是从哪里知道的,也只会换来一句“萧侍郎要多看点书了”。 呵,倘若真有这样的书存在,朝廷又怎么可能让它流落民间,早就如获至宝地把它复印成若干本,分派给各大衙门了! 这时候,徐静已是检查完死者的头部了,她站直身子,看向陈虎十分自然地道:“陈郎君,劳烦把死者的衣服都脱了。” 第45章 脱了衣服都一样(一更) 陈虎:“……!!!” 见陈虎一脸呆怔地看着她,徐静蹙了蹙眉道:“怎么还不动手?难道你们办案的时候,还会注重什么男女大防吗?” 那表情,就差把“那劳什子男女大防重要还是抓到凶犯重要”写在上面了。 陈虎回过神来,只是还是有些犹豫,就听身旁的男人淡声道:“按徐娘子说的做。” 萧逸倒不觉得有什么,大楚律法有要求,查案官员在办案的时候,不得回避女性尸体,一切以破案为优先。 他对男女之事本就淡薄,更别提在这样的场合了,在他看来,那不是男人或女人,不过是一具肉体罢了。 萧逸发话了,陈虎连忙应了一声,上前开始脱方老太爷的衣服。 脱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听到身旁的女子暗暗嘟囔了一句,“有什么好防备的,脱了衣服还不都一样?” 就站在她身旁的萧逸也听到了,不禁眉角微跳,瞥了她一眼。 虽然他也这样认为。 但这样一句话出自一个女子之口,多少还是有些微妙。 陈虎:“……” 当然不一样好么! 好吧,他这等俗人自是比不上徐娘子和萧侍郎的境界的…… 很快,陈虎就把死者衣服脱好了,徐静慢慢走了上去,先从头到脚细细地看了一眼。 却见死者身上,确实遍布伤痕,四肢、胸腹、脖颈和脸上都有。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30节 伤痕都不深,位置分散十分凌乱,就仿佛凶犯是随意在死者身上划出来似的。 徐静眉头微微一蹙,又细细地看了一眼,突然用两只手轻轻把其中一道伤痕撑开了,喃喃道:“伤口割得都不深……” 陈虎已是从最开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闻言立刻道:“徐娘子,这伤口有什么问题吗?” 徐静站了起来,看了看面前的两个男人,道:“凶犯做的每一个动作,定然都是有他的理由的,更别说凶犯把自己的杀人罪行视作他的荣誉和战功,他更不可能随意地对待它。 我一开始听说每具尸体身上都遍布伤痕的时候,曾经想,凶犯这样做是不是因为心中有着某种仇恨需要发泄,然而,如果是因为仇恨,伤口理应更深才对。” 陈虎微愣,立刻明白了,“对!徐娘子这样一说,确实有点奇怪。我若跟一个人有仇,简直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又怎么可能像玩儿一般的在他身上划几条伤痕就了事!” 萧逸看向徐静,问:“那你觉得,凶犯这样做的缘由是什么?” 徐静摇了摇头,“不知道,若能破解这个谜题,说不定这个案子就能找到一个切入点了。” 她凝神看着死者身上的伤痕,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又想不到是哪里不对劲。 她干脆先把它抛到一边去,开始着手细细查验面前这具尸体。 然而,她把尸体从头到脚都看了一遍,都没发现可能的致死原因。 就像萧逸说的,光从尸体的表面,似乎压根找不到死者死亡的原因! 而死者身上没有一点中毒的痕迹,更别提萧逸和先前的仵作已是用了各种方法来检验尸体体内是否存在毒物,都没查出来。 徐静的眉头不由得一点一点蹙起。 莫非死者的致死原因不在体表,而在体内? 例如死者体内某处发生病变或受到严重损伤,也会致人死亡,但这样的话,单纯的验尸可验不出来,必须解剖才行…… 陈虎见徐静久久不做声,不由得担忧道:“徐娘子,怎么了吗?” 徐静回神,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方老太爷这里差不多了,我们看下一具尸体吧。” 说着,她径直走向了半个月前被杀的吕夫子。 吕夫子的尸体虽然腐败严重,但他身上信息的完整性是朱大郎的尸体没法比的。 徐静刚把吕夫子身上盖着的白布掀开,陈虎就忍不住“呕”了一声。 却见吕夫子的巨人观现象明显比方老太爷的严重多了,尸体被撑得完全变形,一双眼睛凸出了一大半,仿佛随时要炸裂开来似的,皮肤呈明显的污绿色,皮肤下还遍布着许多仿佛网状的经络。 这……这哪里还有人的模样,简直就是不知道打哪里来的怪物啊! 安平县到底是个小县城,陈虎参与过的大案子不算多,这种模样的尸体,他还是第一次见。 而自尸体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郁味道,即便是他们脸上绑了巾子,房间里也燃起了苍术和皂角,也无法掩盖它的万分之一。 饶是徐静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只是很快恢复如常。 她走上前,开始细细地检验吕夫子的尸体,然而,在她让陈虎把吕夫子身上的衣服都脱掉后,她脑子微微一震,立刻转头,看向了旁边方老爷子的尸体。 陈虎立刻问:“徐娘子可是发现什么了?” 徐静没说话,凝神看了方老爷子的尸体一会儿,又把头转回来,看了吕夫子的尸体一会儿,突然道:“你们看,这两具尸体腹部处的伤痕,是不是好像比别处的更密集、更多一些?” 徐静虽然这样说,但死者腹部处的伤痕情况乍一看,其实和别处没什么区别。 即便有区别,也是十分微小的。 陈虎“啊”了一声,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旁的萧逸就沉声道:“如果把人体分成几个部分,腹部算一个部分的话,方老太爷腹部处的伤痕,比别处的伤痕要多上一到两条,吕夫子亦然。 而且……” 萧逸话没说完,徐静便道:“两个死者腹部处伤痕的位置,比别处更有一致性!” 虽然两个死者身上伤痕的排布大体上是差不多的,但落实到具体的位置,总是会有细微的差别。 例如,吕大夫右脸靠近眼睛的部位,有一条斜着的伤痕,方老太爷既然。 只是吕夫子的伤痕会更靠近眼睛,方老太爷的离眼睛会远一点。 然而,唯有这腹部处的伤痕,仔细看,位置上的差别竟没有多大! 尤其是其中一条位于肚脐上方的伤痕,肉眼看,位置几乎没有区别! 徐静立刻走到了朱大郎的尸体旁,把白布一掀。 朱大郎身上的衣服几乎都被大火烧没了,腹部的衣服亦然,只是幸运的是腹部处的烧伤程度不算特别严重,还能看清伤痕的位置。 却见朱大郎腹部处的伤痕排布,也跟前两具尸体一样,肚脐上方差不多的位置,也有一条伤痕! 徐静定定地看着,忽然,嘴角一勾,冷声道:“尸体总能告诉我们许多事情,即便凶犯如何努力地遮掩,也是遮掩不掉的。 陈虎,准备一些烈酒和醋,还有一把红油伞。 我倒要看看,凶犯这般努力想遮掩的,到底是什么!” 第46章 红伞验尸(二更) 陈虎本来就听得有些懵,这会儿更懵了。 烈酒?醋?还有红油伞?徐娘子的验尸法子还是那般让人摸不着头脑啊。 不过,他好歹有了上回的经验,还算反应快地应了一声,快速把徐静要的东西拿过来了。 紧接着,徐静让他把方老太爷的尸体搬到了院子里,把拿过来的烈酒和醋仔仔细细地泼洒在了尸体上面。 就在陈虎勤勤恳恳地工作的时候,徐静突然暗暗地捂了捂自己的胃。 程显白过来喊她的时候,已是接近午时,她听说程青青出事,立刻便跟着过去了,一直到现在,别说米了,连水都没喝一口。 这身体可不比她先前天选打工人的铁打身体,娇弱得不行,不过一顿饭不吃,胃就隐隐不舒服。 一旁的萧逸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顿时蹙了蹙眉。 陈虎做完徐静要求的事情后,萧逸看向徐静,“你可还有需要陈虎做的事情?” 徐静不解地看了看他,摇头,“暂时没有。” “嗯。” 萧逸点了点头,道:“陈虎,你去找人准备一些简单饱腹的食物过来。” 徐静不由得更是讶异了。 她还以为他方才那样问,是有事情要陈虎做,却没想到,是让陈虎去准备食物。 他竟然连她按住胃部这样细小的动作都注意到了。 这男人,在某些方面总是出乎意料的细心。 陈虎心大,还以为是萧逸想吃什么,暗暗佩服了一番萧侍郎在看过那些尸体后竟然还有胃口吃东西,应了一声便离开去做事了。 院子里一时只剩下徐静和萧逸两个人,哦,还有一具尸体。 徐静见萧逸一副做好事不留名的沉稳姿态,也懒得跟他客气什么,拿起地上的红油伞把它撑开,便往尸体边走去。 萧逸看了她一眼,心里纵是满腹狐疑,也没开口说什么,跟在她身旁走了过去。 却见徐静径直走到了死者腹部的位置,把红油伞撑在了死者上方,微微弯腰低头凝神一看,忽然便脸色一变,伸出手指道:“萧侍郎,你过来看看。” 萧逸闻声,也立刻弯腰低头,循着女子那葱白般的手指看过去,只见死者腹部的位置因为上方撑起的红油伞,投下了一小片红色的阴影,把那一块的皮肤照得红彤彤的,显得颇有些诡异。 而他肚脐上方那条伤痕旁的皮肤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赫然出现了一个小得几乎要忽略不计的黑色小圆点! 那小圆点就紧挨着腹部上方那条伤痕,甚至有一半已是与那条伤痕融为了一体,有半边的边缘清晰可见,另外半边的边缘显然被伤痕盖了过去,只能隐约见到一些轮廓。 然而,萧逸清楚记得,先前他们查验了这具尸体无数遍,都没有见过这个小圆点! 他倏然抬头,想说什么,却发现,他此时的位置,竟和身旁的女子靠得很近。 两人的头凑到了一起,几乎到了头贴着头的地步,若不是他们都带着面罩,定然早已呼吸相融,呼吸可闻。 萧逸愣了愣,那一瞬间竟是连呼吸都忘了,那近在咫尺的容颜虽然三分之二都被面罩掩盖着,那露出来的细腻白皙、没有一丝瑕疵的皮肤,以及那专注而认真的精致眉眼,已是足够让人恍惚。 这还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和一个女子离得那么近。 他连忙有些狼狈地站直身子,退开了几步,努力把注意力放回到案子上来,“为何先前我们见不到这个小圆点,如今却能见到?” 徐静哪里知道身边这男人丰富的心理活动,见他一下子和她拉开了距离,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正这男人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总觉得她天天都想要赖上他似的。 也站直身子,淡声道:“人死后,身上有些伤口是很难被发现的,尤其是一些挫伤——就是皮内或皮下出血的闭合性损伤,这些皮肤下的瘀血一般是青紫色的,而人的皮肤本来就不是纯粹的白,加上死后皮肤会逐渐变色,瘀血就会越发不明显。 这时候用这个法子,就能让这些不明显的损伤显现出来。” 至于事先要泼洒烈酒和醋,是因为烈酒和醋都有很强的挥发性,把它们泼洒在尸体上,会让尸体体内多余的水分快速挥发,让皮肤底下的伤口浮上来,就能更容易被肉眼看到。 就类似于,把湖里的水抽干,才能更好地看清楚湖底的模样。 而普通的太阳光是有七种颜色的,在阳光下,物体上的一些颜色会被弱化,这时候撑起红油伞,太阳光照过红油伞时,只有红光能透过来,其他颜色的光都被吸收了,一些原本被弱化的颜色也就能看到了。 这就是红伞验尸的原理。 这个验尸法子虽然也是老祖宗们发明的,但它的科学性比银针验毒要高上许多,在没有高科技仪器的古代,还是很好用的,让人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 她说完后,萧逸久久不作声,徐静瞥了他一眼,道:“萧侍郎可是不相信我这个法子?若萧侍郎不相信,我们大可以用猪做一下试验,猪的肤色跟人的肤色算是比较接近的。” 萧逸却摇了摇头,沉声道:“虽然我是第一回见到这种法子,但这个小圆点,确实是从死者身上显示出来的,由始至终,我们做的只是往死者身上泼了烈酒和醋。 试验的事情可以稍后找人来做,如今,尽快破案才是最要紧的。” 这说明,这个小圆点就是死者身上的东西。 而萧逸这段话也表明,他已是相信了徐静,要做试验,不过是因为这法子太新奇,以后写成案宗的时候把这个试验加上去,能让后面看的人更加信服罢了。 徐静忍不住眉微扬。 这男人是什么时候这般信任她了? 这样也好,虽然做不做试验她都无所谓,但能不浪费时间自是最好的。 萧逸说完,突然往死者的方向走了一步,伸出手指了指他身上的小圆点,道:“这个位置,应是小肠的位置,死者身上的伤痕,应是凶犯想掩盖这个小圆点划上去的。 莫非他是用某种针扎进死者体内,致使死者小肠发生损伤,死者才会死亡?” 徐静回神,点了点头道:“死者这般费尽心思想遮掩这个伤口,这个伤口十有八九与死者的死亡原因有关。我们这回算比较幸运的,死者身上的伤痕只掩盖了这个伤口一半,所以我们能比较清晰地看到这个伤口的模样。 若人体内的小肠发生损伤,人确实会死亡,然而……” 徐静的眉微微一蹙,道:“如果只是这么小一个伤口,小肠受到的损伤应该也不会很大,人也不会立刻死亡,一般需要两到七天,而且这段时间,死者会十分痛苦,他身边的人不可能毫无察觉。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31节 死者的家里人可有跟你们说过,死者生前有没有过这方面的异样?” 第47章 这是什么阴间的话(一更) 萧逸微愣,道:“没有,所有死者的家人都没提到过他们死前身体有过不适。 除了……西京那个案子的死者,然而,那个死者的病已是得了有一段时间,也一直在暗中找大夫诊治,应该与案子没有多少关联。” 暗中找大夫诊治? 徐静眨了眨眼,“他患的莫非是什么隐疾?” 萧逸倒没有隐瞒,道:“西京那个死者前一段时间患上了花柳病,一直在暗中找人诊治,他以这件事为耻,连他夫人也不知晓他得病的事,只有他身边一个长随知晓。” 花柳病?啧啧,在青霉素还没被发明的古代,花柳病就相当于绝症,还是极为不体面的那种。 虽然萧逸没有明说,但从他的话里行间能听出来,西京那个死者的来头不小,很可能是朝廷中的官员,也难怪死藏着不让别人知道了。 徐静也就是好奇多问了一句,闻言在心里吐槽了两句,道:“照你这样说,小肠损伤应该也不是死者的死亡原因,只是,凶犯如此大费周章地隐藏起这个伤口,不可能毫无用意。” 萧逸不禁眉头微蹙,低头看着那个小圆点。 他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要如何探明这个小圆点到底是什么? “除非,”一旁的女子突然淡声道:“能切开死者的腹部,看看里面的情况。” 萧逸整个人震了震,猛地抬眸看向面前的女子。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听他们身后传来“哐啷”一声巨响,两人立刻下意识地回头。 萧逸沉声道:“谁?” “萧侍郎,徐娘子,我,是我啊!” 一个有些慌张的声音立刻响起,却见是陈虎回来了。 而陈虎身旁,还跟着一个熟悉的人影——萧逸身边那个小厮,东篱。 只见他们两人手上都捧着一个托盘,陈虎的那个托盘上放了一些点心和方便果腹的馒头包子,而东篱的托盘上放了一壶茶和几个杯子。 方才,显然是东篱没拿稳自己的托盘,导致托盘上的杯子倒了下来,幸好没有直接掉到地上摔碎。 萧逸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东篱,你怎么过来了?” 东篱还深陷在方才听到那女人那句话后的震惊里,只是郎君发话,不好不回,连忙道:“郎君,方才陈郎君去找吃的,刚好碰见了小人,小人就帮着他一起送东西过来了。 谁知道……谁知道……” 他其实是听说郎君把那个女人请回了县衙,一时又是震惊又是焦急,才想方设法跟过来的。 谁料刚进来,就见到郎君和那女人并肩站在一起,那个女人竟然还说……还说什么要把死者的腹部切开! 这……这是什么阴间的话?但凡是脑子正常的人,都说不出这样的话! 东篱到底在萧逸身边跟了这么多年,察言观色的功夫还是有的,别管他心里是多么震惊炸裂,也能看出郎君如今十分看重那个女人,哪里再敢像从前那般口不择言。 只是一双眼睛依然忍不住幽怨地瞪着那女人。 那果然是个毒妇!祸害完他们小郎君,又来祸害他们郎君! 若郎君纵容她剖尸这种事传出去,他们郎君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便连陈虎也有些无法接受,深吸一口气道:“徐娘子,你方才的话,只是说笑的吧?” 人类又不是畜生,怎么能……怎么能剖开呢! 徐静也知道这种事他们不可能轻易接受,因此一开始,她都是尽量用不解剖的方式验尸。 然而如今这种情况,光从尸体表面看,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一脸坦然地直视他们,淡声道:“我没有开玩笑,解剖验尸这法子也是我在书上看来的,我觉得不无道理。 只看尸体表面,我们能了解到的只是死者表面上受到的伤害,那些内里的伤,是看不出来的。 要想知晓这个小圆点是什么,是否是死者的致命伤,只能剖开他的腹部进行查看!” 其实,徐静心里有一个猜测,但作为替死人说话的法医,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应该是建立在切实的证据上的,仅仅因为一个猜测就下结论,跟吴仵作又有什么区别? 这是她作为法医的坚持,唯有这点,她不能退让半步。 陈虎瞪了瞪眼眸,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东篱则一脸欲言又止。 只是,他相信他们郎君,他们郎君从来都不是什么鲁莽之辈…… 一个沉稳悦耳的男声突然响起,“你要如何把死者的腹部剖开?” 东篱:“!!!” 徐静微愣,看向一旁的萧逸,见他脸色还算如常,不禁笑了,“不愧是萧侍郎,这心性就是比一般人强。人体是很精细的,要解剖它,自是不能到厨房随便拿起一把刀就用。 若萧侍郎觉得我说的法子可行,我需要时间去打造一套专门的解剖工具,时间大概要……五六天左右罢。” 只是最基础的解剖工具,五六天应该够了。 “好。” 萧逸想也没想便点头道:“你把设计图画出来,我立刻找县上最好的匠人进行打造。” 陈虎的眼眸顿时瞪得更大了。 东篱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郎君,终于忍不住道:“郎君!” 萧逸却看也没看他们,道:“保护百姓安危是官府的职责,如今没有什么比破案更重要的事,若再有人丧命,官府就真的要坐实无能这个说法了。” 徐静这下是真的有些讶异了。 她原本还以为,就算是萧逸,也要思考个一两天,才能接受这件事的。 但不得不说,有个如此开明的领导,是百姓的福气。 她做起事来也方便许多。 只是,她没有把这些想法表现出来,只淡声道:“萧侍郎果然心系百姓,我也会尽我所能,帮助萧侍郎抓到凶犯。 如今,虽然还不能确定这个小圆点是否死者的致命伤,但若它确实是,说明这个凶犯也不简单。” 徐静抿了抿唇,道:“能用这么小一个伤口就致人于死地,说明死者对人体的构造十分熟悉,我建议萧侍郎可以先重点查一下,死者生前,是否曾经与什么大夫有过接触。” 第48章 默契(二更) 大夫? 陈虎感觉自己都要跟不上徐娘子和萧侍郎的话了。 嫌犯竟然有可能是大夫?怎么感觉一下子,这个让无数官员头疼了好几年的案子就有了飞一般的进展呢? 萧逸认可地点了点头,沉吟道:“如果是大夫,便符合你方才说的,能随意出入方家打探消息,又不会引起方家人怀疑这件事。 不止是方家的消息,他作为大夫每天与大量病患接触,若是有心,甚至能做到足不出户便掌握所有死者的行踪甚至私密。” 例如程青青这些天的行踪,杏林堂最近正在风口浪尖上,程青青的行踪自然也是被很多人暗中关注并讨论着的。 又例如,先前都有哪些人曾暗中说过杏林堂的坏话。 今天朱大郎的妻子一口咬定程青青是杀人凶手,便是因为他们两口子曾私底下说过杏林堂的坏话,这才想当然地认为青青会因为想报复杀死朱大郎。 他们也很可能因此才被凶犯选上。 而徐静了解的只是最近发生的几起案子。 萧逸却是对先前发生的案子都十分了解的,他能这样说,说明先前的案子里,凶犯也是在对死者的行踪有一定掌握的基础上实施犯罪! 徐静见萧逸采纳了她的建议,也便没有继续说什么。 毕竟按照目前掌握的情报,能推断出来的情况也就这么多。 徐静看了看日头,道:“时候不早了,陈虎,把另外两具尸体抬出来罢。” 她要用同样的方式看看,能不能从他们身上找到同样的小圆点。 萧逸却道:“不急,先吃点东西,陈虎,东篱,把食物放到隔壁的房间里。” 陈虎虽然震惊,但因着心里对徐静的信服,早已是接受徐静要解剖这件事了,闻言立刻屁颠屁颠地端着托盘往外走。 东篱却依然无法接受,只是敢怒不敢言,偷偷地瞪了徐静一眼,也跟在了陈虎身后。 徐静懒得理某人那幽怨愤怒的小眼神,听萧逸这么一说,顿时感觉胃好像更不舒服了,脱下手套和面巾,用皂角水细细地把手洗了一遍,便走出了这个院子。 这个院子旁边有一个用来给差役休息的小房间,里面的装潢虽然比不上先前的茶室精致,但也有桌子有椅子的,徐静坐在了桌子旁,拿起一个胖乎乎圆滚滚的包子咬了一口,顿时满足得悠悠叹了一口气。 这个包子还是热的,显然是陈虎他们刚从外面买回来的。 陈虎也饿,只是每当他想吃东西,脑子里就忍不住浮现方才吕夫子那怪物一般的尸体,以及那让他肠胃翻搅的臭味,顿时吃山珍海味的胃口都没了。 此时见徐静不但一点也不受影响,还吃得那么香,不禁咽了咽口水,道:“徐……徐娘子,你不介意吗?” 徐静瞥了他一眼,喝了口茶水道:“还好,见多了……咳,这是人体的正常变化,要是你以后死了,也会经历这一个变化,这样想会不会好一点?” 陈虎:“……” 一点也不好! 他干嘛要想自己以后会死这件事! 而且想到自己死了也要变成那种怪物的样子,更没胃口了! 徐静好笑地看着他,想起自己法医刚入门时也没有比他好上多少,心里一时起了一种对待小朋友的怜惜之意,甚是热情地道:“真的不吃吗?这是肉馅的,味道还不错。” “呕!” 陈虎顿时一阵条件反射。 徐静轻咳一声,不说话了。 就在这时,有人在她对面坐下,却是萧逸。 这个房间简陋,统共只有一张桌子和若干把椅子,想来这男人便是想远离她坐着也没别的位置。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32节 徐静抬眸看了他一眼,便回收了视线。 这男人只是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没吃东西。 但想来他是刑部侍郎,不至于像陈虎一样被恶心得吃不下东西。 就在这时,缓过了神的陈虎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道:“说起来,前几天我听说了一件关于吕夫子的风流韵事。吕夫子在安平县颇有声望,我与弟兄们每每巡街,都会有认识他的人关心他的案子进展。 前几天,我和弟兄们巡街的时候,听一个在路边卖帕子的婆子说,别看吕夫子现在这样,年轻时也风流得很,喜欢上了一个有夫之妇,还和那妇人有了私情。 后来事情败露,那妇人差点被她男人沉了井,幸好那妇人家里还算有些势力,把她救了回来,那妇人就此被她男人休了。 也幸好吕夫子还算有良心,考取了秀才后,便娶了那妇人,后来两夫妻离开老家到了安平县过活,周围说闲话的人才少了。 但据说去年,那妇人的前夫曾追到了安平县把这件事到处说,吕夫子给了他一大笔钱他才罢休,因此安平县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不少,只是因着对吕夫子的敬重,没多少人相信罢了。” 东篱本来就因为徐静的事憋了一肚子的烦闷,闻言冷笑一声道:“这些市井传闻谁知道是真是假,别到时候混淆了大伙儿对案子的判断,反而影响案件进展……” 然而,他话音未落,不远处就突然传来了两个声音—— 萧逸:“不。” 徐静:“话也不能这么说。” 徐静说完,不禁有些讶异地看了对面的男人一眼,却见他也在看她,黑沉沉的眼眸中似有暗光在流转。 她很快收回了视线,淡声道:“这些市井传闻确实有真有假,但有时候它们也有可能是破案的切入点,毕竟这天底下谁都有不愿意告诉别人的秘密,市井传闻便是窥探这些秘密的一个途径。 不管这些传闻最终有没有用,多听多看总不是错的。” 陈虎的眼神不禁一闪一闪亮晶晶,很是兴奋地道:“是!徐娘子,我若再探听到什么与案子相关的事情,定然立刻跟你和萧侍郎说!” 老天爷,这默契,说他们不是天生一对谁信! 一旁东篱那天都要塌下来了的表情简直和陈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不不,他不能多想! 郎君现在要这女人帮他验尸呢!郎君现在对她的看重,不过是因为案子! 郎君上次也说了,他对这女人一点旁的想法都没有! 作为当事人的徐静对此却是没有一点多余的情绪,很是淡定地咬了一口包子。 她和萧逸严格来说算同行,有些想法会撞在一起很正常。 应该说,遇到一个明事理的同行,她做起事来顺心多了。 简单休息过后,徐静便去把剩下的两具尸体也验了,最后发现,方老爷子的尸体真的算他们幸运,那伤口还算保存得完整,吕夫子的尸体上,勉强能看到那个小圆点,只是那上面的伤痕把小圆点的三分之二都覆盖了,若不是有方老爷子尸体上的伤口作对照,徐静他们还不一定能看出这是什么。 朱大郎的尸体,腹部那一块的皮肤都被烧烂了,虽然依然能看出上面的伤痕,但那个小圆点是压根看不见了。 盛夏的天就像三岁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徐静刚验完朱大郎的尸体没多久,天上就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陈虎立刻无比殷勤地道:“徐娘子,我送你……” 一个声音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我送罢。” 徐静讶异地看向说话的萧逸,一脸“你是不是吃错药了?”的表情。 萧逸却已是拿起了他们方才验尸用的红油伞,又拿起了本来放在停尸间的一把青色油纸伞递给徐静道:“我刚好有些话要与徐娘子说。” 陈虎顿时贼兮兮地看了看萧逸,又看了看徐静,顺便一把捂住了一脸焦急要说什么的东篱的嘴。 徐静看了看萧逸,见男人表情平静,一双黑眸定定地看着她,也便十分自然地走了上去接过油纸伞,笑道:“那便劳烦萧侍郎了。” 这男人似乎已是转换好了角色,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对待她,她也不好太扭捏。 不过是临时的合作伙伴罢了,跟她以前的同事没什么不同。 女子笑靥如花,仿佛能把这昏暗的天色也照亮。 萧逸眸色微闪,撑起油纸伞,低低道了句:“走罢。” 便率先迈步走入了雨中。 第49章 跟着徐娘子也忒刺激了(一更) 夏天的雨来得又快又急,不过刚过午时没多久,天色就暗得仿佛随时要崩塌下来一般。 停尸间离县衙的大门不算远,徐静和萧逸一人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在雨中,耳边只能听到哗啦啦的雨声和雨点打在伞面上的噼里啪啦声,某一瞬间,会突然生出一种孤身一人走在这世间的苍茫感。 徐静有些出神地看着面前的雨帘,突然听身旁的男人沉声道:“待会我让陈虎做完交接工作后,便去你家,到时候还会有另一个差役与陈虎一起过去,在案子侦破之前,就让他们留在你家,你随便给他们一个房间睡就行。 你今天说要打造的那套工具,你画完图后,可以让陈虎送过来。 程氏兄妹那边,我也安排了人过去。” 徐静微愣,转头看着身旁的男人。 他腰背挺直,步伐沉稳地走在大雨中,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沉静,漫天的风雨也似乎受他气质的影响,悄然变得沉稳了起来。 徐静知道,他这是在兑现保她和程氏兄妹无虞的承诺,出口的话却是,“他们的日常开销,县衙报销?” 萧逸似是没想到徐静开口问的是这个,转头有些愕然地看了她一眼,静默片刻,点了点头,“自然,他们的日常开销徐娘子都可以记下来,到时候一并报销。” 徐静忍不住轻轻一笑,“说笑的,他们两个人的饭钱我还是出得起的,只要他们的要求不是太过分。” 萧逸沉吟了片刻,却道:“我方才却不是在说笑,这次的案子,徐娘子帮了我们许多,徐娘子有什么想要的报酬,也可以一并提出来。” 徐静不禁微微扬眉看向身旁的男人,就听他淡声道:“我说过,会尽我所能不让徐娘子吃亏,我也不喜欢欠人人情。” 徐静眨了眨眼,她还以为,他先前那句话只是随便说说呢。 不过,送上门的好处不要白不要,徐静也不跟他客气,说了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以来就很想做的一件事,“听闻萧侍郎的字一字值千金,不知道萧侍郎可能赏脸送我一幅?” 萧逸一怔,眉头微微蹙起,“你想要?” 怎么看,她都不像是会对他的字有想法的人。 “不,”徐静十分实诚地道:“我是觉得,若我哪天过不下去了,拿去卖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萧逸:“……” 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字有什么特别的,但平常旁人问他要他的笔墨,大多是拿回去收藏。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要拿他的字去卖。 即便萧逸自认为不是那等自诩风雅看不起这些市井小民心态的儒生,也忍不住僵了僵,轻吸一口气,沉声道:“我的字一概不售卖。” 徐静多少也猜到了这个结果,撇了撇嘴,嘟囔道:“小气。” 她的声音很小,但很不巧,萧逸耳力不错,因此即便他们中间还隔着潇潇雨声,他还是听见了。 他一时竟有些无言。 似乎这女子改变了后,他是越来越看不懂她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了。 他暗叹一口气,沉声道:“除了这一个,徐娘子可以再想想,想要什么报酬。” 他话音刚落,身旁的女子突然仰起头,朝他微微一笑,眼眸中霎时仿佛落入了漫天星光,道:“说起来,还真有一件事,希望萧侍郎能帮忙。” 萧逸一时竟忘了该怎么说话。 看着眼前那双明亮的眸子,他的心跳声就仿佛伞外那凌乱的雨点,某一时刻也变得凌乱了起来。 他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莫非是最近太劳累,身体出了问题? 他稳了稳心绪,道:“徐娘子请说。” 就在这时,他们已是走到了县衙大门处,春阳和程青青都站在屋檐下,春阳一直垫着脚在四处张望,见到徐静,立刻兴奋地扬手道:“娘子,这边!这边!” 徐静的注意力顿时被她们吸引了过去,见到程青青发现她和萧逸走在一起,傻呆呆地张大嘴巴的样子,不禁无奈地勾了勾唇,快速和身旁的男人道了句:“这件事不急,我晚点让陈虎给萧侍郎送设计图的时候,再让他一并和萧侍郎说。” 说完,便提了提裙摆,小跑着到了屋檐下,在地面上踩下了一个又一个轻巧的涟漪。 春阳立刻到了徐静身边,一边上下查看徐静有没有被淋湿,一边有些惊疑不定地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萧逸。 怎么是萧侍郎送娘子出来? 萧侍郎和娘子间,如今……如今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青青也忍不住一把握住徐静的手腕,结结巴巴道:“静……静姐姐,你和萧侍郎……” “我最近在帮萧侍郎做一些事情,所以有些交集。” 徐静简单地解释了一句,问:“你阿兄呢?” 程青青立刻便被转移了注意力,有些傻愣愣地道:“阿兄说下雨了,他去找辆马车过来。” 她刚说完,不远处就传来一阵马蹄声和车轱辘的声音,随即,程显白的声音穿破雨幕传了过来,“青青,徐娘子,你们过来罢!我们一起回去!” 徐静自是愿意,只是,程显白叫来的马车虽然停在了县衙门口,但离县衙大门还是有一段距离。 而她们三个如今只有一把伞,那把伞还不是徐静的。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萧逸轻声道:“徐娘子先把伞拿去用罢,不够的话,我手上还有一把。” 徐静微愣,朝他淡淡一笑道:“那就谢过萧侍郎了,我有这把伞就够了,那把伞萧侍郎自己留着用罢。” 说完,她让春阳撑着伞,先把她送去了马车里,再回去接程青青。 春阳是最后一个进马车的,她小心翼翼地把沾满了雨水的伞收了起来,透过窗户看了看还站在雨帘中的那道高大身影,突然一脸复杂地看向徐静,“娘子……” 徐静自是知道她想说什么,淡声道:“你不用多想,我只是拜托萧侍郎在这次的案子结束之前,给我们提供一些保护。” 原本一直偷瞄徐静的程显白闻言,立刻讶异地坐直了身子,“保护?” 徐静便把除了她验尸之外的事情,都与他们简单说了一遍,包括待会会有人去他们家保护他们这件事。 程氏兄妹听得一脸怔然,程显白甚至忍不住抬起手狠狠掐了掐自己的脸。 娘的,好疼! 所以,他们还真的……被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盯上了? 跟着徐娘子也忒刺激了,当真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能遇上…… 程青青不禁忧心忡忡道:“那静姐姐,两天后的义诊我们还要举行吗?” 如果那凶犯是因为他们的风头盖过了他,才盯上他们的,两天后的义诊只会比静姐姐前些天的传闻更轰轰烈烈啊。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33节 徐静不禁心头一暖,看了程青青一眼,果断道:“要,我请萧侍郎派人保护我们,便是不想因为这种人耽误了我们的义诊。 如今义诊的消息已是传出去了,全县的人都等着看我们的义诊办得怎么样,我们这回若是退缩,只会成为一个笑话,再想起来只会比先前更难!” 程青青这回会遇到这种事,说到底是因为她。 她却没有因此责怪她,只是担心两天后的义诊,徐静心里说不动容是不可能的。 徐静嘴角微微一扬,道:“放心,我说了会重振你们杏林堂的名声,便绝不会食言。” 很快,就到了他们举办义诊的日子。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徐静在来到杏林堂那一刻,还是忍不住惊了惊。 第50章 她今天做的就是活菩萨(二更) 他们的义诊定的是辰时正(早上八点)开始,为了做好准备,徐静特意辰时(七点)就来了,却没想到,杏林堂外面已是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排队的人数绝对已是超过了五十人! 队伍里,有衣衫褴褛的乞丐,有身穿布衣一脸朴素的普通老百姓,也有锦衣华服一脸浮夸不正经的富家子弟。 众生百态,只消看上一眼,就能知道,哪些人是真心来求医,哪些人只是来看热闹的。 让人遗憾的是,这其中看热闹的人显然居多。 程显白一早就在后门处等着徐静,他一个江湖老油条,自是也看出了今天来的大部分人都不是善茬,忍不住咬着牙道:“那些吃饱了撑着的混蛋,若是他们敢闹事,看我不把他们揍得满地找牙。” “医馆是治病救人的地方,你可别乱来。” 徐静淡声道:“这不是很正常吗?我早就说了,只靠上次那件事是没法一下子扭转杏林堂早已稀巴烂的名声的,更别提那几个大医馆只怕都在防备着咱们呢,今天来的人里,一半都是来看热闹的,另一半,只怕也掺杂了不少别的医馆派过来的探子。” 程显白一听,不由得急了,“那怎么办?就由着他们这样糟蹋我们的义诊?” “能怎么办?我说了,医馆是治病救人的地方,他们来了,就好好给他们治病便是了。” 徐静嘴角微扬,意味深长道:“在咱们医馆,别的都是虚的,就该用医术把他们治得服服帖帖。” 谁能保证自己身上一点毛病都没有? 她今天,做的就是活菩萨。 义诊很快就开始了。 前几个进来的病患都是正常来求医的,徐静于是也认认真真地给他们做了诊治,该针灸的针灸,该开药方的开药方。 一些病患进来时见徐静带着面纱,原本还有些犹疑,但随着徐静又快又准地说出他们的症状,他们眼中的犹疑很快变成了崇敬。 因为杏林堂不大,徐静没让春阳和春香跟着,打发她们去做旁的事了,身边只有程青青帮她打一下下手,程显白则在外面维持秩序。 很快,程青青就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至今为止,他们杏林堂一共接待了十个病患,其中有五个病患,患的都是夏伤暑湿类的毛病!简单来说,就是中暑引起的病症,轻度的症状是身热、四肢困重、发汗、口渴,严重的会出现低热、恶心呕吐、腹痛腹泻等症状。 这比例在来看诊的病患中已是十分高了!不过想想,如今正是七月盛暑季节,不管天气多热,很多普通老百姓为了生计也必须在大太阳底下奔波,会身体不适也很正常。 而每当遇到这类病患,静姐姐在给他们开药方前,都会先拿出一颗药丸,在水里面溶解了让病患喝下。 那是……她们这段时间做的药! 她记得那是一种她先前从没见过的药,闻起来味道也很奇怪,又苦又刺鼻,那味道她只是闻了一次便终身难忘。 静姐姐把药给这些病患吃,莫非,这是治疗夏伤暑湿的特效药? 程青青的心噗通噗通地跳了起来,突然就明白,为什么静姐姐说她做的药绝对不愁卖了! 现在是夏伤暑湿的高发季节,若是静姐姐的药有用,需求定然不少啊! 徐静哪里知道身旁那小丫头的心理活动,她拿出她的特制药时,那些病患还一脸纠结嫌弃,主要是味道太难闻了。 只是,当他们硬着头皮喝下,才知道这药的神奇之处,那效果简直是立竿见影的,就感觉身体里阻滞的湿气都突然被一股奔涌而上的气打通了一般! 每一个喝过这种药的病患都几乎是一脸震惊崇拜地看着徐静,就差对她顶礼膜拜高呼神医了。 他们满心以为徐静会给他们开这种药,谁料接下来,却见她唰唰唰写了张药方子递给他们,让他们去旁的药房开药。 别说病患了,便连程青青也一脸懵。 静姐姐做这些药不是为了售卖吗?怎么……怎么还让他们去药房抓药呢。 五个人里,有两个人傻愣愣地拿着药方就离开了。 另外三个人许是不是第一次得这种病,知道徐静这药的厉害之处,死活要买徐静给他们吃的这种药。 徐静见状,嘴角在面纱后微微一勾,故意暗叹一口气,道:“我们杏林堂今日办的是义诊,本就是不能收钱的,何况这是我师父传给我的密药,我只做了一些用作诊治,手上没有多少……” 病患立刻道:“我去药房买药还不是要花钱!神医没有收我的看诊费用,我已是万分感激了!请务必把我方才吃的药卖给我!我几乎每年夏天都会身体不舒服,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一吃就见效的药!” 徐静这才悠悠地叹了口气,似乎很是为难地道:“你都这样说了,好吧,但你出去后可千万别跟别人说,我手上的药当真不多。 我们今天做的是义诊,我也不好收你太贵,一包药里面有六颗药丸,每包药三十文,你先吃三天看看情况,每天早晚一颗,把药丸放进水里化开喝下便是。” 病患顿时感激涕零地应下了。 直到程青青从病患手中接过了三十文,她还是懵的。 在下一个病患进来前,她连忙抓紧时间问徐静,“静姐姐,你方才为何这么说?我们的药做出来不就是要卖的吗?” 徐静好笑地看着她,眼角微微一扬道:“确实是要卖的,然而我们一开始打着的名头可是义诊,义诊虽然不包括给病患提供药材,但原则上也是不该卖药的。 要是我们一开始就急吼吼地把药拿出来卖,你要别人怎么看我们?那些看我们不顺眼的更是能找到机会对我们大肆诋毁了。 但如果,是病患求着我们买药呢?” 程青青听得一愣。 竟……竟然还能这样? 徐静拿起一旁的水壶喝了口水,道:“方才我让他们不要跟别人说从我这里买到了药,但人的心理就是这样,你越不让他们说,他们就越想说,瞧着吧,用不了两天,他们从我们这里买到了治夏伤暑湿的特效药的传闻,就能传遍全县。 那之后,我们再放开来卖,那时候经过了前几天的义诊,大伙儿对杏林堂更为信任,也就会更愿意买我们的药了。” 程青青感觉自己的嘴张得都能塞下一整个鸡蛋了,连忙合了合嘴,道:“静姐姐,你太厉害了!这些事情,我想都没想过!” 她原本以为,要举办义诊这件事已是足够彰显静姐姐的厉害了。 谁料,义诊只不过是静姐姐的第一步! 她和阿兄到底是攒了几辈子的福分,才能遇到静姐姐! 徐静不由得扬了扬唇。 就在这时,房间外的帘子被一把掀开,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倏然响起,“哟,你就是最近如雷贯耳的杏林堂女神医?怎么帮人看诊还带着面纱,可是因为长得太丑,不敢见人呐?” 第51章 把他治得服服帖帖(三更) 徐静眉角微跳,凉凉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却见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着一身翡翠色如意纹圆领锦衣袍服,头戴玉冠,面容白净俊秀的年轻男子,只见他通身富贵气派,一双带着几分邪气的丹凤眼微微向上挑着,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看着徐静。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身穿青色袍服的小厮,跟他们主人一样高昂着脑袋,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程青青的眉头已是蹙了起来,凑近徐静小声道:“静姐姐,小心一些,这几人不太对劲……” 徐静淡淡地“嗯”了一声,出口的话却一如既往地平静,“不知道要看诊的是哪位?” 见徐静完全没搭理他方才挑衅的话,锦衣男子挑了挑右眉,嗤笑一声,双手按着膝盖往椅子上一坐,似乎觉得坐得不舒服,还轻轻地扭了扭腰,眼神轻佻地道:“声音倒是挺好听的,我听着倒是比醉仙楼小翠的声音还要醉人,有着这样一把声音的不应该是个丑女啊,莫非其实是个神仙姐姐? 神仙姐姐,你真的会治病吗?若你其实长得不错,还不如嫁个好人家,好过像现在这般抛头露面呢……” 一边说,一边突然抬起手快速地伸向徐静,眼看着就要掀起她的面纱! 程青青不由得惊呼:“不可……” 下一息,却见徐静眼疾手快地一把捏住了男人伸过来的手腕,狠狠地往外一掰。 “啊——” 那乍然响起的尖叫声几乎把他们这小小的房间给掀翻了。 “郎君!” “你这女人在做什么!快住手!” 原本趾高气扬的两个小厮立刻变了脸色,凶神恶煞地就要上来解救他们郎君。 徐静却已是施施然地放开了捏着男人的手,抽了条干净的帕子细细地擦着手指,淡声道:“慌什么,我不过是在替他看诊。” 一脸吃痛地握着手腕的男人闻言,眼眸怒瞪,脸色通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痛的,“看诊?这是哪门子看诊?!你见过哪个大夫是这样给病患看诊的?!” 那混蛋女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动作的,他的手腕被她捏得又麻又痛,感觉要废掉了一般! 这口气他能咽下去,他就不是在安平县横着走的周显了! 徐静却冷冷一笑,“承让,我也是第一回见到上来就对大夫动手动脚的病患。” 这女人还敢阴阳怪气?! 周显怒上心头,猛地一拍桌子,还没说什么,就听那个女人淡声道:“这位郎君还是悠着点吧,我看你年纪轻轻就腰膝酸软,手足欠温,这可是典型的……肾阳不足啊。” 说完,还掀了掀眼帘,颇为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看得周显更是怒发冲冠,只是想起她方才说的话,他整个人僵了僵,有些结巴地道:“你……你这女人在胡说八道什么!老子的身体好得很!你别以为你是女人老子就不敢打……” “身体是自己的,我是不是在胡说八道,你自己清楚。” 徐静却悠悠地道:“你这种情况的男人呢,一般小便清长且多,时常起夜尿。 哦,还有,方才我握着你的手腕时顺便帮你把了一下脉,你脉象沉迟,舌淡,苔白,这可都是阳虚寒凝的症状呐,你除了小便次数多且量多这个毛病外,还排便艰涩,排出困难罢。 你这毛病还真不少,令夫人真真可怜呐。” 说着,还幽幽地叹了口气。 男子整个人傻了,一张原本还算俊秀的脸越来越扭曲,他的两个小厮却是越听越惊愕,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其中一个小厮突然一拍掌,激动道:“郎……郎君,这位女神医竟然都说对了!不……不愧是女神医啊! 小人早就说了,郎君时常起夜这毛病可不能轻视!我老家的人常说,男人常起夜容易阳痿!幸好郎君还没娶妻,还能抓紧时间治一治……” “闭嘴!” 男子——周显猛然回过神来,一张脸顿时火辣辣的,转头狠狠地吼了自家小厮一声,把那小厮吼得缩头缩脑的,一脸委屈道:“小人……小人不过是担心郎君被未来夫人嫌弃嘛……”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34节 另一个小厮看不下去了,连忙拉了拉他道:“羊角,别说了!” 程青青顿时无比微妙地看着周显。 肾阳不足,小便清长,起夜尿,还便秘…… 啧啧,任何一个毛病传出去,对男子来说都是要羞愤欲死的事情啊…… 自己的短都被某个没脑子的小厮揭了,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周小霸王头一回不敢见人,扭着个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向徐静,朝着徐静那边的耳朵红得简直要滴血。 徐静倒是十分平静,唰唰唰地写了张药方,折了起来递给他道:“有病呢就得治,天皇老子来了都一样,这张药方你拿着,每天早晚煎一贴药服下,保管你的毛病很快就有明显的转变。” 周显僵在那里装死。 那叫羊角的小厮却眼眸一亮,伸出双手甚是感激地道:“多谢女神医,多谢女神医……” “谢你个大头鬼!” 周显忍无可忍,猛地跳了起来,狠狠地拍了拍那小厮的头,却似乎起得太急,膝盖处软了软,又噗通一声坐回到了椅子上,一双眼睛正正好和徐静意味深长的眼眸对上。 周显:“……” 那一瞬间,连空气都似乎是尴尬的。 徐静友好地一笑,十分不计前嫌地把方才没给出去的那张药方递了过去,“拿去,不用客气。” 周显:“……” 他若这时候拿了,就真的没脸在这安平县混了! 他猛地再次站了起来,这一回他学聪明了,是撑着面前的桌子站起来的,咬牙切齿道:“你这女人,好!很好!我记住了!” 说完,猛地转身就往外走。 那两个小厮连忙急急地追了上去—— “郎君,等等我们啊!” “郎君,你就这样走了?夫人交代的事情还没做呢!” “都给我闭嘴!” 徐静扬了扬眉,也没在意,把手中没送出去的药方放到了一边去。 程青青不由得气愤道:“这都是什么人啊!不过,我怎么感觉他有点眼熟?” 话音刚落,门口处的帘子就被一把掀开,火急火燎的程显白跑了进来,焦急道:“青青,徐娘子,你们没事吧?方才我看到天逸馆的周五郎从咱们医馆走出去了!他没找你们麻烦罢? 该死,我就是抽空去了一趟茅房,竟然就让他们混进来了!那家伙向来横行霸道,不务正业,他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程青青立刻“啊”了一声,“难怪我觉得他眼熟!原来他就是周家那个混子!阿兄,你还好意思说,那家伙都找完我们麻烦走了,幸好静姐姐有本事,把他治得颜面扫地,落荒而逃。” 程显白听到前面半句话,还吓得脸色煞白,听完后面半句话,顿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徐静,“徐娘子,你竟然连那家伙都有本事治住? 听说连周家的老太爷都拿那家伙没辙,曾经周老太爷还放出话说,谁能让他这个不孝孙子收敛脾性,走上正途,是男子的话,他立刻奉上黄金千两,如果是女子,只要她愿意,不管那女子是什么出身,他都立刻让她嫁进周家,做周五郎的正房夫人!” 第52章 我又来找你啦(一更) 徐静不禁抽了抽眼角。 不是,这算什么奖赏,这是惊吓吧? 程青青也不由得一副生吞了一只苍蝇的表情,“有哪个正常女子能看上一个混子?我听说他还时常出入秦楼楚馆,红颜知己一堆。 阿兄,你不是在说笑吧?” 程显白咳了一声,道:“虽然周五郎是混账了点,但周家好歹也是安平县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他们名下的天逸馆在大楚各地都有分号,能嫁进周家相当于享一辈子荣华富贵,很多普通人家的女子还是很愿意的。 罢了,先不说这个,你们没事就好,就是今儿发生的事,咱们最好烂死在肚子里,别传出去。” 程青青不解道:“为何?” 程显白幽幽地看了徐静一眼,“我方才不是说了么?周老爷子做梦都想找一个能治他孙子的人,若是被他知道徐娘子有这本事,还有着这么一手不同凡俗的医术,只怕第二天就会有媒人上徐娘子的门了。” 徐静:“……” 不禁头疼地抚了抚额角,“千万别说出去,拜托了。” “放心,我们也不想把徐娘子让出去。” 程显白突然凑近了徐静和程青青,一脸神秘道:“跟你们说,咱们杏林堂这回是真的祖坟冒青烟了!你们可知道方才外面还有谁来了?广明堂的林当家和华寿堂的郑老大夫,还有天逸馆的周当家! 他们这些大人物,以前一个个都是眼睛长在额头上的,哪里会关注我们一个小医馆,今儿个竟然都跑过来了,我都不敢相信!” 程青青顿时又是讶异又是担忧,“我早说了,咱们定然会引起那几个大医馆的注意,阿兄,你消息比较灵通,可知道这几个大医馆的行事风格?他们……不会打压咱们杏林堂吧?” 程显白摇了摇头,“我对那几个医馆的当家其实知道得也不多,但掌管天逸馆的周家听说向来行事低调,医者仁心,每当有灾荒瘟疫发生,他们都会带头做善事,应该不会随意打压别人。 华寿堂是郑老大夫创建的,郑老大夫以前是御医,两年前告老还乡,很多人都是冲着他御医的名头去找他看诊的,他实在没必要打压旁的小医馆。 唯有这广明堂的林家,之前就有传闻说他们行事霸道,说是医者,实则更像满身铜臭不择手段的商人,他们会怎么做,还真不好说。” 程青青脸上的忧色不由得更重了。 徐静见状,淡淡一笑道:“没关系,他们要打压,就让他们尽管来。” 程氏兄妹不禁讶异地看向徐静,就听她淡声道:“商场如战场,早在一开始,我就知道终有一天会发生这种事,既然无法避免,倒不如做好应对的准备。 程郎君,我要拜托你一件事,我本来还想晚一点才与你说。” 听徐静说完拜托他的事,程显白一脸不解,但看徐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们如今又还在义诊,也就不好说什么,应下了就到外头去了。 接下来的义诊还算顺利,虽然依然有故意来捣乱的,但不是被徐静治得服服帖帖的,就是被程显白一脸不善地赶出去了。 五十个病患也是不少的工作量,除却中午吃饭休息的时间,徐静一直快到戊时(晚上八点)才算忙完。 程青青最后整理今天来看诊的病患的情况时,颇有些瞠目结舌,“静……静姐姐,你猜怎么着?今天来看诊的五十个病患里,有二十六个人都是夏伤暑湿类的毛病!” 其中,买了他们药的就有十五个人! 后面其实还有人想买药,徐静说不卖的时候,他还一脸不甘地说其他人明明都买到了,他方才还见到他在跟别人炫耀呢! 一旁的程青青:“……” 说好的不会跟别人说呢!果然只有她一个老实人吗? 只是最后,不是她们不想卖,而是她们带过来的药都卖完了,那些病患只能一脸遗憾地离去,好几个人还表示第二天他们还会过来,务必让她们多带一点药云云。 程青青第一次尝试到了被人追在后面做生意的滋味。 实在是……难以形容的舒爽! 徐静闻言,微微一笑道:“这还只是开始呢。” 早在先前她带着春阳和春香去各大医馆视察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季节患夏伤暑湿类毛病的病患很多,非常多,这才想到可以制作这类病症的特效药来卖。 程青青不禁怜悯了一下还一无所知的程显白。 她这个傻阿兄前几天还在家里大声嚷嚷,说什么若是徐娘子的药能卖出一百文,他的名字就倒着写! 她都不好意思告诉他,他们今天卖出去的药,早就超过一百文了。 而静姐姐的药甚至还没正式推出! 也不好意思告诉天上的阿爹,他儿子貌似……要改姓了。 因为第二天还要早起义诊,徐静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回去休息了,第二天,她刚来到杏林堂,就欣慰地发现,队伍中明显是来求医的人终于比那些看着就不着调的人多了,队伍还比昨天的长了不少! 而且,好些人一进到看诊的房间,屁股都还没坐下,就急吼吼地问可还有昨天的神药。 据他们所说,昨天一些买到了药的人回到家就是一顿显摆,刚好这段时间夏伤暑湿的人不少,一些人好奇心一起,死皮赖脸地求着他们给了一颗药来吃,一吃不得了,那浑身的不舒适瞬间好了一大半! 本来没什么胃口的人立刻便饿了,一回到家就胃口大开地吃饭;本来头脑昏沉四肢困倦的人一下子就精神了不少;本来腹泻不止的人,当天腹泻就没前几天严重了…… 乡里乡亲间本来就没有秘密,不过一晚上,杏林堂的女神医做出了可以治夏伤暑湿的神药的传闻就在百姓间传开了,可以说,今天一大早来义诊的一大半百姓,都是冲着这神药来的。 说实话,这传播速度快得徐静也有些始料未及,她今天特意多带了一些药,然而不过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已是全部卖完了。 见后面进来的病患很多都是冲着这药来的,徐静不得不提前结束了上午的诊治,趁中午休息的时间,让程显白去她家一趟多拿一些药过来。 事情闹得这么大,便是程青青还不想让自家傻阿兄知道这件事,程显白也知晓了。 他被徐静喊进来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十分的微妙,眼神十分的复杂。 徐静挑了挑眉,不明白程显白此时的异样是怎么回事,道:“程郎君……” 她刚起了个头,眼前的男人就一把竖起右手手掌,一脸沉重地道:“徐娘子,以后我不叫程显白了,请唤我——白显程!” 徐静:“……” 这小子脑子坏了? 程青青无语到了极点,但她可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阿兄改姓,一脸认真地对徐静道:“静姐姐,你不用管他,我阿兄小时候摔过脑子,自那之后他就时不时脑子不灵光。” 白显程,不,程显白:“……” 你他娘的才摔过脑子! 他……他不过是眼睛有些瞎罢了! 只是,程显白也不是那么上赶着改姓的,见徐静什么都不知道,也乐得装傻,听了徐静让他做的事后,便乐呵呵地跑出去了。 程青青顿时默默地抚了抚额。 她阿兄这个样子,以后真的能帮她找到大嫂吗? 他们老程家怕不是要绝后! 她悲愤地把这件事甩到脑后,拿出春阳方才送过来的饭菜,招呼徐静道:“静姐姐,快过来吃饭吧,吃完饭还能休息一会儿……” 徐静应了一声,眼角余光却见到门口的帘子轻轻动了动。 她以为是程显白回来了,下一息,却见一个小小的脑袋从外面探了进来,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很快锁定了徐静,立刻弯成了两弯月牙儿,嗓音脆生生地道:“我又来找你啦!” 第53章 饭菜好吃的原因(二更) 徐静一愣,嘴角也忍不住高高扬起,站起来走过去蹲下,和面前的玉娃娃平视道:“你怎么又过来了?你家里的大人知道吗?” 玉娃娃今天穿了一身白色金鱼纹圆领袍服,腰间松松地系了一条金色的带子,显得整个人更为白嫩可爱了,活脱脱一颗奶白小汤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35节 两只小手还吃力地捧着一个华春园的盒子,瞧着竟是比上回的盒子还要大上一轮。 徐静见状,嘴角不禁微微一僵。 这小娃娃当真以为她很喜欢那家店的点心不成? 就算她喜欢,也吃不下这么多啊!上回那盒点心,她和春阳春香两个人吃得肚子都要撑破了才算勉强吃完。 听到徐静的问话,玉娃娃脸上快速地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天真无邪的表情掩盖,“他们知道。” 徐静:“……” 她怎么有种,他们其实不知道的不好预感? 这小娃娃年纪小小,说起慌来倒是眼也不眨的。 不过,想到他家里人很可能一直在虐待他,徐静就有点心揪,他这会儿的反应也不过是在自我保护吧。 罢了,她上回就想好好跟这孩子的家里人说一下他的问题,这回刚好是个机会。 她伸出手,替他拿过那快比他的小身板都要大的盒子,把它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笑眯眯道:“长笑总是请我吃点心,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长笑吃过午饭没有,不如跟我一起吃吧?” 玉娃娃微愣,一双黑漆漆的眼眸顿时满溢期待地道:“那是阿……你做的吗?” 徐静微愣,摇了摇头道:“不是哦,但做饭的人手艺很好,长笑应该会喜欢的。” 不是阿娘做的啊。 萧怀安垂了垂卷翘的睫毛,低低地“哦”了一声,还微微低头,脚尖踢了踢地面。 才四五岁的孩子,哪里藏得住自己的心思,徐静见状,颇有些哭笑不得,也不太明白这孩子怎么这么执着于这些饭菜是不是她做的。 但一想到能和阿娘一起吃饭,还是很开心的,萧怀安很快抬起小脑袋,眼睛亮闪闪地道:“我要吃!” 徐静的嘴角不禁扬得更高了,“好。” 随即,她牵着小娃娃的手,让他坐在了她旁边的椅子上,见他的身高还够不到桌面,想了想,往他的小屁股下面放了好几本医书,终于能和这位小客人“平起平坐”了。 萧怀安由始至终都很乖,徐静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吃饭的时候也是,徐静看得一颗心软了又软,往他的小碗里夹了块去了刺的雪白鱼肉,笑着问:“好吃吗?” 萧怀安吃得脸颊鼓鼓的,眼帘一掀就撞上了阿娘满含笑意的温柔眼神,不禁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道:“好吃!” 顿了顿,他似乎有些羞涩地道:“我觉得,今天的饭菜好像特别好吃呢。” 一旁早早吃完了饭,正托着腮看着他们的程青青忍不住噗嗤一笑,道:“小娃娃,你是不是很喜欢静姐姐啊?都说和喜欢的人一起吃饭,饭菜会特别好吃。” 萧怀安微微一愣,是这样吗?顿时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小脑袋,“嗯!” 他就是很喜欢阿娘。 难怪今天的饭菜会那么好吃。 他觉得他今天能吃两碗饭,不,三碗! 徐静虽然早就有所感觉,但见到小娃娃这么直白的态度,一颗心还是忍不住又软了软,笑眯眯道:“我也很喜欢长笑。” 萧怀安不禁又愣愣地看向徐静。 阿娘很喜欢他?是真的吗? 他忍不住张了张小嘴,嗓音软糯道:“我听说,你在这里替人看病,我能留下来吗?” 说着,似乎怕徐静不同意,还很是紧张地加了句:“我……我会很乖的。” 徐静略一扬眉,本想说不行,但看到小娃娃那紧张期盼的眼神,到嘴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最后,也只能暗叹一声,妥协道:“可以,但可能会很无聊哦。” 如果他家里人找过来,她刚好和他们好好谈一谈。 如果不找过来,她看完诊后就顺道送他回家罢。 萧怀安顿时眼眸一亮,一张小嘴都快扬到耳朵处了,用力摇了摇头道:“不无聊!” 一旁的程青青:“……” 又来了,每当和他们在一起,她都会有一种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感觉…… 不过,这小娃娃怎么看着看着,好像有点眼熟呢? 于是,下午的看诊时间里,徐静身边除了程青青,还多出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不点。 小不点确实像他说的一样很乖,一直坐在徐静搬给他的小凳子上,腰杆挺得笔直,两只小手端端正正地放在膝盖上,就这样认认真真地看着徐静给人看诊。 徐静初初看到他的坐姿时,忍不住暗暗感叹,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别管他家里人是怎么对他的,这教养真的没得说。 事实上,先前接触的时候,徐静就察觉到这孩子的一举一动都颇有礼仪了,就连吃饭时也是细嚼慢咽,不急不缓的,除了有些挑食。 因为孩子太乖了,又有程青青在一旁看着,徐静到后面忙起来的时候,渐渐地就没那么注意他了。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间,又到了傍晚时分。 因为今天少了许多来闹事的人,徐静的效率比昨天快了不少,到这会儿已是快把五十个病患都看完了。 就在她给最后一个病患看诊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剧烈的喧哗—— “我不是来看诊的!我是来买药的!” “什么?药没了?我昨天明明跟徐神医说,我今天会来买药,让她多备一些的!” “天爷!我今天一大早就想过来了,但手头的事情实在放不开,我婆娘已经身体不适好几天了,昨天我嫂子给她吃了一颗从神医这里买回去的药,她立刻好了不少,我答应她今天一定会买药回去给她的!” 徐静微愣,正想让程青青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程显白就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道:“徐娘子,外面突然来了许多人吵着要买药,我怎么劝他们都不愿意走,怎么办才好?” 第54章 为你反抗整个世界(三更) 现在是傍晚时分,很多人白天时有事情做,到这时候才空闲下来,他们会在这会儿集体涌过来也不奇怪。 程显白只是有些低估他们对那药的执着了。 程青青立刻眉头一锁道:“可是,我们的药都卖没了啊,连中午时阿兄拿过来的药也没了!” 程显白顿时也一脸为难。 徐静却站了起来,神情淡然,语气中带了几分意料之中的沉稳道:“没事,我出去和他们说。” 事情虽然比她预想的进展得要快,但大体还是在她计划之中。 她缓缓走了出去,外面果然围了十几个百姓,其中有几个百姓,正是昨天找她看过诊的病患,他们一下子便就认出了她,立刻道: “徐大夫,我……我昨天来找你看过病,你记得不?我昨天说了,今天会来买药的!” “徐神医,你那药效果实在好,我和一众弟兄平日里都是做粗活的,这天天在大太阳底下难免身体不适,他们就拜托我多买一些药给他们备着,你这边是真的没有药了吗?” “徐大夫……” 在场面快要失控之前,程显白急忙走了出来,把他们控住了。 徐静缓缓扫了他们一眼,突然暗叹一声,道:“实在感谢各位对我的抬爱,这药是我师父生前研制的,这几天我们杏林堂举办义诊,我本是没想过在举办义诊的日子售卖药物……” 在场众人霎时急了—— “这跟义诊不义诊无关啊!义诊只是说免费给人看诊,可没说要免费给人开药!” “我去药房抓药也要花钱!有些比徐娘子卖的药还贵呢!” 徐静扬了扬手,制止了他们的话,突然扬高声音道:“既然大家这般说,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明儿起,我就把我手上目前有的药都拿过来,在杏林堂售卖。 大家可以来看诊,也可以来买药,但有件事要先告知大家,因为我没想过把这药拿出来售卖,因此我手上有的药不多,明天卖完即止,每人限买两份,下回再想买这种药,就要等到五天后了……” 听说买药有望,一众人脸上的神情都忍不住激动起来。 然而,徐静话音未落,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想卖药就卖药,装什么清高!这劳什子药先前听都没听过,谁知道这些人是不是你们杏林堂找回来的托!” 因为刚才徐静在说话,周围的环境还是很安静的,以至于这忽如其来的声音就仿佛一块巨石被投入了平静无波的水面,刺耳得让人无法忽视。 一众等着买药的人一愣,立刻四处张望寻找说话的人,一边忍不住焦急道: “是谁在胡说八道?!” “你才是托!徐大夫好不容易愿意卖药给我们,你这样一说,徐大夫不卖了怎么办!” 然而,如今围在杏林堂门口的不止这十几个要买药的人,还有许多原本排着队等着义诊的病患,以及看热闹的路人。 他们很多人其实见都没见过这传闻中的药,就像第一天的义诊一般,很多都是抱着看热闹或试一试的心态过来的,因此听到那个忽如其来的声音,难免会受到影响,带着几分审视怀疑地看向徐静,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而今天闹着要买药的病患,或者是昨天来找徐静看过诊,亲自吃过那种药的人,或者是家里人或身边信任的人昨天来过徐静的义诊,回家后跟他们一通宣传,所以他们才会那般信任徐静和徐静的药。 然而,那样的人总归是少数,大多数人对这横空出世的所谓特效药还是持观望态度的,一些人忍不住就开口道:“我就觉得奇怪,昨天一夜之间,到处都有人说杏林堂出了种治夏伤暑湿的特效药,不但效果奇速,还不用煎药,吃起来十分方便。 我就想天底下真的有这么厉害的药?那先前怎么听都没听过呢?不会是杏林堂为了卖药,自己找人传开这个传闻的罢!” “对啊!连广明堂那几个大医馆都没有这样的特效药卖,一个小小的杏林堂能有?我今天过来的时候,我家婆娘死命拦着我不许我去,说我被骗了,我非要去看看,她还跟我生气来着……” “杏林堂搞这样的小动作也不稀奇啊!谁不想赚钱?说不准这所谓的义诊只是噱头,卖药才是他们的目的呢!我怀疑先前所谓的女神医用神迹救人也是他们编的,咱们安平县有名的大夫可不少,还轮不到一个不知道打哪里来的所谓女神医在这里招摇撞骗! 而且,这所谓的女神医行医的时候还带着面纱,不会是怕自己骗人的事迹败露,没法做人吧!” 一些人越说越过分,简直恨不得把他们先前做的事情全部推翻,有一些人已是受到了影响,皱着眉离开了排队的队伍,还有一个老伯突然朝他们杏林堂的门口吐了口唾沫,哑声道:“奸商!” 程显白急得不行,慌忙拦住一些想离开的人,道:“谁找人去传这种事了?你们帮我出找人的钱吗? 徐大夫先前救人可是有不少人亲眼见到的!不信你们可以问问在那边摆面摊的老路夫妇! 至于咱们的药,你们不想买不买就是了,我们又没有强迫你们买……” 然而这种时候,真真坐实了什么叫越描越黑,程显白表现得越焦急,那些原本就不怎么相信他们的人只会觉得他们这是心虚,一时间,大伙儿看向他们的眼光更不善了,骂他们“奸商”的声音也越来越多。 眼看场面越发失控,程青青脸色微白,道:“静姐姐,要不,咱们先不卖药了吧?” 徐静却只是冷眼看着方才说话的那个男人。 杏林堂门口有几阶台阶,方才她站在台阶上,又是面对着外面所有人,其他人可能看不清方才说话的人是谁,她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个混在人群中的平平无奇的男人,说完那句话后,他便不动声色地走到了人群最后面,因此其他后知后觉的人根本找不到他。 此时他正表情阴冷地看着她,嘴角边勾着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 这人的出现绝不是意外! 只怕同行对他们的打压,已是开始了。 就在徐静凝神看着那个男人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从杏林堂里跑了出来,径直跑到了她面前,张开小手,玉白精致的小脸上是再愤怒不过的表情,表情的主人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抒发这暴涨的情绪,急得都要哭了,“你们这些坏人!不许欺负人!”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36节 徐静心头微震,低头看着护鸡崽一样护在她面前的小不点,忍不住轻轻抚了抚他的小脑袋,低声道:“长笑,没事,他们欺负不了我。” 她先前一直觉得,这孩子这么黏她,是因为他家里人对他的冷待,让他不由自主地无比珍惜亲近收获到的每一份温暖。 然而此时,看着义无反顾地挡在她面前,明明自己也很害怕,小小的身体还在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却依然不退缩半步的小小身影,徐静心中,忍不住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是家里的独生女,来到这个世界前,她连婚都没结,更不可能有孩子,因为工作的缘故,身边人也鲜少愿意让她靠近自己的孩子。 因此,这还是她第一次和一个孩子有这么多的接触。 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吗?只是一些微小的善意,就愿意为了你反抗整个世界? 她心里不由得起了几分异样,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她也无法深思,微微蹲下身子在孩子耳边低声道:“放心,很快就会有好人过来帮我们了。” 萧怀安一愣,下意识想转头看看自己阿娘。 然而,他还来没得及转过头,就听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从人群外响起,“怎么都围在这里不进去?不进去的话就劳烦让让。 徐大夫在吗?我是来买药的!我媳妇前几天患了暑热,一直头疼困倦,吃了好几服药都不好,唯独昨天在你这儿吃的药,一吃就有效果!因此她非缠着我来买,这不,我刚下值就赶过来了! 刚好我们县衙的萧侍郎最近也有些不舒适,我媳妇怕我买错药,早上特意给了我一颗带着,我就给萧侍郎吃了,萧侍郎也说效果好,这会儿跟着我一起来了! 哈哈,看在萧侍郎的面子上,你怎么也能分一些药卖给我们罢?” 第55章 古代追星现场(一更) 徐静闻言,不由得直起身子,讶异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当看到跟在陈虎他们身后一身月白色交领大袖常服的俊秀男子时,她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萧逸怎么也过来了? 她料到推出新药的过程不会一帆风顺,所以先前特意拜托了萧逸,让他派几个县衙的人给她做一下托,好让大众更加信任他们的新药。 毕竟自古以来,公职人员身上都自带一股让老百姓仰望的威信,他们说的话,比一般人更让人信服。 但县衙差役的素质参差不齐,徐静熟悉的就陈虎一个,找人做托这件事毕竟不体面,徐静需要找一些口风紧能信得过的人,那样的人也一般有着良好的品性,在百姓间的名声定然不差,他们说的话也就更有分量了。 所以,徐静才拜托萧逸,帮她找几个信得过的差役。 她却是万万没想到,萧逸竟然亲自过来了! 啧啧,为了不欠她人情,这男人也是拼了啊。 徐静被陈虎他们吸引了注意力,一时没留意,她身旁的小不点在见到某个高大俊朗的男人后,脸色顿时微变,一下子缩到了她身后,两只小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裙子,仿佛这样自己就能隐身一般。 除了萧逸,还有两个徐静比较面生的男人跟着陈虎一起过来。 县衙差役时常在县里巡逻,因此很快,一些百姓就认出了他们,不禁讶异道: “这……这不是陈官爷么!陈官爷竟然也来买药?陈官爷人可好了,先前有几个混混一直来我们铺子里捣乱,是陈官爷帮我们把他们吓跑了!陈官爷都说这药好,那肯定好啊!” “孟官爷,你也来了?天爷,前天你帮我把被匪徒抢走的荷包拿了回来,我还没机会去感谢你呢!” “竟然连萧侍郎也来买药!刚才是谁说说这个药好的都是托?能请动萧侍郎当托得是什么神仙啊!萧侍郎可是京中的贵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他都说好的东西,肯定好啊!” 他们的出现就仿佛定海神针出现在了狂虐的东海,一下子让现场的情势逆转了过来,许多原本还在观望的百姓瞬间抛掉了心里头的疑虑,一些方才还在质疑他们的人,立刻一脸尴尬地闭嘴不说话了。 程青青和程显白原本也对这几尊大佛的出现感到震惊来着,看到这突变的风向,脸色倏然一喜,连震惊都顾不上了。 程显白却突然想起,徐娘子跟县衙这些人好像是有交情的,不会这些人其实是徐娘子请过来的吧? 所以,徐娘子早就料到会有方才的事情发生了? 他顿时仿佛看什么怪物一般看向身旁的女子。 如果说先前,他对要听从一个女人的号令多少还是有些不服的,这会儿他是完全心服口服了。 徐娘子哪里是普通的女人?那分明是一根金灿灿的大腿啊! 他先前哪止眼瞎,简直心也盲! 徐静却由始至终都十分平静,只在听到萧逸来了的时候讶异了一瞬,仿佛不管周围的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到她一般。 她转向陈虎他们一众人,缓缓地行了个礼,道:“民女见过萧侍郎及一众官爷,只是很可惜,民女今天的药已是卖完了,萧侍郎及一众官爷想要的话,明天请早罢。” 那模样,颇有“买药面前人人平等,便是天皇老子来了也要排队”的架势。 这话却是戳中了一众老百姓的心尖,好些人忍不住笑着开起了陈虎他们的玩笑。 “哟,看来我们徐神医还是个不畏强权的,果然有神医风范!各位官爷,那药我也想要,我明天可是不会让你们的!” “各位官爷请见谅,某也是受人所托,被勒令一定要买到药回去,所以某也是不会客气的!” 除了今天一直在暗中保护徐静的陈虎,其他几个差役都忍不住有些讶异。 他们在过来前,虽然也听说过这神药的传闻,但直到此时,他们才真正领略到了这神药的威力,脸上的神情也不禁更加真情实感起来。 这情形,好像他们明天不一大早来抢就吃亏了啊! 陈虎倒是挺入戏,听到周围众人的声音,立刻垮了一张脸道:“哎呀,看来明天我不早起都不行了,要是我没抢到药回去,我媳妇非扒了我的皮! 萧侍郎,都怪属下没打听好消息,让萧侍郎白跑一趟了。” 一直没说话的男人淡淡地看了不远处的女子一眼,在见到某只抓着她裙摆的小手时,眼神终是忍不住凝了一瞬,淡声道:“无妨,在大夫面前,某也不过是普通的病患,不管是看病还是抓药,自是都要遵循大夫的规矩。” 萧逸这几句话一出,周围的百姓不禁又是讶异又是新奇,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小县城没有秘密,在孙县令落马那一天,他们便知道暂时接管他们安平县的是从西京过来的贵人,在他们眼中,这样的贵人应该是高高在上,吃仙草饮玉露,是与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完全处于两个世界的人。 却谁料,这样的贵人也会生病,也会亲自来买药,还一点架子都没有,说要和他们普通百姓一般遵循大夫的规矩! 一时间,萧逸的形象在他们眼中变得平易近人了起来,原本一些不敢直视萧逸的女子都忍不住红着脸蛋,偷偷覷向他,有几个大胆的女子还悄悄把手中的帕子朝萧逸丢了过去。 徐静:“……” 是谁说古代的女子矜持的? 不过,这男人即便放在现代,也是闪闪发光的黄金单身汉一枚,会遭女孩子喜欢再正常不过了。 徐静不禁挑了挑眉,带着几分兴味地看着这一幕。 那几条还泛着浓郁香气的帕子朝萧逸丢过来时,萧逸有一瞬间的怔然,眉心已是下意识地锁了起来。 然而,当他的眼神不经意往前方一扫,看到了不远处那女子充满揶揄和看戏意味的眼神时,他整个人顿了顿,心底莫名地就仿佛塞了若干块石头,有些沉沉闷闷的。 莫非,他真的有些中暑了? 他再没有任何待下去的心思,仿佛没看到地上那几条手帕一般,一个转身就淡声道:“某就先告辞了。” 随即,在一众爱慕不舍的目光中,大步离去。 徐静没想到这出“古代追星现场”的戏这么快就落幕,小小地遗憾了一下,便看向还围在医馆门前的众人,微微一笑道:“明天,我们药物的售卖和义诊一般,都是从辰时正准时开始。 我师父研制的这种药名为藿香正气丸,可解表化湿,理气和中。 然而,不管什么药都不可乱吃,想买药的人需得本人过来,经由我们杏林堂的大夫诊治后才给大家开药,没买到药的人也不用焦急,我们过几天还会有。 我们杏林堂今天的义诊已是结束了,大家请回罢。” 只是这种简单的看诊的话,程青青和程显白也能做,倒不会耽误她的事。 藿香正气丸算是制作相对简单的中成药,因此徐静她们的制药过程也十分顺利,只是时间到底太短,她们做出来的药不多。 说完,她转身就要回到医馆里,却倏然感觉自己的裙子处有一股扯力,这才猛然想起,她似乎把某个小不点给忘了。 徐静连忙低头看向自己身后,却见那个小不点正用一只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裙摆,小脸微微低着,仿佛贝壳一般雪白整齐的牙齿正微微咬着自己的下唇,竟是一脸纠结惶然的模样。 第56章 我不是萧怀安!(二更) 徐静微愣,想起方才这小不点义无反顾地挡在她面前的样子,不禁有些自责,蹲下身子和他平视,抚了抚他的小脑袋,担忧道:“长笑,你怎么了,可是被方才的场面吓到了?” 萧怀安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一不留神又让那坏虫子钻进了眼睛里,酸酸涩涩的难受。 他不禁两手握起小拳头揉了揉有些泛红的眼睛,低低道:“你还喜欢我吗?” 徐静一怔,有些闹不懂小孩子的脑回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道:“当然喜欢。” “那……不管怎么样都喜欢吗?” “当然了。” 徐静微微蹙眉,还以为是方才那件事给他留下了阴影,担忧地道:“长笑,你怎么了?你放心,方才那些叔叔婶婶不是故意欺负我们的,他们只是对我们有些误会,现在误会解除了就没事了。” 萧怀安欲言又止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两只小手悄悄抬高了一些,又悄悄放下。 他好害怕阿娘知道他是萧怀安后,就不喜欢他了。 他记得闲云说过,这种感觉叫不安,是比让眼睛酸酸的更坏的虫子造成的。 每当那个时候,就需要有人紧紧抱着他,才能把那些坏虫子赶跑。 他每次做噩梦醒来的时候,闲云都会紧紧抱着他,那些坏虫子就真的跑了。 他现在也好想阿娘抱抱他。 但他不敢说。 萧怀安不停地眨着眼睛,他不想让阿娘看到他眼睛里的坏虫子。 那些坏虫子很坏,不但让他很难受,还会让他哭,但他小时候每次哭,阿娘都会不开心,还会骂他打他。 阿娘现在对他这么好,他不能让阿娘不开心。 徐静见这小不点眼睛都红了,嘴巴还扁扁的,却死活不愿意哭出来的样子,简直是又心疼又不解。 她是真的不怎么了解小孩子这种生物,也不会哄孩子啊。 她暗叹一口气,干脆伸出手,一把将这孩子抱了起来,看着瞬间瞪大了眼睛小手下意识地搂住了她的脖子的小不点,微微一笑道:“长笑别怕,你不是想吃我做的饭菜吗?我带你回家做饭请你吃,可好? 但我做的东西可能不怎么好吃哦。” 她本来还想亲自带他去找他的家里人。 但现在没办法了,只能拜托陈虎去找了。 萧怀安维持着一脸受惊的小表情,好半天,才反应了过来,发现这一切不是在做梦,一双小手立刻更加抱紧了徐静,小脑袋埋进了徐静的脖子里,软软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长笑什么都吃。” 隐在暗处的小嘴,已是忍不住高高翘起。 阿娘的怀抱好软好香,比闲云的怀抱舒服多了,似乎……似乎连阿爹的怀抱也比不上呢!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37节 心里的坏虫子好像被赶跑了一些。 闲云果然没有骗他。 感觉到依恋地靠着她的小不点,徐静微微一愣,方才被暂时抛到了脑后的异样感觉又一次涌了上来。 这孩子对她也太亲近了罢。 这似乎已经不能单纯用喜欢来形容了。 这简直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娘一般。 就在这时,见徐静抽不开身先行进去帮徐静收拾东西的程青青走了出来,看到这画面,不禁微微一愣,摇了摇头笑道:“静姐姐,我看你跟这小娃娃当真有缘,不如你把他收了当干儿子算了。” 徐静心里压着事,忍不住轻斥了她一声,道:“胡说什么,长笑情绪不太对,我先带他回去了。 一会儿春阳过来,劳烦你跟她说一声,让她自己回去。” 陈虎和这些天跟在她身边的另一个差役吴显贵就在外头,她提前回家,刚好让他们帮忙去附近打听一下这小娃娃的家在哪里。 怀里抱着的虽然是个小不点,但那分量着实不轻。 徐静抱了一会儿就累了,见长笑情绪好了一些,就把他放了下来,牵着他的手走向了后门。昨天义诊结束后,前门还有些不愿意离开的病患围在那里,徐静不想浪费时间,干脆从后门离开。 却没想到,她牵着长笑刚走出杏林堂后门,就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当见到某个本该已是离去了的男人再一次出现在她眼前时,徐静难得地有些怔在了原地。 心里的某种预感,再一次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萧逸的眼神只在她身上扫了一眼,便十分克制地移了开去,视线缓缓下移,凝住了某个明显因为惊吓而冰冻住了的小娃娃,暗叹一口气,沉声道:“萧怀安,你可知道,你每次这般偷偷跑走,都会把闲云吓得不轻。” 徐静微微一僵。 心里的预感一下子成了真,让她一时竟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 那小不点竟真的是萧怀安。 她……那个素未谋面的儿子! 徐静先前不是没有过怀疑,但那孩子说他叫长笑,而她明明记得,她那个儿子名叫萧怀安。 而且,她一直以为这孩子的性子这般奇怪,是因为家里人对他的虐待,但春阳和春香明明说过,这孩子在萧逸身边过得很好,怎么可能跟虐待这个词扯上关系。 却没想到,这孩子会有这反应,只是因为面对的是——她! 早在两年多前,萧逸就把那孩子接到了自己身边,原主和春阳春香自此再没有见过他。 而原主对这孩子的心态无比扭曲,孩子还在她身边时,她几乎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稍有不顺便拿这可怜的孩子撒气,因此在原主的记忆中,这孩子的面容就仿佛蒙上了一层纱,一直是模模糊糊的。 那种充满了强烈不甘和戾气的记忆徐静也不愿意回想,一直有意地把它压在脑子最深处。 也因此,她竟一直没认出来,她身边这孩子,便是她突然多出来的儿子! 徐静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她牵着的孩子就突然一把甩开了握着她的手,激动地扑向了萧逸,紧紧抱着他的大腿,拼命摇着小脑袋激动地大喊,“不是,我不是萧怀安,不是!” 声音中,还带着再明显不过的哭腔。 饶是萧逸也有些怔然。 他从没见过这孩子这般失控的一面。 就仿佛一只受到了伤害却不知道如何发泄的小兽,只能无助地寻找一个感觉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他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尝试把他拉起来,“怀安……” “我不是!” 谁料,孩子抱他抱得更紧了,小脸深深地埋进他的袍服里,大声哭喊着道:“我不是萧怀安!我不是!” 徐静有些怔然地看着,见孩子嗓音都喊哑了,不禁微微蹙眉。 她会认不出这孩子,也有这孩子特意隐瞒的原因在里面。 他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他是萧怀安? 不但不愿意,甚至,十分排斥。 她突然就想起了方才那孩子一脸不安地问她,是不是不管怎么样,她都会喜欢他?一颗心突然就仿佛被一根针狠狠刺了刺。 如果先前那几个受害者当真是被人用针扎死的。 那她好像突然就稍稍懂得了他们死之前的痛楚。 第57章 小傻子(一更) 场面一时仿佛僵住了,萧逸向来不怎么擅长跟这个儿子相处,所幸这孩子一直很乖,应该说,他远比一般的孩子要敏感细腻,常常把所有情绪都压在心底不表现出来。 闲云和东篱他们几个就时常叹气说,他们家小郎君太乖了,乖得不像一个正常的小娃娃。 别的稍微有几个钱或权势的人家,谁不把家里的小娃娃当祖宗一样供起来?因此养出来的孩子,不能说都是纨绔,但大多不可一世得紧,想让他们受委屈那是不可能的,一点点不如他们的意,都能闹得鸡飞狗跳,家宅不宁。 偏生他们小郎君,不管心里多伤心委屈都不愿意说,面对他们时总是笑得乖乖巧巧的。 最让人心疼的是,这么一个一丁点大的小娃娃,竟然就学会了看人脸色,一旦他们的脸色有什么不对,就会像受到了惊吓的小刺猬一般,把自己缩成一团,表现出来的模样却是更乖巧了,仿佛生怕他们会厌弃他一般。 面对这样一个仿佛用玻璃做成的小娃娃,他们一众大男人颇有些手足无措,心力憔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只能一边在心里咒骂那个狠心的毒妇,一边像对待一样易碎的宝物一般对待小郎君。 只是不管他们怎么做,小郎君似乎都无法在他们面前敞开自己的心扉,因此,上回听到自家小郎君说他好像有些想阿娘了,闲云才会那么震惊。 他这段时间一而再再而三地偷偷跑走,也是先前从没有过的。 萧逸安排了暗卫在萧怀安身边,这小不点这段时间偷偷跑开都去了哪里,他其实一清二楚。 也知道,这女子近乎荒谬地没认出自己的儿子,但她对他似乎不错。 他心情无比复杂,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没有揭穿那小不点,而是由着他一次又一次地偷跑去找那女子。 也许只是因为暗卫把这件事汇报给他时说的一句话——“和徐娘子在一起时,小郎君似乎很开心,一直在笑。” 然而,这种小孩子般的把戏不可能一直演下去,以他对如今这个女子的了解,她会认出长笑是谁只是迟早的事。 因此,今天,他按照那女子的嘱咐,找了几个信得过的衙役过去帮她解围时,说不出是什么心理,他自己也跟了过去。 萧逸头一回想不出自己做某件事的原因和目的,只是纯粹被情感驱使着走了过来。 也许,他只是想在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之前,先参与进来,这样即便结果不好,有他在,长笑也不会受到太大伤害。 又也许,他其实是相信如今的徐静是不会伤害长笑的,只是,他想自己亲自证实这件事。 然而,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没想到他的出现会让长笑崩溃成了这样。 感觉到那紧紧地抱着他哭得一抖一抖的小小身子,萧逸眉头紧锁,喉咙突然一阵酸涩。 自从那孩子来到他身边后,他从没见过他哭。 虽然闲云说,长笑偶尔会在睡梦中哭,但他却是一次都没见过的。 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在他怀里哭得仿佛自己小小的世界都崩塌了。 徐静看着面前的孩子,一颗心也是揪着揪着的疼。 她暂时顾不上因为乍然知道这孩子就是她儿子带给她的震惊了,深吸一口气,走上前蹲在那小小的身影旁边,轻声道:“长笑为什么要骗我呢?是不是因为你担心我知道你是谁后,就不喜欢你了?” 女子的嗓音仿佛有着神奇的魔力,萧逸怀里的小身子猛地颤了颤,仿佛僵住了一般,不哭也不叫了。 只是,他依然把头紧紧地埋在萧逸的袍服里,不愿意抬起来。 看着这只小鸵鸟,徐静无奈地扬了扬嘴角,声音更轻柔了,“小傻子,我不是说了吗?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喜欢你,难道长笑竟觉得我在说谎不成?如果长笑真的这么想,我就太伤心了……” 听到女子倏然暗淡下来的语气,萧怀安心里一慌,连忙抬起头,也顾不上自己哭成了一只花脸猫,用力摇了摇小脑袋,“我没有!” 萧逸一愣,视线不自觉地移到了蹲在地上的女子脸上,就见她没有被面纱遮掩住的一双眼睛柔柔地弯起,里面盛着仿佛比月光还要温柔纯净的笑意,和再真切不过的怜惜。 他的心跳在某一时刻,似乎漏了一拍,一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徐静好笑地看着轻易就上钩了的小不点,语气却依然带了几分失落,“长笑真的没有吗?我还以为,长笑一直不相信我的话呢。” “我……我……” 小不点似乎真的有些慌了,小手终于松开了萧逸被他抓得皱巴巴的可怜袍服,十根小手指颇有些不知所措地绞在了一起,却还是坚持道:“我真的没有,我知道……你不会说谎的……” 徐静挑了挑眉,突然一脸严肃道:“那长笑现在还会觉得,我不喜欢你吗?” 萧怀安一愣,有些茫然不安地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徐静。 似乎在说,他想相信她。 但恢复了萧怀安的身份后,他不怎么敢。 徐静心里又是微微一刺,但她实在不舍得继续逼这小不点,故意长长地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那长笑肯定也不相信,我说今晚要请你回家吃饭这件事了。” 萧怀安连忙道:“我……我信的!” 顿了顿,他突然往萧逸的方向小小地走了一步,伸出小手攥住了萧逸的袖子,吸了吸鼻子,小小声道:“那,阿爹也可以去吗?” 别说徐静了,萧逸也是微微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徐静心里还没能完全消化和这小不点的关系呢,更别提和那男人间的关系了。 只是,看着面前的小娃娃睁着一双哭得红彤彤的眼睛,一脸惴惴不安却满怀期待地看着她,她暗暗咬了咬牙,抽出腰间的手帕轻柔地替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和鼻涕,道:“若……你阿爹赏脸,自是也可以的。” 某男人一心避开她,那定然是不愿意的。 她在这小娃娃心中的印象已是够差了,这黑脸还是让那男人做罢。 却谁料,身旁的男人静默片刻,却是道:“好。” 徐静立刻抬头,一脸荒谬不解地看着他。 男人抿了抿唇,低声道:“我刚好有些与案子相关的事情想与你说,何况,长笑好像很希望我去。” 这话就说得很明白了,他会愿意去,一是为了公事,二是为了孩子。 徐静实在不擅长应付过于复杂的关系,她和长笑间的关系已是够复杂了,实在不想再扯一个萧逸进来。 此时听萧逸这么说,她暗暗松了口气。 行罢,她和这男人目前的关系,还是纯纯的同事关系,只是两人中间还隔了个孩子罢了…… 理清这一点,她心里的压力就没那么大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38节 她站了起来,淡淡地道了句:“行,那走罢,寒舍简陋,还望萧侍郎不要嫌弃。” 萧逸眸色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就在这时,徐静感觉自己的裙子被轻轻扯了扯,她低头,就见某个小娃娃正仰着小脑袋,一脸期待地道:“阿娘,你……你能抱着我吗?” 第58章 有娘万事足(二更) 这声“阿娘”叫得徐静忍不住沉默了片刻,最终暗叹一口气,蹲下一把将这小娃娃抱起,看到他瞬间憋不住要扬不扬的嘴角,好笑道:“小哭包,这样满意了吗?” 萧怀安顿时有些焦急道:“我不是小哭包,我平时都不哭的,阿爹知道!” 说着,连忙转头巴巴地看向一旁的萧逸。 看着面前这对母子,萧逸心里陡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好一会儿,才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萧怀安的嘴角这才又扬了起来,看向徐静,一脸“我没说谎吧”的小表情。 徐静:“……” 她一时还不知道要怎么同时应付这一大一小,轻咳一声道:“好,不是就不是。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罢。” 就在她抬脚要往前走时,萧逸突然抬手拦了拦她,“我坐马车过来的,坐我的马车回去罢。” 徐静其实早就发现了停在巷子口的那辆马车,坐在车夫位置的有两个人,一个正是东篱,此时这小子正一脸仿佛便秘了十天的表情瞪着她,因此听到萧逸这么说也不意外,只是多少还是有些尴尬,“呃,陈虎和吴郎君呢?” 他们这些天一直在暗中保护她。 方才那些事,他们不会都看到了吧?? 仿佛知道徐静在想什么,萧逸看了她一眼,道:“我方才把他们打发走了,晚一些,他们就会回你家。” 知道他们没有看到方才那一幕,徐静暗暗松了口气,出口的话也松快了许多,“行罢,那劳烦萧侍郎了。” 从杏林堂回她家还是有一段路程的,平时她一个人走走就当锻炼身体了,然而此时她手里还抱着一个小娃娃,徐静只怕走到回去她的手也断了。 这时候没什么好矫情的。 见徐静没有拒绝,萧逸的心也莫名地松了松,道:“走罢。” 说着,率先往前走去。 徐静抱着萧怀安跟在他后面,努力无视从马车那边飘过来的视线。 东篱那小子对她的态度她早就习惯了,也懒得跟他计较什么。 她此时不习惯的,是另一道视线。 那道视线的主人就坐在东篱旁边,看着和东篱差不多大,面容却比东篱要和善许多。 此时他正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她和她怀里的萧怀安,仿佛看到了什么无比感动的事情一般,泪水不停地在眼睛里打转,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一条白得反光的手帕,狠狠地擤了擤鼻子。 那表情,就跟媳妇熬成了婆似的,让徐静分外不适。 萧逸身边怎么那么多怪人? 她倒宁愿他身边的人都像东篱一般,简单粗暴好对付。 她努力心如止水地上了马车,幸好马车还算宽敞,她抱着萧怀安坐到了靠窗边的位置,萧逸则坐在了他们斜对面。 萧怀安一副“有娘万事足”的模样,紧紧地抱着自己阿娘的脖子,靠在阿娘身上不说话。 见他们坐稳了,萧逸才沉沉地道:“走罢。” 马车开始缓缓地往前驶去。 徐静不想和对面的男人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睛一直盯着窗外。 在马车行驶到大路上时,她突然见到,在杏林堂对面,站了两批人。 杏林堂今天的义诊已是结束,便是还有一些病患不愿意离开,人也是比白天时少了许多,也就显得那两批人,格外显眼。 更别说,那两批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来求医的。 却见他们先经过的那批人是三个,站在正中间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方脸粗眉,身材健硕,头戴濮头,穿着一身墨色圆领袍服,一双眼睛黑沉沉地带着几分阴狠地看着她。 他显然知道她是谁,并且,对她满怀敌意。 徐静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眼神微凉。 接下来经过的那批人是四个,其他三个人都是正值青年或壮年的男人,他们三人均围在须发已是苍白的一个老者身边,那老者身材瘦削,留着长至胸前的长须,虽然面容苍老,眼睛已是带上了几分浑浊,却依然炯炯有神,腰背挺直,也定定地看着她。 徐静微微挑了挑眉。 她多少猜出了这几人的身份,只怕他们正是昨天程显白说的,特意来到他们杏林堂视察情况的其他几个大医馆的人。 今天混在人群中捣乱的那个男人,便是他们其中一个人的手笔罢。 第一个见到的男人,应当是广明堂的现任当家——林成照。 林成照大概就是四五十岁的年纪,而据先前程显白说的,天逸馆的上任当家前几年发生意外去世了,现在是他的大儿子掌管天逸馆,年龄才三十出头,因此方才那男人不可能是天逸馆的当家。 而另一个老者,应该就是华寿堂的郑老大夫,曾经皇城里的御医。 看来他们这次的义诊确实很成功,不但成功让杏林堂在安平县扬名了,也成功引来了这些大人物的关注。 见徐静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后,便一脸沉思,萧逸看着她问:“怎么了?” 徐静微愣,淡声道:“没什么。” 这模样,明显不想与他多聊。 这女子愿意与他聊的,好像就只有案子的事。 萧逸的心顿时又仿佛方才在杏林堂前一般,暗暗地沉闷了起来。 他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定是他先前太少与女子接触,所以有些摸不清女子的想法。 他向来不喜欢这种事情不在掌控中的感觉,他心里头的异样,估摸也是因为这点。 等以后回到西京,一切就会正常了。 马车一路安静地到了徐静的家。 徐静却是没想到,春阳比她早回来了,见到徐静怀里的萧怀安,她猛地捂住了唇,膝盖一软,竟就这样瘫坐在了地上。 紧接着,她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扑过去一阵哭喊:“小郎君!” 徐静:“……” 忍不住就有种事情越发脱离轨道的感觉。 一整晚,除却她和萧逸沉默得异常,东篱满脸纠结,其他人似乎都欢喜得不行。 春阳和春香完全包揽了照顾萧怀安的工作,徐静原本答应给萧怀安做的饭自是没做成,只能在一旁默默地吃着自己的饭。 到底是小孩子,这一天情绪大起大落的,一顿饭都没吃完,萧怀安就睡过去了。 见到手里还拿着勺子,小脑袋却已是一点一点,一双眼睛早已是闭上了的小不点,春阳满怀怜爱地道:“哎呀,小郎君定然是累着了,娘子,奴婢和春香先带小郎君下去休息。” 徐静难得有些迟钝,看了看身旁已是睡得天昏地暗的小不点,不禁扬了扬唇,点头道:“好。” 春阳立刻小心翼翼地抱起了萧怀安,临走前,一脸犹豫地看了自家娘子和萧侍郎一眼。 她完全闹不明白娘子和萧侍郎如今是怎么回事。 她和春香心底里自是希望娘子能和萧侍郎重修旧好的,但娘子似乎没那个意思,而如今的娘子主意大得很,娘子的事不是她和春香可以随意插手的。 想到这里,她终是什么也没说,和春香带着萧怀安下去了。 饭桌上一下子只剩下了徐静和萧逸,以及萧逸那两个各怀心思的小厮。 沉默了一晚上的徐静又觉得有些尴尬了,想着自己好歹是主人家,不好冷落客人,她轻咳一声,主动挑起话题,“萧侍郎说,有些跟案子相关的事情想与我说,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她这话一出,激动了一晚上的闲云立刻一脸讶异地看着她。 夫人……不,他们前夫人什么时候竟和郎君办理的案子扯上了关系? 一旁知道真相的东篱脸色复杂,还在努力消化心底纠结的情绪。 萧逸不禁沉沉地看了她一眼。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这女子竟然还能这般平淡地对待他,是她心太大,还是她有意如此? 不过,便是她是有意的,也正常,她从一开始就说了,她已是有了自己的新生活。 从后面她对他的态度来看,她确实没说谎。 她已是放下了过去的事,完全变成了一个……他似乎从没认识过的人。 第59章 三个嫌犯(一更) 见面前的女子还在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说话,萧逸暂且按下了心底复杂难明的情绪,淡声道:“对,上回你说,让我重点查一下与几个受害者走得近的大夫,倒还真的找到了几个嫌犯。 徐娘子这几天的义诊加新药,闹得满城轰动,如今还在关注那个案子的人,只怕是更少了。 若凶犯像徐娘子说的,痛恨抢走了他风头的人的话,他很可能会再次对徐娘子下手,徐娘子知晓嫌犯都有什么人,也能提高一下警惕。” 一说起正事,徐静心底里的尴尬便烟消云散,脸上的神情变得认真,坐直身子道:“萧侍郎请说。” “要锁定嫌犯不难,首先是方家,方家作为安平县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向来有固定请进府里的大夫。 然而,方家内部情况有些复杂,被杀死的方老爷子一共有四个儿子,其中三个儿子是嫡妻所生,一个儿子是庶出,这四个儿子均已是成年娶妻生子,除了老二前些年考上了科举,带着家里人外放做官,其他三个儿子均还住在方家。 方家各房之间的关系说不上十分亲密,因此,他们日常惯用的大夫,也不是同一个。 方家大房喜欢用广明堂的大夫,而且,时常指定如今掌管广明堂的林成照林大夫给他们看诊,而林大夫也十分给方家面子,但凡有时间,都会亲自过去。 方家三房则喜欢让如今掌管天逸馆的周启周大夫给他们看诊。 而方家四房因为是庶出,请不动几个大医馆的当家,日常只让华寿堂一个叫薛恒的大夫去给他们看诊。” 徐静嘴角微僵。 这一大家子心眼可真多,连请大夫都暗暗透出一股子攀比的劲。 然而,这情况却是麻烦,若那几个大夫都时常出入方家,说明他们都有机会探听到方大郎和方老爷子间的关系,也就能知道,方大郎那天会去探望方老爷子,方老爷子很有可能会被他气得跑出去。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39节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问:“方老爷子身体不好,定然也是需要有大夫替他调理身子的吧。” 萧逸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没错,负责给方老爷子调理身子的,是华寿堂的郑老大夫。” 徐静:“……” 得,又多了一个嫌犯。 而且这些嫌犯的来头,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大,都把安平县那几个大医馆的当家集齐了。 她跟那些当家之间,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缘分。 看到徐静无语的神色,萧逸似乎有些好笑,黑眸中浮起淡淡的笑意,道:“按照我们先前的推断,这四个大夫,都有可能是凶犯。 而安平县的死者中,来自大家族的也就方老爷子一个,其他人都是家境普通的老百姓,他们平时看诊常去的医馆五花八门,参考意义不大。 然而,那几个大夫平时接触的病患众多,安平县不大,百姓间很多都相知相熟,他们若是有心,想探听那几个死者的情况不是一件难事。” 徐静不由得沉吟道:“这么说,如今的嫌犯就是那四个大夫了?” “也不是,”萧逸却突然道:“那个名为薛恒的大夫,可以排除嫌疑。 我先前与你说过,一个多月前,西京也发生过一起案子,我派人调查了那四个大夫当时的行踪,发现在西京的案子发生时正在西京的,只有那三个医馆的当家。” 徐静微愣,眉头已是微微蹙起,“那三个当家,竟然同时去了西京?” 事情竟有那么巧么? 萧逸点了点头,道:“广明堂本来在西京就有分号,而且广明堂在西京的病患中有不少达官显贵,林当家十分重视,几乎每个月都会带上几个儿子跑一趟西京。 郑老大夫本就是皇城的御医,京里不少贵人都喜欢找他看诊,前年他因为身体不适告老还乡,京中不少贵人都不舍得放他走,是他承诺只要他身体一天还算健朗,只要京中贵人传召,他便会立刻过去,圣上才放他走。 因此,他也时常去往西京。 而天逸馆如今虽然在西京没有分号,三年前却是有的。只是三年前,天逸馆上任当家意外去世,周家经历了一番大动荡,差点连家族产业都保不住,也幸好如今的周当家还算有能力,当即果断关了不少分号,包括西京的分号,缩小天逸馆的规模,才算度过了那次难关。 这三年来,天逸馆的情况好转了不少,周当家似乎一直想把西京的分号开回来,今年来,已是去了西京三回考察情况。” 这般看来,他们三个会出现在西京的理由,也十分站得住脚。 从这些情况来看,也看不出哪个人更有嫌疑。 徐静沉思了片刻,淡声道:“要找出凶犯,还得更多线索。也许,在解剖尸体后,死者能告诉我们更多事情。 那套器具,打造得如何了?” 那天她从县衙回到家后,便立刻画了基础的解剖用具设计图,让陈虎送去给萧逸。 直至今天,已是过了四天。 听到“解剖尸体”四个字,闲云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嘴巴大张一脸如在梦中的神情。 解……解剖?!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他都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太激动,才一时听错了。 一旁东篱的神色却是更郁闷了,十分幽怨地瞥了闲云一眼。 他这些天经受的折磨,他终于了解到了罢! 更折磨的是,郎君竟还……竟还听信了那女人的话! 随即,萧逸的态度让闲云更怀疑人生了。 只见他家郎君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道:“我方才差人去问过,你要的器具明天早上就能打造好。 尸体放久了总归不好,虽然我已是按照你先前说的,把冰块都放在了朱大郎和方老太爷这两具尸体旁边,延缓他们的腐烂,但还是越早验尸越好。” 至于吕夫子的尸体,因为实在放得太久了,他内部的器官只怕都已是融成了一片,剖开价值也不大,徐静早在那天去县衙验尸的时候,便让萧逸尽早把吕夫子的尸体还给他家里人。 萧逸说的情况,徐静自是比他更清楚,若不是手上没有工具,她早在朱大郎死的第一天就把他给剖了。 朱大郎的表皮虽然都被烧烂了,但因为抢救及时,看起来没有烧到内脏。 他是这几具尸体中最新鲜的,解剖价值自是也最高。 她立刻道:“我明天便能去验尸,但明天是杏林堂最后一天义诊,我不能走开。” 萧逸顿时了然,“等你忙完杏林堂的事情再验尸也可,我届时派人去接你。” 虽然案子的事很重要,但徐静不是公职人员,本便没有查案的义务。 他自是不能要求她放下自己的事情去协助他们,这么一点时间,他等得起。 第60章 改嫁的女人(二更) 一旁的闲云已是听得抓心挠肺了。 他们夫人……哦,是前夫人竟然会验尸?还说……还说要把尸体剖开来验! 而他们郎君不但不惊讶,竟还一副十分认同的模样,还派人帮前夫人打造了一套解剖器具! 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他们前夫人和郎君间这透着一股子默契却不见丝毫旎旖的相处方式。 这哪里像一对劳燕分飞的夫妻! 说前夫人只是他们郎君公务上的同僚,只怕也没有人会怀疑! 在他不知道的这段时间里,郎君和前夫人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虽然也十分痛恨前夫人对小郎君做过的事情,但不可否认的是,小郎君这个年纪还是需要亲娘的,今天看到前夫人对小郎君这么温柔,似乎完全转了性子,他虽然讶异不解,但还是很为小郎君开心。 在他心里,没什么事情比小郎君更重要,只要小郎君开心,他也开心,只要是对他们小郎君好的人,他也愿意对他好。 但他们前夫人的转变,似乎比他想的还要翻天覆地! 徐静哪里知道身旁两个小厮那翻江倒海的心思,应下萧逸的话后,便一阵沉默。 呃,说完案子的事情后,她似乎也没别的事情可以和这男人说了。 徐静不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只是她本来就不欲和这男人深交,这两次的交集都是迫不得已。 她也不想让这男人以为她对他还有什么心思,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手里的杯子,便想借口去看长笑从这里离开。 萧逸眼眸微闪,哪里看不出这女子的心思,在她站起来前,突然淡声道:“先前倒是不知道,你还有个师父。” 徐静微愣,意识到他指的是她下午时说研制了藿香正气丸的那个“师父”。 她轻咳一声,道:“确实有,但算不上正儿八经的师父,我在庄子时有一段时间时常生病,当时有一个负责照料我的大夫医术很好,姓吴,我无聊时就时常与他闲聊,聊着聊着倒是不知不觉学习了许多医术知识。 刚巧我自己对医术也挺感兴趣,那段时间便看了不少关于医术的杂书。” 那个吴大夫确实是存在的,他是庄子附近一条村子里的大夫,年轻时是个走南闯北的铃医,医术在那一带还算出名,最重要的是,他早在八年前便去世了。 便是这男人有心查她,她也不怕被他抓到什么马脚。 除非他有能耐,让那已是死去的吴大夫活过来。 萧逸眸色微闪,道:“看来徐娘子不但聪慧,还十分勤勉,这才学会了这么多常人不会的东西。” 这是试探还是嘲讽? 徐静不禁警惕地看了萧逸一眼,淡声道:“萧侍郎过奖。” 跟这男人相处,当真一刻都不能放松。 另一边,萧逸端起面前的茶盏慢慢品着,借着袖子的遮掩,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扬。 谁说他和她之间只能聊案子的事情? 像这种日常的闲聊,不也挺自然? 徐静看着面前的男人,有些摸不清他到底想做什么,一时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幸好这时候,大门被敲响,东篱立刻走了过去,再回来时,脸色严肃道:“郎君,县衙那边好像出事了,朱大郎的妻子又带着她女儿到了县衙,非要见朱大郎一面,她女儿想劝她娘回去,惹了她娘不快,朱大娘在县衙门前就打起了自己女儿,骂她没良心,朱大郎养了她这么多年她还没把他当自己亲爹云云。 县衙值班的差役勉强制止了朱大娘,但朱大娘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走,直接在县衙门口就坐了下来,如今都快到宵禁的时间了,郎君可要回去看看?” 大楚的宵禁还是很严格的,城里戌时正(晚上八点)就不许百姓随意在街上溜达,一直到早上寅时正(凌晨四点)宵禁才解除,期间被抓到随意在街上溜达的百姓,都要被杖刑八十。 萧逸的眉头一下子皱起。 那女人不是第一回到县衙闹了,这几天,她几乎天天闹一次。 本来作为亲属,她们是可以进去看朱大郎的尸首的,但朱大娘情绪十分不稳定,第一回进去就直扑朱大郎的尸首,朱大郎的尸首是目前查案的关键,不能有一点闪失,那之后萧逸就暂时禁止了她们去看望朱大郎的尸首。 朱大娘却是因此闹得越发凶了,连县衙恶意藏匿她夫君尸首这样的话也说了出来。 徐静闻言,脑中却是一闪,猛地抬眸看向对面的萧逸,“朱大娘是改嫁?” 她记得,陈虎上回说,有传闻说死去的吕夫子的夫人,也是改嫁的。 萧逸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点了点头道:“没错,朱大娘和吕夫子的夫人一般,都是改嫁。 这也是这段时间查到的第二点案情,所有死者,身边都有一个改嫁的女人。” 所有死者? 心中的怀疑被证实,徐静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萧逸继续道:“我找人调查了上回陈虎说的关于吕夫子的传闻,发现传闻不假,吕夫子如今的夫人,确实是在上一段婚姻时便与吕夫子有了私情,后面被休后才嫁给了吕夫子。 朱大郎的夫人叶氏的前任夫君,与朱大郎是结拜兄弟,叶氏的前任夫君是个镖师,大概八年前,他走镖时遇到匪徒被杀害,叶氏那之后便带着年仅六岁的女儿改嫁给了朱大郎。 方老太爷的夫人倒没有改嫁,但他有一个妾室,本是家里的侍婢,也已是成亲生子,但今年年初在侍奉方老太爷时,被方老太爷看上,就这样收进了房里。” 徐静眉头一蹙。 方老太爷的妾室那件事,虽然萧逸已是说得十分委婉了,但也不影响徐静理解其中的深层意思——这不就是强抢民女吗?抢的还是有夫君有孩子的妇人! 不是,这方老太爷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拖着一副病歪歪的身体,竟还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萧逸看了看徐静忍不住漏出嫌弃的神情,却是突然嘲讽一笑,道:“大家族后院里类似这样的事比比皆是,只是这种事情向来不会被放到明面上。 方家的人也知道这件事远比父子感情不和更为不体面,瞒得死死的,还把那妾室的夫君和孩子远远打发走了,只是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便是他们已是做到了这份上,关于方老太爷强抢已婚妇人的传闻还是在安平县流传了开来。” 徐静不禁看了他一眼。 这男人向来是沉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只在被气到的时候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上回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好像还是被她气的。 莫非他在这方面有什么阴影不成?不过便是有,徐静也不怎么感兴趣,沉吟了片刻,道:“如此一来,便知道凶犯挑选受害者的规律了,只怕凶犯小时候曾经因为家里的一些变故受到伤害,后面才会滋生出这般阴暗的心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40节 萧逸淡淡地“嗯”了一声,“我也已是派了人去调查几个嫌犯家里的情况,估摸这一两天就会有结果。” 不过,他们都心知肚明,即便真的查出来某个嫌犯家里有过类似的变故,也不能作为他就是凶犯的证据。 萧逸说到这里,站了起来道:“叶氏到底是受害者家属,不好与她的关系弄得太僵,我回去处理一下这件事。 长笑……今晚就留在你这里罢,我待会让人送点长笑的衣物过来。” 徐静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道了声“好”,就见那男人一个转身,大步往大门口走去。 见他完全没有要她送的意思,徐静也懒得起来,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高大身影,转了转手中的杯子,单手托腮撇了撇嘴。 罢了,忍忍罢,反正那男人不会一直待在这样一个小县城。 而且,他的态度还算拎得清,没怎么在她面前提那小不点的事,避免了尴尬。 就冲这一点,他还是一个十分不错的合作伙伴的。 第61章 徐娘子的脑子哦(一更) 萧怀安这一觉睡得很沉很香,便是在梦中,嘴角也是高高扬起的。 因为睡得早,他第二天很早就醒了,习惯性地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嘟囔道:“闲云……” 只是很快,他就发现,这里好像不是他的房间!房间里的味道香香甜甜的,也不是他房间里的味道! 萧怀安一愣,下意识地转动小脑袋,当看到睡在一旁,一张秀美如皎月的脸正对着他的女子时,他的小嘴一下子张成了一个圆圈。 是阿娘! 他……他昨晚,是跟阿娘一起睡得么?阿娘竟然愿意跟他睡? 他记得小时候,他每次想跟阿娘睡,阿娘都会把他赶跑,嫌他烦。 小小的心里一下子像被什么甜丝丝软绵绵的东西填满了,就像是冰糖葫芦味道的云朵。 萧怀安立刻笑眯眯地躺回到了枕头上,小心翼翼地挪了挪,又挪了挪,直到小小的身子全都缩进了身旁女子的怀抱里,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他睡好了,徐静却是大半夜睡不觉。 原本以为不会和自己有什么交集的孩子突然出现在她身旁便算了,那孩子还乖巧敏感得让她不忍心拒绝伤害。 因为萧怀安来得突然,家里没有其他整理好的房间,徐静只好让春阳和春香把那个小不点放在了她的床上,和他一起睡。 昨晚,她足足看了那小不点仿佛天使一般纯洁无瑕的睡颜半宿,才接受了这个现实,暗叹一口气睡过去了。 罢了,她也不是不能接受自己突然多出来一个儿子。 只是苦了孩子,以后可能得接受父母离异两头跑的情况了。 如果萧逸以后娶了续弦,只怕那续弦心里会介怀,但看萧逸昨天对那孩子的态度,他应该不会让这孩子受到伤害。 第二天,她在平常的时候起床时,才发现某小娃娃已是起来了,正趴在她身旁精神奕奕又颇为无聊地玩着自己的小手指,见到徐静睁开眼睛,立刻激动地坐了起来,笑容灿烂道:“阿娘,早安!” 徐静的心瞬间也仿佛被阳光照亮了,微微一扬唇,道:“早安。” 其实,身边有个这样的小不点,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早上,她是和萧怀安一起去的杏林堂,因为今天要同时售卖藿香正气丸,还多了个小娃娃要照顾,徐静把春阳和春香一起带过去了,让性子稳重的春阳照看萧怀安,性子泼辣一些的春香代替了程显白的工作,在外面维持秩序。 程显白则搬了张桌子和椅子坐在外头,替来买药的人看诊。 一时间,小小的杏林堂外面简直是人山人海,热闹得仿佛半个县城的百姓都涌过来了。 程青青和程显白忙得脚不沾地,连问徐静怎么是和这小娃娃一起过来的时间也没有。 也许是昨天县衙的人来过,有一定的威慑力,今天几乎没有来闹事的人,不过一个上午,徐静备下的两百份藿香正气丸便被一扫而空。 中午休息时,程显白数着今天赚到的铜板,手都是抖的,“六千文,足足六千文!加上前两天卖出去的药,咱们这三天一共赚了七千两百文! 老天爷,我记得我们做这批藿香正气丸的成本,还不到一千文吧? 咱们杏林堂以前生意最好的时候,一个月也赚不了那么多银子!” 更别提,后面还有许多买不到药的百姓,已是提前在他们这里预定了药物。 这简直是财神爷来了他们家撒钱,捡都捡不及啊! 他忍不住激动地看向徐静道:“徐娘子,接下来我也来帮忙做藿香正气丸!小爷晚上不睡觉了!” 程青青简直没眼看自己阿兄这没出息的样子。 徐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程郎君,你有这精气神熬夜制药,还不如把它用在提升医术上。 藿香正气丸做起来不难,前些天制药的时候,我的两个侍婢也一直在旁边帮忙,接下来制药的事情交给她们就行。 你和青青最要紧的是抓紧提升医术,接下来,杏林堂就要正常开门营业,你和青青也要替人看诊,我可以从旁指导你们。 诊金方面,你和青青按照先前杏林堂的规矩收便是。” 杏林堂只是小医馆,诊金在整个安平县都是偏低的,普通看诊就二十文,如果要进行针灸或推拿等治疗,就另加三十文。 而徐静先前了解到,旁的大医馆,便是最普通的大夫的看诊费也是五六十文起收,如果要请那个医馆比较出名的大夫,诊金则更高,要请动当家级别的大夫,诊金甚至能去到一两银子。 这还只是普通的诊金,不包括治疗和抓药的费用。 更别提有些大户人家高兴起来,额外给的赏银更是不可计数。 可以说,一旦一个医馆做了起来,那钱就如滔滔流水,根本不用愁。 程显白立刻低咳一声,便是他再怎么不耐烦学医,这会儿也不好意思摆烂了,一脸郑重其事地道:“好,往后徐娘子要某往东,某绝不敢往西!某今晚就通宵看医书去! 对了,徐娘子可有想好自己以后看诊要如何收费?以徐娘子的医术,自是不能跟我们一样收费的。” 别的医馆一些有点名气的大夫,诊金都敢要到一百文往上呢!更别提如今名头响彻安平县的徐娘子了。 徐静含笑点了点头,“自是想好了,往后我的诊金便是一百文。” 程显白眼眸一睁,“这也太少了罢?” “再往上,一些普通百姓就要负担不起了,何况,我并不打算靠替人看诊来赚钱。” 替人看诊太占她的时间和精力,不是可以长久做下去的。 程显白微愣,“徐娘子莫非还有别的想法?” “对,”徐静眼角微微一扬,意味深长道:“夏天才刚刚开始呢,能做的事情可太多了。” 说着,她拿出一张图纸递给程显白,道:“程郎君,麻烦你帮我找几个信得过的匠人,把我图纸上的这样事物打造出来,还有,我需要大量的薄荷,你这两天帮我看看可以从哪里收购罢。” 程显白愣愣地接过图纸,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了半天,都看不出来这是什么。 这看着,就像一大一小两个桶,中间有一条管子相连? 他总是会时不时怀疑,自己和徐娘子的脑子构造是不是不一样? 徐娘子的脑子里,怎么就那么多新奇古怪的想法呢? 除却一些没买到藿香正气丸的百姓一直缠着程显白不愿意离开,下午的义诊也算顺利地结束了。 见徐静终于闲了下来,在一旁已是无聊了一整天的萧怀安立刻小脸一亮,就要迎上去。 然而这时候,萧逸派来接徐静的人也到了。 第62章 古代第一次解剖(二更) 徐静好笑地看着一张脸瞬间垮了下来的小不点,心里也颇有些愧疚,微微弯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今天辛苦长笑陪我了,你先跟春阳回去在家里玩一玩可好? 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让闲云带你回家……” “不要!” 上一息还怂哒哒的小不点立刻一个激灵,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我不无聊,真的!” 他、他晚上还想跟阿娘一起睡呢! 徐静无奈地笑着看着他。 她现在正是为生计奔波的时候,说白了,就是创业阶段,肯定是很忙的。 这孩子就算一直跟着她,她也抽不出多少时间陪他。 而且,为了不让她和萧逸的关系曝光,她早上出门前,特意嘱咐了长笑,让他在外面不要叫她阿娘。 只是,她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为什么在外面不能叫她阿娘,也只能有些苍白地道:“这样不代表我不喜欢长笑,我只是有要做的事情,暂时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是长笑的阿娘。” 小不点再能藏事,也不过是个小娃娃,脸上的黯然和委屈再藏也藏不住多少,只是他什么也没说,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放心,长笑不会给阿娘添麻烦的。” 徐静想到这里,忍不住又揉了揉小不点的脑袋,满怀怜惜道:“等我回来,如果时间还早,我就给长笑做好吃的,可好?” 小不点眉毛一扬,脸上的笑容终于多了几分真心实意,重重地点了点小脑袋道:“好!” 一旁的程青青终于有精力问出某个在心里憋了一整天的问题了,“静姐姐,现在这小娃娃住在你家吗?他家里人不介意?” 徐静直起身子笑笑,道:“我昨天跟他家里人见面了,他家里人见长笑喜欢我,便让他在我家住几天。” 说完,没再多解释,就走了出去,坐上了萧逸派过来的马车。 留下程青青不由自主地盯着萧怀安的脸,看着看着,她突然一个晃神。 还别说,看久了,那小不点脸上竟还真的有几分静姐姐的影子! 静姐姐跟这小娃娃这么有缘,只怕上辈子还真的是一对母子呢! 马车很快到了县衙后门。 因为萧逸的警告,徐静帮他们验尸这件事没有人敢往外说,县衙里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不多。 一身鸦青色暗纹袍服的萧逸早早地候在了后门处,此时天光已是暗淡,他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某一时刻竟似乎与这逐渐苍凉的暮色融为了一体。 见到缓缓驶过来的马车,他眸色微动,主动迎了上去,看着那女子下了马车,低声道:“事情都办完了?” 这一句仿若闲聊的话让徐静不自觉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些困惑,却没有表现出来,简单地“嗯”了一声,便道:“我们尽快开始吧。” 毕竟她答应了某个小不点,会尽早回去的。 萧逸点了点头,转身在前面带路。 从后门一路往停尸房的路上,徐静偶尔会碰见一两个差役,他们见到她,虽然会忍不住多看两眼,但都没说什么。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41节 只怕是萧逸提前跟他们打好了招呼。 到了上回的停尸房后,徐静讶异地发现,吴仵作竟然也在里面。 萧逸解释道:“陈虎到底不是专业的仵作,帮不了你多少,我便把吴仵作也唤了过来,恰好他前两天找到我,说希望有向徐娘子学习的机会。” 吴仵作立刻仿佛做了什么重大觉悟一般上前一步,朝徐静作了个揖,道:“徐娘子,老夫当初虽然是迫不得己才走上了仵作这条路,但老夫干这行干了大半辈子,心里多少是有些骄傲的。 上回亲眼目睹徐娘子验尸后,老夫实在羞愧不已,老夫这回老脸也不要了,希望能向徐娘子讨教一二!” 徐静微微扬了扬眉。 萧逸能让他过来,说明这人是信得过的。 只是萧逸真真是会挑叫人的时间,今天她用的这法子,希望不要吓跑他才好。 她也不好说太多,点了点头,道:“吴仵作太抬举我了,只是今天的验尸,吴仵作不一定能帮上忙,劳烦吴仵作在一旁看着便好。” 吴仵作顿时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天知道,他做出向一个女人讨教的决定,是做了多大的觉悟! 这女子竟然说,他连帮忙都帮不上?他好歹验了二十多年尸,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 这女娃娃虽然有点本事,但口气实在不小,真真败人好感。 吴仵作脸色不怎么好看,只是自己今天是来讨教的,也不好说什么,应了一声便退到了一边去。 徐静不是看不出他的想法,只是也没解释什么,淡淡地一笑,便走到了朱大郎的尸首边。 有些事情,眼见为实,她说再多都没用。 因为这些天不要钱一样地往朱大郎身旁堆放冰块,朱大郎的尸首便是在这样的炎炎夏日也保存得很好,看着就跟刚死没多久一般。 据陈虎说,萧逸这段时间把这附近几个县城有点钱的人家家里的冰块都掏空了,要不是人家死活不愿意,萧逸甚至想把朱大郎和方老爷子的尸体直接放进人家的冰窖中。 真真是财大气粗。 而朱大郎的尸首旁边,放着一张高脚小方桌,桌子上放着一个托盘,托盘上铺着柔软的棉布,上面放的正是徐静要的东西——解剖刀,解剖钳,用来消毒的烈酒,以及缝合用的针线。 旁边还有一张高桌小方桌,上面却是放了一个空托盘,那是用来盛放从尸体上解剖下来的人体部位的。 看来萧逸找的匠人当真不一般,这几样东西做得虽然不及她在现代时用的精细,但大体的模样和细节都到位了。 她不禁动作熟练地拿起那把解剖刀,仔细端详。 在这样一个陌生的朝代,乍然看到曾经陪伴自己奋斗了那么多年的工具,忍不住就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旁的萧逸一直看着身旁的女子,自是没有忽略她眉眼间流露的深深感慨和怀念,以及眼底那隐隐的压抑不住的兴奋,眸底不由得暗光流转。 下一息,就见她眼神倏然一变,眼眸中掠过一抹近乎无情的冷静和凌厉,淡声道:“开始罢。” 一旁的吴仵作看着那托盘上的东西,却是满脸不解。 方才他就想问了,这些奇奇怪怪的器具都是用来做什么的? 莫非是用来割破死者衣服的?死者的衣服直接脱掉就是了,患得着专门找样东西去割开吗?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期间,徐静已是做好了验尸的准备。 她用带着手套的手拿起解剖刀,淡声让陈虎把朱大郎身上的衣服都脱了。 随即她走上前,手起刀落,十分熟练甚至堪称手法完美地,把死者的腹部剖开。 第63章 真实的死因(三更) 一旁的吴仵作看得眉毛一抽,膝盖一软,差点就要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天爷!这……这女人在做什么! 她……她竟然把朱大郎的尸体,剖了?! 饶是陈虎有心理准备,也看得心肝狂跳。 徐娘子的手法,也太熟练了罢! 他一个带刀的县衙差役,自问也做不到像她那样淡然地切开死者的腹部。 就连萧逸也难掩讶异地看向徐静,眸底沉沉仿佛暴风雨即将来袭。 每一次,当他以为这女子带给他的震惊已是到头了的时候,这女子总能带给他新的震惊。 头一回,他心里冒出了一个仿佛直叩心底的疑问——眼前这女子,当真是徐家的四娘,他以前的妻子,徐静吗? 已是进入了工作状态的徐静却看也没看身边的人。 她这次解剖的目的很明确,便是探明死者肚脐上方那个小圆点是什么。 因此,她解剖时也只是切开了腹部那一块,随即,用钳子提起腹壁,用刀小心地把腹膜切开,这才算是把腹腔打开了。 在打开腹腔时,徐静便察觉到腹腔里的血似乎多了点,等腹腔彻底打开,才发现,里面的血何止多了点,简直多得不同寻常! 死者的致命伤,果然就在这里! 她快速地找到小圆点对应的位置,用钳子小心翼翼地夹起那已是有些融化的肠子,一点一点地细细看着,以图寻找某样东西,来印证心中的想法。 在旁边几人眼中,她就仿佛在一堆血肉模糊的肠子中翻来搅去,更别提朱大郎身形肥胖,腹腔的肠子上还有许多黄黄的油脂一样的东西,陈虎忍不住“呕”了一声,立刻转过身子,一只手紧紧地捂着嘴。 吴仵作整个人已是傻了,悄无声息地滑落地面,半天都发不出一点声音。 也唯有萧逸还能脸色如常,只是一张脸也微微白了。 终于,徐静眸色一沉,轻舒一口气道:“找到了!” 萧逸立刻走了过去,抿了抿唇,凑近看她夹着的一段肠子,顿时微微一愣。 却见那段肠子下面一处看着像是粘膜一样的东西上,有许多暗红色的像是经脉一样的线条,其中一条比较粗的经脉上,分明有一个非常微小的切口! 那切口大概只有成人小拇指的指甲宽,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 萧逸眉头皱起,“这是什么?” “这是腹主动脉,简单来说,就是切到了会大出血的地方。” 徐静顿了顿,努力想办法解释道:“你应该知道罢,一些练武的人在下刀的时候,会知道砍到人体哪里会让人最快死亡,例如脖子处,只要砍对地方就会大出血,人也会很快死亡,这就是动脉。 而有切口的这里,就是腹部处的一条主动脉。” 陈虎一愣,立刻道:“我知道!我们学武的时候都有教,砍到人体哪里出血会最多,砍到哪些地方人不会出血,也不会轻易死去,俗称白砍,原来那叫动脉啊。” 萧逸恍然,看向徐静道:“你的意思是,这就是死者的死因?有人把针扎进死者的腹部,直接切断了这条……动脉。” 看到萧逸难得有些纠结的表情,徐静眼中不禁浮现些许笑意,点头道:“没错,凶犯在死者腹部扎下的这个小圆点,不是为了损伤死者肠道,而是为了让这条动脉破裂,让死者急性失血性休克,然后在短时间内死亡!” 看到女子眼眸中的笑意,萧逸不禁凝了凝眸,就听她继续道:“然而,普通的针,针头一般很细,就算扎到了动脉处,也很难造成急性失血性休克。 从死者动脉上的这个切口也能知道,这个伤口不是一般的针能造成的。 这是一种针头比较宽大的针,类似于刀尖,这样凶犯把针扎进去,只要轻轻一划,就能轻易在死者的血管上破开一个口子!” 陈虎立刻便从目睹了解剖现场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一拍掌道:“如果是这般特殊的针,那拥有的人定然不多,只要找到有那种针的人,不就能找到凶犯了吗!” 徐静淡声道:“不是不多,是绝无仅有。凶犯十有八九是大夫,只有大夫才会对人体这般熟悉,知道怎样才能用一根细小的针在短时间内把人杀死。 而大夫会用到的针一般是用来针灸的,会用来深刺的针,针头都十分细小。” 陈虎顿时更激动了,“那不就更简单了!只要找到有那种针的大夫,就能找到凶犯!萧侍郎,咱们先前不是锁定了几个嫌犯吗?” 萧逸自是比陈虎要沉稳不少,略一沉吟,便道:“凶犯绝对没想到咱们会查到这份上,现阶段不宜打草惊蛇。 陈虎,你去找人打探一下那几个嫌犯用的针具都是哪个匠人打造的,派人去询问那些匠人,可有替他们打造过类似这样的针。 如果这种针不是大夫常用来针灸的针,匠人应该会有印象。” 毕竟,凶犯打死也不会想到,他们会把死者的腹部剖开,直接查看他弄出来的伤口。 “是!” 似乎看到了破案的曙光,陈虎异常积极,应了一声便出去做事了。 徐静倒是十分淡然。 这于她来说,不过是法医日常工作的一部分,他们找到跟案情相关的证据,呈交公安机关,然后公安机关就此展开行动。 类似的情况,她经历了上百次,早已是麻木了。 找到了关键线索后,徐静便整理好朱大郎的肠子,拿起一旁的针线,细细地把朱大郎的腹部缝了起来。 吴仵作直到这时候才确认,这女子方才做的事情,确实是在验尸。 只是,这种验尸法子,他实在学不来啊!!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这次回去后又要做噩梦了,而且这回只怕要做上整整一个月的噩梦…… 徐静动作熟练地缝合了朱大郎的腹部后,便来到了方老爷子的尸首旁,用同样的方法也剖开了他的尸体。 方老太爷内脏的融化程度比朱大郎严重多了,但幸好还能看清肠子和血管的模样,她很快就在同样的位置,找到了同样的切口,就此更加印证了,凶犯确实就是用这种法子杀人的! 在不会解剖验尸的古代,这种法子简直就是完美犯罪,如果不是她这个意外来客,只怕凶犯还真的能逃过律法的制裁,让这桩案子成为千古悬案! 徐静做完了检验,便又替方老爷子把腹部缝合了起来,除了那条不怎么明显的缝合线,完全看不出这两具尸体方才曾被人开肠破肚。 萧逸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徐静的动作,见她开始解手套和面巾了,才道:“劳烦徐娘子了。” “萧侍郎客气了,我也是为了我自己。” 徐静把手套和面巾放到了一旁的空托盘上,用提前准备好的烈酒细细地洗过手,看向萧逸道:“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萧侍郎了,希望能尽快听到好消息。” 萧逸点了点头,道:“我送一下徐娘子。” 徐静以为萧逸又有什么要和她说,便没有拒绝。 只是一路走出去,萧逸都十分安静,只在快到后门时停住了脚步,道:“我今晚要在县衙处理公务,可能要很晚才回去,徐娘子方便的话,便让长笑再在你那里待一晚罢。” 徐静微微挑眉。 这男人如今虽然暂代安平县的县令,但他还是刑部侍郎,身上的公务想想都知道不少。 她淡淡一笑,道:“既然萧侍郎这般信任我,我自是没什么不方便的。对了,不知道萧侍郎打算什么时候回西京?”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42节 第64章 原来凶犯是你!(一更) 他来安平县便是为了追查这个案子,眼看这个案子破案在即,他应该也快回去了。 送走一个和她关系尴尬的男人,徐静心里自是高兴的,但不得不说,这段时间这男人也帮了她良多,于情于理,她都该和他好好辞别。 还有长笑那孩子,他自是要跟着萧逸回西京的,只是看那孩子粘她那劲头,徐静无法想象在离开那一天,对那孩子来说是多么残忍。 知道他们会在哪一天离开,她也能在那之前多抽点时间陪陪长笑。 虽然安平县离西京不算远,单程坐马车一天一夜就能到,但总归有一点距离,以后她和长笑见面的机会,应该也不会很多。 萧逸微微一愣,不自觉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女子眼眸微弯,容颜秀美如明月,潋滟的桃花眼里有着客套的笑意,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其他多余的情绪。 他什么时候离开,对她来说也不过是顺嘴问一句的事情罢。 萧逸嘴角微微一抿,道:“等抓到了凶犯,安平县新的县令到任后,我便会离开。” 跟她想的差不多。 徐静点了点头,又朝萧逸笑了笑,道:“那我便先回去,不打扰萧侍郎了。”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径直上了门口送她回去的马车。 萧逸一直站在县衙后门处,看着马车逐渐远离消失不见了,才垂了垂眼帘,转身走进了县衙里。 对于徐静来说,她在这个案子里的工作已是结束了,因为工作顺利,她回到家时还没到宵禁时间,某个小不点自然也是还没睡的。 徐静也终于履行了她的承诺,亲自给萧怀安做了顿宵夜,只是她的厨艺实在很一般,以前一个人生活时也只是勉强饿不死,最后她给自己和萧怀安各下了一碗清汤寡水的面条,面条上卧着两个半焦不焦的荷包蛋。 春阳看不过去,悄悄做了一碟木耳凉拌鸡丝给他们加菜。 萧怀安却十分满足,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一直说阿娘做的面条真好吃,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 春阳又是疼爱又是好笑地看着他,故意逗他道:“小郎君说得是真的吗?娘子可要高兴坏了。” 萧怀安顿时十分天真无邪地道:“当然是真的,青青姐姐说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吃东西,再难吃的东西也会变得好吃。” 说着,有些小害羞地看了一眼徐静,真情表白道:“因为我最喜欢阿娘了,所以阿娘的面条也变好吃了哦。” 徐静:“……” 不禁在心里念叨了好几遍“童言无忌”,才勉强扬起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摸了摸小不点的脑袋道:“长笑喜欢的话,就多吃一点。” 萧怀安顿时眼睛亮亮地点了点头,“嗯!” 春阳:“……” 突然就好怜惜他们小郎君怎么办! 只怕他们小郎君便是被娘子卖了,也要笑着说只要是阿娘做的事情,他都喜欢。 虽然杏林堂这三天的义诊还算完美地结束了,只是杏林堂到底还只是起步阶段,徐静是一天也歇不下来。 第二天,她让春阳和春香留在家里做藿香正气丸,顺便让萧怀安留在家里看家,并承诺回来后还给他做天底下最好吃的面条,某个小不点立刻欢欢喜喜地应了下来。 一旁的春阳:“……” 娘子,你自己说这话良心不会痛吗? 不过,如今的娘子还是挺好强的,昨晚特意问了她好吃的面条要怎么做,想来是打定主意要在小郎君面前一雪前耻了。 那之后,徐静便带着陈虎和吴显贵往杏林堂去了。 虽然今天没有义诊了,但来看诊的人还是很多,只是所有人都是冲着徐静来的。 然而,当他们听说徐静的诊金是一百文时,一些家境不算殷实的病患顿时一脸尴尬为难,只是他们也知道有点本事的大夫诊金都不会低,徐神医的诊金是一百文,已经是很良心了。 徐静趁机给他们介绍了程青青和程显白,并表示,他们两个如今都是她的徒弟,她会在一旁看着,虽然她不会亲自帮他们看诊,但会给予程氏兄妹指导。 一些病患就这样半信半疑地接受了程氏兄妹的诊治,所幸程青青这段时间在她的指导下,医术确实有了飞跃的进步,一些小病小痛完全不在话下,复杂一些的病情在徐静的指导下,也给出了近乎完美的诊治方案。 而程显白学习医术的时间本来就比妹妹长,医术也是比程青青强一些的,只是他先前性子定不下来,又对自己没什么信心,才不敢放开手去给人看诊,如今有徐静在一旁看着,他就犹如心里放了根定海神针,腰杆挺直了,说话也有底气了,一天看诊下来也有模有样的。 最后关店的时候,他们统计今天收到的诊费,竟是足足有两千五百五十文! 还多接了几十单藿香正气丸的预订单子! 虽然大部分银钱都是徐娘子赚回来的,但其中也有他们的功劳,程显白激动得眼泪都要下来了,恨不得立刻冲回家跪在阿爹的牌位前,告诉他,他们杏林堂如今出息了,他和妹妹如今也出息了! 程青青却是比她兄长理智多了,微微咬了咬唇,道:“可是,很多病患都是看在静姐姐的面子上,才会找我们看诊的,一些复杂的病情,也是多亏了静姐姐在一旁指导我们,我们才不至于诊错病,开错药……” 她突然觉得,静姐姐当初要和他们三七分实在是太良心了。 就冲着静姐姐对他们的教导,他们要倒给静姐姐束脩才对! 徐静淡淡一笑,道:“虽然你和程郎君的医术还有许多要精进的地方,但比起一开始已是好多了,今天经由你们看诊的病患也对你们挺满意的,假以时日,你们的医术定是会有大进步。 今天我给你们一个任务,回去后把你们今天诊治过的病患的情况都详细写下来,并从医书上找到与之相关的描述和可用的药方和诊治法子,明天带来杏林堂。” 在徐静看来,这两兄妹都是脑子聪慧的,最重要的是,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能看出他们都是品性纯良之人。 这样的人,是可以长期合作的,徐静自然也愿意用心教导他们。 程青青立刻点头,一脸认真道:“好!今天静姐姐也辛苦了一天了,静姐姐早些回去休息罢。” 就连总是下意识埋怨一两句的程显白也没再说什么有的没的,十分利落地应下了徐静的话。 教导人可不比自己看诊轻松,某些方面来说,还更耗心神。 徐静离开杏林堂的时候,天已是完全擦黑了,陈虎和吴显贵已是租好了马车在外面等她,徐静一上马车,便靠在了车壁上闭目养神。 这几天高强度工作,加上乍然知道长笑就是她孩子的心理冲击,让徐静说不出的疲累,她闭着闭着眼睛,意识就忍不住有些涣散。 迷迷糊糊间,她似乎听到外面传来声音—— “显贵儿,我怎么觉得头晕晕的……” “我也是,奇怪,不会是方才在杏林堂对面的茶楼里吃的茶有什么问题吧……” 话音截然而止,紧接着是两个重物轰然倒地的声音。 马匹没了控制,又被重物倒地的声音惊吓到了,一下子暴躁起来,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速度还越来越快。 徐静被颠得一下子回神,心猛地一突,一把推开马车门,当看到车夫位置上竟空无一人时,她的眼眸一下子瞪大。 只是,眼见着马匹越来越失控,她无法思考太多,毅然决然地踩上了车辕,纵身往外一跳,整个人就这样滚到了青石板路上,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 刚停下来,徐静就感觉自己的左手一阵刺痛,浑身很多地方也传来火辣辣的痛楚。 只是,她没时间顾及身上的不对劲,立刻环顾了四周围一圈。 却见这里,是通往她家的一条大路,往前走五百米左右再拐个弯,就到她家了。 这附近来的人本来就少,更别说如今天都黑了,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徐静的眼神,突然定了定。 她前方,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道墨青色的衣袍,以及一双制作精细的布鞋。 她的心跳一点一点加快,带着某种预感缓缓抬头,当看到站在面前的人时,她冷冷一笑,一字一字道:“原来,凶犯是你!” 第65章 对一个孩子最大的刺激(二更) 另一边,安平县县衙中。 萧逸最近的公务有些多,刑部本便不是什么闲人部门,加上身为县令要处理的日常琐事繁多。 某家丢了头牛,或某家要举办婚宴,哪天要上街游行特向县衙申报这样的琐事一大堆,虽然这些事情不用萧逸费什么心神,但过目盖章还是要的。 因此这些天,他几乎天天在县衙处理公务到深夜。 早在十多天前,他便向朝廷递了折子,要求朝廷拨人过来顶替孙有才安平县县令一职,昨天他收到吏部的文书,说顶替的人选已是定下了,这两天就会过来。 如无意外,困扰了他许久的那个案子也很快就要破了。 这趟来安平县的公干,很快就会成为他无数次普通公干中的其中一次。 萧逸拿笔的手却突然顿了顿,心头浮起一阵意义不明的烦躁,让他难得地没有了处理公务的心思,皱着眉尝试了几遍都无法集中精神后,他放下笔,抬起手轻轻揉了揉眉间。 他竟有些闹不懂自己的心情。 他似乎对那个女人过于关注了。 这个想法,只是在他脑海中冒了个头,他都觉得荒谬。 什么时候,他竟会关注起一个女人,还是一个终会与他陌路的女人。 一旁正在研墨的东篱不禁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家郎君。 郎君这么疲累的样子,他已是许久没见过了。 定是因为在这个又破又小的安平县待得太久了!还遇到了那个莫名其妙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女人,把他们郎君和小郎君的生活都彻底搅乱了! 他们郎君和小郎君理应是生活在繁华昌盛的西京,受众人簇拥和仰望的! 就在这时,一个差役走了进来,朝萧逸行了个礼,道:“萧侍郎,您让属下们查的几件事都有头绪了! 首先是凶犯用来行凶的针头宽大的针这件事,属下派人暗中询问了那三个医馆的当家常用的几个匠人,果然发现了蹊跷! 负责给华寿堂的郑老大夫制作针具的匠人说,郑老大夫两年前曾让他打造了一种形状奇怪的针,郑老大夫要求他打造的那种针针头宽长,形如刀刃,但针身要细长,且针长五寸(约16厘米)。 那匠人时常帮大夫打造针具,因此非常了解大夫常用的针具是什么样子,郑老大夫让他打造的这种针跟大夫常用的九针都不同。 九针里不是没有针头特殊的,例如圆利针就针头徽大,针身反细长,但那种针一般只用于体表,便是圆利针也最多刺入经脉关节等部分,不会刺入人体深处,因此圆利针针长只有一寸六分(约5厘米)。 匠人曾尝试问郑老大夫这是做什么用的,郑老大夫却没有正面回答他,只说是特殊治疗用的,因此他记忆十分深刻!” 萧逸听得脸色微沉。 竟然是郑寿延,郑老大夫。 两年前,正是他因病告老还乡,回到安平县的时候! 然而在他告老还乡前,类似的案子就已是发生了,只怕在那之前,他的凶器都是找西京的匠人做的,回到安平县后,才找了这里的匠人。 差役继续道:“萧侍郎先前还让属下们去查那几个大医馆的当家家里的情况,后来查出来,郑老大夫出身于一户普通农家,在他八岁那年,父亲突然因急病而亡,其母后来改嫁给了当初给他父亲治病的大夫。 那大夫是一名村医,郑老大夫的医术,似乎就是他继父给他启蒙的。” 萧逸听他说完,立刻站了起来,厉声道:“来人,立刻派人去郑寿延住处,把人抓拿归案!”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43节 “是!” 今晚,只怕会是个不眠夜。 郑寿延家住城西,离县衙有一段距离,萧逸正在县衙里等着,一个差役却突然匆匆赶来行礼道:“萧侍郎,我们的人去了郑寿延家中,郑寿延的夫人却说郑寿延一直没回来! 我们立刻派人去了华寿堂,在华寿堂当值的大夫说郑寿延早就离开了,其中有个大夫说,他好像看到郑寿延往杏林堂那边去了。 我们已是立刻派了人前往杏林堂搜捕郑寿延的行踪……” 杏林堂! 萧逸的心猛地一跳,在他脑子转过弯来之前,他已是一甩袖子,大步往外走去。 还没汇报完情况的差役顿时一愣,连忙追了上去,“萧侍郎,你去哪?搜捕的事情交给属下们就可以了……” 暮色沉沉,幸好今晚月光清亮,两边的宅邸也有微弱的灯光透出来,因此徐静轻而易举就看清了面前人的长相。 ——正是前天傍晚,她在杏林堂前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华寿堂当家——郑老大夫! 凶犯竟然是他! 郑寿延手里提着灯笼,眼眸阴沉地看着她,突然,仿佛地狱来的尸鬼一般阴冷一笑,“小丫头,你见到老夫,似乎不怎么惊讶啊。 也是,你有那个能耐让那西京来的萧侍郎派人来保护你和程家那对儿女,会知道老夫这个案子的情况,也不足为奇。 小丫头,你可知道,你这几天威风得紧,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在讨论你的人呐。”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徐静。 此时的徐静在他眼中,犹如一只已是落入了陷阱中的兔子,他想什么时候让她死,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他不急,在她死之前,他得好好欣赏一下她惊恐绝望的模样,方消他心中之恨! 徐静看着他,心中涌动着某种异样,挣扎着站了起来,低低一笑,“是啊,可威风了不是?你嫉妒坏了罢?亏你这几天连续做了这么多案子,可是世人只知道我女神医的名头,却没有几个人愿意讨论你精心犯下的案子呢!” 郑寿延微愣,眼眸倏然瞪大,嗓音沉沉带上了猛虎醒来般的危险,“你如何知道?!” 这丫头片子,怎么会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呵,我如何知道,我知道得还不少呢!” 徐静冷冷地看着他,一边说,一边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伤。 幸好,虽然左手似乎骨折了,右脚脚腕也有些刺痛,但还能跑。 只是她如今和郑寿延离得太近,她一跑,定然会马上被他追上。 她必须找好时机。 “我还知道你痛恨迎娶了改嫁妇人的男人,所以挑选的受害者,都是那些娶了改嫁妇人的男人。 为何?因为你有过类似的经历吗?” 看到郑寿延越发阴沉的脸色,徐静又是低低一笑,道:“只怕你母亲,后面也改嫁了罢,而且,你母亲改嫁背后的真相并不单纯。 如果一个妇人被夫君休弃了,或者和夫君正常和离,又或者她夫君去世了,所以改嫁,这没什么可以让你痛恨的地方。 然而你的所作所为显示出,你痛恨你的继父,你觉得是他破坏了你原本美满幸福的家庭!为何?你父母感情破裂,莫非是因为你继父? 或者,你父亲……正是被你继父所杀,而那个场面,被当时还幼小的你看到了!” 一般只有童年受到过巨大刺激的孩子,才会养成这般偏执阴暗的性子。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没有什么比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被杀害,更能刺激他了。 郑寿延一下子目眦欲裂,干瘪发青的唇抖个不停,仿佛万般压抑地道:“你闭嘴……” 第66章 天罚(一更) 徐静却眼神冷冽地继续道:“萧侍郎说,你先前都是一年才犯一两次案子,这跟你在皇城当御医有关罢。 西京乃大楚首都,就处于圣上眼皮子底下,秩序比安平县严明不知凡几,在那里犯案,被抓到的几率太高了,你不敢冒险,所以只在每年回安平县的日子作案。 然而这一个多月,你犯案的频率突然增加,短期内杀死了四个人,甚至有胆子在西京犯案了,为何? 你特意在这里堵我,这里往来的人虽然不多,但不代表不会有往来的人,你却似乎丝毫不在乎被人看到你行凶,又是为何? 萧侍郎说,你两年前因病告老还乡,你会突然改变了自己犯案的习惯,且不担心被人看到你行凶,是因为,你十分清楚,你自己时日无多了罢!” 这女人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她什么都知道?为什么! 郑寿延猛地瞪大双眼,眼珠子一瞬间仿佛要凸出来一般,怒吼一声,“你给我闭嘴!” 一边说一边伸出手,猛地抓向徐静。 徐静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不再磨蹭,拿出方才趁郑寿延不备抓在手中的一个袋子,狠狠地往郑寿延的眼睛处一甩。 顿时,空中泛起了漫天的粉末。 郑寿延惨叫一声,连忙伸出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怒吼道:“你这死丫头!这是什么鬼东西!” 徐静立刻转头忍着脚腕间的刺痛就跑,一边跑一边冷笑着道:“你以为上回被你设计过后,我会那么傻什么都不做等着你下回再来吗?” 说完,便一边跑一边大叫:“救命啊!有人吗?来人啊!” 虽然萧逸派了陈虎他们在她身边,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当天回去后,她就磨了许多胡椒粉随身带着,用作防身。 太高级的防身用具,她短时间内也没法做出来。 这家伙估摸是得了什么绝症,时日不长了,所以他这段时间才急了,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这次来杀她,也是抱着被发现也无所畏惧的心态来的,所以方才不管她是大声呼喝还是想办法威胁他都没用。 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趁机逃跑才是上策! 然而,徐静的右脚脚腕随着她的跑动越来越痛,每跑一下,都仿佛有千万支针扎进她的伤口处,那疼痛顺着脉络直达心脏。 徐静便是拼了命地跑,也跑不快。 这附近的路人又太少,几乎都是住户,徐静叫了好几声,一点有人过来的迹象也没有。 而郑寿延方才反应还算快,见她有所动作立刻抬手捂住了眼睛,因此没有让多少胡椒粉进去他的眼睛,他很快便能勉强睁开眼睛视物,一双眼红彤彤的仿若厉鬼,厉喝一声“该死!”,就拼命追了上来。 徐静能听到后面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在她几乎要绝望,拼命想其他自救法子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她精神一震,抬眸看去,就见远处,好几个骑着骏马的黑色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为首那人很快就到了她身前,马还没停就翻身下马,快步迎上徐静。 一张俊脸上满是焦急,难得地感情外露,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徐静,声音沉得仿佛带上了利刃的锋芒,“你没事罢?” 徐静的右脚已是痛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了,顾不上感受获救的喜悦,身子就一软,往前扑了扑。 鼻尖也霎时弥漫开一股带着淡淡苦涩却让人异常心安的药材气息,却是跟上回她身上的气息不太一样了。 上回她不小心扑进他怀里的时候,他就有所感觉了。 女子的身体竟是这般娇软,软得仿佛轻轻一捏便能出水的吗? 徐静这会儿却哪里有心思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她浑身上下哪哪都痛得要命,特别是右脚脚腕,痛得她恨不得那不是自己的,不由得就把全身的重量都依靠在了身旁那个男人身上,咬了咬牙多少带了几分负气道:“若我干站着等你们来救,真真多少条命都不够用的!” 不远处的郑寿延已是被赶过来的几个差役一把制服了,此时还在那里不甘地大吼,“混账!都是那些人的错!老夫不过是替天行道!那些混账用龌龊的手段霸占了别人妻儿,他们理应受到天罚!他们的孽行理应被公之于众! 谁妨碍了天罚,便与那些混账同罪,罪不可赦!” 萧逸眸色阴沉凌厉地看了看宛若疯癫的郑寿延,又看了看面前女子满身伤痕的模样,一颗心沉甸甸的,竟似乎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沉沉地吸了口气,突然低低道了句:“抱歉。” 他说好了会护好她,还是食言了。 看现场的情况,就知道这女子定是与郑寿延周旋了很长一段时间,若是换成旁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只怕早就没命了。 徐静也不是真的想埋怨他什么,这种意外谁也无法预测。 她也从没想过要把自己的安危完全寄托在某人身上,方才不过是情绪太激动,没忍住抱怨了两句。 见面前的男人没有一句反驳,还沉着一张脸直接道歉,倒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轻咳一声,发现自己和他之间的姿势好像不太对劲,立刻努力站起来寻找其他倚靠,道:“你也没做错什么,就当我比较倒霉罢……” 话音未落,面前的男人突然低低道了句“失礼了”,两只有力的大手就直接伸过来搂住了她的腰,在徐静一脸愕然的瞪视下,仿佛提一只小鸡崽一般轻而易举地把她提了起来,直接把她放在了一旁的一头骏马上,朝一旁眼睛都要瞪出来的衙役道:“保护好徐娘子,我过去看看凶犯。” 衙役:“……” 连忙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大声道:“萧侍郎放心,属下定会以命护着徐娘子!” 徐静:“……” 其实,也没必要以命护着这么夸张的…… 萧逸安顿好徐静,便径直走向了郑寿延,凑到他耳边,神情阴冷如地狱判官,一字一字道:“郑寿延,你该知道,你这个案子为何会直接惊动了圣上,要本官亲自跑到安平县来抓捕你。 你杀死的兵部侍郎庞瑞理应有一个随身带着的小本子,如今不翼而飞。 庞瑞死之前,唯一和他有过接触的人就是你。” 郑寿延脸上不见丝毫讶异,还讥讽地一笑。 萧逸嘴角微扬,那笑意却是比他的笑冷冽上百倍,郑寿延一颗心忍不住颤了颤,就听他沉声道:“郑寿延,你在想些什么别以为没人知道,那本子定是你拿走了罢。 你杀死庞瑞后,发现他身上有这么一个本子,若这个本子随着庞瑞的尸首一起被发现,那可是能震惊朝野的大事,届时你的罪行和这件事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你无法忍受这个结果,因此你明知道那个本子是多么危险的东西,还是把它拿走了。” 郑寿延眼眸一瞪,嘴唇颤抖,仿佛在说他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一个两个,似乎都能看透他内心似的,知道他在想什么?! 萧逸却已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退开一步,冷声道:“把人带回县衙!不得有半分闪失!” “是!” 第67章 仿若最寻常的一家三口(二更) 萧逸看着郑寿延被押走了后,才转身,回到了徐静身旁,抬头看着她问:“会骑马吗?” 徐静:“……应该会一点……”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44节 原主是从没学过骑马的。 而她先前曾经在景区骑过,但全程有教练跟着那种,不知道算不算会骑。 “嗯。” 听到这似是而非的答案,萧逸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低低地应了一声,便走上前,牵着她那匹马的马缰,道:“坐好,我牵着你回去。” 徐静:“……” 不禁有些无语地问:“既然你打定主意牵着我回去,为何还要问我会不会骑马?” 她还以为他想让她自己骑马回去呢。 还在想她一只脚瘸了的人要怎么骑马?他便是不想与她有什么身体接触,也没必要提这么离谱的要求罢! 萧逸已是牵着马缰慢慢往前走,闻言似乎微微一愣,抬眸,漆黑如墨的眼眸直直地看着她,道:“只是想与你闲聊两句。” 徐静:“……” 嘴角不由得微微一抽,一脸难以形容的表情看着他。 他管这叫闲聊? 应该说,哪有人在闲聊的时候,是用这般严肃仿佛在审问的语气的? 萧逸的眼神却已是缓缓下移,看了看她因为坐着,裙子被拉高而微微露了出来的脚腕,那纤细白嫩的脚腕此时通红一片,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萧逸眉头紧皱,眼神倒是很快就移开了,沉声道:“你身上受了伤,与你闲聊两句,应是可以转移你的注意力。” 徐静微愣,倒是有些意料之外。 他的意思是,他是怕她痛得无法忍受,所以故意找话题转移她注意力的? 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徐静相信这确实是这男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就是这话题转移得有些,不,十分拙劣! 徐静不禁轻咳一声,道:“让萧侍郎费心了,我身上的伤倒也没有痛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不再需要强行跑动后,她的脚也没那么痛了。 就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她往后注定有一段时间要行动不便了。 徐静想到这里,就不由得有些郁闷。 她的事业才刚刚起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这样一来,定是要耽误事了。 萧逸看了她一眼,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突然道:“徐娘子这回是因为县衙的案子受的伤,算是我们失职,我会想办法弥补徐娘子。” 徐静微微一挑眉,还没来得及问他要怎么弥补,她的家便到了。 萧怀安已是盼了自家阿娘一整天了,天才刚开始暗下来呢,就一直缠着春阳和春香带他去大门口等阿娘。 春阳和春香带他出来了三回,这最后一回,总算是把自家娘子盼回来了。 见到娘子竟是和萧侍郎一起回来的,还是以这般……奇怪的一种形式,春阳和春香都一脸讶异。 萧怀安却是眼睛一亮,一脸欢喜加倍的表情直接扑向了萧逸,“阿爹!你怎么和阿娘一起回来了?” 萧怀安虽然年少,但早慧,很多事情虽然大人没有与他明说,他隐隐约约还是察觉到了。 例如,他知道,别的小娃娃的阿爹阿娘都是住在一起的,但他的阿爹阿娘不住在一起,而且,不会像别的小娃娃的阿爹阿娘一般形影不离。 又例如,他以后是要跟着阿爹回西京的,但阿娘会留在这里,他以后若想见阿娘,就要走很远很远的路。 他不是不开心,但他不想阿爹阿娘因为他不开心而不开心,所以他不会在阿爹阿娘面前说。 此时见到阿爹阿娘竟然一起回来了,他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小小的胸腔里盈满了快活的空气,整个人都仿佛要飘起来了。 然而,下一息,他就见到阿爹竟小心翼翼地把阿娘从马上扶了上来,阿娘皱着眉头似乎很痛的样子,心里的快活顿时像漏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就瘪了下去。 他连忙拧紧小眉头,焦急地走上前道:“阿娘怎么了?是不是摔倒了?” 小娃娃的世界里,会让一个人伤得这么重的事情,也就只有摔倒了。 徐静不想萧怀安担心,扶着连忙走了上来的春香站稳后,微微一笑道:“对,阿娘不小心摔倒了,一会儿处理一下就没事了,长笑不用担心。” 萧怀安立刻看向了萧逸,仿佛在用眼神询问他阿娘说的是不是真的。 见这小不点一个劲地往徐静身边凑,萧逸唯恐他没轻没重绊倒徐静,微微一弯腰把他抱了起来,道:“阿娘确实是摔倒了,一会儿会有大夫来替阿娘治病,长笑先不要打扰阿娘。” 说着,看向有些愣神的春阳和春香,道:“你们先把你们娘子送回房间里,我已是遣了人去叫大夫。” 春阳和春香连忙应了一声,“奴婢知晓了!” 便扶着徐静慢慢往房间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忍不住偏头看向抱着萧怀安跟了上来的萧逸。 老天爷,谁懂啊! 要不是她们知道实情,只怕都要以为,她们娘子和萧侍郎从没有分开过,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家三口了! 萧逸请的是天逸馆的大夫,因为他用的是他的名头,最后,是天逸馆的当家周启亲自过来了。 周启今年三十出头,清俊的面容中透着一丝历经风霜的沉稳老练,虽然是一个大医馆的当家,穿着却很朴素,一身天青色窄袖素色袍服,头束木冠,浑身上下打理得干净整洁,谈吐周到而有礼。 看着,就给人一种安心靠谱的感觉。 见到萧逸唤他过来是给一个年轻女子看诊时,他眼底掠过一抹微不可察的讶异,很快便藏了起来,朝萧逸行了个礼,便进去替徐静查看身上的伤口了。 周启的医术自是不用质疑的,他动作利落地给徐静把错位的左手肘关节复位,徐静都没有感觉到多少痛楚,治疗就完成了。 紧接着,让跟随他的几个医童用小夹板固定好徐静骨折的地方,再在外面细细地缠上纱布。 徐静右脚脚腕倒没有骨折,只是伤到了脚筋,加上徐静方才不要这只脚一般地拼命跑了一段路,她的脚腕处肿了一大块,看着很是慎人。 周启给了春阳和春香一罐药油,让她们每天给徐静揉搓三次,每次都要用力揉搓直到皮肤微微发热才可。 除了这两处地方,徐静身上其他伤口都只是一些小擦伤,周启作为男子也不好要求看徐静身上的伤,徐静便笑笑道:“其他伤口我自己处理便可,周当家这么晚还特意跑一趟,劳烦了。” 周启便也温文尔雅地一笑,道:“徐娘子也是大夫,这些小伤口自是知道怎么处理的。” 徐静眉微扬,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启,“看来周当家知道我是谁啊。” 虽然她是第一次和周启打照面,但据程显白说,周启先前可是也曾亲自来杏林堂视察情况的。 第68章 她是不喜欢阿爹(一更) 周启微微一笑,突然退后一步,朝徐静深深一揖道:“这段时间,安平县有谁会没有听说过徐娘子的大名?更别说,某与徐娘子同为大夫,知道安平县出了个医术非凡的同行,某这心里又是好奇又是兴奋,若没有今天的事情,某原本是打算择日登门拜访徐娘子,与徐娘子好好切磋一番医术的。” 说着,他站了起来,突然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再说,某那不成器的弟弟前些日子曾叨扰了徐娘子,某作为显儿的兄长,也应该登门替显儿致歉。” 听他提起周显,徐静嘴角的笑容僵了僵。 行罢,看来周家该知道的,还是知道了。 徐静暂时看不出面前这男人是敌是友,也只能四两拨千斤地道:“周小郎君称不上叨扰,我以为,周小郎君只是来找我看诊的。 周当家方才那番话实在是言重了,周家名下的天逸馆在安平县扎根多年,深受百姓信任,周当家于我来说是前辈,是我该登门拜访才是。” 周启微微扬眉,嘴角笑容不变。 只是这简单的交手,便能看出这女子不是个简单的。 不愧是一手让杏林堂起死回生,甚至一夜间扬名安平县的人物。 看来,阿娘这回确实没有看错人。 只是她与那萧侍郎的关系,却是让人在意…… 他最后,只淡淡一笑道:“说什么拜访不拜访的,徐娘子也太客套了。咱们同在安平县行医,以后定是会有许多切磋交流的地方。 不过,徐娘子既然唤某一声前辈,某便给徐娘子一个忠告罢——小心广明堂的林家。” 徐静微愣。 然而,周启却显然不想多解释什么,又朝徐静作了个揖,道:“徐娘子的左手骨折和右脚腕扭伤都已是处理好了,伤筋动骨需要注意的事项,徐娘子作为大夫定是都知晓,某便不啰嗦讨人嫌了。 某先行告退。” 说完,便收拾好东西,转身走了出去。 萧逸一直牵着萧怀安等在外头,他不是不想进去,只是他如今似乎没有什么立场进去。 周启刚走出来,萧逸还没开口询问什么,怀里的小不点便一脸焦急地道:“她……她没事罢?” 萧怀安始终铭记着阿娘跟他说的,在外人面前不能叫她阿娘这件事。 萧逸微愣,不自觉地低头看了那小不点一眼,眼眸幽深。 周启立刻便知道萧怀安话里的“她”是谁,微微一笑道:“小郎君放心,徐娘子身上的伤口已是处理好了,只要接下来几个月好好休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萧怀安这才小小地舒了一口气,板着一张小脸,很是小大人地道:“麻烦周大夫了。” 周围几个医童和春阳春香都忍不住捂嘴低低地笑出声来。 周启也有些乐,微微弯腰看着面前的小不点,笑道:“小郎君看来很关心徐娘子。” 他方才听到这小郎君喊萧侍郎“阿爹”,只怕这就是传闻中萧侍郎的独子了。 萧怀安咬了咬唇,点头道:“当然了,我……我很喜欢静姐姐的,阿爹说,静姐姐最近帮了他好多忙,我也一直在麻烦静姐姐,我不想看到静姐姐出事……” 静姐姐…… 周启眸色微转,刚站起来,就感觉一旁传来一道冷冽凌厉如冰刃的视线,带着满满的警告意味,他的心顿时微微一颤,面上却不动声色,朝萧逸行了个礼道:“徐娘子的伤已是处理好了,萧侍郎若没有旁的事情,某便先告辞了。” 萧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只沉沉地“嗯”了一声。 连句客套的“劳烦”都没说。 周启转身离去,走出了很长一段距离,眉头才深深蹙起,脸上露出后怕的情绪。 不愧是闻名天下深受圣上倚重的萧家七郎,方才他对萧小郎君的试探,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虽然不知道他跟徐娘子是什么关系,但他显然十分护着徐娘子。 看来徐娘子那边,还是要再观察一段时间啊。 萧逸一直眸色暗沉地看着周启离去的身影,直到身旁的小人儿突然大步往前走,扯动了他正牵着他的手,才回过神来。 见小不点急着就要进去看他阿娘,萧逸微微弯腰一把将他抱起,低低道:“你阿娘,可是不让你在外面喊她?” 这小家伙对他阿娘的依赖和眷恋他很清楚,自从和他阿娘相认后,他总是屁颠屁颠地跟在他阿娘身后,一口一个“阿娘”叫得不厌其烦。 方才他在周启面前唤她“静姐姐”,只可能是徐静教的。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45节 “嗯。” 说到这个,萧怀安顿时就像一棵蔫了的小草一般,一双小手搂着萧逸的脖子,凑到自家阿爹耳边说悄悄话,“阿爹,我觉得,阿娘还不够喜欢长笑,否则为什么,她不让长笑在外面喊她阿娘呢?” 小小的娃娃便是把小脑袋都想破了,也想不出阿娘不让他在别人面前唤她的原因。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阿娘还不够喜欢他这个原因了。 所以,阿娘才不想别人知道她是他阿娘。 便是面对朝堂上众大臣的刁难都能面不改色从容应对的萧逸,头一回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一会儿,才嗓音微微沙哑道:“她不是不喜欢长笑,是不喜欢阿爹。” 萧怀安微愣,睁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看着萧逸,似乎在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当然知道阿娘不喜欢阿爹啦,阿爹在的时候,阿娘吃的饭都比平时要少呢! 只是,阿娘不喜欢阿爹,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萧怀安平时没事儿的时候,还会愁一下自家阿娘不喜欢阿爹这件事,这会儿却把这些情绪都抛诸脑后了,只觉得有些委屈。 阿娘不喜欢阿爹就不喜欢阿爹嘛,为什么要连他也不喜欢呢? 他、他明明比阿爹可爱!还比阿爹乖! 萧逸却显然不想再多说什么,紧了紧怀里一脸怨念的小娃娃,道:“走罢,进去看看你阿娘。” 第二天,徐静就知道萧逸说的对她的弥补是什么了。 当她沉沉地睡了一觉起来,让春香扶着走出院门,乍然见到两个跪趴在她院子门口的身影时,不禁微微一愣。 下一息,只闻那两个身影悲痛欲绝却又中气十足地大声道:“请徐娘子责罚!我们没有履行好保护徐娘子的职责,简直罪大恶极!竟然害徐娘子差点命丧那狡猾歹毒的凶徒之手,最后还落下了一身伤,我们……我们都没脸见徐娘子了! 便是……便是徐娘子要在大街上亲自打我们板子,我们也绝不会吭一声!” 第69章 孩子,实在是无比魔性的存在(二更) 却是陈虎和吴显贵。 说起来,昨天他们突然从马车上摔了下去,徐静还没机会问他们怎样了。 她好笑地看着死活不愿意抬头的两人,道:“你们快起来罢,那郑寿延定是暗中观察了我们许久,才设下的局,便是天皇老子来了也不一定能躲得过,我没道理放着罪魁祸首不去怨恨,反而怨恨一直矜矜业业保护我的你们。 说起来,你们昨晚从马车上摔下来没受伤罢?” 没想到徐娘子不但不怪罪他们,还关心他们有没有受伤! 陈虎和吴显贵顿时一脸不可思议地抬起头,两个大男人忍不住眼泪汪汪地看着徐静。 那一刻,徐娘子在他们眼中,就是观音菩萨娘娘转世!便是要他们为徐娘子舍去这条命,他们也愿意! 陈虎立刻道:“谢徐娘子关心,我们两个大老爷们皮糙着呢,什么事都没有!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回也是我和显贵儿失职,萧侍郎很是愤怒,罢了我们一个月的职,让我们这一个月寸步不离地跟着徐娘子,替徐娘子做牛做马赎罪! 徐娘子,但凡你有什么要我们做的,不要客气,尽管说出来,我们这一个月也没地儿去,只能求徐娘子收留了!” 吴显贵也道:“萧侍郎还特意拨了一辆县衙的马车给我们,要我们充当徐娘子的车夫,徐娘子想去哪里,跟我们说一声便是! 萧侍郎还让我们给徐娘子带了架轮椅,徐娘子待会可以去看看适不适用。” 徐静不禁微微扬眉。 不得不说,马车和轮椅实在是太适合如今的她了。 她虽然受了伤,但杏林堂那边还是得去的。 而她现在虽然赚了点银钱,但那点银钱还不足以让她豪气地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因此,她先前大多是走路去杏林堂,有时候赶时间或天色太晚了,就临时租一辆马车。 如今,萧逸直接借了一辆县衙的马车给她,还给她配了两个车夫,她倒是不用愁怎么上下班的问题了。 徐静不禁扬唇一笑,道:“那接下来,便又要劳烦两位了。” 另一边,安平县县衙位于偏僻处的一间单独的地下牢房里,气氛肃穆而凝重,牢房门口站着两个身穿黑色短打劲装的面无表情的高大男人,其打扮和气场,分明有别于县衙里的任何一个差役。 萧逸刚走到他们面前,其中一个男人便行礼道:“郎君,昨天来了三波偷袭的人,俱是被我们的人击退了,那些人都是死士,察觉自己走不掉了,便立刻咬碎牙齿里的毒药自尽,最终像以前一般,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来。 瞧这批人的疯劲,接下来偷袭的人必不会少。” “嗯。” 萧逸点了点头,脸色沉厉,黑眸冷冽,道:“不管如何,必须死守郑寿延,不得让他落入敌人手中。 郑寿延到现在还是不肯改口?” 男人沉着一张脸道:“是,他一直坚称,他虽然拿走了庞瑞那个本子,但他当天就把那个本子烧了,本子里面写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属下们找大夫给他看过,他患有消渴症,身体已是十分虚弱,估计没几天好活了,因此属下们不敢对他用刑,唯恐犯人有什么闪失。 但他同时一直要求,要面见圣上。” 萧逸眸色一冷,忍不住冷笑一声,“他口口声声说把本子烧了,不记得本子里写了什么,却又要求面见圣上,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分明知道些什么,却死活不肯说,指望着把这个当成筹码,跟我们谈条件。” 男人显然也是这样觉得的,连忙道:“郎君,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才好?” 这种身怀天大的秘密、却又孱弱得仿佛一个泥娃娃的犯人最烦人了,打又打不得,骂又浪费口水,简直折磨人。 萧逸沉默片刻,冷声道:“继续审! 这厮虽然患有不治之症,求生欲却不低,他定是无法甘心就这样死去,他要求面见圣上,定是有某个目的,因此你们也不用太束手束脚,该用的刑便用,注意好分寸,给他找个好大夫,吊着他一口气就行。 再过几天,我们便启程回西京。” 男人立刻抱拳道:“是,郎君!” 终于要回西京了! 昨天一晚上,那群疯子就来了三回,虽然他们这回带的人不少,但也架不住对方不把人命当命的人海战术啊! 昨天晚上,他们这边的伤亡也不少。 这些情况,萧逸自是都知道的。 他静默片刻,又道:“我今早收到书信,安平县的新县令后天就能到,准备一下,后天便启程回西京。” 说完,没有进去地牢,转身便大步离去。 有陈虎和吴显贵的协助,徐静今天上下班十分顺利。 程氏兄妹见徐静一瘸一拐地到了杏林堂时,都要吓坏了,徐静没有多说什么,只说自己回家路上不小心从马车上摔了下来,这才弄了一身伤。 程青青立刻蹙着眉头担忧道:“静姐姐平日里可不是这么不小心的人,定是这段时间义诊太劳累了。 静姐姐今天没什么事的话,就早些回去休息罢,杏林堂有我和阿兄看着,没事的。 对了,静姐姐,你知道吗?上回杀死朱大郎还把他们家烧了的那个凶犯抓到了!我们不用担心那莫名其妙的凶犯又会来针对我们了!” 天知道,上回听静姐姐说那凶犯陷害他们,是因为恨静姐姐抢了他风头时,她心里有多忐忑,义诊这三天,他们杏林堂的声势越大,她就越惶恐不安。 “说起来,咱们这些天能安心举办义诊,还是多亏了萧侍郎派人过来保护我们呢。 听说咱们安平县的新县令也要来了,不知道萧侍郎什么时候回西京?我们看看有没有机会跟萧侍郎当面道声谢也好啊。” 听到程青青的话,徐静不禁眼眸微闪。 好像一下子,不仅案子解决了,新县令也要来了。 以她跟那男人的关系,特意跑到他面前辞别什么的倒没必要,有机会见面的话,说上一句便是。 倒是那小不点,得提前跟他做好思想工作了。 却没想到,当天下午,某男人便不请自来。 徐静彼时正迎着橘黄色的夕阳,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给萧怀安做思想工作,“你要是想阿娘的话,可以给阿娘写信啊,阿娘就在安平县,哪儿都不会去的,好不好?” 天可怜见,不过短短几天,她就能无比自然地把“阿娘”这个自称挂在嘴边了。 孩子,实在是无比魔性的存在。 萧怀安双眼通红,握紧小手揉了揉眼角,扁着小嘴巴,显然十分不能接受要和阿娘分开这件事,“可是,我还不会写字……” “你不会写字,可以让闲云帮你写。而且正是因为你不会写字,才要回去好好学习啊,闲云说你这回偷跑出来没有提前跟夫子告假,他很生气呢。” “我、我有给夫子留小纸条的! 阿娘,我不想回去,我留在阿娘身边好不好?我在阿娘这里也能学习,不会偷懒的!” 第70章 就当养了两只狗(三更) 看着小家伙可怜巴巴的眼神,徐静差点就招架不住心软了。 但心底里的理智到底占据了上风,她一脸严肃地道:“不行哦,我听闲云说,你如今的夫子是你阿爹特意帮你找的,是国子监很厉害的博士。 这样厉害的夫子愿意教你一个小娃娃,你要心存感激,敬爱师长,好好学习才是,你留在阿娘这里,就没法跟你的夫子学习,你的夫子会不开心,你阿爹也会不开心的。” 不管是考虑到现实因素还是感情因素,徐静都觉得这小不点留在萧逸身边是最好的。 萧逸能给他的生活,是她暂时给不了的。 而且,她不认为如今的自己,有那个时间和精力照顾好一个小娃娃。 小家伙一脸黯然地垂了垂眼帘,紧紧地咬着下唇。 他当然知道这样文夫子会不开心,阿爹也会不开心。 可是……可是,他真的好不想离开阿娘,阿娘好不容易,才说喜欢他,愿意抱他亲他了呢…… 看到他这个样子,徐静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暗叹一口气,揉了揉他的小脑袋道:“长笑放心,你要是想阿娘,随时可以来看阿娘啊,阿娘这里离你西京的家也不是很远,对不对? 以后有机会,阿娘也去西京看你,可好?” 萧怀安撇了撇嘴,闷闷地道:“阿娘真的会来看长笑吗?” 他怎么觉得,阿娘是在骗他呢? 阿娘定是不喜欢长笑了,也不喜欢阿爹,所以……所以才那么急着把他和阿爹赶回西京去!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46节 “呃……” 意识到自己在这小家伙心里还没完全洗白,徐静轻吸一口气,下足了决心道:“你看,你又不相信阿娘了是不是?你来到这里后,阿娘可有骗过你?阿娘说会去看你,就一定会去!” 虽然她在自己的羽翼足够丰满前,实在不想踏足那个是非之地。 但……抽时间偷偷去西京看看这小家伙,应该还是可以的。 只是这回,不管徐静怎么说,小家伙还是闷闷不乐的。 她把小家伙抱进怀里,暗叹一口气,也有些不知道怎么哄他了。 萧逸一直藏在暗处没说话,直到这时候,才迈步走到院子里的余晖下,嗓音微沉,“长笑,男孩子不能一直这样撒娇。” 徐静微愣,有些讶异地看向某个不迅之客,带着萧逸进来的春香一脸无奈。 方才娘子和小郎君说话说得太入神了,不但丝毫没有察觉到他们过来了,连她通报的声音也完全忽视了。 她正想上前说明一下情况,萧逸却先开口了,“不知道徐娘子可介意今晚多一双筷子?” 平时萧逸主动来徐静这里,萧怀安都是很兴奋高兴的,今晚却一直蔫蔫的,只抬起眼皮瞅了萧逸一眼,便搂紧徐静,更深地埋进了徐静的怀里。 他头一次觉得他最喜欢的阿爹太坏了。 定是阿娘太不喜欢阿爹了,才不愿意跟他们一起回西京。 徐静感觉到怀里小家伙的动静,哪里有心思想其他事,胡乱地点了点头道:“自是没问题,春香,你现在速去后厨,跟春阳说今晚萧侍郎来用晚膳。” “是,娘子。” 春香离开后,不大的院子里,只剩下了徐静、萧逸和萧怀安。 萧逸看了看把头埋在徐静怀里不愿意出来的小家伙,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却终是没再说什么,走到徐静对面坐下,一双幽深的眼眸看着对面的母子俩,道:“你的伤怎样了?” 徐静轻轻拍着怀里的孩子,心不在焉地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活动有些不便利,多亏了萧侍郎借过来的马车,还有专程帮我找的两个车夫,今天倒没怎么碍事。” 萧逸一直看着对面沐浴在温暖余晖下的女子,见到她明显有些分心的眼神,一颗心不禁沉了沉,道:“没碍事便好,我听陈虎说,如今杏林堂的生意很不错。” “确实还行,每天的收入都挺稳定的。” 靠着这些收入,她完全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只是,还不够,她要想安安心心地在这个世界立足,还需要更多银钱和力量。 “你那个叫藿香正气丸的药,陈虎说买的人很多,他想买都排到了五天后,你如今的人手可够?” 说到这个,徐静就不由得有些为难,“其实不太够,如今程氏兄妹最要紧的事情是提高医术,自是没有多少时间帮忙做药了。 现在主要做药的是春阳和春香,但她们平日里除了做药,还得打理好这个家,便是每天忙得连轴转,也做不了几颗。” 她本来是可以帮一下忙的,但她好巧不巧变成了半个残废,也只能看着干焦急。 萧逸眸色微动,薄唇轻启。 然而,不待他说什么,就听面前的女子道:“所以,我已是计划好了,等我手头上再殷实一些,便从悲田坊里领养两个机灵的孩子,从小培养,以后要用人的地方还多着呢。” 她可不敢随便在外面买人,那些已是有一定岁数的人心里一堆小九九,还不如自己从小培养。 萧逸微愣。 徐静说完,看向萧逸,眼眸中带着几分探寻,道:“萧侍郎方才可是想说什么?” 萧逸:“……” 他想说什么?他想说她人手不够的话,他可以帮她找几个得用的人,还想说,若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跟他说。 但她却已是想好了解决问题的法子,这回再见面,她便一直是这样的,不管落入什么困境,似乎都能冷静自持地寻找脱困的法子。 她上两回会找上他帮忙,并不是因为他是萧逸。 即便只是一个不知姓名的路人甲,只要能帮到她,她一样会找上去。 应该说,那个人刚好是他,反倒增加了她的困扰。 他哪里看不出,在案子以外的事情上,她一直在努力跟他划分界线,保持距离,上回若不是他主动开口,她也不会让他找信得过的差役替她解围。 他有预感,即便他主动开口说要帮她,也会被这女子一脸敷衍地挡回来。 她不需要他帮忙,也并不想要他的帮忙。 这个事实让萧逸的一颗心又沉了沉,他静默片刻,淡声道:“没什么。” 就在这时,春香过来喊他们去饭厅用膳,这个话题也就暂时搁置下来了。 整个用膳过程中,萧逸都没怎么说话。 而平时最为活跃的萧怀安今晚显然也没什么心情,把自己碗里的饭吃完,便小心翼翼地缩回到了徐静怀里,紧紧抱着她不说话。 徐静:“……” 老天在上,她能不能把这对死气沉沉的父子赶走啊?? 实在是太影响食欲了! 然而,看了看怀里的小不点,她暗暗地叹了口气。 罢了,舍不得,就当是养了只小奶狗和一只不会说人话的大狼狗罢! 伤心也是很消耗体力的,萧怀安在阿娘香香软软的怀里窝了一会儿,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徐静这会儿也吃完饭了,低头有些无语地看了看怀里攥着她的衣服睡得一脸香甜的小不点,正想让春阳和春香把他送回房间去。 一旁的男人却突然拿出了一个小巧精致的花鸟绘画纹蓝色锦盒,放到了她面前的桌子上,道:“有样东西,我想还给徐娘子,徐娘子打开看看罢。” 还给她? 徐静有些莫名地看了萧逸一眼,拿起盒子打开,一双眼睛顿时微微睁大。 第71章 心底不可碰触的角落(一更) 却见盒子里,一个熟悉的金镶玉镯子正静静地躺在柔软的红色锦布上,不正是她刚来这里时当掉的镯子吗? 那是原主母亲去世前带在身上的镯子,原主一直十分珍惜它,每当她想念母亲的时候,就会把它拿出来看上许久。 徐静原本想着,等她再多赚一些银钱,就去把这个镯子当回来的。 春阳和春香见到这个镯子,也很是讶异,比较感性的春阳已是忍不住一把捂住嘴,红了眼眶。 徐静好一会儿,才恍如梦中一般道:“你怎么会……” “这个镯子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 萧逸定定地看着徐静的神情,道:“你这回帮朝廷破了这桩连环杀人案,本就该论功行赏,帮你赎回这个镯子,不过是小事一桩。” 这个案子对朝廷来说意义重大,如果她是男子,凭借着在这个案子里的功劳,已是足够得到圣上赏识,在朝堂上平步青云。 可惜,她不是男子,而且,她显然不希望她参与破案这件事被太多人知晓。 仵作的身份到底太过卑贱,寻常男子尚且无法忍受世人对这个行业的偏见,何况她一个女子。 她在这个案子里的天大功劳和惊人才华,终究无法被世人知晓。 饶是如此,饶是这个女子没有要求什么酬劳,萧逸也想多少为她做点什么,才对得起她在这个案子中绽放的千万分之一的光芒。 徐静好一会儿,才拿起了那个镯子,在灯光下端详了半天,嘴角轻轻一扬,道:“那真是谢过萧侍郎了。” 萧逸帮她赎回这个镯子的用意,她知晓,因此她没有丝毫扭捏地收下了。 而且,聪明人间说话往往不用说得太明白,萧逸这样做也是在说,他找人查过她,所以才知道她把这个镯子当了。 但查过她后,他依然相信她,至少相信她对他是无害的,所以这般直白地把镯子送到她面前。 徐静不自觉地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镯子,思绪慢慢飘远了。 一个人不可能从一开始就是坏的,不管原主曾经做过什么,小时候的她也不过是一个生活在父亲母亲庇佑下的小女孩。 徐家在大楚的世家大族中,不过是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小家族,本家位于大楚北边的汴州。 原主爹更是只是其中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原主娘许氏却来自汴州当地一个颇有家底的商人世家,当初,为了得到许家的财力支持,原主爹毅然决然地求娶许家的女孩儿。 当时的徐家虽然没落,但到底算是书香世家,对于世代从商的许家来说已经算是十分不错的选择,因此原主爹一来求娶,原主的外公便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女儿嫁了过去。 一开始,原主爹为了讨好老丈人,对原主娘还是很好的,甚至把家里一个一直服侍他的妾室都冷落了,一副模范丈夫的做派,原主外公十分满意,也有心培养这个女婿,在原主爹考上科举后,给了他大量的金钱支持。 可以说,原主爹后来能一路坐到工部尚书的位置,少不了妻子娘家的支持。 而原主爹作为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最终却超越了徐家众多精心培养的嫡子,一路平步青云最终坐到了六部尚书的位置,堪称逆袭,百年后旁人说起都要惊叹两句那种。 然而,朝堂上的地位逐渐稳固后,原主爹一直隐藏着的真实品性便露出来了,他开始不动声色地疏远原主娘,更是把被他冷落了好几年的妾室重新宠幸了起来,有意无意地疏远与妻子娘家的关系。 而那时候,他们一家子已是在西京定居,许家远在汴州,便是感觉到了原主爹的变化,也爱莫能助。 而原主爹对原主娘再冷淡,明面上的尊重和爱护还是做得很到位的,所以别说原主爹的政敌和御史台找不到证据证明原主爹宠妾灭妻了,许家也抓不到他的把柄。 在原主的记忆中,她母亲去世前曾病了整整一年,那一年,除了每天例行的探望,她阿爹没再与她阿娘说过一句话,更别说夫妻间的温存了。 平日里,原主爹不是睡在书房,便是睡在那妾室房中,他这行为在外人看来却是很合理的——妻子缠绵病榻无法服侍,作为丈夫的平常睡书房,极其偶尔才去一次妾室房中纾解欲望,是对妻子的体谅和爱护。 只有亲眼看到了原主爹和原主娘的相处的人,才会知道这两夫妻是怎么回事。 原主娘最后可以说是郁郁而终的,因为担心把实情告诉家里人,会让家里人担心,她一个字都没有与家里人说,只在离世前,给家里人写了封信,托他们照顾好她唯一的女儿。 因此,许家到最后,都不知道,原主娘和原主爹的关系已是闹得那般僵,而原主爹对许家本就冷淡,原主娘去世后,两家的联系更是渐渐断了。 许家倒是很关心原主,每年都会给原主写信,知道原主被送去庄子后,更是焦心如焚,时常叫人给她送点银钱首饰作为补贴,可以说,原主先前一大半的家当,都是来自于许家。 原主在被萧逸休弃,被徐家赶出家门后,春阳和春香都曾劝说她去投靠许家。 然而那时候的原主太恨了,她一直觉得她母亲是被父亲和如今身为她继母的那个女人害死的,从六岁以来,她就心心念念着要为母亲报仇,最终这个想法逐渐演变成了可怕的执念,不仅把她的心束缚住了,也把她的人束缚住了。 为了报仇,她可以不顾廉耻地给萧逸下药,可以把自己的孩子当成复仇的工具,并在发现他其实一点用都没有的时候,对他百般厌弃。 因此,即便是在最落魄的时候,她也不愿意离开西京,最后,在离西京不远的虎头村香消玉殒。 徐静其实一点也不喜欢探索原主的记忆,原主的记忆中充斥着浓郁的怨恨和不甘,仿佛从地底深处爬出来的阴暗生物一般,然而便是这样的人,心底里也是存在着一处不可以被任何人碰触的柔软的——那便是她的母亲。 因此可想而知,这个镯子对于原主的重要性,那是她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愿意放弃的东西。 萧逸能把这个镯子赎回来,徐静还是很感激的。 那比萧逸给她任何其他的报酬都有意义。 萧逸一直看着面前的女子,看到她眉眼间的情绪从一开始的讶异变得感慨,再变成如今这般带着淡淡感伤的缅怀。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47节 不管是哪一面,都是如此的生动且鲜活,仿佛意蕴悠长的丹青上最浓墨重彩的那一笔。 某一时刻,萧逸竟是生出了一个堪称荒谬的想法——他觉得自己能一直这样看下去,仿佛看一辈子都不会倦。 他还没来得及为这个突然冒头的想法感到讶异,就见面前的女子突然抬眸看着他,眼眸璀璨如星,微微一笑道:“萧侍郎也快回西京了罢,在那之前,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与萧侍郎见面,我便在这里预祝萧侍郎一路顺风,吉祥如意罢!” 第72章 徐娘子可以出价(二更) 女子这一番话仿佛一记闷锤,重重地锤在了萧逸心间,把他某些悄然滋生的、他还理不清头绪的情感一下子锤散了。 对啊,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在她眼中,他和她的关系泾渭分明,不会因为他们之间经历过什么事情,有过什么过去而有所不同。 第一回彭十的案子后,她便一脸洒脱地与他辞别。 这一回亦是。 那他又何必想那么多,不如像她一般,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当做平常的办案,过去了也便过去了。 萧逸微微抿了抿唇,看着面前的女子道:“后天新的县令到了后,我便会离去。” 后天? 那确实很快了。 徐静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面前的男人却又突然道:“若有机会,你可还想参与破案?” 徐静微愣,有些讶异地看着他。 他为什么这么问? 萧逸眼眸幽深,道:“徐娘子在仵作一事上的天赋,就这样埋没了未免可惜,而且,我看徐娘子并不排斥验尸查案。” 何止不排斥,她分明是享受着查案追凶这个过程,为替死者说话这件事,有着一种说不出的使命感和自豪感。 她每每验尸的时候,都仿佛变了一个人,眼神专注而凌厉,整个人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剑,不再隐藏身上的锋芒,在验尸一事上绝不退让一步。 那一刻的她,身上仿佛自带光芒,耀眼夺目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被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视线看着,徐静原本要脱口而出的“不想”就这样哽在了喉咙口,好半天说不出来。 她真的不想吗?她最初会走上法医这条路,是因为小时候父母被害这件事,让她暗暗下定决心,要成为替死者说话、让世间再无冤案的法医。 这么多年来,不管爷爷怎么反对,身边人怎么看待她的职业,她都没有过丝毫动摇。 每当看到死者家属悲痛万分却又无比感激的眼神,看到一个个凶犯落网,她都会说不出的满足,感觉多少能告慰父亲母亲的在天之灵,救赎童年时的自己了。 她沉默片刻,道:“如果有机会,我自是也希望能用我的微薄之力去帮助那些无辜惨死的冤魂,只是……” “我明白了。” 徐静话没说完,面前的男人就突然站了起来,垂眸看了有些懵的徐静一眼,顿了顿,道:“你不必担心,我会安排好一切。 时候不早了,我便先告辞,徐娘子也早些休息罢。” 说完,转身便大步离去。 徐静:“???” 不是,他明白什么了?要安排什么? 这男人,什么时候竟打起哑谜来了? 虽然徐静有些在意萧逸那天晚上的那句话,但也没有在意到要追着他问的地步。 何况,比起萧逸那句似是而非的话,她更关心杏林堂的生意,毕竟这才是跟她的生活息息相关的。 杏林堂再次正常营业后,他们每天的病患都十分稳定,加上郑寿延被捕后,华寿堂暂时被查封,华寿堂的病患只能流落到其他医馆里,他们杏林堂也分了一杯羹,这几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只是听着铜板落入钱罐子里时那悦耳动听的声音,他们顿时感觉身上充满了劲头,再忙都是高兴的! 而这几天,几乎每天都有人来预订藿香正气丸,他们已是收了快两百单订单了,这还是在他们没有特意宣传的情况下。 没办法,他们如今人手不足,怕收的订单太多做不过来,只能收敛着来。 这天中午休息时,程青青单手托腮一脸想不通的表情,“说起来,我这些天一直在担心别的医馆会出手打压我们,怎么都这么多天过去了,还什么事都没发生呢?” 程显白一脸无语地朝自己妹妹翻了个白眼,“你这丫头还期待着我们被打压不成?咱们安平县有能力打压我们的就那三个大医馆,华寿堂还因为郑老大夫的缘故惹了一身骚,能不能存活下来都成问题。 何况,咱们杏林堂可是在县衙那里都挂了名的!你没见县衙不少差役都跑来咱们这里买药看诊?有县衙这个大靠山在,寻常人敢在咱们门前耍那些不入流的小把戏么?” 程青青顿时不服气地鼓了鼓脸颊,“什么叫期待着我们被打压,我就是担心嘛!何况他们要想打压咱们,手段可多着呢。” 徐静好笑地看着这兄妹俩日常吵嘴,淡声道:“青青说得没错,有心人便是看在县衙对我们的照顾上,不敢明着打压咱们,暗着来的手段也多得是。 而且,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很快就要有所行动了。” 程显白顿时瞪了瞪眼睛,程青青一脸“我就知道!”的担忧表情。 徐静却只是笑笑,“我还是那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她话没说完,杏林堂外就突然进来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程青青下意识地转头道:“不好意思,我们正在午间休息……” 却在看清来人时,声音一下子哽住了。 那不是萧侍郎嘛! 萧侍郎怎会亲自光临他们这个小医馆! 徐静也挑了挑眉,有些讶异地看着他。 萧逸显然目标明确,朝程氏兄妹淡淡地点了点头,便看向徐静,道:“不知道徐娘子下午可有时间?” 徐静下午自是没有时间的,但萧逸绝不是那种没有分寸的人,不会明知道她要坐诊还特意这样问她。 她探究地看了一眼萧逸,便道:“我们到外面谈罢。” 说完,便在程氏兄妹无比好奇抓心的眼神注视下,走了出去。 她如今腿还伤着呢,而萧逸送过来的轮椅太占空间了,在杏林堂里压根用不了,她便干脆不用了,平时能不动就不动,真要动的时候,就扶着身边的事物跳一跳,蹦一蹦,也就过去了。 见到徐静这别扭的走路姿势,萧逸的眉头深深蹙起,想也没想就上前一步,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 程氏兄妹:“!!!” 老天爷啊! 萧侍郎和徐娘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实在是……实在是太让人抓心挠肺了啊啊啊! 徐静瞥了他一眼,知道自己的情况也没矫情地不让他扶,道了声“谢谢”,便与他一起走到了外头。 刚到外头,萧逸便直入主题,“安平县发生命案了,希望徐娘子能帮县衙验尸。” 徐静微愣,就听面前的男人又加了一句,“当然,有报酬,徐娘子可以出价,只要是在合理范围内,都没问题。” 这是要让她和县衙形成长期的合作关系! 可是,他不是很快就要离开安平县了吗? 她突然就想起前天晚上,他说的那一句——“你不必担心,我会安排好一切。” 她想到了什么,不由得有些不可置信地道:“你跟新来的县令说了我的事?” 第73章 失踪的女子(一更) 萧逸没否认,道:“放心,新来的县令是信得过的人,而且,安平县也确实需要一个好仵作,吴仵作的能力你知道。” 他不是没想过培养吴仵作,只是有些人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 上回吴仵作亲眼看过徐静解剖验尸后,那满身的气焰霎时烟消云散,从此再没有说过要请教徐静的事。 徐静不禁探究地看着萧逸,“这次案子,算是对我的一个考验?” 考验她是否能长期替衙门做事。 萧逸静默片刻,道:“不算考验,徐娘子的本事,我自是再清楚不过,只是,新来的县令过于刚正,不是他自己认可的人,不一定愿意用。 徐娘子又是女子身份,若没有在他面前展示一番自己的本事,便是我亲自开口,也不一定有用。” 说着,又加了一句,“而案子的事实属巧合,我本只是打算让徐娘子在他面前亲自验一回尸,却哪里料到今早会突然在城外发现一具无名女尸,因为无法确定死者的身份,县衙的工作无法展开,因此才想劳烦徐娘子走一趟。” 徐静微愣。 无名女尸,一般是指身上没有可以指示死者身份的东西的女尸,更甚者,如果尸体腐烂太严重,甚至可能连她的长相和年龄都无法确定。 萧逸的话很明确了,他是想为她铺好道路,让她以后能继续在安平县从事验尸查案这件事。 他今天会这么突然地来找她,也是因为,他即将离开安平县,没有太多时间替她铺路罢。 徐静没有犹豫多久,便果断地点了点头,道:“好,我这就跟你走一趟!” 说完,进去跟程氏兄妹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项,让他们若有复杂的、他们没有把握的病情,便不要急着下定论,等她晚上回来再说,便和萧逸一起上了他坐过来的马车。 留下程青青和程显白大眼瞪小眼,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最终,程青青先开口说话了,“萧侍郎……不会看上静姐姐了吧?” 这不是没有可能啊!静姐姐那么美,又那么有本事!她是男人也喜欢静姐姐! “胡说八道什么呢!” 程显白翻了个白眼,道:“徐娘子当然很好,但萧侍郎是什么身份?那可是在圣上面前都能说上话的红人,更别提他可是大楚四大家族之一的萧家的嫡子了,这样的人物,便是身份尊贵的公主或郡主只怕都是任他挑选的。 便是他真的看上徐娘子了,徐娘子也很大可能只能做他的妾室,阿爹生前常说,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以徐娘子的性子,也不一定愿意被拘在深宅后院里。” 程青青闻言,顿时有些炸了,“静姐姐才不做妾!静姐姐这本事,大多数男人还不一定有呢!最多……最多以后我嫁给静姐姐,与静姐姐相依为命算了!” 程显白:“……” 不是,就算你替徐娘子打抱不平,也不带这样吓他这个做阿兄的啊!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48节 徐静上了马车后,便问起了案子的情况。 萧逸道:“死者是早上一个樵夫在城外的一座山上发现的,被发现的时候,死者身上不着寸缕,被塞在了一个树洞里,若不是那个樵夫休息时刚好坐在了那个树洞旁边,也不一定能发现。 死者身上没有任何衣物或首饰,只头上还留着一条浅杏色的再普通不过的发带,而她的身体已是高度变形,形成了你先前说的巨人观,已是看不出她生前的模样了,连她的年龄也无法确定,唯一能确定的,便是她是个女子。” 情况跟她想的差不多。 徐静紧接着问:“死者的死因是什么?” 萧逸看了她一眼,神情似乎有些微妙,出口的话却依然沉稳:“吴仵作早上时验过尸,死者死前……曾受过侵犯,下体大出血,身上也有多处被殴打的伤口和淤青,吴仵作推断,死者应是被殴打和侵犯致死。” 徐静不由得蹙了蹙眉。 这致死原因判断得也太粗糙了,殴打和侵犯不可能是直接死因,只能说它们可能导致了死者体内某处大出血或突发病变,从而让死者死亡。 她突然更深刻地理解到,为什么萧逸说安平县也需要一个好仵作了。 萧逸继续道:“死者被发现的地方也有些棘手,她被发现的那处山林附近,有三个村子,三个村子的村民加起来有快一千五百人,所幸这三个村子都在安平县管辖之下,今天早上,我让人大概统计了一下这三个村子近半年失踪的女性,就有近六十人。” 徐静眉头皱得更紧了。 古代治安不好,拐卖人口是常有的事,这其中女子属于高价值的商品,更是人贩子眼中的肥肉。 这些失踪的女子中,还有一些是因为各种原因自己离开家的女子,或是出门在外遇到意外一时没法回家,或是再也无法回家的女子。 三个村子,这半年时间只失踪了不到六十名女性,已是算少了。 只是,这么多失踪的女性,短期内很难确定死者的身份。 无法确定死者的身份,案子就无从查起,难怪萧逸要专程请她过去一趟了。 很快,马车就驶入了一座山林里,最终停在了一条山间小路旁。 看这里荒无人烟的模样,徐静猜想发现尸体的地方还得再往里面走一些,正愁自己怎么过去呢,萧逸就突然从马车上拿了一架折叠轮椅下来,把它展开,看向她道:“徐娘子能自己坐进来罢?” 徐静扬了扬眉。 方才她一直想着案子的事情,竟然连这轮椅都没发现。 她点了点头,道:“当然。” 这段时间,她似乎总是为这个男人的细心感到讶异。 莫非,这是家里有某个小娃娃需要照顾的缘故? 徐静坐进轮椅里后,由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的陈虎推着往前走。 林子里的路虽然崎岖,但幸好大多是平地,萧逸这轮椅也显然不是凡品,在这样的路上竟也还算走得顺当。 很快,他们眼前就出现了一些人影,那其中大多都是县衙的差役,还有一个穿着浅绿色官服、看着很是年轻白净的清秀男子,徐静猜,他就是安平县新来的县令了。 却见他们俱都围在一具被仰面放在地上的尸体旁边,低声讨论着什么,脸上皆是苦恼的表情。 听到动静,其中一个差役先转过头来,见到徐静和萧逸,立刻脸上一喜道:“萧侍郎回来了!徐娘子也来了!” 这个差役便是上回来了他们杏林堂当托的其中一个差役,徐静记得,他的名字叫孟安禾,长着一张讨喜的圆脸,整个人白白净净的,看着就是个老实人。 能看出来,萧逸平日里也挺重用他的。 穿着浅绿色官袍的年轻男子闻言,也转头看了过来,当看到坐在轮椅上带着面纱的徐静时,似乎很是讶异,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萧逸仿佛没看到他的脸色变化,推着徐静走到了那年轻男子面前,淡声道:“邓县令,这就是我方才与你说的,我特意请来协助县衙破案的仵作——徐娘子。” 这邓县令似乎因为讶异,一张白净的脸涨得通红,好一会儿才咬牙道:“萧、萧侍郎可是在捉弄下、下官不成? 这、这分明是个女、女子,怎、怎么可能会验尸!萧侍郎可是、可是也像其他人一般瞧不起下官,特意寻了个女、女子来羞辱下官!” 第74章 最适合他的地方(二更) 徐静不禁看了面前的年轻男子一眼。 这新县令敢情不止瞧不起女人,还是个自卑敏感的结巴。 难怪萧逸非要在他离开之前替她铺好路,这新县令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 萧逸眼眸微冷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却没有指责他方才那番话,而是道:“邓有为,于天禧三年科举及第,之后便一直留在西京,等待吏部授职。 然而,那之后整整三年,吏部都没有授予你一官半职,与你同期及第的进士却皆已是到了各衙门工作,你可知道为何?” 邓有为一愣,脸色涨得更红了,一脸恼怒失望地道:“下、下官一直十、十分敬仰萧侍郎,以为萧侍郎会、会和那些人不一般……” 萧逸嘴角微微一勾,讥讽地一笑道:“所以,你认为,吏部一直不给你授予官职,是因为他们看不起你是个结巴?” 邓有为腮帮肌肉紧绷,眼中满是屈辱不甘,显然就是这样认为的。 萧逸却忽地,沉了嗓音,道:“邓有为,你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自是知道英雄不问出处这句话,若朝廷当真看不起你是个结巴,当初就不会让身有残疾之人参加科举考试。 自大楚立国以来,圣上一直求贤若渴,只要是有才识者,不问出身、过去、财富,皆是圣上所需的人才。 你觉得吏部是因为你是结巴才不授予你官职,可是在质疑圣上设立科举的良苦用心?” 邓有为脸唰地一下,白了,慌忙道:“下、下官不是……” 萧逸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冷声道:“我自是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但你却被自己身体上的缺陷和自卑蒙蔽了双眼,看不清自己真正的问题,以及真正的过人之处。 邓有为,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早在一年前,我便注意到了你,在其他人挖空心思结识权贵、阿谀奉承之时,你不屑于和那些人为伍,却时常跑去各大衙门考察情况,深入民间了解各种民生疾苦,针砭时弊,写出了两篇关于如何精进各衙门工作,更贴合百姓需求的文章。 那两篇文章,我和圣上都曾亲自过目,你这回会来安平县担任县令,也是我向吏部举荐的结果。” 邓有为一脸震惊地看着萧逸,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吏部之所以三年没有授予你官职,是你不通官场人情世故、清高自傲所致,但为人刚正清高,本不是什么大问题,应该说,朝廷需要更多像你这般心系百姓的官员,但你若无法在官场存活下去,再多的抱负也只是空谈。” 萧逸淡声道:“但我觉得,冲着你的心性,可以给你一次机会,这才向吏部举荐了你,你说我瞧不起你,特意羞辱你,我却是担不起这样的罪责。” 邓有为苍白着一张脸,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以额磕地颤声道:“是、是下官愚昧……” 萧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出来的话字字诛心,“我向你举荐徐娘子,跟向吏部举荐你没什么不同。 圣上选人尚且可以不问出身、过去和财富,你却仅仅因为徐娘子是个女子,便先入为主地轻视她,认为我把徐娘子带来是对你的羞辱,你这种行为,跟那些仅仅因为你是结巴就瞧不起你的人,有何不同?” 邓有为浑身颤抖,彻底说不出话来。 对啊,他从小到大都恨极了那些仅仅因为他是结巴就肆意嘲笑他、看不起他的人。 但他方才的行为,跟那些人又有什么不同? 只是,女子行仵作之事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那女子当真有那个本事吗? 徐静有些讶异地看着身旁的男人,头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这个男人是闻名大楚的少年才子,是年纪轻轻便担任重职的朝廷重臣。 这样的人一直待在安平县,确实是屈才了。 那皇城中最接近天下之主的权力中心,才是他可以施展才华的地方。 萧逸说完,没再看还跪在地上的邓有为,转向一旁的女子道:“死者便在那边,徐娘子没有异议的话,就开始验尸罢。” 徐静立刻把有些四散的思绪收了回来,点了点头道:“好,不知道萧侍郎可有帮我带验尸的物什过来?” 在现代验尸,为了方便检验分析尸体上的各项体征,一般是要把尸体搬回专业的解剖室解剖。 但在古代,倒没必要那么讲究了,直接在案发现场进行验尸,结合现场的各项细节一起分析,说不定还能发现更多问题。 萧逸闻言,看了看孟安禾,孟安禾立刻道:“带了带了,都带了!我就说今天早上萧侍郎为何让我把徐娘子验尸的物什都带上,原来早就打算请徐娘子过来帮忙了!” 说着,把随身带着的一个素色包袱递给了徐静。 徐静打开一看,她惯用的工具都在里面,不禁满意地扬了扬唇,看向陈虎道:“陈虎,准备验尸。” 陈虎立刻兴奋地应了一声,十分熟练地在死者旁边铺了两块白布,一块上面放着徐静惯用的工具,一块是空的,用来临时放各种东西。 紧接着,点起了苍术和皂角,顿时,案发现场那冲天的恶臭味被驱散了不少。 在陈虎准备期间,徐静也已是带好了手套和面巾,随即自己借力站了起来,仿佛兔子一般蹦了两蹦便到了尸体旁边,缓缓蹲下。 因为她行动太过突然,萧逸都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她蹦了过去。 却见死者已是被从树洞中移了出来,平放在了地上用简易木板拼成的临时木床上。 死者就如萧逸所说,身上一丝不挂,且已呈现出严重的巨人观,四肢遍布腐败经脉网,下体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还算幸运的是,这里虽然是山林里,但因为靠近人住的村子,附近鲜少出现野兽,死者的尸体也因此幸运地没被野兽撕咬,保存完整。 在尸体眼睛、耳朵等部位,已是有成团的白色蝇卵存在,已是严重变形看不清本来模样的脸上,爬着许多白色蠕动的蛆虫。 原本尸体周围还围着许多苍蝇,县衙的差役刚来的时候,已是用火驱逐过一回了,自从燃起苍术和皂角后,尸体周围的苍蝇也被驱除了不少。 饶是这样,地上的尸体还是让不少差役心生不适,见到徐静一脸平静地凑过去时,都不禁微微一愣。 又见到她直接上手触摸尸体时,更是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徐静却已是进入了工作状态,淡声道:“死者女,身高约五尺(160cm),身上有多处伤痕和淤青,大多为生前伤,说明死者在被杀害前有过激烈的抵抗,尸僵已是完全缓解,且身上已是出现蛆虫,最长的蛆虫身长约……” 她用镊子夹起了一条最长的虫子,示意一旁的陈虎用软尺测量它的身长。 陈虎看着在徐静镊子下精神奕奕地挣扎个不停的肥胖虫子,又看了看徐静不带什么情绪的眼神,饶是已经配合徐静验了好几回尸了,还是忍不住抽了抽眼角。 他深吸一口气,连忙拿起软尺快速测量了一番,道:“虫长约半寸(16毫米)。” 徐静点了点头,道:“初步推断,死者死于约四天前。” 昆虫学确实可以用来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但因为苍蝇的发育速度受它的种类和环境的影响,会有所改变,要推算出更精确的死亡时间,需要从死者身上获取虫卵,模拟现场环境进行培养,再和案发时从死者身上找到的虫子情况进行对比才能分析出来。 徐静现在只能根据以往差不多的情况,先推算出一个大概的死亡时间。 但这已是足够让邓有为和其他差役震惊不已了。 要知道,吴仵作验尸的时候,可是说了,因为尸体腐败太严重,他无法确定具体的死亡时间,只能大概估算死者死于两三天前。 而这徐娘子一开口,就给出了一个精确上许多的数字,还说,这只是初步推断?! 第75章 比凶犯更凶残的徐娘子(一更) 估算完死者的死亡时间,徐静便开始估算她的年龄。 知道她的大概年龄,会更容易确定死者的身份。 她用手掰开了死者的嘴,俯身细细查看了好一会儿,道:“死者已是长出智齿,齿尖顶和边缘只有轻微磨损,推断死者的年龄为十九到二十岁出头。”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49节 邓有为有些憋不住了,深吸一口气问:“你、你是如何推算死、死者年龄的?智、智齿又是什么?” 徐静微微蹙眉,有些苦恼地想了想,道:“智齿即真牙,就是每个人最尽头的那几颗牙齿,一般在人的十八到二十五岁之间萌出。 而人在不同年龄时,牙齿的磨损程度亦会不同,根据死者的牙齿磨损程度来看,她还十分年轻,不会超过二十四岁。” 见邓有为还想问什么,徐静有些不耐烦地道:“回去后我会详细把如何根据牙齿磨损程度推断年龄的法子呈上去,邓县令不相信的话,大可以多找几个不同年龄段的人来验证,如今,破案才是最要紧的。 我的判断,我自己负全责。” 邓有为被猝不及防地一噎,脸色不禁再次涨得通红。 虽然萧侍郎说得没错,他不应该仅仅因为对方是个女子便轻视她。 但这个女子,也实在是太傲慢跋扈了,简直是完全没把他这个县令看在眼里! 徐静却懒得继续搭理他。 这会儿就能看出,有一个开明的领导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了,她跟萧逸搭档查案的时候,萧逸就没那么多事,直接一句尽快破案才是最要紧的,就给她省去了许多麻烦。 她继续细细地查看了一番死者的体表伤,最后,眼神定在了她的颈部。 她的颈部有明显的勒痕,只是考虑到死者死前曾激烈挣扎,这勒痕有可能是凶犯在压制她时弄上去的。 她很快有了决断,拿起一旁的解剖刀,用y字形的切开术,十分干净利落地剖开了面前的尸体,这样就可以避开颈部的位置,不会影响她后面检验死者颈部的损伤情况。 徐静边剖边暗暗感叹,幸好当初伤的是左手,不是右手,否则这尸还真没法验了。 陈虎虽然能协助她,却做不了帮她解剖这件事。 周围顿时传来一阵猛烈的倒抽凉气声。 在这里的都是萧逸信得过的人,自是多少都听闻过徐娘子先前解剖验尸这件事的。 但听闻和亲眼见到,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啊! 陈虎看着周围人微微发白的脸色,一股莫名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啧,一群大惊小怪的。 他都已是第二回看徐娘子解剖尸体了。 还是作为徐娘子的得力助手在最靠近的位置看的呢! 徐静全然沉浸在手上的验尸工作中,完全无视了周围的情况,一点一点地查看尸体的各个部位,寻找可疑的地方。 萧逸以为经过上回的验尸,他已是比较能接受徐静的验尸方式了。 却在徐静直接把尸体的胃部摘了出来,放到一旁的白布上切开时,脸色还是忍不住微微一白。 一些承受能力稍低一些的差役已是忍不住跑到了一边,吐得昏天黑地。 死者的胃容物往往能告诉查案人员许多珍贵的讯息——例如死者死前最后一餐是什么时候吃的,幸运的话,连他吃了什么都能知道。 只是,胃里面都是消化到了一半的食物,加上死者死了这么多天,那里面的气味,可想而知。 便连一直摆着“徐娘子的得力助手”这个架子的陈虎也忍受不住,差点被熏晕了过去。 徐静也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适应了一会儿,才凑过去用一把镊子搅了搅胃里的东西,道:“胃里有大量还未彻底消化的食物,且大部分食物还未移向十二指肠,推断死者死前半个时辰左右曾经进食,吃得还不少。 因此,我推断,死者应是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中进食,后来外出遇到凶犯,才被凶犯侵犯杀害。” 自从徐静说了那句“我的判断,我自己负全责”后,邓有为便是再震惊,也没再说什么。 最重要的是,一旁的萧侍郎也没说什么,一副这骇人听闻的验尸法子再正常不过的模样,他哪有立场质疑什么。 只是,这会儿还是忍不住道:“就、就算死者死前半个时辰左右曾、曾经进食,你又如、如何知晓她、她是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中进食?谁、谁知道她是不是早、早已被凶犯控制住了,在、在凶犯的逼迫下进食呢?” 他说完,一颗心砰砰砰地跳着,已是做好了被这目中无人的女子怼回来的准备。 却谁料,那女子抬眸,竟是带了几分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道:“邓县令说得没错,但我之所以做出这个判断,是因为死者胃里的食物不少,如果她一早便被凶犯掳走了,在高度的压力下,人一般没有那么好的胃口吃下那么多东西。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凶犯强行把食物塞进死者嘴中,或者逼迫死者吃下这些食物,然而,这两种情况都很容易造成死者喉咙或者嘴巴处有创伤……” 说着,她拿起解剖刀,干净利落地划开了死者的颈部。 邓有为:“……” 他都有些闹不清,是凶犯更凶残,还是徐娘子更凶残了。 切开死者颈部后,徐静习惯性地摸了摸死者的舌骨,一双眼睛顿时微微眯起,“死者舌骨断裂,加上她颈部的勒痕,死者很可能是被凶犯掐着颈部导致窒息死亡。” 加上徐静方才已是发现,死者体内各脏器有明显的淤血情况,脾脏隐约呈缺血的状态,这都符合窒息死亡的征象。 要不是死者体内的脏器已是高度腐败,还能看得再清楚一些。 “但死者的喉咙处和嘴里没有明显的伤口或肿胀情况,我觉得,死者被迫进食的可能性不大。” 一旁已是稍微缓过来了一些的陈虎忍不住呐呐道:“这说明,死者很可能是在家里用完膳后,因为一些事离开了家门,就这样被那狗娘养的匪徒遇见了。 那匪徒用某种方法把她掳到了这里,对她行那等禽兽之事,死者拼死抵抗,最后被那匪徒扼住喉咙,就这样死去……” 一个正处于花季年龄的女子,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这样没了。 便是最铁石心肠的人听到了,也要忍不住唏嘘。 一旁的萧逸突然沉声道:“越是这样,我们便要越早抓住那凶犯。 如今知道了死者很可能是在约四天前失踪的,年龄在十九到二十出头之间,如此便可以大大地缩小死者身份的搜寻范围。 安禾,立刻去把近五天里在这附近失踪的,年龄在十九到二十出头间的女子名单列出来,视情况可以适当把失踪时间拉长几天。” “是!” 第76章 死者的身份(二更) 安平县众差役这段时间在萧逸的鞭笞调教下,工作效率那叫一个飞跃性提升,没一会儿就把名单列出来了。 彼时徐静刚在陈虎的协助下缝合好手上的尸体,正在进一步细细查看死者的体表伤,看还能不能找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孟安禾拿着一沓纸快步跑到萧逸身旁,道:“萧侍郎,因为上午时咱们已是把近半年附近这三条村子失踪的女子都找出来了,如今只需要把不符合失踪时间和年龄的女子剔除掉。 全部剔除掉后,剩下有可能是死者的只有四人——小溪村的卓玉婷,今年十九岁,于四天前的下午失踪。 钟灵村的柳双双,今年十九岁,于五天前的凌晨失踪。 桃花村的凌薇,今年二十一岁,于四天前的傍晚失踪。 最后一个也是桃花村的,名为郭雅芙,今年二十岁,于五天前的下午失踪。” 闻言,原本在专心致志地查看尸体身上的伤口的徐静抬头,正想说什么,就听萧逸道:“这其中,还能剔除掉柳双双,死者死前半个时辰曾进食,而柳双双是凌晨失踪的,那个时间,一般不会有人吃下大量食物。” 徐静不禁看了萧逸一眼,眼中悄然闪过几分欣赏和可惜。 说实话,排除掉这男人和她这个身体间那剪不断理还乱关系,这男人在破案上的能力,她还是很认可的。 跟他搭档查案,不得不说十分畅快! 孟安禾一愣,连忙一拍脑袋道:“对啊!这么简单的事情属下竟是没想到!这样一来,可能是死者的就只剩下三人了!” 他忍不住就兴奋了起来,“这样一来,事情就好办了,死者身上虽然什么都没有,但好歹还剩了条发带,她家里人总能认出那条发带罢! 不过,说起来,凶犯为何把死者身上的东西都拿走了,唯独剩下这条发带呢?” 徐静抿了抿唇,淡声道:“从凶犯特意把死者藏进树洞中这个行为可以得知,他害怕死者被发现,把死者身上的东西都拿走,很可能也是为了不让别人知道死者的身份。 而之所以没把头带拿走,我初初见到死者时,发现她的发带在头发上缠成了一团,凶犯显然是想把发带拿走的,但他似乎不知道怎么解女子的发髻,胡乱扯了半天都没把发带扯下来。 这时候,可能是他没耐心了,也可能是突然有什么状况发生,让他放弃了带走这根发带。 但他的目的已是达成了一半,只凭这条发带,寻常人短时间内可无法确定死者的身份。” 而时间拖得越长,要找出真凶的难度就越大。 萧逸看了徐静一眼,道:“我赞同徐娘子所说的,凶犯很可能是见色起意冲动犯案,不是惯犯,所以人死后他显然也十分慌张,这才留下了这个破绽。 安禾,你速速拿着这条发带去询问那三个失踪女子的家人,看他们认不认得这样东西。” 孟安禾立刻道:“是!” 孟安禾离去后,萧逸见徐静依然跪在死者身旁,让陈虎前后翻看着死者两边的肩膀,眉头微蹙,一脸沉思,不禁走了过去问:“徐娘子可是还有什么发现?” 徐静抬眸看了他一眼,指挥陈虎把死者翻了过来,指着她肩膀上某处道:“我方才发现死者两边的肩膀处,有几处不起眼的损伤,看着像是指甲掐进肉里留下的伤痕。” 萧逸微愣,一撩衣袍也不顾形象地蹲了下来,凑近一看,顿时眼神一厉。 却见死者的两边肩膀上,确实有几处微小的月牙形伤痕,右边肩膀有三处,左边肩膀隐约有四处! 伤痕有深有浅,左边肩膀靠近腋窝的一处伤痕浅得要仔细看才能看清,看着像是曾经有人抓着死者的肩膀,不小心留下来的。 “从伤痕的情况上可以得知,这是死者死后才有的,然而,结合种种情况来看,凶犯理应是个男子,何况死者身上其他地方都没有类似的指甲印,只有她的肩膀处有。” 徐静眉头紧皱,一字一字道:“所以我怀疑,这些指甲印不是凶犯留下的!” 萧逸也不禁抬眸看着她,道:“有人在死者死后来过这里,在死者身上留下了这些指甲印。” “没错!” 徐静一脸沉吟道:“而且很可能,他曾抓着死者的肩膀来确定死者是否真的死了,因为过于激动震惊没有收住手上的力道,这才留下了这些指甲印。 只是,既然他发现这里有人死了,为何不报官?甚至没有告诉任何人? 而且,如果一个人发现了一具陌生人的尸体,会激动得直接上去抓着她的肩膀吗? 除非,他认识死者,更有甚者,他和这个案子有着某种关系……” 徐静正沉思着,没发现对面的男人在发现自己和对面的女子靠得很近的时候,微微一怔,一双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眸色逐渐转深。 好一会儿,萧逸才收回视线,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站了起来道:“一般男子需要劳作,会留指甲的很少,而且看那指甲印子的大小,也不像是男子留下来的。 那些指甲印的主人很可能是个女子,等确定了死者的身份,便能知道她身边会有什么女性有可能留下这个印子了。” 徐静便也暂时收起了思绪,应了一声。 如今最要紧的是确定死者的身份。 如果无法确定死者的身份,其他事情也无从做起。 一旁已是被忽略了老半天的邓有为:“……” 若不是他知道萧侍郎向来不近女色,可能都要以为萧侍郎和这徐娘子之间有什么了。 不,他敬仰的萧侍郎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50节 绝对是他感觉错了! 何况,自从萧侍郎经历了那桩失败的婚姻后,朝里一直有传闻,说圣上怜惜自己这个心腹臣子,要亲自为他另择良缘。 圣上从小和萧侍郎一起长大,和萧侍郎感情甚笃,圣上亲自出手,定是会给萧侍郎选择一个最适合他的女子。 想来,等萧侍郎回到西京后,好事也要近了。 确认死者身份的工作倒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很快,孟安禾就走了回来,朝萧逸和邓有为行礼道:“萧侍郎,邓县令,死者的身份已是确定了,是小溪村的卓玉婷! 卓玉婷的母亲去年去世了,家里只剩她父亲、祖母和兄长嫂嫂,以及两个侄子,他们立刻就认出了那条发带正是卓玉婷失踪那天用的! 卓玉婷嫂嫂这段时间身体不是很爽利,卓玉婷就主动把家里的家务都囊括在了自己身上,据她家里人说,四天前,卓玉婷和她嫂嫂一起用完朝食后,便拿着家里的脏衣服去河边浆洗,那之后便一直不见她回家,到了晚上,他们察觉到不对劲,立刻喊村子里的人一起去找,却一直都没找到卓玉婷的行踪。 属下们问了村子里的人,得知那天卓玉婷去河边浆洗脏衣服时,还有几个同村的女子和妇人在场,我们已是派人去把那些人聚集起来,请萧侍郎和邓县令过去审问!” 第77章 谁来保护我,为我申冤?(一更) 案子总算是有了一点进展! 古代劳动人民为了节省时间,一天一般只吃两顿,上午一顿,下午一顿,上午那顿便叫朝食。 有些人家吃得晚,吃朝食的时间都快接近午时了,而卓玉婷是下午失踪的,符合死者死前半个时辰左右曾用餐的说法。 萧逸点了点头,转向一旁的徐静道:“徐娘子比较清楚死者的情况,也一起过去罢。” 徐静正有此意。 反正下午的坐诊她已是翘了,总得翘得有价值,何况,这个案子里有一些事情,让她十分在意。 邓有为忍了忍,但他这回学聪明了,什么都没说。 他现在已是知道,徐娘子在验尸一事上,确实有着寻常人想都不敢想的能耐。 但审问又不是验尸,萧侍郎让徐娘子过去做什么? 莫非,徐娘子在查案上,也颇有心得? 小溪村离案发地点不算远,走路过去一刻钟左右就能到。 萧逸让陈虎推着徐静往小溪村的方向走,自己和邓有为走在一旁。 邓有为忍不住一再的瞥向一旁轮椅上的女子,对她的好奇简直到达了顶点。 这徐娘子到底是什么人物?据说她身上这伤是先前协助县衙破那大夫连环杀人案的时候落下的。 除了验尸破案,她还是最近在安平县赫赫有名的女神医。 安平县虽然紧挨着西京,但也不过是一个不算大的普通县城,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不同寻常的女子呢! 就在这时,萧逸看了看徐静,道:“徐娘子可想好要多少酬劳了?” 徐静抬眸看向他,眼角微微一扬道:“自是想好了,我不是县衙的差役,而是县衙特意请来协助破案的,若不是要协助县衙破案,我在杏林堂坐一下午的诊也能赚不少银子,我总不能赚得比在杏林堂少可是? 不过,萧侍郎先前也帮了我良多,我便给个优惠价罢,验一次尸一两银子。” “一、一两银子?!” 邓有为终是忍不住,一脸诧异地道。 要知道,便是在县衙挂了名的仵作,也就是吴仵作之流,一年的俸禄也就六两银子! 县衙其他差役的月俸,也就是一两到二两银子不等。 这徐娘子竟然一开口,就索要一两银子的酬劳,还是按次来收。 未免、未免太狮子开大口了罢! 徐静却略一扬眉,淡声道:“本来验尸便不是我的主业,邓县令若是嫌贵,大可另请高明。” 她是不太甘心就这样放弃法医这份工作不假,但在谈理想前,得先过好自己的生活。 她一个女子孤身在这个世界生活,本便困难重重,若是她在行仵作一事这件事传出去,可想而知会让她的生活更艰难。 她会答应萧逸来到这里,一是因为她心底里对这份工作的信念和执着,二是因为对萧逸的信任。 他说他会安排好一切,徐静就相信他不会轻易让她在替县衙验尸这件事传出去。 但她虽说相信萧逸,也不是毫无理智地完全信任,即便萧逸再有能力,这件事也是有可能传出去的,当然,即便这件事传出去对她造成了不好的结果,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但与这高风险对等的,她自然要求高的酬劳。 若县衙连一两银子都不愿意出,她又为何要为它冒那么大的风险验尸? 邓有为一愣,忍不住有些激动道:“你、你这也太、太势利眼了,验、验尸查案也、也是为了无辜的百姓,你、你有这个本事,怎、怎可因为金钱的问、问题就、就藏私……” 徐静不禁嘲讽地一勾嘴角。 这邓县令果然如萧逸所说,清高得有些讨人嫌了。 她没心思与他说什么大道理,只淡淡地说了句:“那些被害的百姓无辜,需要别人去保护伸冤,那我呢?谁来保护我,为我伸冤?” 她顿了顿,道:“我愿意为无辜的百姓伸张正义,但在那之前,我得先思考,要如何自保。” 邓有为一愣,显然还是很不认同徐静的说法,但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反驳。 他是清高,不是没脑子。 他崇敬向往大公无私、一心为民的远大志向,却也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会有这般崇高的志向。 他可以看不上一心自保、过好自己生活这种自私自利的想法,但也不能说它就是错的。 萧逸不禁深深地看着一旁的女子,她那句“谁来保护我,为我伸冤?”不住地在他脑海里徘徊。 这次再见面,这女子身上有着许多翻天覆地的改变,除此之外,她还仿佛与周围的人无形中竖起了一层屏障。 她不相信周围的所有人,她仿佛一个人站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对周围的一切事物都有着深深的戒备。 所以,她被诬陷杀害了彭十,不得已找上他帮忙时,才会无比嘲讽地说出那句“若官府无法证明我的清白,民女请求自证清白”。 所以,她遇到问题时,首先想的永远不是依靠别人。 她甚至宁愿一个人艰难地摸索着过自己的新生活,也不愿意去投靠远在汴州的母亲娘家。 萧逸的心忍不住又一次沉闷起来。 他这一刻仿佛更进一步地了解了这个女子,她就仿佛一头孤狼,虽然依然愿意相信周围人的温暖和善意,却已是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一个人解决所有问题。 要说她养成这性子,是因为从小被徐家丢到了庄子上的缘故,但以前的她也分明不是这种性子。 见气氛似乎僵持了起来,萧逸嘴角微抿,启唇道:“徐娘子说得对,是我们有求于徐娘子,徐娘子要求再高的酬劳都是正常的。 何况,徐娘子在验尸一事上的能耐,是普通仵作所无法比拟的,自然不能拿普通的仵作跟徐娘子比。 安禾,一会儿回县衙后,你就把徐娘子这回验尸的酬劳给徐娘子送过去。 这回算是我越俎代庖了,如今安平县的县令是邓县令,以后要不要用徐娘子,自是由邓县令自己选择。 不过,邓县令一心为民,自是无法容忍冤假错案的产生,更无法容忍恶徒潜逃在外无法抓捕归案,区区一两银子跟这些后果比起来,简直再微不足道了,不是么?” 邓有为:“……” 这是当然的! 他、他不喜欢这徐娘子的势利眼是一回事,认可她的能力是另一回事! 只要是能帮助到百姓的,便是她开口要一百两银子,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了。 他深吸一口气,拼命按下心底里的不舒爽,朝徐静深深作了个揖道:“某、某方才的态度多、多有得罪之处,还、还望徐娘子大、大人有大量,不、不要计较,以、以后某还有许、许多要倚仗徐、徐娘子的地方。” 徐静哪里看不出这厮的心思,嘴角凉凉地一勾,道:“如果,我非要计较呢?” 第78章 审问(二更) 邓有为一愣,眼眸微睁,无比震惊地看着徐静。 徐静也只是吓吓他,不是真的想跟他在这些小事上浪费时间,眼见着村子到了,淡声道:“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邓县令不如想想怎么尽快把凶犯抓拿归案。 凶犯这次的犯罪虽然很青涩,但不难看出他手段残忍,心思狠毒,若放任不管,只怕接下来还会有女子遇害。” 邓有为再次涨红了一张脸,还想说什么,不远处却传来一个衙役的高呼声,“萧侍郎,邓县令,这边,我们把人都聚集在村长家了!” 邓有为一愣,就听一旁的萧逸道:“你先过去罢,如今在安平县主事的人是你。” 言下之意,是要他作为县令主理这个案子。 邓有为哪里再有心思想其他事,点了点头,朝萧逸行了个礼,便大步往前走了。 萧逸又看了陈虎一眼,道:“邓县令初来乍到,对安平县的事情不熟悉,你带上其他差役过去帮一下邓县令的忙。” 陈虎没想太多,本来被罢职他是很忧伤的,这会儿突然被安排了任务,心里顿时有种偷到了腥的窃喜,连忙应了一声,带上其他几个差役追邓有为去了。 萧逸十分自然地接替了陈虎的活,推着徐静慢慢往前走。 徐静转头瞥了那男人一眼,道:“萧侍郎特意把其他人都支走了,是有话要与我说?” “嗯。” 萧逸垂眸,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女子乌黑浓密的发顶,以及两只小巧莹润仿佛最晶莹剔透的水晶饺子皮的耳朵。 他顿了顿,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道:“我只是对徐娘子方才说的话,有些异议。” 徐静微愣。 “徐娘子担心验尸这件事暴露会给你带来麻烦,这是人之常情,但即便徐娘子要求再高的酬劳,也不可能完全杜绝这个风险。 徐娘子若是真的想自保,难道不是应该自此再不碰验尸之事?” 徐静呼吸微微一窒,嘴角扬起一个微冷的弧度,道:“萧侍郎好生奇怪,请我来为县衙验尸的人是萧侍郎,如今说我不该继续验尸的人也是萧侍郎。 萧侍郎到底是希望我继续验尸,还是不继续验尸?” 女子虽然背对着他,萧逸看不清她的神情,却能感觉到她仿佛一只炸毛的猫咪一般把尾巴高高竖起。 他不自觉地紧了紧握着轮椅把柄的手,嗓音微沉道:“我作为朝廷命官,万事都该从百姓角度出发,自是希望徐娘子能继续替县衙验尸。 只是,邓县令怕是误会徐娘子了,若徐娘子真的是那等只顾自己生活、眼中只有钱财的人,便不会应下和县衙间的合作。” 徐静一怔,就听身后的男人继续道:“我只是想告诉徐娘子,徐娘子是我请来的,便是我回了西京,我也会尽我所能不让徐娘子验尸的事对徐娘子的生活造成影响。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51节 若徐娘子愿意相信我,大可以放宽一点心,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 在他们说话期间,他们已是到了一处院子的门前,站在门口处的衙役见到萧逸,立刻行礼道:“属下见过萧侍郎!” 萧逸淡淡地应了一声,推着徐静走进了院子里。 他们方才那个莫名其妙的话题似乎就这样断了,徐静的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回荡着萧逸最后那几句话,隐在面纱后的嘴角悄然勾起一抹带着几分嘲讽的弧度。 这男人,装得一副很了解她的样子。 还说让她相信他。 这男人确实是有几分责任心的,她也相信他会尽力保她,但她终究不是他的什么人,如今事态还算平稳的时候,他愿意保她。 但若以后,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或者需要他做出某些牺牲的时候,他还会愿意保她吗? 徐静也不是不愿意相信别人,她只是不相信这些与她无亲无故的人会愿意尽全力保她,天底下会全心全意为她的人已是都不在了。 这么多年来,她已是习惯了一个人面对所有事情,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激动的女声,一下子拉回了徐静的神思,“玉娘死了?!不可能!不可能!明明前几天,我与她还在河边说过话,我还问她嫁衣准备得怎么样了,那时候……那时候玉娘明明还好好的!” “是不是……是不是弄错了什么?玉娘怎么会就这样没了……” “朱燕,你别在这里假惺惺了!玉娘死了,你定是很高兴吧?谁不知道你一直觊觎着玉娘的未婚夫!你平日里见到玉娘便总是阴阳怪气的,你心里早就盼着玉娘没了,好霸占她的未婚夫罢!” “叶安乔,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这两年和玉娘的关系是远了一些,但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我怎么可能盼着玉娘出事!” “安乔,你冷静一点,燕子平时嘴虽然毒了一些,但心里是很看重身边这些朋友的,咱们一个村的能不知道吗?当初也是玉娘先疏远了燕子,燕子为此还不解痛苦了许久……” 却见不远处的院子里,密密麻麻地站了十几个人,方才说话的,是正围在一起的四个年轻女子。 被唤作叶安乔的女子穿着一身杏黄色布裙,长得朱圆云润,梳着妇人髻,一双丹凤眼显得泼赖而有韵味。 此时她脸上是痛恨到了极点的表情,正怒目瞪着不远处一个穿着青色长裙、脸型瘦长、梳着少女髻的被唤作“朱燕”的女子。 其他两名女子一个也已梳了妇人髻,小腹微微隆起,显然已是有了身子,另一个女子还云英未嫁,穿着一身豆青色衣裙,看着是这四个女子里年纪最小的。 她们两个一脸焦急地围在叶安乔和朱燕身边,显然在劝和。 邓有为站在不远处,正面对着院子里的所有人,突然一声厉喝,“官、官府查案,都、都给本官闭嘴!孟安禾!” 他虽然说话结巴,那满身的气势却仿佛浑然天成,因此他这句话下去,虽然院子里一众人都一脸讶异地看着他,但原本吱吱喳喳吵得人耳膜生疼的声音确实少了不少。 何况,邓有为是穿着官袍来的,有点常识的人一看就知道他是谁,就算来人是个七级残废,也没有人敢造次。 孟安禾虽然是个男人,但心细,立刻就知道了新县令的意思,上前一步行礼道:“禀告邓县令,这里聚集的都是和案子相关的人,左边的是卓娘子的家人,右边这四个女子,则是卓娘子失踪前到河边浆洗衣服时,和她有过接触的人。 中间的人则是小溪村的村长和村长的家里人,方才多亏了村长,我们才能那么快把人都聚集起来。” 这时候,站在左边人群中一个眼眶通红的中年汉子咬牙道:“邓县令,草民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她娘去世的时候,玉娘还没成亲生子,为了让她娘去得安心,草民曾指天发誓,会好好守护玉娘。谁知道这一年还没到,玉娘……玉娘就没了…… 明明再过几天,过了一年热孝,玉娘就要出嫁了。 草民死后,都没脸去见她娘了…… 求邓县令一定要找出害死玉娘的人,还玉娘一个公道!” 邓有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放、放心。请、请这几位娘子说说,卓、卓娘子失踪前,可有过什么异样?” 叶安乔先站了出来,红着眼睛道:“我和玉娘一直是好姐妹,往常,我都是和她约好朝食后一起去浆洗衣裳的,但那天,玉娘来晚了一些,她与我说,因为她嫂嫂身子不爽利,他们朝食吃晚了一些,才来晚了。 那时候,我、朱燕、香兰和阿容都已是在河边了。 我、玉娘、香兰和阿容时常在赵家后面靠近山林的那段溪边浆洗衣裳,因为那里周围有几块大石头遮挡了视线,平时没什么人会过来,清静。 然而,那天,香兰把朱燕也带了过来,方才香兰说,是玉娘先疏远的朱燕。实情压根不是这样!明明是朱燕先和玉娘的未婚夫拉拉扯扯,玉娘心里膈应,才不愿意继续和朱燕来往! 我本来不想让玉娘见到朱燕影响心情,谁料香兰非要说,朱燕想找玉娘好好聊聊解开一些误会。 后来玉娘来了,见到朱燕心情很不好,玉娘平日里警惕心很高,她定是被朱燕影响了心情,一时恍惚,才让那可恶的匪徒有机可趁! 苗香兰,朱燕,是你们害死了玉娘!是你们!” 第79章 前后矛盾的情绪(一更) 叶安乔说着,一脸痛恨地瞪向了朱燕,和那个穿豆绿色衣裙的年轻女子。 穿豆绿色衣裙的女子——苗香兰立刻焦急道:“安乔,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是真心希望燕子能和玉娘和好,才把燕子带过来的! 咱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你和玉娘疏远燕子后,燕子一直很伤心,时常与我说,希望能和你还有玉娘和好,咱们几个姐妹还像小时候一样,无话不谈,亲密无间……” “闭嘴!别恶心人了!” 叶安乔突然哑着嗓音厉喝道:“朱燕,苗香兰,你以为我和玉娘不知道吗?咱们几个人里,玉娘是长得最漂亮的,否则也不会被村长的儿子看上,非要村长去卓家提亲。 你们从小就嫉妒玉娘长得漂亮,时常在背后说玉娘的坏话,编排玉娘和村里其他男子间的关系。 苗香兰,我和玉娘之所以一直容忍你,是因为你年纪还小,我们一直把你当成我们嫡亲的妹妹,想着你长大一些懂事了就会变好,却没想到,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我和玉娘失望……” 苗香兰脸色一白,还想开口说什么,叶安乔却猛地转向了朱燕,咬牙道:“还有你,朱燕,我知道你从小就喜欢黄二郎! 小时候便算了,黄二郎那时候还没和玉娘定亲,你偷偷恋慕他也没什么好指责的,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在黄二郎和玉娘定亲后还不愿意放手,还在私底下撩拨黄二郎! 两年前那个傍晚,我可是和玉娘亲眼见到的,你借玉娘的名头把黄二郎单独约了出来,对他投怀送抱!所幸黄二郎还算君子,立刻把你推开了。 就这样,你还要说我和玉娘冤枉你,故意疏远你吗?要不是顾及着我们这么多年的姐妹情分,我们早就把你做的那些好事公之于众了! 现在玉娘没了!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只想让那些害了她的人都下地狱!” 朱燕脸色惨白一片,不停喃喃着,“不是,你胡说!你胡说!” 然而,她的话在叶安乔的疾言厉色面前,显得是那么苍白。 卓父不敢置信地看着朱燕,嘴唇颤抖道:“朱燕,安乔说的是真的吗?你们、你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你怎么可以这样伤害玉娘……” 叶安乔继续冷笑着道:“苗香兰,你口口声声说那天把朱燕带过来,是为了让朱燕和玉娘和好,然而,那天玉娘过来了后,你们就假惺惺找玉娘搭了几句话,见玉娘不搭理你们,便兀自到一旁说话去了。 说的还是什么,最近又买了什么胭脂水粉,什么珠宝首饰,说什么银子最是养人,朱燕家里有钱,不用像某些穷苦人家的女孩儿一般,天天做家务农活,再好的皮肤都要磨糙了。 玉娘刚来的时候,心情明明挺好的,就是因为你们,她的状态越来越不对,最后甚至洗衣服的手都在抖……” 徐静闻言,立刻凝眸看了看朱燕和苗香兰的手,却见她们两个的手,都留着指甲!朱燕的指甲比苗香兰的指甲要长一些,两人的指甲上都染着精致的蔻丹。 和其他几个女子的素面朝天不同,朱燕不但化了妆,头上还带着一根看着便价值不菲的蝴蝶珍珠银簪,耳朵上带着同款的珍珠耳环,裙子的布料也显然要比其他人好,一看便知道是个家里殷实的。 苗香兰虽然没带什么首饰,脸上却也化了妆,身上的裙子也是布料好的,就是看着有些旧。 一旁的萧逸看着她的眼神,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低声道:“男子需要劳作,一般不会留指甲,而平民百姓家里的女孩儿向来要帮着家里做事,留指甲不方便,能不留也不会留。 除非,是家里条件比较好的娘子。” 徐静暗暗地点了点头。 但她在意的,远不止指甲的事。 她朝不远处的陈虎招了招手,陈虎见状立刻跑了过来,俯下身子问:“徐娘子可是有事吩咐?” 徐静便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陈虎点了点头,跑到了邓有为身边,附耳和他说了。 邓有为有些讶异地瞥了一眼一旁的徐静,却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陈虎立刻走了出来,轻咳一声,道:“邓县令有几个问题,想问一下各位娘子,首先是叶娘子,你说,那天卓娘子因为朱娘子和苗娘子的话,心情明显变得不好,那之后,卓娘子可有说什么?” 叶安乔摇了摇头,咬着下唇道:“回禀官爷,苗香兰和朱燕在的时候,民妇不想输了气势,忍着没跟玉娘说和她们有关的话题,只当她们不存在。 后来,好不容易熬到她们两个走了,民妇正想问玉娘有没有事,却听到了婆母在远处叫民妇的声音,民妇生怕误了婆母的事,随意安慰了玉娘两句就走了。 民妇……民妇也有错,如果民妇当时多安慰玉娘两句,玉娘说不定就能振作起来,不会遇到那种事了……” 陈虎紧接着问:“卓娘子以往遇到朱娘子,情绪都会这般低落吗?” 叶安乔一愣,脸上现出几分迷茫,“也不是,玉娘看着柔弱,性子却很刚强。 两年前,玉娘发现朱燕私会黄二郎后,她也不过伤心了几天,自此便疏远了朱燕,不管朱燕在她面前说什么,她都不在意。” 陈虎立刻发现了问题,眉头一皱道:“既然如此,卓娘子那天为何会那么受影响?” 方才叶安乔可是说了,卓玉婷到后头,气得连手都在抖。 这似乎跟她说的话前后矛盾啊! 叶安乔脸上的神情更迷茫了,“民妇……民妇也不知道,民妇也觉得很奇怪,本来想等朱燕她们走了后好好问问玉娘的,只是没来得及。 她们那天说的话虽然难听,但自从玉娘和黄二郎定亲后,村里其他人因为嫉妒,说的难听话可不少,玉娘明明从没放在心上……” 陈虎暗暗地和邓有为交换了个眼神,继续问:“按照你的说法,当天朱娘子和苗娘子离去后,你也离去了,你是除了卓娘子外,最后一个离开溪边的人吗?” 这个问题显然好回答多了,叶安乔立刻摇头道:“不是,民妇走的时候,阿容还没走。” 一旁小腹微微隆起的妇人缓缓地走前两步,嗓音带着一丝让人感觉十分舒适的柔和道:“回禀各位官爷,当天安乔离开后,民妇还陪了玉娘一会儿。 民妇也察觉到了玉娘心情不好,有心和她说说话,可惜民妇嘴笨,说了老半天都没安抚到玉娘,反而让玉娘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了。 民妇心里担忧,只是民妇家里还有其他事要做,浆洗完衣服后便离开了。” 陈虎立刻问:“这么说,卓娘子是你们几个里面,在溪边留得最久的人了?” “是,至少民妇离开的时候,溪边就剩玉娘一个了。” 妇人突然顿了顿,有些犹疑地加了句,“只是,民妇回家路上,碰见了黄二郎。 黄二郎平日里都在县里的私塾念书,鲜少回来一次,那天他突然回来了,民妇就多看了两眼。 民妇记得黄二郎当时还穿着天蓝色的学子服,满脸喜色,匆匆往前走去。 他走的方向,好像就是我们浆洗衣服的溪边。” 第80章 三个都很可疑!(二更) 竟然还牵扯出了一个黄二郎! 从方才她们的对话中可以得知,黄二郎可是卓玉婷的未婚夫,卓玉婷的死莫非跟他也有关系? 邓有为立刻看向也有些讶异的村长,道:“黄、黄二郎如今可在家中?” 能做村长的,一般都是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小溪村的村长黄有贵看着四十多岁的年纪,年轻时考上了秀才,然而后面考了三次秋闱都没考上,只能回老家务农,顺便给村里的孩子启蒙。 他的大儿子在学习上没什么天分,在家里帮忙打理农务,小儿子黄青川倒是个有出息的,自小在学习上就被一众夫子称赞不已,如今正在县里的私塾念书,就等着今年秋闱下场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52节 因为如今离秋闱没剩几天了,对于各个学子来说都是冲刺时刻,黄二郎也因此好久没有回家了,黄有贵显然没想到,自己儿子也会被牵扯进这件事来。 他连忙上前一步行礼道:“回禀邓县令,我们家二郎如今正在县里的私塾上学,我们家二郎向来仁厚,对卓娘子也是真心喜爱,他……他绝不会做出伤害卓娘子的事!” 不能怪他冷血,他们二郎正在人生最紧要的关头,几乎所有夫子都说,只要二郎发挥正常,他定是能通过秋闱。 在这般关键的时刻,他实在不想让二郎知道这件事啊! 说得难听一点,卓玉婷虽然和他家二郎有婚约,但这不是还没过门么?就算是已经过门了,妻子没了还能再找,这秋闱没过,可是要再等上三年的! 邓有为哪里看不出黄有贵的心思,眉头一皱,眼里掠过一抹嫌恶,冷声道:“人命关天,只、只要是与案子相关的人员,都、都必须到场接、接受审问!来人!速、速去县里,把黄二郎带、带回来!” 黄有贵顿时一脸焦急心梗,只是县令发话,他可没有拒绝的余地。 一旁一个身材丰满、穿着秋香色衣裙的妇人顿时变了脸色,一把抓住黄有贵的胳膊哭喊起来,“哎哟,我可怜的儿啊!再有不到一个月秋闱就开始了,这种时候别的人家哪里敢惊扰自己的孩儿,便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只怕都要藏着掖着,哪像咱们家啊! 我早先就说了,那卓玉婷屁股都没几两肉,看着就不是个有福气的,我家川儿若是考取到了一官半职,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便是京城里的大家闺秀也不是娶不得的! 都怪你,非要应了川儿,去跟那小门小户的卓家求亲!这会儿害了自己儿子了吧!” 黄有贵又气又急,但身为村长还是要脸的,连忙喝道:“别说了!” 一旁的卓父却已是彻底变了脸色,抖着手指指着那妇人,嗓音沉痛地道:“我知晓你们一直看不上我的玉娘,我告诉你们,要不是我的玉娘自己想嫁给黄二郎,我瞧那黄二郎也是个好孩子,也不会应下这门亲事!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苏秋月!时常在背后嚼我家玉娘的舌根,说我家玉娘看着就妖妖娆娆的,配不上你家儿子!说你儿子以后是要当大官的,到时候我家玉娘只会扯他后腿! 甚至说……说,你劝不动你儿子,恨不得我家玉娘什么时候出了意外,就这样没了算了!” 最后那句话,可谓歹毒到了极致。 在场其他人不禁一脸震惊不齿地看着苏秋月,苏秋月脸色一变,尖声道:“你可别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别是你从别人那里听回来栽赃给我的吧! 何况那些话哪里不对了?我家二郎以后可是要有大出息的!谁知道你家那个女儿用什么手段把我家二郎迷得七荤八素,我和他阿爹说的话都听不进去了,非你女儿不娶!” “你……你……” 苏秋月一张嘴了得,仿佛炮仗一样噼里啪啦的,直说得卓父完全说不出话来。 徐静一直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只在这时候,把目光移向了苏秋月的手。 却见苏秋月的手与其他农妇做惯了农活粗糙不已的手有些不同,算得上保养精细,手上也留着指甲。 徐静不禁微微蹙眉。 这就有些难办了。 那个在卓玉婷死后到过案发现场的女子,定然知道些什么,而那个女子和卓玉婷间的关系定然不怎么样,才没有把卓玉婷出了意外已是香消玉殒这件事说出去。 然而来到小溪村至今不过短短小半天,卓玉婷身边就已是出现了三个有理由不把卓玉婷出意外这件事说出去的女子。 看来要进一步知道卓玉婷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还得等黄二郎来了再说。 去找人的差役效率还算高,不过小半个时辰便把人带回来了。 却见黄二郎是个一身文气、浓眉方脸的年轻男子,他跟随差役进来时,一张脸都是惨白的,一进来就带着再明显不过的哭腔道:“玉娘……玉娘当真出意外了?不,我不信!定是你们骗我的! 阿爹,阿娘,你们快告诉我,这只是一个玩笑,你们怕我备考压力太大,才这样故意刺激我的是不是?!” 黄有贵和苏秋月恨不得他以为这真的就是个玩笑,只是邓县令和一众差役都在这里看着呢,黄有贵也只能咬了咬牙,道:“川儿,玉娘她……确实出事了,你不要太伤心,你过几天还要秋闱,如今温书要紧,玉娘九泉之下,定然也不希望看到你因为她的事影响考试……” 然而,黄青川哪里听得下去,听到黄有贵确定了卓玉婷真的没了,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退去,突然就这样跪趴在地上,张开嗓子大声哭喊,“玉娘!玉娘啊!你怎么忍心就这样抛下我离开!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等着做我的进士娘子的! 上回你突然生了我的气,我还没时间问你原因!我本想着,等秋闱后,再好好回来哄你的……” 陈虎也算机灵,听到他这话,立刻问:“你说,你上回和卓娘子见面,卓娘子生了你的气?你上回和卓娘子见面,可是四天前的下午?” 黄青川猛地瞪大一双泪眼模糊的眼,一脸惊讶地看着陈虎,“你……你如何得知?秋闱在即,我们一众考生压力很大,我原本与玉娘说了,在秋闱前都无法和她见面了。 但……但那天,我实在太想玉娘了,而且那天还是我的生辰,我便想着放纵一回,回去看看玉娘。 然而,那天,当我匆匆找到玉娘,想好好与她说两句话的时候,玉娘却一脸怒色,直接一把将我推开,骂我是个负心汉,随即……随即便跑向了山林那边……” 山林! 终于听到了一个关键词,陈虎立刻问:“然后呢?你就这样由着她跑了?” “没……没有!” 黄青川立刻哭喊着道:“我立刻就要追上去,谁料……谁料这时候,旁边传来什么东西落入溪中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孩子的呼救声,我跑过去一看,发现是有孩子落水了! 我只能先去救人,等把人救上来,我悄悄回去换了身衣服后,天色已是不早了。 我是趁着午间休息时间,连午膳都没吃跑出来的,那时候已是远远过了下午上课的时间,我只能……只能先回去,等着秋闱结束后,再问问玉娘今天是怎么回事……” 却哪里能想到,那次之后,他们便天人永隔,再也没有说话的机会! 第81章 不受掌控的情绪(一更) 陈虎立刻转头看向邓有为,邓有为显然和他的想法一样,点了点头,指了指旁边一个差役道:“去、去问问那天落水的孩子。” 那个差役应了一声,便转身跑了出去。 叶安乔的情绪显然还没平复下来,狠狠地瞪着黄青川,道:“你那时候怎么能不追上去!你可知道……可知道玉娘她…… 我就说玉娘那天的情绪不太对!可是因为你做了什么辜负了玉娘的事情?枉玉娘一直挂念着你,怕你备考辛苦,前几天还求我陪她拿她亲手做的点心去找你,谁料还没走到你的私塾,我们就在一座银楼里见到了你! 我就说你这厮不好好备考,偷跑去银楼定是有猫腻!然而,玉娘偷偷过去看了一会儿后,便红着脸回来了,说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你的好,否则到时候你考不上秋闱,她就成大罪人了。 你说!你可是在外头有了狐狸精,那天在银楼是给那狐狸精买首饰!” 黄青川泪流满面地拼命摇头,“我没有!我这心里眼里都只有玉娘一个,哪里装得下其他女人! 等等,你说,你和玉娘看到我在银楼里? 我……我是在给玉娘买生辰礼啊!玉娘的生辰跟我秋闱结束是同一天,我怕到时候来不及给玉娘买生辰礼,便抽空去了一趟银楼。 你们那会儿怎么不叫住我?你……” 黄青川满脸沉痛,颇有些手足无措。 突然,他眼神一定,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前方某个地方,突然失声道:“你怎么也有这根簪子!” 所有人一愣,都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了黄青川看着的方向,就见那里,一脸慌乱的朱燕手忙脚乱地把发髻上的蝴蝶珍珠银簪拔了下来,一把藏在了身后。 随即,她仿佛也觉得自己这行为太此地无银三百两,连忙拼命摇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有些嫉妒玉娘,我们明明是一起长大的!我家和你家走得甚至比你和玉娘近,为什么你总是看不到我,只能看到玉娘!” 朱燕仿佛彻底豁出去了,一脸崩溃地低吼道:“我承认,我那天过去不是为了和玉娘和好的,我前些天去县里的银楼买首饰时,听伙计闲聊,说你在他们那里定了根蝴蝶珍珠银簪。 我心里不舒坦,便买了根一模一样的,故意出现在玉娘面前!” 叶安乔一脸震惊地看着她,咬牙道:“你这心思恶毒的女人!难怪……难怪玉娘那天会气成这样……你还说玉娘不是被你害死的!” “我没有!就算我真的气到她了,杀死玉娘的也不是我!” 朱燕连忙道:“而且,我虽然嫉妒玉娘,却从没希望她有什么不好! 我那天故意气玉娘,除了嫉妒她,还因为她故意疏远我这件事! 明明……明明我一直把她当成我最好的姐妹,虽然黄二郎选择了她,我心里很不甘,但我甚至想着,只要那个人是玉娘,也没什么不好的……” 苗香兰也连忙道:“对,燕子很在意玉娘的,先前玉娘有什么头疼脑热,她都很担心,经常偷偷叫我给玉娘送药送吃的。 只是玉娘突然疏远燕子,燕子觉得很委屈,她常与我说,当初突然闹脾气的人是玉娘,她才不要主动和玉娘好,她要玉娘来求着她好……” “你闭嘴!” 叶安乔怒声道:“我知道你与朱燕阿兄定了亲,过不了几天就要嫁过去了,但你现在还不是朱家人呢,就这么替朱家人说话了? 朱燕给了你几件旧衣服,几件破首饰,就让你甘心成为她的狗了?” 苗香兰脸色一白,似乎也有几分怒气了,“叶安乔,你要不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就在这时,出去找当天落水那个孩子的差役回来了,朝邓有为行礼道:“邓县令,属下问了那个孩子,他说他那天是不小心在溪边的一块石头上滑了一跤,掉进了水里,与旁人无关。 那天还有村里其他孩子在场,属下也问了他们,他们说确实是那孩子不小心。” 邓有为顿时微愣。 竟还真的有那么凑巧的事情? 他还以为,那孩子是被人设计落入水中的,就是为了阻止黄青川追上卓玉婷。 如此一来,这条线索便断了。 不远处的萧逸见徐静一直没说话,低声道:“你怎么看?” 徐静抬眸看了他一眼,道:“目前看来,卓娘子很大可能是在那天和黄二郎分开后出的意外,只是,若黄二郎是最后见到卓娘子的人,问题就有些棘手了。” 没有目击证人,便无法确定嫌犯范围。 他们如今,甚至连嫌犯是不是小溪村的人都不知道。 徐静顿了顿,道:“接下来要做的,应该是找找看,那之后还有没有人见过卓娘子。” 也幸好,方才她听孟安禾说,小溪村人口不算多,也就两百多户人,一共七百多个村民。 如今知道了卓玉婷具体的失踪时间,要询问那时候还有没有其他人见过她,不是一件难事。 只是即便县衙人手不少,这也是一个大工程,定是要耗费上一些时间了。 萧逸赞同地点了点头,道:“邓县令接下来,应该就是打算这样做的。” 果然,下一息,邓有为就唤来了几个差役,让他们吩咐下去,全村搜寻,看那天还有没有其他人见过卓玉婷。 差役领命离开后,萧逸低头,如墨的黑眸静静地看着徐静,道:“徐娘子是想回去,还是再在这里看看情况?” 徐静看了看天色,因为先前的工作都还算顺利,这会儿还不算太晚。 太阳都还没开始下山呢。 她抬头看向萧逸道:“我想留下来再看看情况,萧侍郎呢?我记得,萧侍郎是打算今天回京城罢?” 萧逸握着轮椅把手的手,悄然紧了紧,道:“倒不用急着今晚赶路,明天一早再出发也是一样的。” 若东篱在现场,定然要惊得抬头看看这大热的天是不是要下冰雹了。 郎君明明说了,今天和新来的县令做完交接工作后,晚上就连夜启程返回西京。 郎君从没有因为自己的私事,更改过自己的计划! 从、没、有! 然而,徐静不是东篱,自是不知晓男人这会儿的决定是多么石破天惊,闻言点了点头,嘴角含笑道:“萧侍郎对安平县的事务倒是尽心尽责。”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53节 说完,就把目光收了回去。 也就没看到,在她身后的男人,眉头不知不觉地深深蹙起,薄唇紧抿。 又来了,这种莫名其妙不受掌控的感觉。 他决定再多留一会儿,真的是因为不放心这个案子吗? 是罢,毕竟不管是邓有为,还是徐静,都是他亲自挑选的人。 他想等这个案子有了结果再走,不过是为自己的决定负责罢了。 第82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二更) 等待搜寻的过程注定漫长。 这里毕竟有着一众自家惹不起的官爷,黄有贵和苏秋月便是再心疼自己儿子备考受到了影响,也不敢怠慢他们,进屋里拿出了若干张杌子,煮了些茶水,招呼邓有为和萧逸坐着等。 徐静原本以为像萧逸这种京城贵公子,定是坐不惯这种杌子,哪知却见他一撩衣袍,毫无心理压力,动作堪称优雅地坐下了。 徐静因为有些意外,不禁多看了萧逸两眼。 萧逸哪里察觉不到徐静的视线,腰杆不由得挺了挺,眉心微蹙。 她一直看着他做什么,莫非是他的动作有哪里不对? 然而,徐静也就是有些好奇,很快就把视线收了回去。 萧逸顿时觉得,她盯着他看的时候,他觉得浑身不对劲。 这会儿她不盯着他看,他似乎更不对劲了,一颗心也沉甸甸的。 他都特意坐直身子了,她怎么反倒不看他了? 其他与案子相关的人都没有离开,县令没说让他们走,他们哪里敢离开。 萧逸今天过来没穿官服,穿的是一身圆领墨色暗纹大袖袍服,只是简单的穿着却更衬得他端正俊朗,气韵天成,虽然来到这里后他几乎没有开口说话,却没有人会忽视他的存在,几个年轻娘子更是时不时便会偷瞥他一眼,若不是场合不对,只怕就要按捺不住上前主动搭话了。 徐静坐在萧逸和邓有为斜对面,见等着也是等着,便朝陈虎使了个眼色。 徐静虽然带着面纱,别人看不清她的模样,但她这样反倒更惹人注意,更别提她还坐着轮椅,只是因为县衙的人明显护着她,才没有人说什么。 陈虎见状,立刻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凑到了徐静面前,徐静在他耳边说了什么,陈虎点了点头,跑回到了萧逸和邓有为身边,把徐静的话复述了一遍。 萧逸抬眸看了徐静一眼,点了点头。 邓有为有些意外,方才徐娘子转达陈虎问那几个问题的时候,他便有所感觉了,这徐娘子竟还真的会查案啊! 这会儿她让陈虎转达给他,让他问的问题,本便在他审问的计划里,只是他原本打算等搜查结果出来后再问。 但现在问也不是不可以。 邓有为也点了点头,陈虎立刻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看向院子里的众人道:“不知道卓娘子平日里可有与什么人结仇?或有没有可能会害卓娘子的人?” 众人微愣,卓父率先开口道:“我家玉娘平日里最是温驯乖巧,便是与人吵架,也是半天都憋不出一句难听的话。 这样的孩子,怎会主动与人结仇?更别说……别说玉娘平日里连村子都很少出,镇日在家里帮忙打理家务农活,照看两个侄子,时常来往的就那么几个人,也没有与人结仇的机会啊!” 叶安乔也点了点头道:“这个民妇能作证,民妇自小与玉娘一起长大,玉娘的性子是我们几个姐妹中最好的,也就是因为太好了,才会被一些小人踩着脸欺负。” 她说着,一脸怨毒地看了坐在她对面的朱燕和苗香兰一眼,朱燕自从被发现自己头上那支蝴蝶珍珠银簪的蹊跷后,便一直低着头,一副痛恨羞耻至极的模样。 苗香兰一直紧挨着朱燕,察觉到叶安乔的眼神,脸色微白,却没说什么。 忽然,叶安乔顿了顿,道:“不过,因为玉娘长得貌美,村子里觊觎玉娘的人却是不少,民妇知道的就有村头的王麻子,还有前两年妻子跟人跑了的陈矮子,那两人每次见到玉娘,都一脸色眯眯的样子,十分让人作呕! 特别是那陈矮子,有一回借着与玉娘擦肩而过,竟然想……想占玉娘便宜!幸好黄二郎当时在,几乎没把那陈矮子的手给扭断,那么一个下贱恶心的男人,也难怪他妻子会受不住,带着儿子与人跑了! 只是自那之后,那陈矮子每每见到玉娘,都是一脸怨毒的表情,仿佛记恨上了玉娘一般。” 陈虎微愣。 一旁被他们唤做阿容的女子也开口道:“确实,民妇与玉娘在一起时,也遇到过那两人几回,他们的眼神每回都黏黏糊糊的,让人十分不舒坦,也正是因为这样,玉娘平日里都会很警惕,很少一个人外出。 那王麻子如今都三十有多了,还没讨到媳妇,他可不止对着玉娘色眯眯,村子里但凡有点姿色的女子,就没有没被他骚扰过的。 民妇记得玉娘有一回与民妇说过,有一次她到田里给卓伯父送饭,回来路上只有她一个人,那王麻子一直跟在她身后,她吓得几乎是全程跑回家的,自那之后再去送饭,她都会拉上她嫂嫂或两个侄子中的一个。” 叶安乔微愣,眼眶更红了,“玉娘没与我说过这件事,她向来心性坚强,很少在别人面前诉苦,那回定是害怕狠了,才跟你说了这件事……” 一旁的苏秋月忽地讥讽一笑道:“什么心性坚强,我看啊就是个不安分的狐媚子!她这回遇到这种事也是活该!若不是她,我家二郎也不会在这般紧要的关头被打扰……” “娘!闭嘴!” 一直一脸颓废七魂仿佛没了六魄的黄青川突然红肿着一双眼瞪向自家母亲,崩溃地大喊道:“我向来敬爱您,平日里您老说玉娘这里不好那里不好便算了,如今……如今玉娘已是没了,您就不能多念念玉娘平日里的好?” 苏秋月被自己儿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吼了,脸显然有些挂不住,只是实在不想再刺激自己儿子,最后只恨恨地道了句:“你迟早要被那女人害惨了!” 便闭口不再说了。 院子里一时又安静了下来。 陈虎不禁低声喃喃道:“这卓娘子身边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卓娘子能安安稳稳地活了这么多年,竟都仿佛奇迹一般。” 徐静隐约听到了他的话,不禁看了他一眼。 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有罪。在这世道,若一个女子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却有着太过招摇的美貌,注定是要活得艰难一些的。 就像最开始流落到虎头村的原主一般。 不过,现在虽然知道了有王麻子和陈矮子这两个人的存在,但若没有证据证明他们可能与卓玉婷的案子有关,也只是听来添堵罢了。 邓有为立刻吩咐陈虎,让他转告正在外头搜查的众衙役,重点问问那两个人那天的行踪。 只是,也不能太露骨,若他们真的是凶犯,知晓县衙的人已是怀疑他们了,只怕会打草惊蛇。 一直等了一个多时辰,太阳都已是下了一半的山了,才有差役跑了回来,朝邓有为和萧逸行了个礼,走近他们低声道:“属下们已是询问过所有目前还在村子里的人,所有人都说,那天下午没有见过卓娘子。 他们还说,卓娘子失踪后,卓娘子的父兄满村子寻找卓娘子,若有人在那天见过卓娘子,早就说出来了!” 第83章 死者不会说谎(一更) 这搜寻结果可以说十分不尽如人意。 邓有为的脸顿时沉了下来,便连萧逸也不由得蹙了蹙眉。 一旁的陈虎连忙问:“那王麻子和陈矮子呢?可有发现他们有什么蹊跷?” 那差役道:“王麻子大名王大吉,今年三十有二,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痊愈后就满脸长满了麻子,周围的人都十分嫌弃他。 陈矮子大名陈荀川,今年三十有六,自小就长得矮,就算成年后也比普通女子要矮上一截。 属下们在问询途中,会有意无意地问起其他人对于他们的印象,他们的说法和叶娘子他们的说法差不多,说他们两个都性情古怪孤僻,村子里的女子见到他们都会绕路走。 只是,那天下午,村里的人都说没见到他们有往山林那边走,属下们问到他们两个时,王大吉说那天下午他在家里躲懒睡觉,王大吉家里只剩了个老母亲,他老母亲十分勤快,每天天没亮就去田里劳作,因此也不知道王大吉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但据王大吉的邻居说的,王大吉为人好逸恶劳,躲起来偷懒是常有的事。 陈荀川则说,他那天上午去山上砍了些柴,下午拉去县上卖给了县里一直跟他有合作的酒家,属下立刻派了人去那个酒家找人证实,那个酒家说陈荀川那天下午确实来了,但他是差不多申时正(下午四点)的时候才见到他的。” 小溪村离县城不远,坐马车或者驴车,两刻钟左右就能到。 而卓玉婷是午时刚过没多久的时候遇害的,如果凶犯是陈荀川,他完全可以把人杀了后,再把柴拉到县上去卖。 这说明,这两个人在卓玉婷遇害的时候,都没有十分有力的不在场证明。 只是,也没有证据证明,他们与这个案子有关。 徐静没有坐在萧逸他们旁边,因此没有听清那差役说的话,但从萧逸他们的脸色便可以得知,查案进展不是很理想。 再这样拖下去,天就要彻底黑下来了。 徐静沉吟片刻,朝陈虎使了个眼色,陈虎立刻走到了她身旁,听徐静说了几句话后,脸色有些怪异地看了萧逸和邓有为一眼。 随即,他把徐静推到了院子外,走到萧逸和邓有为身边道:“萧侍郎,邓县令,徐娘子说,她有个法子可以找到凶犯,就是不知道两位可愿意一试。” 原本因为案子情况陷入了瓶颈的邓有为顿时眼神一亮,道:“若、若有法子找到凶犯,哪有、哪有不愿意一试的道理!” 更为了解徐静的萧逸却是静默了片刻。 他知道那女子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如果是寻常的法子,她定然就直接说出来了,不会加一句“不知道他们可愿意一试”。 她会这么说,只怕这不是什么正经法子,多少沾点投机取巧。 但在所有线索都断了的情况下,投机取巧也未尝不是好方法,萧逸从来不是一个墨守成规的人,相反,他很清楚对于一件事情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他点了点头,道:“过去罢。” 便率先迈步往大门外走去。 他们先是简单与徐静说了搜查的结果,与徐静想的差不多,他们说完后,徐静道:“我有个法子,顺利的话,今晚就能找出真正的凶犯,但这个法子带着几分赌博的成分,如果无法一次性成功,很可能会让跟案子相关的人洞察到我们的意图,构建起更牢固的心防。” 邓有为一愣,脸上顿时现出了几分犹豫。 徐娘子这话分明在说,如果他们无法一次性成功,要想找出真正的凶犯就更难了! 萧逸却脸色如常地道:“徐娘子请说。” 听完徐静的话,面前几人都有一瞬间的怔愣,陈虎忍不住道:“这法子确实可行,但……但若是那人不上钩呢?” 徐静淡声道:“从死者尸体上的情况来看,卓娘子死去这件事显然十分出乎那个人的意料,这件事带给他的冲击定然不少,否则他不会留下那么明显的破绽,我觉得,那个人会上钩的可能性很大。 当然,要不要用那个法子,是你们的事。” 萧逸看了徐静一眼,道:“我觉得,可以一试。” 邓有为原本一脸纠结来着,见萧逸都这么说了,咬了咬牙道:“好,就、就按照徐娘子说的做!陈虎,去、去把王大吉和陈荀川带、带过来。” 陈虎立刻应了一声,快步跑走了。 没一会儿,王大吉和陈荀川便在陈虎的带领下骂骂咧咧地进来了,果然如叶安乔他们所说,这两人长得一个比一个挑战人的眼睛。 且他们的脾气显然都十分暴躁,还没进到院子里呢,就在那里恶声恶气地道:“那什么卓玉婷死了跟老子有个屁关系!老子平日里多看她两眼都跟要了她的命一样!老子可不敢惹她!” “老子上回差点被她那男人掰断胳膊,老子还想告他们呢,凭什么她死了就说是老子杀的?!老子要杀也是杀她那个小白脸未婚夫!” 见到他们两个进来了,其他人也是一脸震惊,完全闹不懂邓县令怎么把这两个瘟神也叫过来了。 邓有为却没给他们吵闹的时间,朝陈虎使了个眼色,陈虎立刻站出来道:“都安静!我们已是掌握了关于这个案子的重要线索,如今在场的某个人,便是杀死了卓娘子的凶犯,或者说,是与卓娘子的死有着莫大关系的人!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54节 方才,我们请仵作进一步查验了卓娘子的尸体,发现,有人在卓娘子死后,曾偷偷到过卓娘子的尸体旁边。” 这句话一出,大伙儿哪里再有心思纠结那王大吉和陈荀川,都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陈虎。 “不可能!如果有人在玉娘死后见过玉娘,怎么……怎么不与我们说呢!” “那人到底是什么心思!是想看玉娘就这样暴尸荒野,死后都无法安息不成!” “安静!安静!” 陈虎连忙低喝道:“死者不会说谎,到底是谁把她害死了,没有人比死者更清楚。 不管是那个杀害了死者的人,还是那个曾到过死者身边的人……” 陈虎一边说,一边缓缓地扫视了众人一眼,沉声道:“都迟早会被我们查出来,事实上,我们心里已是大概知道那个曾经到了死者身边的人是谁,他到了死者身边后,因为太过震惊,不小心留下了某样……可以证明他的身份的东西! 只是,念在那个人并不是真正的凶犯,我们邓县令想给他一个机会。 听好了,你既然知道死者去了山林里,说明你是看着她进去的山林,这说明,你很可能看到了真正的凶犯。 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不愿意把去过死者身边这件事说出来,明天午时之前,只要你主动把你掌握的情报告知县衙的人,我们不会追究你在这件事中做了什么,也不会把你的身份公之于众。” 顿了顿,陈虎再次一字一字地强调,“我再说一遍,期限是明天午时之前,今天已是很晚了,我们便先行回去,明天午时,我们和邓县令,会再次来到小溪村,过时不候!” 第84章 指甲印的主人(二更) 陈虎说完这番话后,便让一众人都散了。 一些人明显对陈虎说的那番话很在意,特别是卓玉婷的家人,一直围着陈虎,让陈虎把那个人是谁告诉他们。 而徐静和萧逸他们早已是趁机离开了黄家的院子。 陈虎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些人,一脸被狠狠蹂/躏了一番的痛苦表情跑到了徐静他们身边,拍着自己的小心肝道:“夭寿哦!我从小到大都是诚实善良的好孩子,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谎,我生怕自己哪里没做好被那些人看出什么来,连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 徐娘子,我方才做得还可以吧?” 看着陈虎一脸邀功的表情,徐静忍俊不禁道:“非常不错,你若哪天在县衙做不下去了,可以考虑一下去唱戏。” 徐静在陈虎眼中,就是个神仙一般的女子,被她这般赞扬了,不禁傻乐了好一会儿,才道:“对了,徐娘子为何把王麻子和陈矮子两人也一同叫过来了?不是说在有切实的证据前,不要打草惊蛇吗?” 徐静道:“虽然死者肩膀处的那些伤痕,看着应该是女子的指甲留下来的,但因为那些深痕深浅不一,有些伤痕还不是很完整,我无法百分百确定那一定是女子留下来的。 把他们两个人也叫来,是想把所有可能与卓玉婷这个案子相关的人都聚集在一起,这样,才好把那个曾经去过卓玉婷尸体旁的人诈出来。” 陈虎立刻道:“原来如此!不过,徐娘子这个法子真真好使!方才我在说话的时候,就发现有个人的脸色明显不对劲,当我说到了她不小心留下了某样可以证明她身份的东西时,她整张脸都僵了! 我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这件事,徐静方才已是与萧逸他们交流过了,这会儿嘴角笑意微凉地道:“确实,事情远比我们想象的要顺利,方才那群人中,有异常的可远不止一个人。” 陈虎一愣,一双眼顿时瞪大。 有异常的竟然还有其他人?! 方才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谎,他心理压力不是一般的大,能注意到有一个人情绪不对,已是很难得了。 徐静却没有多说,只淡声道:“反正,事情今晚应该就能结束,接下来,准备一下今晚的事情罢,毕竟今晚,才是重头戏。” 当晚,苗家。 苗香兰回到家里的时候,天色刚刚擦黑。 因为方才那差役的一番话,她只觉得自己的脚都是虚浮的,一颗心乱糟糟的完全集中不了精神,竟在进家门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倒。 所幸苗母刚好就在一旁扶了她一把,皱着眉头絮絮叨叨道:“你这孩子,怎么总是这么粗心大意的,以后嫁去了朱家怎么伺候好夫君婆母? 朱家可是村子里的富户,朱燕那大伯父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当初全村好几个汉子跟他一起出去做买卖,就他找到了门路,一下子就成了人上人啰,也就是你跟朱燕那孩子从小一起玩到大,她阿兄才看上了你,要娶你过门。 你先前不天天念叨着卓家那个玉娘明明哪哪都不如你,偏偏你身边的人都喜欢她,连村长的儿子也被她迷得七荤八素的嘛?这会儿你得了朱家这门亲事,也没比那玉娘差到哪里去,你还不好好珍惜……” “够了!” 苗香兰突然再也压抑不了心中的暴戾,大吼一声道:“不要再在我面前提那个女人!明明人都死了,还阴魂不散,真真恶心透了!” 说话,便快步跑回了自己房间里,“呯”的一下把门甩上。 那力气大得,仿佛连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苗母一脸愕然地看着她跑走的方向,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忍不住气恼道:“这死孩子,脾气那么大,等嫁到朱家有她受的! 我也不喜欢玉娘那孩子,长得就一副狐媚样,但人不是都死了么?好歹是一起长大的,连我听到那个消息时都心颤了一下,那死孩子竟还诅咒人家,怎的比我还要心黑?” “好了。” 坐在餐桌旁的苗父不耐烦地道:“香兰今天不是被县衙的人叫去协助查案么?可能是查案不顺利,或者发生了什么事情影响心情了呗。 一个死人还值得你们这样念叨,晦气!快叫她出来吃饭,我快饿死了!” 然而,这天晚上,苗香兰没有出去用晚膳。 她缩在床边,双手紧紧地抱着膝盖,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浑身都在颤抖。 那差役说,她那天留下了一样可以证明她身份的东西?不可能,不可能的……那天她虽然慌忙,但临走前还特意看了一眼,确定什么都没留下才走了。 那个地方周围都是草地,也不可能留下脚印。 那厮定然是在骗人! 可是……可是,他为什么要骗人?而且,他们是怎么知道有人去过玉娘身边的? 难道……真的是她不小心掉落了什么东西,她没看到? 不,不会的!她不能自乱阵脚!若她明天午时真的去找县衙的人了,那她做过的那些事,就要暴露出来了。 那邓县令说给她一次机会,不会把她的身份公之于众,她才不信!虽然人不是她杀死的,但那到底是一条人命啊! 那是她一辈子都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事情,她宁愿死!也不能让这件事暴露! 因为心里太过忐忑不安,苗香兰一直这样坐着,不知不觉间,外面的天色已是变得浓黑一片,外头的杂音也彻底安静了下来,只偶尔能听到几声虫鸣,和隔壁家的大黑狗不时吠叫两声的声音。 某一时刻,苗香兰的房间突然一暗,她惊得一颗心都差点从口里掉出来,猛地抬起头,才发现,是油灯灭了。 油灯就放在紧挨着床脚的一个矮柜上,苗香兰慢慢爬过去,刚想把油灯重新燃起来…… 外头,突然似乎有个黑影,在她窗前一闪而过。 苗香兰的身子猛地一僵,心跳都停了几拍。 她刚想安慰自己这是错觉,眼角余光却见到,窗外那个黑影又来回晃荡了几回。 她猛地倒吸一口气,整个人就这样瘫坐在了床上,后背已是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这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幽怨的女声——“我恨啊,我好恨啊……” “苗香兰,我一直把你当成我嫡亲的妹妹,你为何要这样害我?为何!” “我不甘心,不甘心呐!我便是死,也要拉着你一起进地狱!” 第85章 一切的真相(一更) “啊——” 苗香兰终是承受不住,一把捂住自己的耳朵尖叫起来,脸上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一边尖叫一边崩溃地大声哭喊:“我没有!我没有害你!” “我不知道……不知道你会遇到那种事情!那天,我不过是想吓吓你! 我见到你跑去了山林里,还见到……见到那王麻子尾随你走了进去!” “我哪里知道那王麻子会做出那般猪狗不如的事情!又哪里知道你平日里明明那么警惕,那天怎么就着了他的道!” “我只是嫉妒你!你长得漂亮,性子又好,不管是身边的朋友还是优秀的男子,心里最喜欢的人都是你! 我从小就心悦燕子阿兄,但燕子阿兄先前喜欢的人是你,后来,你和黄二郎定了亲,燕子的阿兄才看到了我。 然而,便是我和燕子阿兄定了亲,他每每见到你,眼睛都会跟黏在了你身上一般!你以为我不恨吗? 卓玉婷,你若是我,你不恨吗?你凭什么怪我?你要怪也该怪你自己,怪你爹娘,为什么偏偏让你长了那么一张招蜂引蝶的脸……” “香兰!香兰!别说了!” 一个焦急慌忙的声音连忙打断了苗香兰的话,苗香兰似乎这才从那几乎把她溺死的恐惧中回过神来,缓缓抬头,一双眼眸一下子瞪得仿佛要裂开。 却见她房间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门口站了一群人——早上时才见过的邓县令和一众差役,卓玉婷的家人,叶安乔的家人,以及……朱燕和她的家人。 卓家、朱家、苗家和叶家本就离得近,因此几家的女孩儿才会从小玩到了一起。 方才苗香兰的凄厉尖叫仿佛鬼魅,一下子划破了深夜的寂静。 卓玉婷的惨痛经历还历历在目,其他几家人以为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连忙起床抄家伙赶了过来,却没想到……会见到这么一幕。 苗香兰的爹娘是最早跑过来的,只是他们也被自己女儿吼出来的惊天秘密吓破了胆,竟就这样僵在了原地,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直到,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苗母才一个激灵,猛地冲进去叫停了苗香兰。 然而,已是晚了,该说的不该说的,苗香兰都已是说出来了。 邓有为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来、来人!立刻去抓、抓捕王大吉!” 苗香兰整个人瘫在了原地,一脸崩溃地缓缓摇着头,忽地,仿佛完全丧失了理智一般尖声大叫:“不!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过!你们……你们设计害我!” 然而,这会儿,不管她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了。 卓父气得浑身都在抖,“苗香兰,我家玉娘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害她!你明知道……明知道那王麻子对玉娘图谋不轨,你怎可以放任玉娘在那般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跑进山林!” 朱燕脸色惨白,瞳孔微颤,仿佛第一天认识她一般。 朱燕的阿兄就站在她身旁,脸色难看得无法形容,眼里充满对她的厌恶和茫然。 苗香兰哭得眼泪都要干了,连忙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就要去扯朱燕的衣摆,“不……燕子,你听我说,情况不是这样的…… 我以为王麻子只是会吓一吓玉娘,玉娘很快就会从山林中跑出来了,然而我等了好久好久,都没见到玉娘出来,我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是想进去找玉娘的,但我不敢……我也不敢跟别人说,我怕别人以为是我故意害的玉娘……但最后,我还是壮着胆子进去了…… 我找到玉娘的时候,见到、见到玉娘已是闭上了眼睛,身上……身上一件衣服都没了,那王麻子还在使劲扯玉娘的发带…… 我吓坏了,不小心踩到了一旁的一根树枝,谁料这声响却是把王麻子吓了一跳,他发带也不扯了,把玉娘塞进了一旁的树洞中,抱着玉娘的衣服就慌慌张张地跑了开去…… 当我鼓起勇气过去查看玉娘的情况时,发现玉娘已是没气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55节 我拼命摇着她的肩膀,想让她活过来……但我不停摇不停摇,玉娘的眼睛都没有睁开……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害玉娘……” 朱燕一个激灵,仿佛一下子回过神来,一把抽出了被苗香兰拽着的衣摆,往后退了一大步。 看着她的眼神,就仿佛在看着什么阴间生物一般。 不远处的徐静却已是没心思看下去了,对一旁的陈虎道:“推我出去罢。” 陈虎也不愿意看这种天底下最肮脏的事情被活生生撕扯开来的一幕,应了一声,带着徐静出去了。 徐静出去后没多久,萧逸也走了出来,看向徐静道:“苗香兰的心态已是濒临崩溃,其实我们等到明天,她不一定不会主动去找县衙的人。” 徐静眼帘微抬,轻笑一声道:“萧侍郎是觉得我这法子太残忍了?没错,苗香兰明天中午,不一定不会去自首,但说到底,杀人的不是她,她这行为虽然让人不齿,现存的律法却无法制裁她。” 所以,她从没想过要给她逃脱自己罪责的机会。 她的行为,律法无法制裁,但至少,应该遭受道德的谴责。 否则,她一声我知道自己错了,就能把这件事轻飘飘地掀过,却哪里对得起被凌辱致死的卓玉婷。 萧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没有,我觉得徐娘子的做法没错。卓玉婷这件事,苗香兰虽然是无心之举,但错了便是错了,错了便要受到惩罚。 何况,苗香兰年纪尚小,便存了这般歹毒的心思,若这回让她逃脱了制裁,很难说会不会让她产生一种犯了错能轻松逃脱的想法,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情时,会再一次放任心中的恶意。” 徐静微愣。 她还以为,像他这般公正严明的人,定会不齿她这种类似于动私刑的行为。 萧逸哪里看不出徐静的想法,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扬,道:“徐娘子似乎对我有一些误解。” 能坐在高位的人,早已是凌驾于律法之上。 若他是那种凡事都严格按照律法执行,在不合适的时候心怀慈悲的人,早就死了上万回了。 徐静眼眸微闪,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她确实不了解他,毕竟他和原主本便没有多少接触。 而她和他,严格来说,也不过认识了一个月不到,接触过几回罢了。 第86章 徐娘子,保重 就在这时,邓有为也走了出来,一个差役匆匆跑到他们面前行礼道:“萧侍郎,邓县令,属下们已是成功抓捕了王大吉! 属下们去到王家时,王大吉正在收拾东西,似乎准备连夜逃走,幸好属下们去得及时!” 听说王大吉准备连夜逃走,萧逸和徐静脸上没有多少讶异。 早在下午陈虎在他们面前演那出戏时,徐静就发现除了明显脸色不对的苗香兰,这王大吉的情绪也不太对。 但他分明比苗香兰会隐忍,一直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若不是徐静向来观察细致入微,注意到了他微微颤抖的手,也不会发现问题。 这王大吉知道当初很可能有人撞见了他行凶,一开始可能也一直忐忑不安,但见过了这么多天都没有人把这件事说出来,不由得逐渐放松了警惕。 直到,陈虎在他面前,说出了一直扎在他心里的那根刺,他有预感自己的罪行很快就要暴露,这才坐不住了,想连夜逃跑。 至此,这个案子也算是真相大白了。 邓有为长长地舒了口气,颇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样一个说得上复杂的案子,他们竟然只花了一天便破了? 过程说不上一帆风顺,却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碰壁! 邓有为虽然初为官员,却也知道遇到类似的案子,再有能力的官员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破案,事实上,若没有徐娘子,他们可能还在苦苦思索死者的身份。 他最开始时对徐静的不信任以及质疑已是烟消云散,心底里只剩佩服,转向徐静深深地作了个揖道:“以、以后还要多、多多劳烦徐娘子。” 即便徐娘子有些势利眼又怎么了? 有本事的人,身上有再多毛病都是香的! 这时候,萧逸走到徐静身旁道:“时候不早了,徐娘子是我带出来的,便由我送徐娘子回去罢。” 他这句话一出,一旁的邓有为和陈虎顿时都一脸微妙。 徐娘子是萧侍郎带出来的不假,但萧侍郎完全没必要亲自送人回去啊!县衙这么多差役难道不够用,还不能保护好一个徐娘子吗?! 邓有为先前觉得萧侍郎和徐娘子间绝对没什么的想法不禁产生了巨大的动摇。 陈虎却是十分兴奋,自从他发现萧侍郎和徐娘子十分般配后,就会时不时被萧侍郎和徐娘子的相处撩得春心荡漾。 他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千年光棍,就靠着萧侍郎和徐娘子激起他找媳妇的决心和冲动了! 徐静倒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萧逸时常借着送她的由头与她说一些事,徐静想起他说明天就要启程回西京,说不定是临走前有什么事想与她说,便点了点头,道:“劳烦萧侍郎了。” 最后,萧逸带着陈虎和吴显贵,一起送徐静回去。 此时已是过了子时,大街上早已一个人都没有,徐静坐在马车里,只能听到萧逸骑着马走在她马车旁边的踢踏声。 萧逸不开口说话,她便也什么都不说,兀自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先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男人一路上都不说话,一直到了最后才说正事的时候。 坐在车夫位置上的陈虎却是要憋坏了。 萧侍郎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他不是明早就回西京了吗? 回了西京后,就很难有机会见到徐娘子了,要说什么,就要趁现在了啊! 没一会儿,马车就到了徐静的家门前,萧逸下了马,下意识要去扶徐静。 陈虎却已是习惯性地伸过手去,把徐静扶到了轮椅上。 萧逸抬起了一半的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中,好一会儿,才悄无声息地收了回去,只握了一手虚无的冷风。 徐静和陈虎都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没有发现萧逸这一动作,在轮椅上坐稳后,徐静仰头看向面前的男人,微微一笑道:“劳烦萧侍郎送我回来了。” 她满心以为,萧逸应该是有什么话跟她说的。 却谁料,面前的男人只是深深地凝望着她,一双比黑夜还要幽深难懂的眼眸中,似乎隐藏着某种呼之欲出的情绪。 只是,在徐静下意识想进一步看进他眼里时,男人的眼睫微微闪烁,忽地眼皮一垂,淡声道:“徐娘子,保重。” 徐静微愣。 男人说完后,便一个转身,走回到了一旁的黑色骏马旁,动作利落干净地翻身上马,最后看了徐静一眼,便一勒马缰,骏马缓缓向前离去。 男人身姿挺拔俊朗,一身黑衣似乎与夜色融为了一体,那浑身的气场却又让他无法轻易被人忽视,仿佛一把插在浩浩天幕下的利剑,就这样劈开了黑夜,慢慢消失在众人眼前。 直到这时候,徐静才确定,这男人要与她说的,只有那一句话。 ——徐娘子,保重。 只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辞别之语。 他甚至没说,长笑以后要怎么办,不过这些事,他若有心,自是会派人来与她说。 他也许是想着,以后他与她之间是真的不会再有什么机会见面了,也就没必要与她说太多有的没的。 他们的相遇本便猝不及防,被形势所逼。 就这样干干净净干脆利落地从各自的生活中退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徐静想到这里,收回了自己的眼神,淡声道:“进去罢。” 她面向着前方,于是没看到,陈虎一脸欲哭无泪心肝都要碎了的表情。 陈虎和吴显贵把徐静送回到房间里后,便往徐静拨给他们的客房走去。 吴显贵看着陈虎这要死不活的样子,挠了挠后脑勺一脸不解道:“大虎,你怎么一副被女人抛弃了的样子?你便是再舍不得萧侍郎也不用这样啊,瞧着怪恶心的。” 陈虎顿时有些跳脚,“你才被女人抛弃了!你全家都被女人抛弃了!你这个没有一点浪漫情怀的臭男人懂什么!” 他的萧侍郎和徐娘子似乎……似乎悲剧收场了! 那是什么襄王无意、神女也无心的年度虐心大戏!萧侍郎和徐娘子是分开得潇洒利落了,可是他的心好痛! 他就说,戏不能随便看,太真情实感,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二天一早,徐静刚起来用完早膳,来接萧怀安的人马便到了。 第87章 啊,那不是……夫人!(一更) 不出徐静所料,来的人里没有萧逸。 徐静这两天都在给萧怀安做思想工作,因此萧怀安一开始的情绪还算稳定,只是一张小脸总是蔫蔫的,小嘴要扁不扁的,一双黑漆漆的眼眸可怜兮兮地看着徐静,仿佛一只被抛弃的小奶狗似的。 直到徐静抱着他,要把他放到马车上时,一直忍着不哭的小不点仿佛一下子崩溃了,突然死死抱着徐静的脖子,哇哇大哭,“我不要,我不要!阿娘又不要我了,呜啊!我不要走……” 徐静一怔,一颗心霎时被揪了起来,不住地轻轻拍打他的后背,轻声细语地道:“小傻子,阿娘不是不要你,阿娘不是和长笑说好了吗?长笑回去好好学习,阿娘有空就去看你,嗯?” 然而,小孩子的感觉最是敏锐,他能敏锐地感觉到徐静对他的善意和疼爱,也能敏锐地感觉到,徐静这番话有一大半都是在敷衍他的。 阿娘一点也不喜欢阿爹,也不够喜欢他,又怎么会去西京看他呢? 阿娘肯定不会来的,阿娘就是不要他了! 小娃娃死死地抱着徐静不撒手,哭得撕心裂肺,心口一抽一抽的,一旁的春阳和春香心疼得一颗心都要裂开了,不住地安慰他,说尽了好话。 连来接萧怀安的人马都不忍心了,把眼睛撇到了一边,不忍看自家小主子这么伤心。 闲云一颗心都要碎了,忍不住也带了哭腔道:“小郎君,你别哭了,夫……徐娘子说了会去看你,就定然会去看你的,大不了……大不了小人每个月都带你来看徐娘子一回,就算……就算郎君要把小人打死,小人也不管了!” 然而,不管他们怎么说,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萧怀安都听不进去,只一味地抱着徐静哭。 徐静自认不是多感性的人,某一瞬间竟也觉得自己几乎要落泪了。 她朝闲云和东篱使了个眼色,抱着萧怀安走到了一边去,轻声细语地哄着他。 到底是小孩子,徐静哄了没一会儿,哭累了的萧怀安便靠在徐静肩膀上沉沉睡了过去。 只是即便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依然是紧皱着的,小嘴嘟着,不时还抽噎一两声。 闲云见状,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把自家小郎君抱进了怀里。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56节 察觉到那个小小软软的身子慢慢从她怀里离开,徐静一颗心倏然也空了一下,竟差点脱口而出,让长笑再在她这里留几天。 但理智终究勒住了她的冲动,便是再多留几天,他终是要回西京的。 现在萧逸在他身边,长笑醒了后,萧逸还能哄一下他。 若是多留长笑几天,到时候萧逸又没空来接,情况只怕更艰难。 闲云抱紧自家小郎君后,欲言又止地看了徐静一眼,最终只是道:“徐娘子,小郎君真的很喜欢你。” 徐静抿了抿唇,低低地“嗯”了一声。 闲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那终究是主子们间的事,何况他这几天在一旁看着,他们这个前夫人如今不但有本事,还十分有自己的主意,若他贸贸然说了些什么,惹了前夫人的嫌,反而让她不愿意接近小郎君和郎君,就不好了。 他最终只是低叹一声,道:“希望徐娘子有空的话,多来西京探望小郎君,郎君也定然很欢迎徐娘子的到来,小人便带着小郎君先离开了。” 说完,抱着萧怀安上了马车,车队缓缓开始前进。 徐静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车队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想起闲云方才说的那番话,她不禁低笑一声,完全没放在心上。 那男人会欢迎她去西京?不见得罢!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徐静承认萧逸是个还不错的人,但那是作为同僚和朝廷命官的时候,他一个男人,以后十有八九还要迎娶新人,怎么可能希望她这个前妻继续去打扰他。 看他昨晚那干净利落的告别,已是能充分说明他的态度了。 见车队已是看不见了,徐静转身,淡声道:“我们进去罢。” 春阳和春香还没从方才的离情别绪中走出来,有心想说什么,只是想起娘子的态度,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们能说什么呢?小郎君太可怜了,娘子能不能和萧侍郎重归于好? 想也知道,这句话说出来就是要挨骂的,何况不管是娘子还是萧侍郎,便是他们再疼爱小郎君,也不是那种愿意为了孩子勉强委屈自己的人。 两人最后只能默默对视一眼,心里暗叹一声,跟着娘子进了家门。 另一边,萧逸骑在马上,立于安平县不远处的一处山坡上,一双墨黑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安平县的方向,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远远的,一队人马从安平县的方向缓缓而来,很快就与他们这边的人汇合了。 东篱和闲云上前跟萧逸汇报情况,说到最后的时候,闲云略一犹豫,道:“方才小郎君不愿意离开夫……徐娘子,一直抱着徐娘子哭,徐娘子好不容易才把小郎君哄睡了,小人担心,小郎君醒来后见不到徐娘子,又会哭。” 萧逸握着马缰的手紧了紧,静默片刻,沉声道:“长笑若醒了,便过来与我说。” 闲云不死心地看着自家郎君,见他说完这句话后,再没有旁的吩咐,心里不禁有些失望,道:“是。” 萧逸说完,便道:“启程罢。” 说着,一勒马缰,胯下的骏马立刻调转马头,眼看着就要往前而去。 心里丧得不行不行的闲云偶一转眸,见到官道上某个身穿杏色长裙的女子,忍不住失声道:“啊,那不是……夫人?” 萧逸一愣,心瞬间仿佛漏跳了一拍,身体比脑子快的转过了头去。 然而,通往安平县的官道上此时走着若干个人,里面确实也有几个年轻女子,却哪里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萧逸心里瞬间浮起的,竟说不出来是震怒更多,还是莫名其妙的空虚更多,转头,一双冷沉的眼眸带着如有实质的箭羽,直直地射向闲云。 闲云一颗心颤得差点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道:“是……是小人看错了,徐娘子今天穿了一身杏色的长裙,方才官道上走着的其中一个女子身上穿的长裙,与徐娘子的有几分相像…… 请郎君责罚!” 第88章 看郎君能忍到几时!(二更) 他确实是因为太渴望徐娘子的出现看错了。 但郎君的表现,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萧逸冷冷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薄唇轻启,“回去后,再加一百板子。” 闲云:“!!!” 加上先前因为私自带小郎君出来的那一百板子,他足足要挨上两百板子! 郎君这是要把他往死里打的节奏! 闲云欲哭无泪,却也只能应了,“是,郎君。” 萧逸说完,便一夹马腹,往前而去。 一旁的东篱立刻悄悄瞪了闲云一眼,这臭小子一惊一乍的,活该被郎君责罚! 闲云却忍不住一副壮士断腕的悲壮神情。 罢了,为了小郎君未来的幸福,他挨板子便挨板子了。 小郎君,你心心念念的阿娘会有的,你想要的一切都会有! 方才,郎君除了做出了那般出人意料的举动,显然也没发现他那句话中的不妥之处。 他唤的可是夫人,不是徐娘子,郎君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说明什么? 他倒要看看,郎君能忍到几时! 徐娘子这般貌美又有本事的女子,定然不缺追求的人,他只盼着他们郎君那颗木头脑袋早早开窍,否则,若徐娘子被别的男子抢了,他们小郎君又要狠狠伤心上一回了。 另一边,徐静原本以为,萧怀安的离去不会对她有太大影响。 然而,从接下来一整天,她频频走神的情况来看,她到底还是着了那小家伙的道了。 好不容易熬到今天的坐诊结束,徐静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坐在杏林堂里,等着程显白算今天的营业额。 他们一开始合作时便定下了,前期业务还不算繁杂的时候,每天的营业额都当天清算,也不是徐静不相信程氏兄妹,但亲兄弟间还要明算账呢,何况他们只是合伙人。 何况,营业额当天当着所有人的面清算,是程显白最先提出来的,程显白先前走南闯北,深知搭档之间互相信任的重要性,前期他们的羁绊不算特别深的时候,他愿意多做一些事情维持双方之间的友好合作。 但以后若他们的业务繁杂忙乱起来,想当天把所有营业额清算出来不太现实,徐静这些天已是在培养春阳和春香算账看账的能力,打算等以后事业做大了,就让这两个丫头代表她这边加入到管账的工作中。 程显白在算账,程青青则像往常一般,在整理杏林堂的一些日常杂事,突然,她眉头微皱,道:“今天来退藿香正气丸的预订单子的人,竟然有九个!我今天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先前也有人来退单,但往往一两天才有一个人。” 这段时间,他们接了快三百单藿香正气丸的预订单子。 就如程青青所说,来预订藿香正气丸的人都是有治病的需求的,鲜少有人会退单子,何况他们预订藿香正气丸,需要先交五文定金,交定金时便与他们说了,若他们后面要退订,这五文定金是不会退还的。 因此,若不是真的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没有人会这么突然地退订。 程显白一愣,暂时从账簿中抬起头来,眉头也皱了起来道:“竟然有九个人?!我就说,今天来找我退订的就有三个人了,那三个人都是从阿爹那时候起便时常在咱们杏林堂看病的病患,我问他们退订的原因,他们都支支吾吾的,只说不需要了。 可惜我那时候还要给其他病患诊治,没法和他们说太多。” 事出反常必有妖,几人立刻都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徐静眉头微蹙,道:“按理来说,若预定了药的人想不要那些药了,没必要特意过来跟我们说一声,毕竟不管他说不说,那五文定金都拿不回去了。 会特意来与我们说的,一般是很信任我们的病患,或是杏林堂的常客,他们因为退订这件事心里不太好意思,便想着提前来与我们说一声,好减轻我们的损失。 然而那些人,也应该是最不会退订的人才对,合理推断,若连那些人里也有那么多人退订,那些与杏林堂羁绊不深的病患里,退订的人只会更多。” 只是他们不会特意过来跟他们说罢了。 程青青脸色微变,道:“怎会这样!咱们第一批预定的藿香正气丸明天便要交付了,明天不会有很多人不来了吧?” 徐静的脸色却还算平静,看向程显白道:“程郎君,劳烦你去查查,那些人退订的原因是什么。 明天是什么情况,我们明天就能知道。便是真的有很多人不要我们的藿香正气丸了,我们也可以提前把藿香正气丸交付给第二批预订的人,藿香正气丸不是什么放不长久的货物,那些人退订,对我们影响倒不是很大。” 话是这样说,但若是退订的人太多,他们等于无形中流失了很多客户,亏损的可都是真金白银啊! 何况,最让人不安的是,这些人突然要退订的原因。 先前义诊时卖出去的第一批藿香正气丸明明反响很好,所有用过药的人都盛赞这药有奇效,比以往治疗夏伤暑湿的药都要好。 这说明,那些人退订不是因为对他们的药不信任,定然是有什么其他事情发生了! 因为这突发的状况,徐静因为萧怀安的离去有些惆怅的心情总算被冲淡了一些。 第二天一早,她比平时更早来到了杏林堂,让她意外的是,程氏兄妹也已是在里面了。 看他们脸色沉沉,明显一肚子心事的模样,徐静便猜到程显白是查到什么了,在她平常坐诊的椅子上坐稳后,才问:“说吧,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广明堂当真是不折不扣的小人!” 程显白突然狠狠一拳捶到了面前的桌子上,道:“我去问了先前我看过诊的一个病患,他也是昨天退订的人之一,他与我说了实话,说广明堂最近推出了一款与我们的藿香正气丸一模一样的药!而且,卖得比我们的藿香正气丸便宜! 我们义诊时卖藿香正气丸时,因为不好卖太贵,都是三十文六颗这样的卖,义诊结束后,便稍微提了价,六颗四十八文。 因为没有贵太多,各个病患也知晓咱们义诊时是被赶鸭子上架地卖药的,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然而,你可知道广明堂的藿香正气丸卖多少钱?” 程显白咬牙道:“那群小人拿着模仿咱们的药,卖二十文六颗,比咱们义诊时卖得还便宜!” 这样算下来,即便那些预订的人亏了那五文定金,去买广明堂的药,也比买他们的药便宜。 大多数病患都不过是普通老百姓,自是能省的地方便省,得知广明堂的药卖得那么优惠,自是都一窝蜂地涌过去了。 第89章 比我们的差远了(一更) 程青青一脸忐忑地道:“这样一来,今天来拿药的人估计真的要少上许多了…… 静姐姐,咱们……咱们要不要也降一下价啊?” 静姐姐先前说,她预感那些大医馆对他们的打压很快就要有所行动了,还真的被静姐姐说中了! 阿兄说,广明堂从前天开始就在卖这种药了,他们一直专注于自己的事,竟是直到今天才发现。 徐静却摇了摇头,冷声道:“与大医馆打价格战,咱们一点优势都没有。别的不说,大医馆的进货渠道、人员配给比我们有优势多了,卖同样的药,他们把价格低到十文钱六颗可能都不会亏本,咱们却不行。 何况,即便他们卖这个药亏本了,也能从别的地方赚回来,如果他们的目的是打压咱们,咱们一味地降价跟他对打,反而是掉进他的陷阱里了。” 程显白立刻点头赞同道:“没错,大医馆跟那些药材商长期合作,每次的进货量也大,进货价格比我们低多了。这价格战,他们玩得起,我们可玩不起。 何况,他们人多,不用像咱们这样买药还要预订,我那个病患说,广明堂的药充足得很,去到就能买。 事实上,我今早拜托一个朋友去广明堂买了一包药回来,徐娘子你快看看。” 徐静微微挑眉,心里暗叹程显白做事还是很细心的,打开他递过来的药包,就见里面躺着六颗药丸,看形状大小和颜色,确实就跟他们的藿香正气丸差不了多少! 程青青立刻气急,“那群小人定然是买了咱们的药回去研究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57节 徐静没吭声,捻起一颗药丸,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又轻轻咬了一口,不由得低低地笑了,“确实模仿得不错,该有的药材都有了。” 程氏兄妹却是越听越急,实在不明白徐静怎么还能笑出来。 徐静放下手中的药丸,不急不缓地道:“知道一味药里都有什么药材,有点医术的大夫都能做到,然而,对于一味药来说,除了要知道里面有什么药材,还要知道各种药材的比例、炮制方法以及制药方法。 任何一种没有模仿到位,都不能说是一模一样的药,药效更是差之千里! 这个药,根本不是我们杏林堂卖的藿香正气丸!” 说着,徐静眼角一撩,淡声道:“比我们的药差远了。” 更别说,杏林堂卖的藿香正气丸是经过她改良的、比传统的藿香正气丸药效更好的药。 他们之所以这么久才只能做出一小批药,除了人手不足,也是因为制药的步骤多且繁琐,徐静不管在任何工作上都追求完美,即便是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人力,也不愿意减少哪怕一个步骤。 这哪里是只花了几天时间,便从无到有做出一大批药的广明堂能比拟的! 程显白一愣,只是还是没办法就这样放下心来,道:“即便广明堂的药比我们的药效果差,但架不住它便宜,只要它还是有治疗夏伤暑湿的功效,很多病患可能还是会愿意选择广明堂的药……” “那就让他们选择好了,钱是他们自己的,他们愿意吃野草野菜,还是细糠,是他们的自由。” 徐静淡声道:“我们要做的,是保证我们卖出去的药的品质,尽量不辜负依然信任我们的病患,其他的,只能交给百姓自己选择。 对了,上回我让你找匠人打造的那样器具,打造出来了吗?” 程显白没想到徐静这就转移了话题,怔了一下,才道:“我昨天回家路上去问了,那器具明天就能取。 不是,徐娘子,我们还真的不管广明堂那边了?!” 徐静好笑地扬扬嘴角,道:“我们也管不了啊,他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药模仿出来,也是他们的本事,律法也没有说,只有咱们杏林堂能卖藿香正气丸。 与其纠结于这件事,不如想想怎么做好咱们的事。明天我只来上午的坐诊,下午我要回家研制新药。” 研制新药?! 程青青和程显白不禁讶异地对视了一眼。 好家伙,广明堂还想着用藿香正气丸打压他们呢,徐娘子却已是在想做新药的事了。 这传出去,不会把广明堂的当家给气死吧? 然而,广明堂的当家会不会被气死他们不知道,他们只知道他们今天注定要被气得够呛。 今天,原本要有一百五十六人来拿药,等到杏林堂关门,他们一算计,来的人竟然只有九十八人! 少了将近一半的人! 程显白气得手都在抖,第一万次骂道:“广明堂那群混账!同样是大医馆的天逸馆怎么就没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传言果然不虚,掌管广明堂的林家就是群心术不正的!” 听程显白提起天逸馆,徐静忍不住就想起先前周启来给她看病时,告诫她要小心广明堂的林家这件事。 她至今还没想明白周启这样说的目的,她可不认为周启是为人良善才这般多管闲事,掌管着偌大的家族产业的当家人,不主动害人便已是心地仁厚了,又怎会是那种随便帮助人的傻白甜。 见今天的帐已是算完了,徐静扶着桌子站了起来道:“程郎君,劳烦你去通知一下其他预订了药的人,说我们这里有现货,若他们想提前拿,随时过来。 我便先回去了。” 还在气头上的程显白还想与徐静说说这件事,只是见徐静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只能闭嘴了。 另一边,安平县的林家宅邸里。 “哈哈哈,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定然傻眼了罢!想跟咱们林家斗?还早一百年呢!” 林成照坐在院子里,听完底下的管事汇报,不禁一拍桌子,开怀大笑起来。 坐得离林成照最近的一个大肚子管事立刻道:“这样一个小如蝼蚁的杏林堂,能拿出手的药就一个劳什子藿香正气丸,众所周知,卖药才是最容易利滚利的,比辛辛苦苦给人看诊来钱快多了。 咱们把他们的藿香正气丸打掉了,他们哪里还有什么竞争力?如今那华寿堂也倒了,咱们广明堂迟早坐稳安平县医馆第一把交椅的位置!” “哎,老杨,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啊。” 坐在老杨对面的一个瘦高管事立刻不赞成道:“咱们广明堂早已是坐稳安平县医馆第一把交椅的位置了!自从三年前天逸馆那周康华死了后,天逸馆就注定成不了什么气候。 周家人还满心希望周启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重现周家当年的辉煌,哈哈哈,做他们的千秋大梦去罢!” 另一个管事却道:“可是,我瞧着周启今年一直在往西京跑,看着想把西京的分号重新做起来的样子。 何况,那萧家七郎来了安平县这么久,除了去了一回杏林堂买药,就叫了一回大夫。 叫的还是那周启,若周家攀上了萧家七郎这根高枝,他们想把西京的分号重新做起来,也未尝不可能!” 第90章 制作清凉油(二更) 最开始说话的老杨却轻哼一声,道:“那萧家七郎的高枝岂是小小一个周启就能攀上的?但凡了解过京城官场的人,谁不知道萧家七郎最恨那等攀龙附凤之辈,京城中想攀附萧家七郎的人还少了?萧家七郎那是看也不看一眼的。 若有那等做得过分的,萧家七郎当着他们的面不会说什么,可是过不了多久,必定就会有一份关于那人生平的详细情况被呈交到相关的衙门,做官的小则影响官途,大则直接便被罢免了。 做生意的若没做什么亏心事,虽不至于被赶尽杀绝,但自此之后谁不知道他得罪了萧家七郎,谁再敢找他做生意?找他谈合作?那可是比赶尽杀绝还恐怖的事情! 萧家七郎那天请周启过去的原因咱们不是探明了么?是因为杏林堂那个所谓的徐神医走了狗屎运遇到了郑寿延那个疯子,受了伤,萧家七郎身为临时的县令不好不管,才派人去天逸馆请大夫。 而且萧家七郎可没说要请周启,只说要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是周启自个儿巴巴地过去的。” 也正是因为查明白了这一切,即便萧家七郎似乎跟杏林堂有不少交集,他们才敢肯定那些交集都不过是巧合,才敢这般针对杏林堂。 想想也是,那萧家七郎连他们广明堂和天逸馆两个大医馆都没放在眼里,又怎么可能对区区一个杏林堂另眼相看! 方才说话的那个管事连忙道:“是这个道理,是我想岔了。” 老杨也是会做,立刻又转过头,拍起了林成照的马屁,“再说了,便是周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重新开起了在西京的分号,又如何能跟咱们当家比? 咱们当家可是有贵人相护,再过不了多久,连军队的药物都要咱们广明堂供应了。 想想军队里有多少人?那可是一块天大的肥肉啊!若咱们广明堂真的成功拿下了这块肥肉,别说安平县医馆的第一把交易了,放眼整个大楚,咱们广明堂都是排在尖尖儿上的!” 谁不爱听这样的奉承话?何况老杨对林成照再熟悉不过,知道哪些话更能戳到他心底。 果然,林成照立刻一脸得意地哈哈一笑,拿起面前的酒杯高高一举,满溢精明的眼中闪过微光,道:“这块肥肉,不用怀疑,就是咱们林家的!等明年开春,事情再稳一些,就会有消息传来。 谁说开医馆不是打天下?诸位一直跟着我,为我们林家立下了汗马功劳,往后我定不会亏待大家!” 其他人一听,都忍不住眉飞色舞,纷纷举起酒杯一通畅饮不提。 第二天,徐静结束了上午的坐诊便回了家,她要的器具果然已是在家里等着她了。 春阳和春香正围着一大一小两个铁桶,一脸困惑,见徐静回来了,连忙迎上去问:“娘子,这到底是什么啊?是……是最新款式的浴桶吗?但这浴桶的盖子怎么这么严实,要怎么打开坐进去?而且浴桶的话一个不就够了,另一个小一点的是用来泡脚的吗?” 徐静不禁被她们的话逗笑了,走过去细细查看面前的器具,道:“这不是什么浴桶,这是蒸馏器,用处可大着了。” 徐静越看越满意。 程显白找的这个匠人手艺确实很不错!连工艺比较复杂的冷凝管都做出来了。 她立刻有些摩拳擦掌起来,站起来道:“我要的薄荷送过来了吗?” “送了送了,程郎君遣人和这浴……咳,蒸馏器一起送过来的。” 春香说着,指了指堆在了角落里的几大包薄荷,脸上的神情更困惑了,“娘子,你买这么多薄荷做什么?” 徐静嘴角微扬,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来,咱们要做新药了,这回我们要做的,是一款居家旅行必备的膏药!” 徐静这回打算做清凉油,清凉油还有个别称,叫万金油,顾名思义,它的功效很多,几乎说得上是万能的! 它能缓解中暑引起的头晕,缓解晕车症状,治疗蚊虫叮咬后的瘙痒。 经过徐静改良的这款万金油,甚至可以治疗不是十分严重的烫伤。 以上的各种症状,是每户人家、甚至是每个人都有可能遇上的,试问等这款清凉油推出来,有谁不想在家里备上一罐? 这款清凉油,徐静便是冲着把它推广到万家万户的目的去做的! 但要做这款清凉油,需要一种叫薄荷油的原料,薄荷油是从薄荷中提取的一种油状液体,可以通过蒸馏的方法取得,具体的法子是先把薄荷清洗干净,去取杂质,再在里面滴入几滴柠檬酸,让薄荷里面的挥发性成分更容易被释放。 紧接着,把薄荷和水混合,进行蒸馏,然而,这样提取到的薄荷油可能会含有一些杂质,为了取得更纯净的薄荷油,还要进行第二、第三次的蒸馏。 虽然过程十分繁琐,提取效率也低,但这已是在古代最简单方便的提取法子了。 徐静和春阳春香忙活了一个下午,也只是提取出了一小碗的薄荷油,但第一次做,徐静已是很满意了。 紧接着,把这些薄荷油和事先准备好的樟脑、桉叶油、蜂蜡等材料一起炮制,最后把液状的清凉油倒入早先准备好的几个陶罐里,等它放凉,便会凝结成淡黄色的软膏。 清凉油就这样做成了! 最后,她们做了五罐婴儿巴掌大的清凉油,春阳拿起一罐放到鼻子下一闻,不由得惊喜道:“这味道当真直透人心,只是闻上一闻,一整天的疲劳便都烟消云散了一般,连头脑都清明了不少!” 一开始提炼那什么薄荷油的时候,那味道可把她们辣得够呛,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没想到最后的成品竟是那般恰到好处! 就在这时,大门被敲响,春香连忙去开了门,却是程氏兄妹来了。 他们一直记挂着徐静说要做新药的事,加上确实有要事要和徐静说,杏林堂一关门,他们便直奔徐静家。 徐静一看天色,就猜到他们是饭都没吃就过来了,转头叫春阳去做饭,随即转向程氏兄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程青青便苦着一张小脸气愤道:“静姐姐,你道怎么着?今天阿兄通知了几个先前预定了藿香正气丸的人来拿药,只有不到一半的人来了! 阿兄通知他们的时候,好几个人直接说咱们的药卖得太贵,他们不要了。这样下去,只怕最后咱们那三百多个订单,会只剩下一半不到!” 这情况徐静早有所料,也不急,带着他们走到了一旁的圆形石桌旁。 程显白进来的时候便见到了院子里放着的蒸馏器,便猜到这是徐静用来做新药的东西。 直到见到放在石桌上的那五罐膏状物体,他微微一愣,好奇道:“这是什么?莫非这就是徐娘子说的新药?” 第91章 现代和古代观念的不同(一更) “没错。” 徐静嘴角微扬,道:“这叫清凉油。” 她见程显白自进来后,便一直在用手指抓左边脸上的某处,他们走近了,徐静才看清,程显白左边脸上显然被什么虫子叮咬了,肿了老大一个包。 如今还是夏季,正是蚊虫最为肆虐的时候,被蚊虫叮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有些人的体质还特别招蚊虫,一个夏天下来,身上就没有一处皮肤是完好的。 现在大多数人都是用香囊驱蚊虫,但香囊作用有限,没法百分百驱除所有蚊虫,偶尔被它们钻到空子咬上一两个包也是常有的事。 徐静拿起一罐清凉油,递给程显白,微微一笑道:“你用手指抹一点油,涂在你脸上被蚊虫叮咬的地方看看。” 程显白一愣,莫非这膏药是专门治蚊虫叮咬的?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58节 他用手指挖了一点清凉油,霎时,一股清凉沁鼻的香气就在他鼻尖散开,手指上接触到药膏的那一小片皮肤凉凉的。 他微微一怔,连忙把那药膏涂在了脸上的那个包上,那清凉透骨的感觉立刻转移到了脸上,原本瘙痒不已的那个包一下子没了感觉,只余一阵阵清凉舒适。 他不由得一脸惊愕地看向徐静,眼中已是绽放出无比惊喜的光芒。 这药膏的效果简直是立竿见影啊! 很多人被蚊虫叮咬后,因为瘙痒难受,总是会用手去抓,最后把皮肤抓得这里一块疤那里一块疤的。 但这不算什么病,也不会影响日常劳作,顶多是难受一些罢了,很多人便没把这放在心上,市面上专门用来治疗蚊虫叮咬的药膏几乎没有,大部分人都是以防止蚊虫叮咬为主,真的痒得受不了了,就用一些土方法,把香灰洒在上面,或者在上面吐一口唾沫了事。 这清凉油,简直是再新奇有效不过的小玩意。 程显白的反应让徐静很是满意,她这段时间也看了不少这个世界的医书,大致知道,这个世界的医术水平类似于唐朝,治疗各种疾病的方剂已是有了很多,但膏药的种类却是远远比不上方剂。 现有的膏药大多是用来治疗跌打损伤,或者体表痈、疖、疽、疔等疮疡诸疾的,专门用来治疗头疼脑热、蚊虫叮咬这类小病的药膏还没有。 或者有,但没有在市面上流通,就说明这个方子是私人研制,密不外传的。 不管怎么样,她这个清凉油都是目前大楚市面上没有的东西,就跟她先前推出的藿香正气丸一样! 程显白兴奋归兴奋,很快却又担忧道:“可是,蚊虫叮咬不算什么大病,寻常百姓可能不会愿意把钱花在上面……” “谁说我的清凉油只能治疗蚊虫叮咬了?” 徐静略一扬眉,笑道:“头疼暑热,疲劳晕车,轻度烫伤,我这清凉油都能治! 如此这般,你还觉得我这清凉油没有市场吗?” 程显白闻言,从最开始的怔愣到不敢置信,最后到狂喜,靠的完全是对徐静的无脑信任。 若是刚开始的时候,徐静跟他说这清凉油能治这么多病症,他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 他不禁激动道:“徐娘子,你不会开玩笑罢?若能治这么多病症,又卖得不贵,怎么可能没有人愿意买?有条件的,自是都要在家里放上一罐以备不时之需啊!” 程青青也忍不住道:“这清凉油竟然还能治晕车?我知道有不少人一坐车就晕,便是走得最慢的牛车都坐不了,一旦要出远门,简直要了他们的命一般,可至今还没什么很好的缓解法子! 静姐姐打算卖多少钱一罐?” 徐静笑着道:“这药膏原材料不贵,但打造这个蒸馏器,以及人工费贵,还要算上装药膏的这个陶器的成本,我打算买六十文一罐。 如果有买的人用完了,拿先前的罐子来续,就是四十五文一罐。” 六十文一罐也不算贵,寻常人家咬咬牙便能买下了。 最要紧的是,这一罐能要好久呢,一家子省着点用的话,用上一年半载不成问题! 程显白忍不住问:“那徐娘子打算什么时候推出这个清凉油?” 那广明堂抢了他们这么多客户,他们得把流失的钱狠狠赚回来才行! “不急,推出之前,咱们得有足够多的膏药。” 徐静想了想,道:“这几天,咱们杏林堂都推后半个时辰开门,你们早上早点过来我这里,帮忙一起做清凉油。” 徐静一边说,一边忍不住肉疼。 推迟半个时辰开门,得少赚多少银子啊!她已是选了个损失最小的方案了,下午看诊的人一般比上午多,与其提前关门,不如推迟开门。 别的大医馆人员充足,轮流值班,有人临时有事,立刻就能找其他人顶上,关门是不可能关门的,一些有能力的医馆甚至通宵达旦都有大夫留守,就担心有人突发疾病需要找大夫。 对于他们这样的小医馆来说,人手始终是个问题。 得尽快想办法解决了。 接下来几天,几人每天都按照徐静所说,一大早便来到徐静家一起制药。 虽然他们的藿香正气丸被人退了不少,但也因此,他们不用赶着制作下一批藿香正气丸,倒是能腾出人手赶制清凉油了。 每天这样起早贪黑地忙活,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徐静好几回在上下班时,直接就在马车里睡了过去。 便连陈虎都有些看不过去,道:“徐娘子,你一个女子把自己逼得这么紧干嘛?还是得适当让自己休息休息的。 再不济,徐娘子这么美,直接找个人嫁了就是了,有幸娶得徐娘子的人家,定然不舍得让徐娘子这般奔波劳累。” 虽然徐娘子和萧侍郎已经悲剧收场了,但徐娘子嫁不成萧侍郎,嫁给别的殷实人家也完全不成问题啊! 这就涉及到古代和现代观念的不同了。 徐静只是微微一笑,没打算多做解释。 每当这时候,她总是会忍不住暗暗感叹,萧逸当初给她弄来了这辆马车和陈虎以及吴显贵,真是帮大忙了。 这是那男人离开后,她极少数会想起他的时候。 坐在陈虎身边的吴显贵一直左右张望,陈虎忍不住打了他一记道:“你也开口劝劝徐娘子啊!咱们这个月可是奉命保护徐娘子的,若眼睁睁看着徐娘子把身体熬坏,咱们也有责任。” 吴显贵捂了捂被打疼的脑袋,很是无辜地道:“我方才压根没听你在说什么……说起来,大虎,你有没有觉得,最近总是有人在跟着咱们?” 陈虎微愣,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没有吧,咱们天天走的就那几条路,要是有人在跟踪咱们,肯定早就被咱们发现了,你不会是感觉错了吧?” 话虽这么说,他却不敢不把吴显贵的话当一回事。 吴显贵为人虽然呆头呆脑了一点,但五感格外敏锐。 好几次追捕犯人,都是他先发现了犯人的行踪。 吴显贵的眉头深深皱起,道:“我也不确定,我只是好几次似乎听到咱们身后有一些奇怪的声音,回头一看,却一个人影都没有……” 他话音未落,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焦急的女声—— “夫人?夫人?您没事吧?停车!快停车!夫人的情况很不对!”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的,是一阵又一阵听着就让人觉得痛苦的作呕声。 第92章 美人如弱柳扶风(二更) 陈虎和吴显贵的对话戛然而止,有些愕然地转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们如今正在回徐娘子家的路上,这一带住的都是安平县的富贵人家,环境清幽,路也修得又宽又齐整,鲜少会发生意外。 偶尔一两次,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了。 却见他们前方不远处,有两辆马车正靠边停着,马车的外形很低调,但十分宽敞大气,用来造车的木头也是上好的红木,马车上悬挂的灯笼,更是精巧至极。 每辆马车均配有两匹高大健硕的骏马,马车周围还围着若干护卫,明眼人一看便知道马车的主人不简单。 却听声音是从前头的那辆马车上传来的,后一辆马车中的人听到声音,立刻打开车门,从马车里匆匆走下了三个年轻女子,快步跑向了前一辆马车。 徐静原本在闭眼假寐,压根没听陈虎和吴显贵后来说了什么,直到那个焦急的女声响起,才一下子回神。 出于大夫的天性,她立刻撩开窗户的帘子看了前方那两辆马车一眼,便让陈虎和吴显贵停下,遣陈虎过去问问出了什么事。 陈虎很快回来了,与他一同过来的,还有一个穿着浅黄色上襦并豆绿色襦裙、梳着双丫髻的年轻女子。 陈虎道:“徐娘子,前方那两辆马车里的人自称是京城中人,主家姓宋,如今正在回京的途中,今天刚好经过了安平县,今晚是要在安平县住宿的。 但他们似乎没找到先前预定好的客栈,他们的夫人一路上奔波劳累,本就有些晕车,加上最近暑热有些不舒服,情况似乎很不好,方才大吐了一回,现在整个人靠在车壁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我跟他们说徐娘子是安平县有名的大夫,他们便想请徐娘子过去,替他们夫人看看情况。” 跟着陈虎过来的那个女子看起来是马车主人的侍婢,见状立刻行了个礼,焦急道:“请徐大夫务必替我们夫人瞧瞧,若瞧好了,银钱方面定是不会亏待徐大夫的。” 徐静微微挑眉,对陈虎回家路上还帮她揽客的上道行为十分满意,淡淡一笑道:“行医救人本便是医者的天职,便是娘子不说,我也是会过去瞧瞧的。 只是我如今伤了腿脚,走路不太方便,还望娘子见谅。” 说着,让陈虎把放在马车上的折叠轮椅拿了下来,她慢慢挪到了轮椅上,让陈虎把她推了过去。 第一辆马车的车门边原本密密实实围了一堆人,那侍婢匆匆走了过去,道:“大夫来了,请大家让让。” 那些人才走到了一边去,让出了一条路来。 见到带着面纱,坐着轮椅的徐静时,他们脸上都有一瞬间的怔然,看向徐静的眼神不禁带上了几分质疑。 一个瞧着便十分精炼的妇人率先走了上来,道:“请问大夫指的便是这位娘子吗?” 一边说,一边皱着眉上下打量着徐静,显然十分不信任徐静会是什么医术高明的大夫。 这样的眼神徐静早已是习惯了,也不在意,看了看马车里正斜倚在车壁上的一个体态微丰、打扮虽然华贵却不显庸俗的妇人,只见她脸色惨白,嘴唇发青开裂,一双眼紧闭着,眉头紧皱,呼吸急促而吃力,额角处覆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是典型的中暑症状。 徐静眉头一皱,忍不住沉了声音道:“这位夫人已是中暑了,正是需要通风降温的时候,你们所有人都围在夫人的马车前,是嫌夫人还不够痛苦不成?” 原本质问徐静的妇人见徐静不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还开口便指责他们,不禁有些讶异,脸色讯速地难看起来,冷喝道:“放肆,你可知道我们……” “康嬷嬷,如今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母亲这般痛苦,想办法缓解母亲的痛苦才是正事。” 一个轻柔婉转仿佛黄鹂啼叫的声音倏然打断了康嬷嬷的话,却见发出声音的,是一个看着十八九岁、穿着浅粉色上杉并宝蓝色及胸襦裙、梳着娇俏中不失温柔的飞仙髻、眉目秀美如画的女子。 徐静看了她一眼,不禁暗暗感叹。 看到这女子,才知道什么叫美人如弱柳扶风,惹人怜惜。 看她的打扮,便知道她是能说上话的,康嬷嬷闻言,虽然有些不甘心,还是道:“二娘子,出门在外,还是要小心一些为好,谁知道会不会撞上什么心怀不轨之人……” 徐静收回视线,似笑非笑地看了这妇人一眼,突然从袖袋中拿出了一个白色陶罐,递给了那妇人道:“这位夫人如今情况不太好,你若信我,便从这罐子里抹点药膏,涂在那夫人的鼻子下和太阳穴两边,这样会让她感觉舒服一些。” 康嬷嬷对徐静的印象本就不好,闻言眉头紧拧地看着她,半天都不接过她手中的药膏。 就在这时,马车里的夫人又一阵干呕,脸上的表情更痛苦了,方才说话的女子脸色微变,咬了咬牙,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走上前,从徐静手里接过了药膏。 康嬷嬷顿时讶异地惊呼:“二娘子……” 但那娘子看着柔弱,却显然是个有主意的,她径直走到了那夫人身旁,按照徐静说的,涂了些药膏在那夫人的鼻子下和太阳穴两边。 那药膏刚涂在了那夫人的鼻子下,她的眼睫便明显地颤了颤,须臾,竟慢慢地睁开了一点眼睛。 围观众人不禁一脸讶异。 那娘子更是无比激动,强忍着心头的情绪唤了声,“母亲……” 一边说,一边又抹了点药膏,轻轻涂在了那夫人的太阳穴两边。 那妇人闭了闭眼,又睁开,突然哑着嗓音缓缓道:“这是……什么药膏?闻起来……凉凉的,涂在头上,倒是舒服得很……” 他们夫人自打身子不舒爽后,能不说话便不说话,一次性说这么长的句子更是少之又少。 那娘子激动得眼泪都要下来了,这下子哪里敢不信徐静,连忙转向徐静道:“大夫,方才我家仆从对你多有失礼之处,请不要在意,请大夫务必帮帮我母亲,自打上路以来,母亲的身体便一直不舒爽,我做女儿的恨不得代她受过! 一路过来,我们也找了不少大夫,但效果都有限。” 他们已是尽量放慢路程了,就盼着回京后就能让母亲好好休息。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59节 谁料,母亲却是越来越痛苦,到了今日,更是把他们都要吓坏了。 徐静让陈虎把她推到了马车边,让那夫人把手伸过来,她简单地替她把了下脉,道:“令慈是中暑了,加上她本便有些晕车,才这般痛苦。 我这里有颗药丸,你喂令慈吃了,接下来让她好好休息,明后天再吃两天药,情况就会好上许多。 这罐药膏你也可以拿着,它有缓解夏伤暑湿、晕车的功效,明天你们再上路前,让令慈把这个药膏涂在鼻子下和太阳穴两边,可有效地缓解她晕车的症状。” 第93章 天降横财(一更) 那娘子立刻感激涕零地接过,道了声谢谢,便亲自拿起水壶,喂那夫人把药吃了。 见那夫人把药吃下去后,她转向徐静,缓缓地行了个礼道:“今日真是多亏了大夫,儿姓宋,在家里行二,大夫唤我宋二娘便是。 不知道大夫可愿意随我们走一趟?儿担心母亲身子依然不舒适,届时若大夫在身边,儿这心里也会踏实一些。” “儿”是大楚女子常用的自称。 这是很合理的请求。 徐静笑着点了点头道:“当然,我听陈郎君说,你们找不到先前预定好的客栈,你不妨说说是哪个客栈,我们知道的话,可以在前面给你们带路。” 宋二娘脸上的喜色顿时更浓了,无比感激地报出了客栈的名字,那个客栈可以说是安平县最奢华的客栈了,陈虎和吴显贵自是知晓的,立刻表示他们可以带路,便带着徐静回到了马车上。 徐静的药效果很不错,一行人还没回到客栈,宋夫人的精神头就好了许多,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一旁满脸忧色的宋二娘,轻声道:“二娘,方才给娘看病的……是哪个大夫?她给娘吃的药,比先前那些大夫给娘吃的药……效果好多了……” 宋二娘连忙握紧母亲的手,又惊又喜地道:“女儿只知道那个大夫姓徐,具体的也不清楚,却是没想到,安平县这么一个小县城竟会有医术如此高明的大夫,那大夫还是个女子。 母亲,你好不容易好了一些,先别说话了,好好休息一下罢。” 一旁的康嬷嬷连忙拿了水壶过来,道:“对啊,夫人,您如今把身体养好才是最要紧的,要是回去让郎主看到夫人这模样,定要心疼了。 夫人可要喝点水?那徐大夫说,夫人这种情况要多喝水才是。” 宋夫人点了点头,就着康嬷嬷的手喝了两口水,便摆了摆手表示不要了,重新靠回到软枕上,闭着眼睛道:“那徐大夫这般帮咱们,咱们可不能亏待她才是,康娘,待会你准备好银票,好生酬谢徐大夫。 还有,方才你对徐大夫态度不敬,得好好跟徐大夫赔个不是……” 康嬷嬷老脸一红,但她也知道自己没理,连说“好,这回是老奴有眼不识泰山了”。 徐静一直把他们一行人送到了客栈里,最后还跟进去,替宋夫人细细诊治了一番。 离开马车后,宋夫人的精神头是更好了,满眼慈悲地看着徐静,嘴角含笑道:“像徐大夫这般医术高明的女子,我这么大年纪,就没见过几个。 徐大夫方才给我吃的药,用的药膏又是什么?我先前从没见过,那药一吃进肚子里,我就觉得有股清凉的气打通了身体里的所有筋脉,整个人都舒坦了。 还有那药膏,涂了后,我坐车时竟也没以前那么晕了。” 徐静放下她的手,嘴角微扬道:“那药丸叫藿香正气丸,药膏叫清凉油,这两者都有解表化湿、理气和中的功效。 这两种药都是儿的师父生前研制的,是以夫人没见过也属正常。 而这清凉油除了可以缓解中暑症状,还能缓解晕车,治疗蚊虫叮咬的瘙痒,以及用于治疗轻度的烫伤,因此我师父生前还给它取了个名,叫万金油。” “哎呀哎呀。” 宋夫人就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有些讶异地和身边的仆从对视了一眼,笑道:“这不正正是万金油么,仿佛只要备上一罐,日常生活中遇到的小病小痛就全然不用愁了。 我家二娘平日里最招蚊虫,每到夏天,千防万防都没用,备上这么一罐万金油,倒是刚刚好了。” 徐静笑着点头,“这便是我师父研制万金油的初衷,但这万金油也不是谁都能用的,怀孕的妇人和刚出生的婴孩就不能长期使用。” 怀孕的妇人和刚出生的婴害本便精贵,平日里的禁忌良多,很多药都不适合这两者使用,这也很正常。 宋夫人不禁笑着道:“你师父当真是个有本事的,他教出你这个徒儿,也是个有本事的。” 几人唠了一会儿嗑,徐静见时辰不早了,便告辞了。 临走前,她还嘱咐,可以用盐兑水让宋夫人喝,快速补充身体水分。 康嬷嬷负责送徐静出去,刚走出客栈门口,康嬷嬷就从腰间掏出了一个黄底绣福字荷包,塞到了徐静手中,一脸愧色道:“我今天对徐大夫多有不敬,真是想起来都害臊,夫人和二娘子已是重重说了我一通了,还望徐大夫原谅我的眼拙。 这是夫人让我给徐大夫的诊金,请徐大夫务必收下。” 徐静心里有某种预感,打开荷包一看,里面放的竟然是一张二十两的银票。 她微微愣然,连忙道:“我的诊费不用那么多。” 便是加上药钱,也远远没到这个数啊! 康嬷嬷却已是十分有经验地按住了徐静要抬起来的手,道:“徐大夫便收下罢!夫人这一路上看了好几个大夫,花的银子也不少,只要是能治好夫人的病,让夫人不用那么痛苦,区区二十两又算什么?若不是我们行了这么多天路,身上的盘缠都用得差不多了,是断不可能只给二十两的! 这是夫人让我给徐大夫的,徐大夫若不愿意收,便是我办事不力了,夫人说不准还要觉得徐大夫不愿意原谅我这个老婆子,心里膈应才不收。” 她都说到这份上了,徐静再不收,便显得她是那个小人了。 徐静不禁暗暗感慨,难怪那些大医馆都喜欢给大户人家诊治,这大户人家一出手,顶上她辛苦坐诊好几天的收益了! 她淡淡一笑,把荷包收了起来,道:“好罢,康嬷嬷都这么说了,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我是安平县杏林堂的大夫,若宋夫人在安平县期间还想找我,可以去杏林堂。” 说完,便让陈虎推着她离去了。 徐静原本以为,遇到宋夫人他们,只是一个小插曲,或天降的一笔横财,却哪料,没过多久,他们就又见面了。 第二天,是徐静和程氏兄妹商量好,开始对外销售清凉油的日子。 她一早便去了杏林堂,让程显白搬了两张桌子在外头,其中一张桌子上放着若干罐他们的清凉油,旁边立着一个木板,上面用娟秀的毛笔字写着:清凉油,主治风热中暑,蚊虫叮咬,轻度烫伤以及晕车晕船。 下面还写着一行小字——新药开售第一天,免费诊治,免费试用。 杏林堂如今在安平县本就有了一定的知名度,他们这两张桌子刚摆出来,便火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不管是来看诊的病患,还是过路的行人,都不由得纷纷聚集在了那两张桌子旁,议论纷纷。 这杏林堂又想整什么活? 前儿个他们被广明堂抢了不少藿香正气丸的单子,知晓内情的人或是感慨,或是幸灾乐祸,唯一的相同点便是——都等着看杏林堂怎么反击。 然后,后来杏林堂什么都没做,照旧卖着自己的药,看着自己的诊,这些人还无比失望来着。 莫非他们先前的风平浪静只是表面,这会儿才是真正的反击?! 第94章 第一笔大买卖!(二更) 杏林堂如今已是有了一群忠实拥护者,他们见到杏林堂开卖新药,纷纷便去排队了。 然而,这样的忠实拥护者只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是站在一旁围观,也有人见到新药免费诊治免费试用的标语,也过去排队凑热闹的。 徐静和程青青趁着中间休息的时间出来看了一下情况,见摆在外面的清凉油快卖完了,不禁一喜。 但程显白很快就给她们泼了桶冷水,道:“来买药的基本都是时常来找我们看诊的病患,新的病患很少。” 也有一些人试用了他们的新药后,觉得很不错买了的,但在所有买了新药的病患中,这样的人只占很少的比例。 如果来光顾他们的一直只有以前的病患,没有新的病患的话,对他们很不利。 用现代的术语来说,就是新的市场没有打开,一直在旧的市场群体里徘徊,很难增加他们新药的销量,而且旧的市场群体虽然稳定,但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若没有新人进入,这个市场迟早会枯萎。 程青青却哪里懂这些,她已是很满意了,见徐静和程显白都一脸严肃的样子,不禁奇怪道:“不管我们的新药是谁买的,有人买不就好了吗?总比没有人来买好罢! 我们这一回做的清凉油也不是很多,若一下子来了很多人要买,我们还供不上呢。” 徐静看向程青青,扬了扬唇道:“青青说得没错,就算来买药的都是以前的病患,也总比没有人买好。 咱们不用急,只要咱们的药是好的,口碑迟早会出去,来买药的人定会越来越多……” 话音未落,他们就见不远处突然驶来了两辆马车,稳稳地停在了他们杏林堂门前。 那两辆马车外表虽然低调,却大气宽敞,左右两边还各跟着一排护卫,在这小小的安平县,已是十分显赫的派头了! 安平县能有这派头的大户人家,十根手指都数不完! 大伙儿不禁讶异地看向那两辆马车,想不明白这些大人物突然来到这里是做什么。 很快,一个穿着深色软绸衣裳、一把半黑不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发髻用一根成色上好的玉簪束住的妇人从马车上下了来,带着一个穿着浅黄色上襦并豆绿色襦裙的小丫头,施施然走到了徐静几人面前,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徐大夫,我们又见面了。” 徐静早在见到那两辆熟悉的马车的时候就有所感觉了,这会儿见到昨晚才见过的康嬷嬷,也不讶异,眉微微一扬道:“康嬷嬷怎么过来了?可是宋夫人的身子还是不舒适?” “不不不,徐大夫误会了,咱们夫人昨天用了你说的藿香……藿香正气丸后,整个人都舒爽了许多,今天早膳还多用了一碗粥呢,可把我们二娘子高兴坏了!” 康嬷嬷摆了摆手,笑眯眯道:“夫人见自己身子爽利了,立刻便催着我们回京,只是徐娘子昨天的那两种药着实好用,我们夫人宅心仁厚,想着如今夏季,家里的仆从在烈日下干活,夏伤暑湿、蚊虫叮咬都是常事,便专程叫老奴前来,给家里的仆从每人买一份藿香正气丸和清凉油,好回去分给他们。 就是不知道,徐娘子这里可有那么多药?” 她这话一出来,别说徐静了,旁边围观的人都吓了一跳。 老天爷,果然不愧是大户人家,这出手就是阔绰啊!仅仅是觉得那两种药好用,就要给家里的仆从人手备一份,这是哪里的大户人家?他们现在去应聘来得及吗?! 听方才那个嬷嬷说的话,他们是京城中人,京城中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竟然……竟然还那么稀罕杏林堂卖的这两种药! 不过,先前杏林堂的藿香正气丸可是把萧侍郎都吸引过来了的,这样一想,这不知道打哪里来的夫人看上杏林堂的药就显得很正常了! 徐静也怔然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这可能是他们杏林堂有史以来第一笔大买卖,一颗心忍不住就噗通噗通地跳了起来,表面上却还是一脸镇定地道:“我们需要清点一下如今的存货,劳烦康嬷嬷等一下。” 经过了昨天那件事,康嬷嬷好说话得很,笑眯眯地“唉”了一声,还十分贴心地道:“徐大夫慢慢来,不用急。” 便带着跟着她来的小丫头规规矩矩地等在了一边。 徐静和程氏兄妹很快就清点出来了,徐静走过去和康嬷嬷道:“不知道宋夫人打算买多少份药?我们只是一个小医馆,现有的药物不多,藿香正气丸还有四十二份,清凉油的存货要多一些,还有五十罐。” 这藿香正气丸还是先前那些人退单剩的。 老祖宗说得果然没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不,他们的福不就来了! 康嬷嬷一听,顿时有些苦恼,“确实是少了些,这些药也只够分给各个主子身边的得力仆从,我们还想着留一些给夫人,以防以后夫人身子不舒爽用呢。” 徐静一脸镇静,道:“敢问康嬷嬷想要多少份药?” 康嬷嬷便道:“我昨晚算计,夫人说的是给府里每个仆从都备一份药,连外院的粗使丫头和小厮都备上一份,这样的话,每种药都至少要一百六十份才够。” 程青青按捺不住,失声道:“一百六十……” 幸好立刻就被一旁的程显白捂住嘴往后拖。 这丫头着实是没见过世面的,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家里动辄上百个仆从,才一百六十个已是算少了! 徐静立刻道:“您看这样行不?如今现有的药,您先拿回去,不够的,我们过几天做好了,立刻找人给你们送过去,若康嬷嬷信任我,随便给点定金给我便可,我绝不会辜负康嬷嬷的信任。” 康嬷嬷从宋夫人出嫁时便跟在她身边了,这么多年来帮着宋夫人理家,身边人是什么心思,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60节 此时看着徐静这镇定淡然的模样,不禁在心里啧啧感叹。 这娘子的从容和气度,西京里许多大户人家的夫人都不一定能赶上,这样的女子竟然只是一个小小县城里的大夫,实在是让人说不出的违和! 她这会儿打的算盘,她也隐约知道。 安平县离西京不远,若她应了她,让他们给他们宋府送药,就相当于把他们的身份和京里的住址告诉了他们。 若是有心的,借着这个机会,未尝不能与他们宋家结下这个缘分,以后还能继续做他们宋家的生意。 毕竟,药总是会用完的,而人的病是生不完的。 然而,面前的女子眼神澄澈干净,态度磊落,便是她真的存了这样的想法,也不会惹人嫌。 大夫也是开门做生意的,有点这种小心思再正常不过了,重点是,要怎么做得不讨人嫌。 康嬷嬷也没立刻应下,笑眯眯地道:“徐大夫说岔了,我怎么可能不相信徐大夫,但这事儿我一个老婆子可没权利做主,徐大夫请在这儿稍候片刻,我去请示一下我们夫人。” 第95章 她的身份(一更) 康嬷嬷很快就回来了,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跟一朵盛开的花似的,道:“哎哟,徐大夫可真真是进了咱们夫人的眼了,夫人说徐大夫的提议非常好,那就劳烦徐大夫把现有的药先包起来,其余的药等做完再送过来罢。 我们夫人说先给徐大夫十两定金,其余的钱连同到时候徐大夫请人把药送过来的路费,再一起给,不知道这样可行?” 程青青一双眼睛顿时瞪得老大。 十……十两?还只是定金? 还要把他们送货过去的路费给包了?! 这……这是散财童子来散财的吧! 只是这回她学聪明了,再讶异也强忍着不发出声音。 得了康嬷嬷的准话,徐静一颗心也逐渐定了下来,笑着点了点头道:“自是够了,劳烦康嬷嬷在这里稍候一会,我们现在就进去打包药物。” 随即,朝程氏兄妹使了个眼色,他们两个立刻进到杏林堂里,手脚利落地把现有的藿香正气丸和清凉油都打包好,提着满满两大包东西出来递给了康嬷嬷,跟着康嬷嬷的那个小丫头立刻把东西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 康嬷嬷从怀里掏出银子递给了程显白后,意味深长地对徐静道:“徐大夫看着就是个有福分的,咱们夫人说了,徐大夫医术这般精湛,还难得是个女子,若以后府上的女眷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可能还得劳烦徐大夫。 也幸好安平县离西京不远,不知道徐大夫届时可愿意跑上一趟?” 早在一开始和他们谈生意的时候,徐静便有这个预感。 她自是没什么不愿意的,她一个女子想在这个世界立足,还有着这样一张脸,除了财富,还得有一定的权势护体。 否则,便是她再有钱,遇上一个有点权势的诸如彭十之流,也只是犹如鸡蛋碰石头。 她唯一烦恼的是她这个身份,如今宋夫人不知道她是徐家被逐出家门的徐四娘,萧逸的前妻,所以才愿意这般信任她。 一旦她知道了她那些复杂的过去,难免会有一些想法。 但那是以后才需要考虑的事情,徐静始终觉得,能让一个人真正在天地间立足的只有她的本事,只要其他人还需要她这身医术,别管她过去怎么样,都不会轻易被放弃。 所以她要做的,便是在她的身份曝光之前,尽量多地向那些人展示她的本事。 她微微一笑,道:“当然,只要宋夫人不嫌弃,能为宋夫人和府上其他女眷看诊,是我的福气。” 见徐静这么上道,康嬷嬷不禁更满意了,笑着点了点头,道:“夫人看人的本事还是好,你果然是个好孩子,待会,我会派人来与你说到时候要把药送去哪里,我们便告辞了,徐大夫保重。” 说完,带着那小丫头便回去了。 那两辆马车刚离开,程青青便憋不住了,一把握住徐静的手腕道:“天啊,静姐姐,那什么宋夫人到底是什么人?你又是如何跟她结识的?” 然而,徐静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突然涌上来的人包围了—— “徐大夫,我……我也想要那清凉油!你们还有那清凉油吗?” “还有那藿香正气丸!我也要一份!” “前些天我去广明堂那边买了一份藿香正气丸,简直悔死了!那功效跟杏林堂的比起来差远了!我婆娘为此还狠狠骂了我一顿,说我宁愿亏了那五文钱定金,买回来了一堆垃圾! 我今儿过来,本来是想买藿香正气丸的,谁料晚了一步,剩下的都被那夫人买走了! 徐大夫,我现在预定的话,要多少天才能拿到?” 这堪称轰动的场面把程青青吓得都不会说话了。 其实这些天,时常会有先前退了他们订单的人跑回来,说广明堂的藿香正气丸效果不好,还是想要他们的藿香正气丸。 静姐姐也算厚道,但凡是先前交了定金的,都没有扣除他们的定金,只当他们是晚了几天来拿药。 但也没像今天这样,一下子涌来一堆人,说要他们的藿香正气丸的! 徐静只是讶异了一瞬,很快便淡定了下来。 人多少还是有从众心理的,他们的药比广明堂的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只是先前,那些人已是亏了那五文钱定金,又花了钱去买广明堂的药,便是发现那些药不好,也只能咬碎牙齿和血吞。 否则呢?原本是为了省钱才去买广明堂的藿香正气丸的,若回头又去杏林堂买,不就花了快双倍的价钱吗?冤大头也没那么冤哪! 但他们心里,还是想要杏林堂的药的。 这会儿见西京的大户人家都在他们这里买药,一买还买那么多,那些原本犹豫不决、或者本来就想重新买药的人顿时就有危机感了,这才一股脑地涌了过来。 要买清凉油的人也是差不多的道理,有西京的大户人家背书,加上他们杏林堂的药的口碑已是打出去了,顿时都生怕自己买不到,抢着要买。 徐静也不急,指挥程氏兄妹把要预订药物的人一一记录下来。 有些之前在他们这里交了定金,后面又逃单的病患装无辜,说自己只是忘记来拿了,或家里出了点事耽误了时间,徐静也不与他们争执,没另外收他们定金,只让他们过几天再来拿药。 最后忙得,甚至连陈虎和吴显贵都要来帮忙。 只是,越忙,越代表他们收获丰厚,最后关店的时候,程显白算了算今天的收入,以及预订药物的人数,激动得脑子都要不清醒了。 钱……钱……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他回去后就给徐娘子做一个长生牌位,供在家里,每天拜上三拜! 程青青也很高兴,只是她心思向来细腻,忍不住道:“今天来买藿香正气丸的,好多都是先前逃单的人,说明广明堂想打压咱们的计划没成功。 广明堂的人定然很气,说不定又要想别的法子来打压咱们了。” “管他们呢!” 程显白今天做了这么一单大买卖,颇有些飘飘然,道:“有徐娘子在,那广明堂做什么都没用! 何况,今天咱们可是攀上京城大户人家的高枝了!我以前曾在京城待过一年,京中姓宋的大户人家,可有且只有一家。” 程青青一愣,立刻问:“哪家?” 程显白神秘兮兮地凑近她们,道:“便是当今国子监祭酒,圣上做太子时的太子太傅,闻名天下的大儒——宋满庭宋祭酒!若咱们真的攀上了宋祭酒的高枝,那什么广明堂,没再怕的!” 程青青顿时嘴巴大张,好半天合不上来。 天爷,她以前见过的最大的官便是安平县的县令,后面萧侍郎来了后,勉强拓宽了一下眼界。 这会儿她才知道,她的眼界还是窄得很啊! 徐静却是忍不住眼眸微闪。 宋满庭啊。 她记得,萧逸小时候曾被选做太子侍读,进宫陪太子读书,因此这宋满庭也是他的老师。 不过,京中权贵人家间的关系本便错综复杂,更别说萧逸处于这个位置,自是无数人结交巴结的对象。 只要她去了西京闯荡,便难免会碰上与他有关的人。 只要放平心态便好,看萧逸先前的模样,应该也不会吃饱了撑的来添她的堵。 第96章 萧砚辞,好,你很好!(二更) 同一时间,西京萧宅。 萧逸默不作声地走在前头,一身锦衣、贵气天成的萧禾与赵景明大步跟在他后头,赵景明边走边哈哈大笑。 “靖辰,你瞧见今天那几个老不死的脸色没有?他们简直被砚辞怼得说不出话来,脸上的胡子都要抖掉了! 哈哈,别看砚辞平日里像块石头一般话都不多一句,一旦有人踩到了他的底线,那可比老虎还恐怖! 那些老家伙,说他们死脑筋就是死脑筋,削藩这件事,可是先帝在时就在做的,前朝正是因为藩镇势力过大,养虎为患,自取灭亡! 先帝好不容易借着对付北金和西陵的借口,在那些原本被各个节度使霸占的州县派遣军队,把这些州县重新划归朝廷管理,算是直接削了各节度使的一大块肥肉,可惜先帝壮志未成便薨逝了,幸好当今圣上是个圣明的,立志要完成先帝未完成的事业。 不管是从国家安定的角度,还是百姓安居乐业的角度来说,藩镇都是一大弊端,一天不取缔,这个天下就一天不得安宁!” 砚辞,便是萧逸的字。 靖辰,则是萧禾的字。 正在说话的是大楚四大家族之一的赵家的嫡出六郎,赵景明,字长予,三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 此时,他们刚刚结束了早朝,不约而同地来到了萧逸家。 三人都是丰神俊朗、年少有为的清俊郎君,随便一个走出去都能自成一道风景线,更别提这三人聚在一起的时候了。 最重要的是,萧禾和赵景明至今还未成亲,唯一成了亲的萧逸,也于四个多月前休妻了。 他们若同时出现在西京某处,是能让西京各个云英未嫁的闺秀娘子兴奋到晕厥的存在。 赵景明说话期间,几人走到了院子里的一处凉亭中,萧禾施施然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眉飞色舞的赵景明,道:“你以为那些老家伙当真不知道藩镇对大楚的危害?只是十二年前的武王之乱把他们吓得够呛罢了。 武王之乱便是因为先帝削弱藩镇的举措引起的,这段时间,圣上以国库空虚为由,要求各藩镇提高上缴中央的财税,不就惹得一些节度使蠢蠢欲动,不但天天上奏哭穷,还频繁练兵,来威慑中央么? 只怕那些老家伙被吓得觉都睡不好了罢。” 赵景明轻哼一声,道:“前朝的节度使也许还能掀起一些风浪来,但如今的节度使,经过了战乱和先帝一系列措施的洗礼,早就不是以前能震慑四方的猛虎了,当初的武王之乱还是武王联合了众多朝廷大臣和好几个节度使才能掀起的,最后还不是败给了朝廷。 当然,权势的味道太香,暗中搞小动作的人是永远不缺的。 可惜砚辞好不容易抓回来的郑寿延在说出庞瑞隐藏的所有兵器库前,便一命呜呼了,不过郑寿延说,庞瑞那个本子上记录了三个地方,他已是和我们说了两个,也不算毫无收获。 砚辞,你准备什么时候派人去那两个地点探一探?” 赵景明看向坐在对面的萧逸,却见他眼帘微垂,显然没在用心听他们说话,不禁嘴角微抽,没好气地敲了敲桌子道:“萧砚辞,你怎么回事?你从安平县回来至今总是发呆,有时候和圣上说着说着话,思绪都能飘到九霄云外,这可完全不像你啊!圣上都私下里问了我好几回,说你这回去安平县,是不是被某个狐狸精把魂勾走了!” 萧逸眼睫微不可察地颤了颤,抬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提起面前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嗓音微冷,“胡说八道。”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61节 一旁的萧禾忍不住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自己这个表弟。 他母亲和萧逸的父亲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后来,他母亲嫁给了当初以白身跟着先帝打天下起家的武将——萧长瑞。 身为表兄,他对自己这个表弟的了解,自是比赵景明这小子多多了。 他也没继续这个话题,含笑给自己倒了杯茶,道:“砚辞没打算这么早打草惊蛇罢,庞瑞身后的人十有八九是兴王,但兴王那家伙能在大楚各地暗中布下整整三个兵器库,可不是他一个人能完成的,朝廷中必定还有他的人。 如今,兴王的人不知道郑寿延已经死了,也不知道郑寿延是否已经把那三个兵器库的地点告知了我们,必定会想方设法打探郑寿延的消息。 我们越按兵不动,他们就越焦急,他们越焦急,就越容易露出马脚。 砚辞,你是想趁机探一探,兴王在朝中的其他同党罢?” 萧逸却忽地,一把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脸色不善地道:“时候不早了,两位请回,要谈公事,明天请早。” “嘿!” 赵景明讶异地瞪大眼睛,萧逸这家伙,以前的性子便古怪,但他这回从安平县回来后,性子似乎更古怪了,“萧砚辞,你这是在赶我们走不成?要不是我们知道你的德性,都要以为你是不是晚上佳人有约了。” 但萧逸以前也不是没赶过他们,赵景明也没多想,突然嘴角一扬,露出一个邪邪的笑容道:“不过,也就是你总是这般臭着一张脸,不解风情,才会把身边的莺莺燕燕全部吓跑。 后天,我娘又给我组了场鸿门宴,据说她这回把半个西京未婚的闺秀都请来了,这福气我可消受不起,砚辞,你要不与我一同去呗? 听说宋祭酒家的二娘子也终于结束了三年的守孝,与宋夫人一同回来了,后天也会出席我娘组的鸿门宴,我记得,那宋二娘对你向来不一般……” 萧逸甚是忍耐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顿时冷光四射,“你们走不走?不走我就叫向左来送客了。” 向左是萧逸家的侍卫统领,为人最是冷酷古板,只听萧逸一个人的话。 赵景明和萧禾毫不怀疑,萧逸让他来送客,他会直接把他们两个扔出去。 赵景明顿时对萧逸怒目而视,猛地站了起来道:“萧砚辞,好,你很好!不就是走嘛!我……我这就走!” 好吧,他很气,但他也很怂。 萧逸这人可毫无兄弟情可言,一旦决定了的事,雷打都不会变。 说完,一转身,当真很有骨气地走了。 萧禾又是似笑非笑地看了自家表弟一眼,施施然道:“哎呀,我还想说今天来,刚好见见我好久没见的小表侄呢。砚辞,你真的很不对劲,再这样下去,我当真要怀疑圣上和长予说的那个狐狸精是不是真的存在了。 长予说的那个宴席,你当真不去?岑夫人眼光毒辣,她邀请来的贵女,定然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不说一个个都美若天仙,人品定然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我知晓先前徐家四娘带给你的麻烦不少,但天底下的女人,可不是都像徐四娘那般狡猾冷血的。” 萧禾兀自说得兴起,没发现自己在说到某个人名时,萧逸的眼睫又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萧逸微微蹙眉。 又来了,那种心底里沉甸甸,似乎被什么牵扯着的感觉。 从安平县回来后,他每每想起那个女人,心底里都是这种感觉。 想起来的时候不舒坦,可是不想……他竟似乎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脑子不想。 第97章 当然不可能是她(一更) 萧禾还在道:“西京那么多娘子,就宋二娘不会被你这张臭脸吓跑,每回见到你,都羞答答地上前与你搭话,别提多惹人怜惜了。 可惜,后来,你中了那徐四娘的计,不得已与她成亲,宋二娘没过多久便与她母亲一同回老家守孝。 但如今她回来了,你也已经恢复单身,男未婚女未嫁,谁说不能成为一段良缘……” 萧逸:“我去。” 萧禾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我也就是看你是我表弟,才不想看到你以后孤独终老。 古人都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你如今业立得差不多了,也该考虑一下家……嗯?你说什么?!” 萧禾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萧逸方才说的话,顿时嘴巴微张地看着身旁的表弟,京城有名的翩翩佳公子形象毁于一旦。 萧逸却懒得与他细说,站了起来,淡声道:“我说,后天赵家的宴席,我会去。” 说完,便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他不知道自己如今对那女子的异样,是因为他先前太少接触女人,所以理不清自己的感觉,还是因为别的。 他向来不是会在一个问题上徘徊不前的人。 既然不清楚自己对那女子的心情是不是特别的,就去弄清楚。 应该说,他如今才迈出这一步,已是完全违背了他过去的做事准则了。 萧禾:“……” 被自家表弟出人意料的决定惊得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虽然他确实是打着劝说他去赵家那个宴席的打算跟他说那些话的,但以他对自家表弟的了解,这件事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 就好比他对着一块石头说你太硬了,能不能变软一些,虽然他心底里确实希望石头能变软,但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萧禾的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砚辞在安平县,不会真的发生什么了吧? 萧禾慢悠悠地走到大门口时,赵景明还在那里等着他,见到他立刻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一脸愤慨道:“你这么晚才出来,砚辞竟然没让向左直接把你丢出去?厚此薄彼啊厚此薄彼!若是我赖着不出来,定然就不是你这样的待遇了!” 萧禾没理他,径直转向送他们出来的东篱,道:“你们郎君在安平县,可是发生什么了?” 东篱一愣,一脸欲言又止。 萧禾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道:“你知道的,就算你不说,我派人去安平县一打听,也就知道了。” 东篱纠结地皱起眉,好一会儿,才暗暗地叹了口气,道:“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 郎君也没说他们不能把徐娘子的事情说出去。 何况,萧二郎和赵六郎都是信得过的人。 他于是把自家郎君在安平县遇到徐娘子,并且和徐娘子间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萧禾和赵景明听得不可谓不讶异,赵景明更是抬了抬头,想看看今天的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来的。 打死他们也想不到,萧逸的异样竟是和那个徐四娘有关! 萧禾为人稳重一些,静默了一会儿,道:“你说,那徐四娘如今变了个人一般,不但会验尸查案,还会替人治病?” 这真的是他认识的徐四娘吗? 他印象中的那个女子,与疯子无异,绝不是什么良人。 东篱略一犹豫,点了点头。 他先前也很不待见那个女人,但不得不说,在安平县那段时间,他还是对她改观了。 闲云昨天与他说,郎君那表现,显然是还放不下他们前夫人,他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他把徐娘子的事情告诉萧二郎和赵六郎,私心里,也是希望他们能开解一下郎君罢。 萧禾又静默了一会儿,拍了拍东篱的肩膀道:“我知晓了,你不用把我们问过你这件事告诉砚辞。” 说完,转身便走出了萧家大门。 赵景明连忙跟了上去,眉头紧皱:“靖辰,你还真信了东篱那小子说的话?萧砚辞就是块不解风情的石头,就算有哪个神仙有本事把这颗石头打动了,也绝不可能是徐四娘!” “当然不可能是她。” 萧禾淡声道:“她与砚辞之间,早已经结束了。不管她有多大的改变,都不能抹杀她先前做过的那些事。砚辞已是松口,答应参加后天岑夫人举办的宴席,届时,我会与他一起去。” 东篱没必要说谎,徐四娘也许确实有了一些变化,但她绝不是砚辞的良配。 以前砚辞因为小时候发生的事,对女子有心病,不愿意接近女子便罢了。 如今,既然连徐四娘都有本事打动砚辞,谁说别的女子就不能? 这些发生在西京的事情,徐静自然是不知道的。 自从宋家在她这里订了一大批药物后,他们杏林堂的知名度又上了一个台阶,每天来买藿香正气丸和清凉油的人络绎不绝,他们简直连夜赶工都做不完。 广明堂对他们的打压仿佛从没发生过一般。 只是,便是订药的的人再多,也讲求一个先后顺序,他们自是要先把宋家要的药物赶制出来。 赶制了整整四天,他们才算是把宋家要的药物都做出来了。 程显白本来想他一个人把药送去西京,徐静却莫名地想起了某个小娃娃离开前,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沉默了良久,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突然道:“我也一起去罢。” 程显白一脸讶异地看着她,徐静抿了抿唇,说出了方才那句话后,这个决定就似乎更容易做了,“宋家是我们第一个大客户,以后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生意往来,我走一趟也是应该的,西京和安平县之间往返也就三四天左右,我们这一趟顶多去个四五天。 青青如今的医术比以前好了许多,她一个人看四五天的店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就当是锻炼了。” 徐静说的不假,程青青做事本就认真刻苦,这大半个月以来,她除了看诊和做药,就是在埋头苦读医书,杏林堂里好几本医书都快被她翻烂了。 加上徐静在一旁点拨,她可以说是进步神速,现在稍微复杂的病情也能处理得很好。 和徐静相处了这么久,程青青自是知晓徐静的野心远不止经营好这家小小的杏林堂。 她于是点了点头,眼神认真道:“静姐姐,阿兄,你们放心去吧,我会照看好杏林堂的!” 做了决定后,徐静和程显白跟程青青交接了一下这几天要跟进的病患,留下春阳春香在家里制药,第二天一早,两人便坐上租来的马车,往西京出发了。 第98章 遇袭(二更) 原本陈虎和吴显贵两个都说要跟徐静一起去西京,因为萧逸先前给他们的命令是,这一个月都要待在徐静身边做牛做马赎罪。 然而,徐静想到广明堂对他们的打压,有些不放心,最后只带了陈虎,拜托吴显贵留下,帮忙看顾一下程青青几人。 安平县去西京一路上都有官道,这还是徐静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出远门,一路上总是忍不住撩开马车帘子看外头的风景。 去往西京的人不少,一路上,和他们一起走在官道上的人络绎不绝,有带着一车又一车货物的商贩,有坐着奢华马车、排场甚大、经过时两边百姓都自觉让道的不知名权贵,也有如他们一般上京的普通百姓,他们或坐着各种车,或干脆徒步而行,那叫一个热闹。 徐静不禁暗暗感叹,西京真不愧是大楚的首都,这还没到西京呢,便如此繁华了,不难想象西京里会是怎样一幅盛世景象。 原主的记忆里是有西京的景象的,但她那时候满心想着复仇,压根没有好好欣赏过这些景象。 对她来说,那些热闹繁华远不如徐家人给她的印象深刻,因此,那些景象在她记忆中,就真的变成一些没甚特别的背景板了。 可怜,也可悲。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62节 徐静和程显白为了赶时间,基本没有停下来休息,一直走了大半天,眼见着太阳都要下山了,坐在车夫位置的程显白忽然扬高声音道:“徐娘子,再过两刻钟左右,便能到下一个县城了,若我们不在那个县城停留,要去往下下一个县城,需要走至少半个时辰,你看我们要在下一个县城歇脚吗?” 徐静抬头看了看天色。 安平县隶属于青州,跟西京之间隔着一个临州,他们如今便是走在临州的地界里。 程显白说的那两个县城都隶属于临州,因为它们都不在临州边缘,不涉及到晚上要关城门的问题,不像他们安平县,刚好连着青州的城墙,每天太阳下山前都要关城门,若不在关城门前进城,就只能在城外过一晚。 这两个县城间没有城墙,且都在官道旁边,不管他们想去哪个县城落一晚上脚都很方便,区别只是时间早晚问题罢了。 徐静很快有了决断,道:“晚上多睡少睡都是一样的,我不想在路上浪费时间,咱们到下下一个县城歇脚吧,反正只要在宵禁前找到住宿的地方便可。” 要不是古代治安不算好,徐静担心连夜赶路不安全,她都恨不得不休息。 坐在程显白旁边的陈虎突然转头看了程显白一眼,一脸欲言又止。 程显白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大虎,你可是想说什么?说起来,你今天一天都没说几句话啊!” 陈虎天天跟在徐静身边,加上他本来就是自来熟的性子,程氏兄妹很快就跟他熟悉起来了,特别是程显白,没几天就跟人家处得跟兄弟一般,一碰上面,什么无聊话题都能说上一堆。 这就显得陈虎今天的沉默寡言格外不同寻常了。 在马车里的徐静听到了,也往马车前面挪了一点,把马车门推开了一条缝,借着缝隙看了陈虎一眼道:“陈虎,你可是在安平县里有什么不放心的人或事?你早说的话,我就……” “没有,我至今媳妇都还没娶呢,家里的老娘有我阿兄和嫂嫂照顾,我能有什么放不下心的事!” 陈虎连忙道,只是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徐娘子,你……你就当我疑神疑鬼罢! 其实,从前几天开始,显贵儿就老说,感觉有人在跟着徐娘子,我是什么都没感觉出来,但显贵儿的五感是我们县衙的差役里最敏锐的,虽然我和显贵儿仔细观察了好几天,都没找到那个跟踪徐娘子的人,但……显贵儿一直没有改口,还说有人在跟踪徐娘子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我不敢不把显贵儿的话不当一回事,只是,我们也着实没找到证据证明真的有人在跟踪徐娘子,而且,徐娘子才来了安平县多久?一向做的都是行医救人的大善事,能有什么人会这么鬼鬼祟祟地跟踪徐娘子呢?” 徐娘子让显贵儿留下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些不安了。 但徐娘子担心程娘子她们的心情他能理解,而显贵儿虽然五感敏锐,但为人木讷,腿脚功夫远不如他,他也不能说让显贵儿代替他护送徐娘子上京。 他也不好阻止徐娘子上京,毕竟有人在跟踪徐娘子这件事一直只是显贵儿的感觉,谁知道是真是假呢! 但他心里到底扎了根刺,一路上都有些莫名的不安,全身的神经都不自觉地紧绷着。 徐静微愣,眉头也不禁皱起。 有人在跟踪她?安平县目前有可能对她做这种鬼鬼祟祟的事情的,只有广明堂的林家。 但林家不过是普通的医药世家,若他们派人跟踪她,主业便是抓人查案的陈虎和吴显贵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如果吴显贵的感觉没错,那个,或者是那些跟踪她的人,必定是一等一的高手,寻常人发现不了! 此时天色已是有些暗沉了,在灰蒙蒙的天色中,程显白听着陈虎的话,莫名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努力维持着冷静道:“如果真的有人在跟踪徐娘子,你们却发现不了,那些人得是什么绝世高手? 徐娘子一个奉公守法、从不主动招惹是非的普通老百姓,到哪儿得罪这样的人,定然是你们弄错了罢!” 徐静看了程显白一眼,没说话。 她跟程显白的想法一样,如果真的是那般厉害的人物,她又是什么时候招惹上的? 陈虎也不知道怎么说,扯了扯嘴角道:“我也觉得说不定是显贵儿感觉错了,大白,徐娘子,你们不用太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等等!” 徐静却突然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挪到窗子边撩开帘子一看,一颗心顿时沉了沉,“官道上怎么突然没人了?!” 明明一整天下来,偌大的官道上一直不缺与他们结伴同行的人。 便是随着天色越来越暗,与他们同行的人少了许多,却也从没试过如现在一般,一整条大路上只剩他们一辆马车! 徐静的话仿佛一记重锤,重重地锤在了程显白和陈虎本就不安的心上。 他们快速左右前后都张望了一番,心里升腾起莫名的恐惧。 他们左右前后,视线所及范围内,竟真的没人了! 虽然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但配上陈虎方才说的那些话,几人的心都猛地往下沉了沉。 徐静抿了抿唇,当机立断道:“陈虎,程郎君,我们加快脚步,就在下个县城歇脚……” 话音未落,两边的树林间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巨响。 数十个黑衣人突然手持泛着凌厉冷光的利剑,如蛰伏在林间突然振翅高飞的鸟儿一般朝他们扑来,瞬间撕破了这勉强维持着的平静。 第99章 动了你的人(一更) 同一天稍早一些的时候。 萧逸、萧禾和赵景明如往常一般,坐在萧逸家院子的凉亭中。 难得的休沐日,两人一大早就来到了萧逸家中,逗完了萧逸家的小不点,便拉着一心进书房处理公务的萧逸往凉亭上一瘫,不走了。 萧逸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两人眉飞色舞,你劝我一杯茶我劝你一杯茶,把茶喝得好比什么宫廷佳酿的畅快模样,忍了又忍,才忍下了让向左把这两个家伙丢出去的冲动。 他暗暗地揉了揉眉心,实在想不通,他明明从没对他们的到来表示过欢迎,这两人怎么就总是乐此不疲地跑过来。 赵景明哪里看不出萧逸的想法,摇了摇手中的杯盏,愁眉苦脸道:“谁让咱们三个中,只有你是自个儿在外头住的?想想我和靖辰,家里一大堆人,过去一趟要被无数人打扰围观,烦都烦死了。 先前你娶了妻的时候,你每回一来我家,我娘就赶过来明里暗里地拿你教育我,催我早早成家,嘿,如今你媳妇也没了,你过来,我娘就逮着咱俩一起教育,你愿意?” 萧逸暗暗地蹙了蹙眉,不说话。 想起前几天去参加赵家的宴席时,岑夫人那双利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那绝对是他近年来做过的,最后悔的决定。 萧禾也忍不住苦笑一声,道:“你娘那张嘴确实厉害,上回的宴席,咱们三个都被她塞了好几个娘子,拒绝都拒绝不了,那些娘子也无辜,总不能丢下她们就走,真真是难熬。” 他们三个里面,最有君子风度的当属萧禾。 赵景明是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虽不至于直接丢下人就走,但也是应对得很不耐烦,除非是脸皮厚的娘子,脸皮薄一些的哪里敢继续和他有什么往来。 萧逸更是连应对的耐心都没有,直接抛下一群人就跑没影了。 赵景明好笑地看向萧禾,“听说田尚书家的六娘子昨儿个还特意跑去军营与你偶遇了?人家小娘子能舍下面子,这般鼓起勇气实属难得,你可不能辜负人家啊。” 萧禾暗叹一口气。 若他对人家没有那个意思,还一个劲地回应人家,才是不折不扣的辜负。 这些宴席,他平日里向来不参加,这回也只是为了陪砚辞。 谁料,砚辞上来就不知道躲哪里去了,岑夫人拜托他带着四处看看的一众娘子一个下午都在找人,还过来问了他跟长予好几回,最后人找不到,只能气呼呼地回去了。 他们也是最后才在荷花池后面的一座凉亭里找到了砚辞。 只是让人讶异的是,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和宋祭酒家的宋二娘在一起,宋二娘一脸娇羞地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个蓝底绣白鹤纹的荷包朝他递去,砚辞垂眸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淡声道了句“抱歉”,就离开了。 留下宋二娘一脸失魂落魄。 回去路上,他明里暗里地打探砚辞对宋二娘的想法,砚辞却面无表情,爱答不理,只在最后,低低地道了句:“人家好歹是个娘子,把你今天看到的都忘了,莫在外头胡说八道,影响人家闺誉。” 见人终于回应他了,萧禾立刻追问道:“你对宋二娘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宋二娘多好一个女子,人长得美,性情也温柔,最要紧的是,她不在意你有个孩子,若你娶了她,以她的品性,也绝不会对长笑不好……” “萧、靖、辰。” 萧逸忍耐地睨了他一眼,一字一字道:“我再说一遍,这件事,你就当没见过。” 萧禾嗓子一噎,剩下的话也不敢说出口了,最后只无奈地道:“你这性子也不知道怎么养成的,从小到大往你身边凑的女子不是被你无视了,就是被你吓跑了。 你说说,有多少女子曾给你送过荷包?到底什么样的女子送的荷包,你才会收下?” 他最担心的是,他一个都不收。 毕竟他以前,一直是持着这般危险的想法的。 什么样的女子送的荷包,才会收下…… 萧逸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浮起了一张笑容明艳而大方的脸,一颗心突然就重重一跳,全身上下都有些不对劲起来。 他猛地闭了闭眼,把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压了下去。 那女子怎么可能给他送荷包?她明明恨不得他尽快从她的生活里消失。 但如果,她真的给他送了…… 他会收下吗? 萧逸握紧手中的杯盏,眼帘微垂。 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他竟一直思索到了现在。 其实,他已是隐约有了答案,只是他自己不敢想。 萧禾一直默默地注视着不远处的萧逸,见他脸色复杂,思绪明显又不知道飘去了哪里,不禁眉头微微一蹙。 那天听东篱说过徐四娘的事情后,他放心不下,派了人去安平县打探那女子的消息。 传回来的消息,让他忍不住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那女子还真的像东篱所说,完全变了个人一般,不但自己开了医馆,还研制出了两款让全县轰动的药物。 且,她与县衙间似乎一直走得很近,但她在县衙里做了什么,他却无论如何都打探不出来。 能有本事封锁那个女子在县衙里做了什么的人,也就只有他这个曾经在安平县代行过一段时间县令之职的表弟了。 萧禾不禁眼眸微眯,看向萧逸,琢磨着是不是要开诚布公地与他说说这件事。 忽然,不远处始终没看他一眼的男人放下手中的杯盏,嗓音微冷道:“萧靖辰,有些事我不说不代表我不在意,把你在安平县的人手都撤了。” 萧禾一愣,却也没有多意外,无奈地一笑道:“你知道了?” 他虽然比萧逸年长一年,总是以表兄自称,但他从来不敢小觑自己这个表弟的能力,应该说,自小,他这个表弟在许多方面就是同辈人中最拔尖的那个。 一旁的赵景明一愣,连忙左右看了看面前两个男人,一脸懵。 这突变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靖辰什么时候派了人手去安平县? 萧逸微微抬眸,眼神微冷地看着萧禾。 东篱行事虽然偶有失格,但大事上从不敢瞒他,在把徐静的事跟萧禾说了那一天,他就主动跟他坦白了。 接下来萧禾会做的事,萧逸随便一想都能想出来。 萧禾投降一般抬了抬手,道:“行,这次是我不对,动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63节 他顿了顿,不动声色地道:“你的人。” 萧逸嘴角一下子抿紧,看向他的眼神霎时更冷了。 萧禾一直注视着萧逸,看到他的反应,心里暗道一声完蛋,那女子对砚辞的影响竟已至此,表面上却淡淡一笑,道:“但我的人马在安平县打探消息的时候,曾发现有一些身手不凡的人跟在徐四娘身边。 东篱虽然没有明说,但我猜,郑寿延这个案子是徐四娘协助你破的罢,若庞瑞身后的人知道你和徐四娘以前的关系,又知道徐四娘曾出现在郑寿延这个案子中,难免会想,庞瑞被郑寿延拿走的那个册子,会不会在徐四娘身上,或者,徐四娘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那些跟在徐四娘身边的人,只怕就是兴王的人,你就不怕他们对徐四娘不利?” 赵景明:??? 不是,这件事怎么又突然和兴王有关了? 他忍不住幽幽地道:“我说……” 却被面前两人无视了个彻底。 萧逸注视着萧禾,冷声道:“安平县那边我已是布置好了,只要她一天不出县,她便是安全的。” 不出安平县? 萧禾眉头微蹙。 他的人昨晚给他传来消息时,说到了与徐四娘一起合作开医馆的程郎君今天一早要往西京去,给预定了他们药物的宋家送货。 他还暗暗感叹了一番,这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孽缘。 但杏林堂如今全靠着徐四娘,徐四娘应该不会跟着一起去罢…… 他心里的想法还没成型,虚空处便突然跃下来一个黑衣人,快速在萧逸面前单膝跪下,嗓音绷紧道:“郎君,不好了!徐娘子今天一大早,突然跟着程郎君一起出了安平县,前往西京,因为事情太过突然,属下们也不知道该不该阻拦徐娘子,只能让其余的人先跟在徐娘子身边保护她,属下快马加鞭回来,跟郎君汇报这件事……” 他话音未落,萧逸就脸色一变,猛地站了起来,嗓音沉得让人发怵,“速速备马!探清徐娘子所在的位置,快去!” 话没说完,已是一个转身,大步往前走去。 第100章 把他像蟑螂一般拍走(二更) 直到萧逸已是在他们眼前消失,萧禾和赵景明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萧逸性子一向沉稳,像这般不沉稳的时候,他们已是有多少年没见到了? 赵景明深吸一口气,转向萧禾道:“到底怎么回事?徐家那个女人出事了?是兴王的人动的手?但那个女人出事便出事了,砚辞这反应未免太不冷静了罢!” 萧禾还注视着萧逸离去的方向,半天没说话。 这何止不冷静。 简直像换了个人一般。 自从大舅母去世后,砚辞便仿佛封心锁情,不但不再愿意接近女子,还变得独来独往,别管他在朝堂上多有魄力,如鱼得水,他自个儿的生活却沉寂得仿佛一滩死水,身边走得近的,只有他们这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长笑的到来,算是为他这死寂的生活,增添了一抹色彩。 别管徐四娘那女人以前多疯,冲着她给砚辞带来了长笑件事,他心里多少还是感激她的。 长笑到了砚辞身边后,他的情绪总算外放了一些,只是,日常的生活还是没变,依然是官衙和家两点一线,镇天埋首在公务中。 像方才那般情绪完全无法掩盖的模样,他只在大舅母去世时,在砚辞身上见过。 他微微垂下眼帘,掩盖眼底一闪而过的暗色。 看来,他得重新审视徐静这个女人了。 由始至终被无视的赵景明:“……” 所以,友情是真的会消失的,是吗? 时间回到徐静一行人突然遇袭的时候。 见到这漫天仿佛蝙蝠一样飞过来的黑衣人,几人的心跳都仿佛要停了一般,幸好陈虎好歹在县衙干了几年,各种场面见了不少,立刻回过神来,猛喝一声,“徐娘子!大白!你们坐稳了!” 说完,猛地一抽马屁股,马儿受惊,立刻疯狂地往前跑去。 幸好徐静早在陈虎出声的时候,便用两只手紧紧扶住了一旁的窗沿,才不至于被颠勺一般颠来倒去。 然而,他们这回上路为了省钱,只租了一匹马,一匹马拉着他们三个人并一辆马车,跑得又能快到哪里去? 眼见着不管陈虎怎么猛抽马屁股,那群黑衣人还是离他们越来越近,程显白哭的心情都有了,忍不住不停地往后看。 突然,他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奇地大声道:“我……我怎么觉得,那边有两批黑衣人,那两批黑衣人一直在厮杀?有一批黑衣人似乎是帮咱们的!” 因为天色越来越暗了,程显白也是眯眼看了好一会儿才能确定。 而他们身后的官道上,已是一路躺了不少黑衣人,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伤了。 徐静微愣,她也很想探头出去看看,只是她坐在马车里,能维持着自己不被颠来倒去已是很不容易了,又哪里能做其他多余的动作。 她在心里暗骂一声,暗暗决定等她的伤好了,定要去学骑马! 她扬声道:“先别管别的有的没的,逃命要紧……” 话音未落,她突然只觉得马车顶上一阵剧烈震荡,她眼眸猛地瞪大,就见马车的顶一下子被人像切豆腐一般切了个口子,随即,一张用黑布包了三分之二的脸探了进来,同时,一只大手猛地向她抓来。 徐静的心砰砰砰地跳着,什么都来不及想,单手抓过身旁春阳和春香早上给她装路上吃的糕点的木盒子,使出吃奶的力气狠狠抽向了那黑衣人的脸! 还专挑他眼睛鼻子那一块最脆弱的地方抽! “嗷!!!” 随着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响起,黑衣人一时没稳住身形,被突然往旁边一甩的马车抖了出去,最后只闻远处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徐娘子,你没事罢!” 陈虎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在那黑衣人跳上了马车顶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无奈他和程显白驾驶着马车无暇顾及徐娘子那边,只能拼命控制马匹左摇右晃,企图把人甩下去。 徐静按了按不停跳动的心口,刚想说“没事”,突然“啪”一声,另一边的窗子上出现了一只手。 紧接着,一个同样一身黑衣,露出来的一双眼泛着渗人凶光的男人探头进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就手脚并用地要爬上来。 不用慌,这种时候,把他当蟑螂一样拍走就行了! 徐静拼命稳住心跳,一只手死死地拽着一旁的窗框,另一只拿着木盒子的手高高举起,对准那黑衣人的头正想像方才那般狠狠抽下去。 突然,却见那黑衣人猛地瞪大双眼,眼里满是不敢置信,下一息,他拽着窗框的两只手同时松了开去,身子往后一仰,就这样重重掉落到了地上。 徐静微愣,眨了眨眼。 还没等她脑子转动过来,不远处就传来一个熟悉的低沉嗓音,“陈虎!程显白!把马车靠边停下!” 陈虎和程显白充满惊喜的嗓音同时响起,“萧侍郎!” 男人的出现仿佛救世的神明突然从天而降,原本满心绝望的陈虎和程显白一下子定下心来,按照萧逸的指示,慢慢把马车靠边停下。 徐静坐在残破不堪的马车里,还没缓过神来,马车的门就被一把打开,十几天没见仿佛都陌生了一圈的男人在暗淡的天色下,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面前。 男人的容颜一如往常般俊朗立体,只是向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显然凌乱了几分,额头上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一双深沉幽黑的眼眸带着仿佛隐忍到了极致的情绪看向她,胸膛因为剧烈的运动不断起伏着,一看便知道,这个男人是拼命赶过来的。 徐静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怎么……” 怎么知道他们会遇险的? 然而,她话没说完,男人就沉声道:“你没事罢?” 一双眼睛,带着一股摄人的戾气直直地看着她。 虽然知道他眼中的戾气应该不是针对她而来,徐静的心还是下意识地跳了跳,道:“没事……” 她先前的左手只是关节脱位,周启帮她复位后,休养了七八天就没事了。 右脚腕的扭伤比较麻烦,至少得休养一个月,才能尝试走路,刚才马车颠簸起来的时候,她一直注意保护着自己的右脚腕,倒没有伤上加伤。 萧逸又无比隐忍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就在这时,一个护卫打扮的男人快步走到了萧逸身边,附耳跟他说了什么。 萧逸点了点头,朝徐静伸出手道:“还不确定危险是否已经解除,我们需要立刻离开。” 看着男人伸过来的大手,徐静只是怔愣了一息,就毫不犹豫地握了上去。 现在是生死攸关的时刻,哪有空想别的有的没的。 因为她右脚还伤着,她一边扶着萧逸的手借力,另一只手扶着马车的车壁,正要单脚用力站起来。 萧逸见状,眉头倏然一蹙,哑着嗓音低低道了句“失礼了”,就整个人探进了狭窄的车厢里,在徐静猛地瞪大的眼眸注视下,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抄进她的膝盖底下,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把她打横抱了出来。 第101章 追求女子就要脸皮厚!(一更) 站在外头的陈虎和程显白一瞬间,眼睛都要掉出来了。 他他他们看到了什么! 不、不过,徐娘子腿脚不便,现在又是逃命要紧,萧侍郎这样做也不过是非常手段罢。 女子柔软馨香的身体刚落入他怀里,萧逸整个人就怔了怔,心里升腾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不远处传来的厮杀声却瞬间拉回了他的思绪,他立刻沉着声音道:“向右,你们带着程郎君和陈郎君,在景宁县集合!” “是!” 交代完事情后,萧逸便抱着徐静大步往前走去,径直走到了一匹黑色骏马前,动作利落却掩不住小心翼翼地把徐静放了上去,紧接着打量了还有些怔然的徐静一眼,见她没有任何不适,也跨上了马背,一勒缰绳,道:“走!” 胯下的骏马顿时慢慢往前走了起来。 徐静眉头微蹙,正寻思着这时候问萧逸问题会不会不合时宜,就听到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响起,“一会儿马的速度会很快,我可能要揽着你的腰,你怕的话,可以抱着马的脖子。” 徐静:“……” 她有说“不”的权利吗? 男人的话刚落下,一只灼热的大手便伸了过来,紧紧揽着她的腰,那手大得,徐静觉得他两只手不到便能围拢她的腰。 很快,马的速度快了起来,徐静也彻底没了胡思乱想的精力,被颠得屁股生疼。 因为速度太快,迎面而来的风仿佛刀子一般刮着她的脸,徐静连张开口也不敢,就怕吸进去一嘴的风。 被颠得七荤八素之时,她尝试着俯下身子,抱住马的脖子,却谁料马的皮肤和毛都软乎乎的,抱着马的皮肤就一个劲地往下滑,拽着它的毛吧,就怕力气太大把它拽疼了。 一路上,徐静说不出的狼狈,好几次感觉自己就跟挂在马的身上差不多了,要不是男人的手死死揽着她的腰,她感觉自己早就滑下去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64节 这到底是什么酷刑! 不知道熬了多久,马的速度终于一点一点慢了下来,徐静也终于得以坐直身子,勉强稳了稳心神,看向四周。 却见天色早已是完全暗下来了,借着两边房屋透出来的微弱灯光,可以得知他们已是进入某个县城了。 男人的声音适时地在她耳边响起,“这是景宁县,我们今晚在这里暂歇一晚。” 在什么都没弄清楚的情况下,也只能服从安排了。 徐静无奈地道:“哦……” 察觉到怀中女子的低落,萧逸不禁垂眸看了她一眼,却只能看到她乌鸦鸦的头顶,和一小节细腻白皙的脖颈皮肤。 好不容易才平复了一些的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加快起来,萧逸艰难地移开视线,不自觉地收紧了握在女子腰间的手,突然嗓音沉哑地道:“你的伤还没好,怎么突然出来了?” 他不是没想到这女子会离开安平县,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快离开。 他这几天已是钓出了几条鱼,眼看着其他鱼儿察觉到其中有诈,死活不愿意出来了,正打算收网。 却谁料她在这时候跑了出来。 回想起这一路上赶过来的心情…… 萧逸猛地闭了闭眼,握在女子腰间的手一下子青筋乍起,十分艰难才忍下了把怀中人紧紧锁在怀里的冲动。 那种感觉,他这辈子不想体会第二次。 徐静暗暗琢磨了一下男人那句话中的情绪,莫名地品出了几分责备,有些不舒爽地扬眉,“你这是在怪我跑出来?” “没有。” 萧逸微愣,垂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低声道:“我是在怪我自己。” 是他过于自大,满心以为足够了解她,这才酿成了这次的危机。 若不是他赶来得及时,她很可能已是没了。 想到这里,萧逸心里又是一阵钝钝的窒闷。 他后面那句话音量很小,若不是徐静和他贴得近,只怕都要听不清。 她静默片刻,正想问他方才那些人是怎么回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不远处就突然有一队人马跑了上来,停在了他们身后。 一个统领模样的男人打马上前,行了个礼道:“郎君,那些偷袭的人死的死,自杀的自杀,我们的人在这附近探了一圈,应该没有遗漏了。” 萧逸点了点头,道:“去找一家好点的客栈开几间上房。” “是!” 那男人骑马往前去了,很快,他就返了回来,道:“郎君,景宁县是个小县城,县上只有两家比较好的客栈。其中,同福客栈已是没房了,杏花客栈倒还有两间上房,属下已是把那两间房定下来了,郎君和徐娘子直接过去便是。” 萧逸“嗯”了一声,就要勒动马缰。 徐静连忙道:“跟我一起的那两个郎君呢?” 徐静话音刚落,后方就传来陈虎精神奕奕的声音,“徐娘子,我和大白都没事!你和萧侍郎去杏花客栈住吧,我和大白粗人两个,跟着这些护卫大哥随便找个地方住就行!明天一早,我和大白就去找你。” 徐静的心这才定了下来,和萧逸往杏花客栈去了。 下马时,还是萧逸把她抱下去的,但那之后,她就坚决自己走了。 先前他直接抱起她,是情势所逼,这会儿敌人都不在了,他还抱她做什么? 锻炼臂力? 她这小身板,也不够他锻炼的啊。 萧逸伸到一半的手就这样定在了半空中,眸色幽深地看了身旁的女子一眼,终是没说什么,道了声“你慢一些,不用急”,就转身率先走进了客栈里。 跟着他们过来的众护卫:“……” 郎君唉,追求女子不带这么君子的啊! 想到面前的女子很可能是他们的未来主母,一众护卫都小心翼翼地跟在一瘸一拐的徐静身后,见她走路稍微不稳都要提心吊胆半天,就怕把她给摔了。 这家杏花客栈兼做饮食和住宿,一楼是客人们吃饭的地方,住房都在二楼。 因为天色还不算特别晚,一楼的大堂里还坐着好几桌人,见到走进来的徐静和萧逸都相貌不凡、神仙姿容,不禁多看了两眼。 但因着他们身后跟着的众护卫,很多人看了两眼就不敢看了,低着头兀自吃着自己的东西。 这些贵人,再好看,也不是他们能看的。 徐静不禁一阵感慨。 这还是她在这么多人面前,第一次不带幂篱或者面纱,而不会担心出什么事。 这就是权势的滋味吗?啧啧,也难怪天底下这么多英雄豪杰绝代佳人都对它趋之若鹜。 客栈的伙计见到他们,立刻搓着手迎上来道:“你们是方才派人来开房的贵客罢?房间已是整理好了,请两位随我来。” 说着,在前面带着他们往二楼去。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是让他都有些愕然了。 却见那个花容月貌仿佛天仙一般的女子显然是伤了腿脚,一只手扶着楼梯的把手,仿佛小兔子一般一个阶梯一个阶梯地往上蹦。 而跟她同行的那个沉稳俊朗气势不凡的郎君站在她身旁,看着她慢慢往上蹦,也配合着她的速度一步一步往楼上走。 不是,这两位会结伴同行,关系定然非同一般,人家娘子伤了脚,这郎君就不表示一下吗?虽然看那女子的发髻,她还没出嫁,但这种情况下,这郎君扶她一把也不算越界罢?! 要说那郎君不在意这娘子,也不然,否则也不会龟速前进等着她了。 店小二有些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后脑勺。 莫非这是城里男女之间最新的调情方式? 是他这种小地方的小二没见识了! 就在这时,有人从楼上往下走,徐静和萧逸虽然前进的速度差不多,但两人中间隔着一大段距离。 那个下楼的男人似乎喝了酒,走路摇摇晃晃的,直接就从两人中间穿了过去,那仿佛石头一般硬实的肩膀一下子撞到了徐静。 徐静正低着头专心致志地蹦上楼,猝不及防被人撞了一下,差点就这样摔倒在地,幸好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把手,蹙眉抬头一看。 就见眼前,一个穿着宝蓝色锦衣、脸色酡红、长得粗眉宽鼻的年轻男子正怒目瞪着她,口齿不清、语气不善地道:“你……你没长眼睛吗?!本郎君的路也敢挡!眼睛不要可以摘了拿去喂狗!” 第102章 真的是越发没脸没皮了(二更) 这是妥妥的恶人先告状。 徐静冷冷地看着他不说话,那男人拼命睁着一双醉眼惺忪的眼,突然,整个人愣了愣,脸上扬起一个惊喜至极又猥琐至极的笑,道:“哎哟喂,方才没看清楚,竟然还是个难得一见的小美人!咱们景宁县什么时候来了一个天仙,本郎君竟然不知道! 小娘子,你可知道本郎君是谁?你方才撞到了本郎君可不能就这样算了,来,过来陪本郎君喝口小酒……” 一边说,一边肆无忌惮地朝徐静伸出了手。 徐静只嘲讽地看着他,萧逸和一众护卫都在这里,这种场面还不需要她一个伤患动手。 果然,下一息,一只大手就悄无声息地按上了男人的肩膀,男人微愣,还没反应过来,肩膀处就突然传来一股钻心般的疼痛,让他霎时表情扭曲,嗷嗷大叫出声。 那只按着他的手的力度仿佛要把他肩膀处的骨头生生捏碎,他疼得全身都麻了,却连是谁在对他施暴都看不清,忍不住又怒又疼地大叫:“到底是哪个混账!有胆子就站出来让本郎君瞧瞧,你能用两条腿走出景宁县本郎君就不姓桑……嗷疼疼疼!” 他大话才放到一半,按在他肩膀处的那只手就猛地加重了力道,他疼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最后受不住仿佛一滩烂泥一般瘫坐在了地上。 萧逸这才收回了按着他的那只手,男人刚缓过来一些,便猛地抬头对萧逸怒目而视,却谁料对上了一双幽黑沉厉、散发着千钧气势的眼眸。 男人敢这般横行霸道,是因为家里有一定的底子,因此,他各种世面也见了不少。 他一看就知道,面前的男人不是他惹得起的,到了嗓子口的狠话还没说出口,一双腿就先软了。 娘哎,他们景宁县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尊煞神! 方才那个女子,不会跟这煞神有关吧?! 萧逸只眼神冰冷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说话,跟着萧逸和徐静的一众护卫却不依,脸色不善地扬声道:“你方才说,让谁无法用两条腿走出景宁县?敢对咱们郎君这般口出狂言的人,你还是第一个!” 男人猛地转头,看到不远处一众高大威猛、身上均佩戴着武器的护卫,吓得酒完全醒了,连忙讨饶道:“各位英雄好汉,我说的是我,我!我无法用两条腿走出景宁县!打扰了你们郎君和娘子,实在不好意思,各位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边说,边尝试着往后退,见萧逸没有叫住他的意思,连忙连滚带爬地跑了。 萧逸这才冷冷地收回视线,看向一旁的徐静,眉头微蹙,“你没事罢?” 他刚想说,还是我把你扶上去罢,就见面前的女子笑着摇了摇头道:“没事,多谢萧侍……萧郎君替我解围了。” 这里毕竟不是安平县,她也不知道萧逸这回出来要不要隐藏身份,还是不要叫他的官职比较好。 说完,便继续扶着把手,一跳一跳地往上走。 萧逸只觉得自己被噎了噎,看着那个女子分外倔强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抿了抿唇,跟了上去。 那小二方才还一脸担忧焦急来着,这会儿见事情圆满解决,不禁一脸佩服地看着萧逸,道:“萧郎君当真厉害,咱们景宁县能治住桑少东家的人就没几个,方才我吓得话都不会说了!还想着若桑少东家继续闹事,得立刻去请咱们东家来才行。 桑少东家是同福客栈的少东家,时常在县里闹事,我们这些小人物说的话,他是压根听不进去的。” 徐静闻言,不由得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他家也是开客栈的?怎么他不住自己家的客栈,反而来你们家住?” 她记得,方才萧逸让他手下的人去找落脚的地方时,他手下的人说,景宁县有两家比较好的客栈,一家是他们今天住的杏花客栈,另一家就是方才小二说的同福客栈。 小二一脸愁眉苦脸地道:“具体的事我也不太清楚,这桑少东家隔三差五就来咱们杏花客栈住,但他在咱们客栈鲜少闹事,我们东家是开门做生意的,总不能把客人赶出去罢?加上咱们客栈和同福客栈算是竞争对手,若咱们东家没有充足的理由就把桑少东家赶出去了,没得被人说咱们东家小心眼,不能容人。 毕竟几年前,景宁县最好的客栈还是咱们杏花客栈,后来,桑家有个族叔下海做生意赚了一大笔银钱,就回来扶持桑少东家的爹开了这家同福客栈,那银子是倒水似的往里面投,就这样生生把咱们杏花客栈打压了下去。 如今杏花客栈在景宁县还能叫得出名号,全靠老顾客的帮衬。” 那小二显然是个话多的,一开了闸就颇有些滔滔不绝,说着说着,他忽然往徐静那边凑了凑,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据说啊,桑少东家的爹跟咱们老东家夫人还有一段渊源,当时,老东家夫人家本想把自家女儿嫁给桑少东家的爹,但老东家夫人嫌弃桑少东家的爹那时候没出息,死活不肯嫁,最后嫁给了咱们老东家。 桑家的同福客栈起来后,老东家和老东家夫人都气得不行,没过多久老东家就得了急病去世了,外头的人都在传,咱们老东家是被桑少东家的爹气死的……” 徐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话多没什么,就怕嘴巴上没个门把。 这店小二也许心地不坏,但他这样随便把自家东家的私密事都抖了出来,多少有些不厚道。 那小二显然也不是个会察言观色的,没察觉到徐静的脸色淡了下来,还在那里滔滔不绝:“其实啊,外头有传桑少东家频频来咱们杏花客栈住宿,也是有缘由的…… 哎哟,房间到了,这两个房间刚好是挨在一起的,两位看看要怎么分配?” 徐静刚好也不想继续听他说那几个客栈东家间的爱恨情仇了,顺着问题看向一旁的萧逸,萧逸却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先开口道:“徐娘子是女子,徐娘子先挑罢。” 徐静也懒得推来推去,点头道:“那我就住离我近的左边这间罢。”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65节 紧接着,小二跟他们简单介绍了一下客栈提供的服务,以及明天什么时辰有早膳吃,便离开了。 临走前,他犹豫了一瞬,道:“有件事,还是要跟两位贵客说一下,咱们客栈后院那一块在修缮,每天开始修缮的时间是巳时正(约早上十点),虽然那个时候很多人都已是起来了,但若有个万一,还望两位体谅。” 徐静没怎么放在心上,巳时正这么晚,他们说不定早就离开这里了,点了点头,跟萧逸道了声“晚安”,便推门进了房间。 萧逸却没有立刻进房,不自觉地一直盯着徐静的房门看。 若他们还是以前的关系,是不是便不用分开两个房间了…… 这个想法刚在萧逸脑海中成型,他就微微一惊,一下子醒过神来,脸皮微微发烫,抬起手重重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想什么呢? 真真是越发没脸没皮了。 这一个晚上,也算是过得有惊无险。 第二天,徐静早早地起床了,她穿戴整齐走出房间,看了右边紧闭的房门一眼,不确定男人是不是也已是起了。 但他们两人间也不是熟得可以随意敲房门的关系,她很快收回视线,慢慢地往楼下大堂挪,一边挪一边打算,一会儿先去跟陈虎和程显白汇合,虽然昨天逃跑得狼狈了些,但他们应该是把马车里的药物都带上了…… 她刚走到一楼大堂,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带着掩不住的激动响起,“徐娘子,你起了!你脚还伤着呢,怎么都不叫我们一声,好让我们去帮扶你一把啊!” 徐静微愣,下意识地抬头,就见早晨明媚灿烂的阳光里,有着一张软乎乎的包子脸的闲云正泪眼汪汪地看着她,仿佛老母亲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一般,让徐静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徐静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在这里,不远处就传来一个温润至极,却带着一丝微微凉意的声音,“徐四娘,还真的是你,当真好久不见了。” 第103章 男人的求生本能(一更) 徐静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同时在原主的记忆中翻找这个声音的主人。 却见不远处的客栈大门边,两个俊秀贵气、惹人注目的年轻男子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左边的男子看起来年长一些,穿着一袭月白色绣银线圆领袍服,一张白玉般的脸庞上,嵌着一双泛着冷光的斜长眼眸。 一张纤薄的唇却仿佛与他这清冷的眼神完全相反,微微向上勾着,那笑意却不带多少温度,至少,不会让人产生这个人很好接近的感觉。 右边的男子看起来很年轻,二十出头左右,浓眉大眼,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长相阳光俊朗,穿着一身靛蓝色绣金边窄袖袍服,脸上的神情远不如左边的男子内敛,一见到徐静,那双墨黑的眼眸中就流露出再明显不过的嫌恶之色。 只是,他似乎顾虑着什么,别管那眼中的嫌恶是不是满得要溢出来了,一张嘴都紧紧闭着,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徐静打量了他们一会儿,却始终无法从原主的记忆中找到关于这两人一星半点的印象。 她心里很快有了判断,瞧他们的模样,他们显然是认识徐四娘的,还似乎对她很熟,徐四娘却不认识他们。 又看他们似乎是和闲云一起过来的,徐静微微一扬唇,眼神凉薄地看了他们一眼,道:“你们要找萧郎君的话,楼上请。” 说完,没再管他们,一瘸一拐地往不远处一张空桌子走去。 他们显然是萧逸认识的人,而且,和萧逸关系不一般。 然而,原主以前连萧逸都没见过几面,又怎么可能认识萧逸身边的人。 但他们显然是曾经在暗中观察过原主,这才一下子就把她认出来了。 瞧他们方才对她的态度,跟东篱一开始对她的态度差不多,显然在替萧逸和长笑打抱不平呢。 然而,原主不认识他们,徐静更不认识他们,而且徐静也没和他们深入交流的打算,他们摆出这一番不怀好意的叙旧模样,恕她不奉陪。 见那女人完全无视了他们,竟就这样坐下了,还扬手让小二给她上早膳,赵景明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忍不住暗暗嘟囔道:“这徐四娘在嚣张什么,莫非她以为如今有砚辞替她撑腰,就能横着走了?她以前是如何算计砚辞的,又给砚辞惹了多少麻烦,我们可都没忘!” 赵景明声音不大,但此时时辰尚早,大堂里人还不多,因此格外安静,他的话也就一字不差地传入了徐静耳中。 徐静仿佛没听到一般给自己倒了杯茶,只是脸上的神情多少透出了几分不耐烦。 这些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知晓一旦跟与原主过去相关的人接触,就定然会有很多麻烦,这也是她不愿意和萧逸继续来往下去的原因之一。 她便是决定把业务发展到西京,在前期也不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 她初来乍到,只想好好地过好自己的生活,不想为原主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去填坑。 她因为情势所逼,与萧逸有了牵扯便罢了,萧怀安是个小娃娃,一心想找自己的亲娘也罢了。 但他们两个又是什么人物?她凭什么要花费时间精力去应付他们? 萧禾深深地看了那岿然不动的纤细身影一眼,突然淡淡一笑道:“说起来,我以前与徐娘子也算是亲戚呢,徐娘子这态度未免太无情了罢。” 徐静深吸一口气,侧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男人,道:“明明心里对我甚是不喜,又何必这般假模假样?还不如像你旁边那位郎君一般,既是不喜,就光明正大,堂堂正正,见到我就绕路走,我也好落个清静。” 徐静不知道他们明明不喜欢她,还这般凑上来的原因是什么。 但他们那种充满算计和试探的态度,她十分讨厌。 赵景明的嘴巴一下子很没风度地张得老大,指了指徐静,道:“你……你……” 这伶牙俐齿的女人,当真是当初那个又疯又蠢的徐四娘吗? 除了同样胆大包天这一点,他没看出她和以前的徐四娘有哪里像了! 萧禾也猛地眯了眯眼眸,不再掩饰深藏于眼底的审视。 一旁的闲云见几人间的气氛越来越不对,急得冷汗都要下来了,但他很快就明确了自己要保护的主子是谁,蹬蹬瞪地跑到了徐静身前,挡住了赵景明和萧禾看过去的视线,眼眸一瞪,大着胆子道:“萧郎君,赵郎君,徐娘子已经不是以前的徐娘子了!郎君在安平县办事之时,徐娘子也帮了郎君许多!郎君十分……十分敬重徐娘子,请你们不要对徐娘子这般无礼!” 闲云的态度让两人都忍不住震惊了。 闲云可是一直照顾萧怀安的长随,没有人比闲云更心疼自己这个小主子,因此,对于先前那般苛待过萧怀安的徐四娘,他理应是比他们更憎恨嫌恶才对。 这徐四娘到底是发生了多么了不起的变化,才会让闲云这般不顾一切地偏帮她。 还没等两人理出个所以然来,楼梯上突然传来一个沉冷至极的醇厚嗓音,“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 闲云连忙抬头,脸上一喜,“郎君!” 却见一身墨色暗纹大袖袍服的萧逸站在楼梯上,一双暗沉冷冽的黑眸带着不加掩饰的不善看向赵景明和萧禾。 几人一起长大,哪里看不出萧逸如今的态度——他显然发怒了,因为他们对徐四娘的不善。 萧砚辞因为一个女人对他们发怒,这简直是再新鲜不过的体验了。 然而,那个女人却是徐四娘。 他们一时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 见萧逸冷冷地看着他们,大有他们再嘴贱一句,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们打包甩回西京去的架势,萧禾连忙举了举手做投降状,嘴角扬起一抹无奈的笑意道:“你昨天突然快马加鞭离开西京,一直到早上都毫无音讯传来,我和长予不过是担心你,去你家打探消息的时候恰好见到你府上有一队人马要离京,因此跟了过来。 我和长予都是特意告了假过来的,为了以防万一,还带了不少护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也不用这般嫌弃咱们吧?” 萧逸眼中冷意不减,又看了他们一会儿,才收回视线,也没说欢不欢迎他们,径直朝不远处的徐四娘走去。 却见那徐四娘抬头看了砚辞一眼,淡淡地道了句“早”,便没事人一般低下了头,继续品着手中的清茶。 那态度冷淡得,他们觉得他们家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住户的狗见到他们时的态度,都要比她热情。 萧逸微微一怔,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对。 这女子虽然对他向来不怎么热络,但这般冷淡的时候,也是从来没有的。 他原本打定了主意,要无比自然地走过去,与她坐在一处,一起用早膳,这会儿一双脚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向前移动一步,静默片刻,嗓音微哑地道了声“早”,便默默地拉开了女子隔壁桌的椅子,坐了下来。 萧禾和赵景明:“……” 他们竟然从向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萧砚辞身上,看到了类似于卑微的情绪! 这绝对是这注定不平凡的早上,最让他们震惊的一件事了! 第104章 她还是关心他的(二更) 闲云敏锐地察觉到了主子们间的暗流汹涌,不禁欲哭无泪地看了看徐静,又看了看自家郎君,最后,忍不住胆大包天地瞪了不远处的赵景明和萧禾一眼。 都怪他们! 原本郎君派人过来,说多拨一队护卫过去护送徐娘子去西京,他心里是乐得不行不行的,还自告奋勇地一起来了,想着就郎君这榆木脑袋,没得在开窍前就把徐娘子吓跑,他得在一旁盯着点。 却谁料,萧二郎和赵六郎也跟了来,还惹恼了徐娘子。 徐娘子这会儿显然是把气迁怒到郎君身上了!徐娘子本来就不怎么待见郎君,这会儿只怕更是打从心底里嫌弃了。 赵景明和萧禾:“……” 看到这气氛,莫名地也不敢说什么,两人对望一眼,默默地在离徐静和萧逸不远的一张桌子上坐下了。 见郎君在徐娘子旁边的桌子上坐下后,徐娘子看也没看郎君一眼,竟仿佛真的只是一对陌路人般,闲云暗暗捏了自己一把,扬起一个无比自然灿烂的笑容,走过去道:“郎君,徐娘子这边的桌子这般大,还能坐好几个人呢,郎君是和徐娘子一块的,怎么偏偏坐两张桌子?店家看到心里要发愁的。” 一旁的小二连忙要开口说什么,闲云察觉了,立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小二:“……” 其实,他想说,现在店里的客人还不多,两位贵客非要坐两张桌子也不是不可以的! 有钱就是老大,只要能让两位贵客满意,他们便是要两个人坐十张桌子也可以! 徐静闻言,脸上的表情不禁有些微妙。 她也是做生意的,现在时间还早,店里客人不算多,但晚一些若人多起来,他们一伙人占了人家三张桌子,实在不厚道。 不过,那两个男人不是萧逸的朋友吗?萧逸完全可以跟他们坐一起啊。 萧逸却是转头看了徐静一眼,见她依然没有看他这边,却也没开口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试探地站了起来往她那边走了一步。 见徐静没有反应,便按压着有些忐忑的内心,十分自然地拉开了她对面的椅子坐下。 方才在犹豫要不要主动开这个口的徐静一愣,这才发现男人不知不觉间已是坐了过来,顿时不再犹豫了,用眼角扫了不远处那张桌子一眼,道:“萧郎君不去跟你的友人一块坐?” 闲云已是喜上眉梢地快速拿起一个杯盏,给自家郎君倒了一杯茶占座。 萧逸佯装淡定地拿起杯盏品了一口,嗓音微沉道:“他们不是我的友人。” 赵景明刚喝下去的那口茶“噗”地一下就喷了出来,猛地站了起来指着萧逸道:“萧砚辞,你现在给我玩重色轻友那套了是吧!” 他们还不是担心他,才一大早告假赶过来的。 对那女人态度不好,不也是为她先前对他做的那些事情打抱不平嘛! 萧逸又淡定地喝了口茶,道:“两个无关紧要的人,你把他们的话当狗叫就行。” 徐静:“……”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66节 赵景明:“……” 这般带着几分无赖劲的萧逸,他们也是第一回见。 一直没说话的萧禾突然“噗嗤”一笑,在几人惊疑不定的视线下,右手握拳抵在唇边,越笑肩膀越抖。 虽然他不怎么待见那徐四娘。 但这样的砚辞,当真是让人怀念。 徐静实在不想跟这几人还有什么牵连,其实站在他们的角度,他们因为以前的事不待见她是正常的,但她没必要明知道他们不待见她,还巴巴地凑上去。 她抬手招呼了一下小二,刚想问问他早膳什么时候好,她好吃完去找陈虎和程显白,一声隐约的尖叫却突然从客栈后方传了过来。 那尖叫声其实不甚清晰,但几人都是感觉敏锐之人,几乎是同时坐直了身子,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徐静立刻看向走了过来的小二,道:“客栈后面是什么地方?” 不怪她敏感,实在是昨天才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心里还有些后怕。 小二微愣,不明白徐静为什么突然这样问,道:“那是咱们东家住的地方,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萧逸也唤来了一个护卫,低声交代了他两句什么,那护卫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客栈后面跑去。 这时候,徐静先前点的早膳上来了,萧逸看了她一眼,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放低声音道:“先用早膳罢,便是有什么发生了,也跟昨天那伙人无关。” 见他说得笃定,徐静不禁抬眸看向他。 她一开始就有所感觉了,昨天追杀他们的那伙人,估计与这男人有关。 否则,他怎会知道她出了事,还那般恰好地赶到救下了她。 但不管怎么说,事情还没明晰,且她和程显白他们也确实是因为他才得救了,徐静暂且压下了心里因为方才那两个男人升起的那点隔阂,淡声道:“我点了不少早膳,萧郎君也用点罢。” 这里不是说正经事的地方,要想问他具体的缘由,还得去到一个没有外人在的地方才合适。 萧逸一愣,心里不由得一暖。 她虽然不开心,但还是关心他的。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拿起面前的筷子,和她一起用起了早膳。 一旁的赵景明简直没眼看,萧砚辞什么时候这般乖巧又听话了?他在朝堂上怼那些老家伙,在家里赶他们走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他忍不住用手肘撞了撞一旁不说话的萧禾,小声道:“靖辰,你就不说两句?我瞧那女人也不知道给砚辞喝了什么迷魂药,砚辞在她面前,简直魂都没有了!” 最没眼看的是,这女人待砚辞的态度那叫一个冷淡,但凡砚辞拿出在她面前十分之一的态度,西京里的名门闺秀又哪会避他如蛇蝎?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这萧砚辞也太……太没出息了! 萧禾依然没说话,只是用一双细长眼眸深深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人,眸中的情绪,复杂难明。 萧逸和徐静吃了一会儿早膳,去打探消息的护卫就回来了,凑到萧逸耳边低声说了两句什么,萧逸的眉头霎时蹙起。 徐静一直留意着他的神情,见状忍不住问:“发生什么了?” “发生命案了。” 萧逸放下手中的碗筷,站了起来,淡声道:“似乎是这家客栈东家的妻被杀害了,我去看看。” 徐静微愣。 萧逸很明确地说是客栈东家的妻被杀害了,没说可能是自杀或是出了意外等其他情形,说明现场有很充足的证据证明,这是一起凶杀案。 而这里虽然是景宁县,出了事有景宁县的县令去管,但萧逸身为刑部侍郎,京师以外发生的凶杀案,按理来说都属于他的管辖范围内。 萧逸正要离去,突然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道:“你可要过去看看?” 出于职业天性,自己身边有命案发生,徐静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她很快便点头道:“好。” 反正这里都是萧逸的人,她在安平县协助萧逸查案的事,他们十有八九都知道了,她也用不着操心会露出什么马脚。 见徐四娘当真跟着萧逸离去了,赵景明和萧禾不由得对望了一眼,也站起身跟了上去。 杏花客栈的后院便是他们东家的住处,此时里头一片兵荒马乱,有宅子里的仆从见到他们,原本拦着不让他们进去,萧逸拿出了刑部的令牌,立刻便畅通无阻了。 案发现场正是死者的卧室,一行人刚走到卧室,便被里面的景象惊了一惊。 第105章 诡异的案发现场(一更) 却见不大却布置温馨舒适的卧室里,此时一片狼藉——房间里到处都是血迹,墙上、地上、各种家具上都有着点点猩红,东西被丢得到处都是,仿佛刚刚经受过一番劫掠。 卧室门口,围着若干个脸色煞白的人,见到萧逸一群人,为首一个身着青衣的高壮男子一愣,连忙走上前道:“请问几位是……” 萧逸拿起手中的令牌在他面前展示了一番,沉声道:“某姓萧,在刑部任职,刚好在前头的客栈住宿。” 男人嘴张了张,似乎很是讶异,反应过来后立刻退后一步,朝萧逸深深行了个礼道:“原来是萧官爷,实在失敬。草民……草民是杏花客栈的东家,姓卫,名大东。萧官爷来得却是刚好,草民……草民的媳妇不知道被哪个歹人残忍地杀害,请萧官爷务必帮草民找出杀害草民媳妇的混账……”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中带上了几分哽咽,脸上溢满悲痛之色。 一旁的徐静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却见男人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方脸厚唇圆眼,皮肤微黑,长得算不上好看,却十分憨厚。 此时他一双眼睛都红了,眼眶里有明显的泪水在打转,看起来是真的很痛苦。 萧逸看着他,道:“报官了吗?” 男人道:“在发现晚娘出事后,草民便立刻遣人去报官了。” 萧逸点了点头,又问:“在发现你夫人出事后,这个房间有谁进去过?” “最先……最先发现晚娘出事的是晚娘身边的侍婢——杏花,草民那时候在宅子旁边正在修缮的那栋楼里跟工头商讨修缮的细节,听到杏花的尖叫声,才匆匆跑了过去,就见到……见到房间里一片凌乱,晚娘已是没气了…… 除了草民之外,还有当时刚好回来了的念夏也进到了房里,念夏是晚娘的另一个贴身侍婢。” 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旁边两个年轻侍婢,却见那两个侍婢都十六七岁的年纪,一个穿着杏色齐腰襦裙,一个穿着颜色较为鲜艳的桃红色齐腰襦裙,两人均眼睛红红的,其中那个穿着杏色襦裙的丫头还在不停抹眼泪,哭得一抽一抽的,嘴里不停地喃喃着:“夫人,我可怜的夫人啊……” 两人均梳着单螺髻,杏色襦裙的女子髻上插着一根简简单单的木簪,桃红色襦裙的女子头上,却插着一根银镀金嵌珍珠蝴蝶簪。 那样的簪子,可不是一个侍婢买得起的。 萧逸快速在那两个侍婢身上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淡声道:“我先进去看看情况,待会再继续询问你们几人具体的情形。” 说着,看向一路单脚蹦过来的徐静,眉头微微一蹙,道:“你若想进去,我扶着你。” 单脚走路不方便,时常需要借助身旁的一些东西稳住身形,然而这房间里都是证物,他们走进去都要尽量避开有血迹的地方,要想找到可以扶着的东西更是难上加难。 从卧室门口看进去,只能看到入门处的小厅,左边是睡觉的小间,因为有帘子挡着,只能隐约看到一张梳妆台,甚至连死者都看不到。 徐静的注意力已是全部放在了这个凶杀案上,闻言点了点头,道:“好,劳烦萧侍郎了。” 他都已是亮明自己刑部中人的身份了,徐静干脆直接叫回他以前的称呼。 一旁的卫大东看了看徐静,有些讶异道:“萧官爷,这是……” 徐静在过来的路上,已是戴上了面纱,此时他看不清徐静的模样,但不妨碍他对这个凶杀现场本不该出现的女子感到讶异。 萧逸已是熟门熟路地伸手扶着徐静的右手,面对众人的讶异,只淡声道:“她是我带来协助破案的人。” 萧逸都这样说了,其他人纵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出这女子怎么协助破案,也不好说什么。 萧逸于是扶着徐静,小心地走进了卧室里,直到他们亲自走到了房间里,才更直观地感觉到了凶犯的凶残。 冲天的血腥味里,只见房间的地面上都是一片一片的凌乱血迹,徐静和萧逸几乎找不到可以下脚的地方。 两人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这个房间的每一处细节。 忽然,徐静低声道:“萧侍郎,地上的血迹,看起来是擦拭状血迹。” 萧逸微愣,转头看了她一眼,眸色微深,“擦拭状血迹?” 徐静想了想,道:“案发现场一般会有很多血迹,你先前查案的时候,定然也会留意到,不同情况下形成的血迹,形状会不一样。 如今地上的血迹,就是典型的擦拭状血迹,就是有人把染血的物体涂抹、碰触、擦蹭在某个东西上形成的血迹。” 萧逸立刻就明白了,低头看了看地上一片一片、分布得极其凌乱却密集的血迹。 他一开始见到这些血迹的时候,也觉得不太对劲,道:“你的意思是,地上的血迹是有人故意制造出来的?” 徐静淡声道:“如果不是凶犯有某种恶趣味,或者吃饱了撑着把身上染着血的受害者到处拖,那就只能是有人故意制造出来的。” 萧逸点了点头,看向分布在小厅里其他物体上的,例如墙上和桌子上的血迹,道:“这些血迹,看起来也是你所说的擦拭状血迹。” 徐静微微蹙眉,暂时想不通做下这件事的人是什么心思,也无法确定这是不是凶犯做的,便道:“继续往里面走罢。” 这个卧室不大,中间是小厅,左边是睡觉的地方,右边则是一个书房。 虽然小厅和书房里也满是血迹,一片凌乱,但看血迹的多寡便可以判断,案发现场是在睡觉那边。 两人刚走到睡觉的小间旁,便都不约而同地沉了沉脸色。 却见入眼的,先是一张雕刻着精美花纹的拔步床,左边靠墙的地方放着一张梳妆桌,桌子上满是女子用的胭脂水粉,桌子的右上角放着一个精美的三层首饰盒。 右边靠墙的地方则放着一张长榻,长榻上便是一个大开着的窗户。 不管是拔步床上,还是梳妆台或是长榻上,都是大片大片的血迹,那血迹,比外头小厅的要密集多了,也浓郁多了。 而此时的拔步床上,正静静地躺着一个穿着橘色碎花上杉,并粉色拼红色碎花及胸襦裙的年轻女子。 却见女子拼散着一头如水长发,一张娇俏清丽的脸儿朝上,脸上已是抹了脂粉,两边的黛眉都已是画好了,一双眼睛大睁着,里面似乎布满惊愕,似乎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突然地结束这一生。 看起来,她是晨起化妆化到一半的时候被杀死的。 梳妆台和拔步床上,是血迹最多的两个地方,梳妆台旁边那面墙上,更是喷溅了一大片血迹,血淋淋的,看着甚是瘆人。 徐静的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这个案发现场,不对劲,实在太不对劲了。 第106章 凶犯与死者的关系(二更) 萧逸和徐静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停在了通往就寝的那片区间的帘子外头,细细地打量着里头的景象。 因为这里显然是第一案发现场,里面每一样东西都有可能是找到凶犯的关键证据,自是不能莽莽撞撞地闯进去。 徐静忽地,低头一看,眉头皱了皱,道:“方才有人进来过,地上都是脚印。” 夏季的温度高,在这样的季节,如果不是大滩的血迹,一般血迹离开身体,二十到三十分钟就会完全干涸。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67节 但地上的脚印除了泥土的脏污,分明还混着淡淡的血色,说明在死者死后没多久,她就被发现了。 唯一庆幸的是,今天外头阳光灿烂,没有下雨,因此那些脚印没有脏污到完全覆盖地面上原有的痕迹。 萧逸看了看地上的脚印,眉头也微微蹙起,随即,他的视线慢慢转移到了一旁的梳妆台上,道:“梳妆台上的东西十分凌乱,且首饰盒被打开了。” 梳妆台上的东西本便琐碎,那些瓶瓶罐罐的东西此时都倒在了桌面上,脂粉和各种胭脂的粉末撒得到处都是。 而放在右上角的那个三层首饰盒此时大敞着,里面空无一物。 莫非是有贼人进来偷东西,刚好撞见了女主人,所以把她杀了? 不,不对,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徐静想了想,道:“劳烦萧侍郎扶我过去看看死者的尸体。” 萧逸侧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扶着她走到了床边。 她这次出门,身边没有验尸的物什,估计是没法解剖了。 但尸体的体表情况,同样能告诉人许多事情。 方才在不远处看着,徐静便已是有了一些判断,此时走近了,尸体的情况就更清晰了。 却见死者身上的血迹主要集中在脖子处和右半边的肩膀处,右半边肩膀的衣服和下面的床褥,已是被血红色的血水浸透了,红得刺眼。 死者脖子右侧有一个深可见骨的刀痕,从靠近喉咙的位置往上斜斜地切开,那伤口血肉模糊,看肌肉的收缩情况和血流情况,这是生前形成的。 这显然就是死者的致命伤了。 徐静想伸手检查一下那伤口,却无奈她现在没带手套,就这样伸手去摸不太方便。 就在她想跟萧逸说一下这个问题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并一个不善的冷喝声,“让让!让让!官府查案,无关人等都让开!你们两个,怎么还不让开?!” 紧接着,萧禾温润带笑的声音响起,“不好意思,妨碍了查案,我等与刑部的萧侍郎刚好宿在景宁县的杏花客栈,谁想突然发生了这起命案,萧侍郎因为职务原因,已是入内勘察了,我们两个闲人便也只能在外头等待。” 最开始那个冷喝声带着浓浓的嘲讽响起,“你唬我呢?堂堂刑部侍郎怎会突然来到我们这个小县城,你说那是刑部侍郎就是刑部侍郎了,妨碍办案者,便是天皇老子来了都……” 突然,他的声音诡异地一顿,下一息,便传来一阵整齐划一、诚惶诚恐的行礼声,“下……下官见过指挥使,未……未知指挥使和萧侍郎大驾光临,请指挥使和萧侍郎莫要见怪!” 徐静微微扬眉。 指挥使?指的是外头那两人中的哪个? 她虽然不清楚指挥使是个什么职务,但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这却是省了他们很多解释的功夫了。 徐静不禁再次感叹,不管是在哪个世道,权势都很好使啊。 就在这时,一旁的萧逸突然看了外头一眼,沉声道:“可是县衙来人了?可有带仵作,让他进来一下。” 最开始那个声音立刻道:“带了带了,孙仵作,你快进去协助萧侍郎办案!” 很快,一个身形伛偻、其貌不扬的老头就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萧逸看了他一眼,道:“把你验尸的工具留下,便出去罢。” 刚准备行礼的孙仵作:“???” 萧侍郎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他要自己验尸不成? 京城来的大官,竟然连验尸都会么? 他自然也看到了徐静,只是在萧逸的威压下,他便是有再多的困惑也不敢说出口,连忙应了一声,把身上背着的工具箱放到了地上,便退出去了。 徐静立刻就明白了萧逸这样做的用意,扬了扬眉,不用他开口说什么,就把工具箱拉了过来,打开看了看,满意道:“这仵作的工具还挺齐全。” 她快速地翻找出手套带上,弯下身子细细地查看死者右脖子上的致命伤,从死者伤口的出血量来看,她显然是伤到了动脉,在短时间内死亡的。 伤口十分平整,长约一点六寸(五厘米),凶犯应该是用一把十分锋利的小刀,干净利落地划开了死者的脖子。 从伤口从下往上倾斜的情况来看,凶犯显然高于死者,或者他行凶的时候,处于一个比死者高的位置。 而且,伤口是从靠近喉咙的地方一直划到了死者耳后,凶手是在死者身后动的手。 因为死者的头发披散着,有许多发丝被血液黏在了死者的伤口处和脖子皮肤上,徐静要一点一点地把她的头发清到一边,才能看清这个伤口。 清着清着,徐静眉头微微蹙起。 整个过程中,她竟然,没有找到一根断发! 便是有掉了下来的发丝,也是一整根完整掉下来的。 这按理来说,几乎不可能! 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死者的伤口才会这么干净? 就在这时,许是见他们进去的时间太长了,卫大东的声音响起,“萧侍郎,请问……请问案子查得如何了?能找到杀害晚娘的凶犯吗?” 徐静抬眸看了萧逸一眼,两人已是合作了许多次,看到徐静的眼神,萧逸便知道,她定是查出了什么。 他略一扬眉,扶起徐静道:“还要继续验尸吗?” 徐静点了点头,道:“要。” 她还只是看了死者的致命伤处,其余地方还没看呢。 萧逸于是点了点头,淡淡地回答外头的卫大东,“再稍候片刻。” 徐静立刻抓紧时间,把死者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从头到脚细细查验。 很快,就让她发现了一处不同寻常之处——死者的后脑勺摸起来,有微微的凹陷感,然而拨开头发看,头皮上却没有任何的肿包或伤口。 这只有两种可能—— 一,死者生前曾不小心摔到头,摔得还挺严重,以致头骨有微微的凹陷,但如今伤口已是痊愈了,只剩下凹陷的头骨无法复原。 二,这是死者死后形成的,有人在死者死后,用什么重物狠狠敲击她的后脑勺,因此那伤口处没有任何生活反应,只有骨头凹下去了。 徐静不禁轻啧了一声,若她能解剖,能看出来的情况会更多。 但如今条件有限,也只能用其他方法弥补无法解剖这件事了。 而除了后脑勺这处轻微的凹陷,死者身上再没有其他可疑的地方或伤口。 检查完后,徐静帮死者穿好衣服,朝萧逸点了点头,萧逸立刻会意,把她扶了起来,走到了外头。 外头果然比他们进去时多了一批人,为首的中年男人穿着浅绿色的官服,见到萧逸,立刻走上前行了个大礼,笑得甚是狗腿地道:“下官见过萧侍郎,萧侍郎的莅临实在让本县蓬荜生辉,不知道萧侍郎方才有什么发现,下官刚好可以学习观摩一番。” 萧逸看了他一眼,道:“我不过是刚好路过此地,见发生了命案不好不管,你自在做事便是。这位娘子是我特意请来的仵作,方才我让她对死者进行了验尸,这会儿正要说验尸的结果。” 那县令一脸愕然地看向徐静,还是头一回见到,有女子从事仵作这样的贱职! 若对方不是刑部的侍郎,他定然以为有人在拿他开玩笑! 然而,接下来,那女子说出口的话,却是让他更震惊了。 “死者已是开始出现轻微尸僵,身上尚未出现尸斑,推测死亡时间为半个时辰以内。 死者的致命伤为脖子右侧的刀伤,伤口平整,深可见骨,凶器应该是一把小巧锋利的匕首,伤口从下往上倾斜,凶犯应该是从死者身后杀死死者,且凶犯比死者高,或者行凶时的体位比死者高。 而且……” 徐静说着,顿了顿,微凉的眼眸缓缓地扫视了面前众人一眼,淡声道:“凶犯,是与死者十分熟悉,或者说,是死者不会设防的人!” 第107章 愚蠢又胆小(一更) 徐静这话,顿时引得在场众人一阵愕然。 凶犯是与死者十分熟悉的人?这……这不是说,这是熟人作案嘛! 萧禾和赵景明也忍不住有些讶异,但他们讶异的原因,跟其他人不太一样。 他们讶异的是——这徐四娘,还真的会验尸啊! 虽然他们先前已是从东篱那里听说了,然而但凡见过以前的徐四娘的人,又怎么可能轻易相信,如今的她完全变了个人的事实! 别说徐四娘了,这天底下会验尸查案,又有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的女子又有多少?便是东篱说的是其他女子,他们都是要质疑一番的。 那卫大东最先反应过来,一脸不敢置信道:“怎么可能,方才我们进去查看情况的时候,发现晚娘的首饰盒被打开了,里面的东西都不见了,我还以为……还以为晚娘的死是某个闯进来的凶匪所为……” 一旁那个叫杏花的婢女也道:“你……你的意思是,凶犯是夫人熟悉的人,而且他杀死夫人后,还把夫人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那个人难道是为了钱财杀死的夫人么……” 徐静看了她一眼,淡声道:“不,凶犯拿走钱财,除了贪财这个原因,还有可能,是想营造出他是为财杀人这个错觉。 这个案子里的凶犯,分明是后一种,他拿走死者的首饰,是想误导我们,让我们觉得,凶犯是为财杀人!” 那景宁县县令眉头微蹙,忍不住探头进那卧室里看了几眼,道:“你如何能这般确信,凶犯拿走首饰是为了误导我们?” 徐静看了他一眼,嘴角一勾道:“这个问题很好,原因有二。一,若凶犯是为财而来,为何不选择所有人都睡下了的晚上才来,或者提前花些时间探听清楚主家什么时候不在家,再偷偷潜进去?却偏偏选择了早上,主人家的卧室里十有八九有人的时候过来? 偷盗和杀人,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放在律法上,杀人的后果也比偷盗严重多了!因此除了心狠手辣的劫匪,大部分偷盗的人都会尽量避免杀人,因此才会尽量选择没人的时候入屋偷盗。” 景宁县县令听得一愣一愣地,下意识道:“虽说……虽说如此,但谁知道,凡事会不会有例外……” “确实,虽然这样的例外是千分之一,但也不能说绝对不会发生,也许刚好就有这么一个脑子不好,又鲁莽心狠的小贼,偏偏挑这个时间闯进自己熟人家偷东西。” 徐静轻笑一声,她说的话不带一丝讽刺,却偏偏让人觉得,若真的有这么蠢的人存在,他还杀什么人啊,直接自我了断算了! “所以,促成我这个判断的还有第二点——这房间里的凌乱和满地的血迹,都显然是凶犯特意伪造出来的! 凶犯是死者的熟人,是熟到近距离接触死者,死者都不会排斥的人。 这样的人,十有八九就是死者身边的人,他定然也大概清楚,死者值钱的东西都在哪里,这样的话,他直接去找有值钱东西的地方就好了,何必把整个房间都弄得乱七八糟,甚至把好几张椅子都推倒在地上,莫非死者还会把值钱的东西藏在椅子下面不成? 这是连普通的小贼都做不出来的蠢事!” 徐静嘴角笑意微冷,一字一字道:“这个劫掠现场,伪造得也太特意失败了。” 众人微愣,还不待他们说什么,徐静就转身,指了指房间地上的血迹,道:“而这血迹,也是伪造出来的,县令时常查案,定是见过不少凶杀现场,你应该能看出,这血迹有哪里不对罢?” 徐静说着,看向景宁县的县令。 县令一怔,想到萧侍郎就在这里呢,顿时紧张起来,颇有种上峰来视察工作的紧迫感,无比认真仔细地看了看徐静指着的血迹,眉头忍不住皱了皱,“这血迹,看着不太正常,不太像是自然形成的,倒像是……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上面拖曳形成的……” “没错!我把这种血迹称为擦拭状血迹,要想弄出这种血迹,很简单,找一块布沾点血,在想要制造血迹的地方擦拭一下就是了。” 徐静接话道:“你们若不信,可以叫人拿一盆鸡血和一块布来,当场验证一下。这分明是凶犯为了伪造出这个房间曾被杀了人后的劫匪大肆劫掠过一番的景象,特意伪造出来的血迹! 所以,我为什么说这个现场伪造得很失败?若想让这个现场显得自然一些,把地上这些血迹换成血脚印就可以了,毕竟看死者的致命伤,死者死的时候出血可不少,凶犯身上定然会沾到血迹,那些血迹随着他的移动分布到房间各处,再自然不过了,但凶犯可不敢。 毕竟,脚印可是能告诉别人很多东西的存在呢!” 徐静一边说,一边似笑非笑地看了在场众人一眼。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68节 就仿佛在嘲笑,那个愚蠢又胆小的凶犯一般。 一旁的萧禾和赵景明却是越发沉默了。 这女子的改变,绝不是那种伪造出来的改变。 毕竟一个人的性子可以伪造,但眼神、脸上每一个微小的表情和身上的气质,不是说想变就能变的! 他们多少能明白为什么东篱说起这个女子时,会是那样一种不甘心却又打从心底里服气的微妙表情了。 如果是这样的女子,也难怪砚辞这样一棵千年老铁树会突然开花,甚至为了她性情大变了。 萧禾眼眸幽深地看着她,突然嘴角微扬,似是漫不经心地道:“你方才说的理由,确实都很有道理,但你后面那个理由,完全是建立在凶犯是死者的熟人这件事上。 你又是如何肯定,凶犯是死者的熟人?” 众人顿时哗然。 对啊,她由始至终都没说,为什么她觉得凶犯是死者熟人,难道她说是就是了? 如果凶犯不是死者熟人,那她说的第二个理由,就不太能成立了! 不待徐静说什么,萧逸就冷冷地看向了萧禾,脸上分明写着——别多管闲事。 萧禾无奈地扬了扬唇。 得,这就是所谓的做了一百件好事,都不如做一件坏事。 砚辞是打从心底里警惕他们了。 但他那样问,也不过是因为好奇,且想进一步探探,那个女子到底有多少能耐罢了。 徐静淡淡地看了萧禾一眼,她能感觉到男人这样问的目的,但她虽然讨厌别人在日常生活中对她阴阳怪气地进行试探,在工作上却恰好相反。 应该说,她无比欢迎别人对她的工作进行质疑,若质疑是对的,刚好改进,若是错的甚至是无理取闹的质疑,她刚好可以慢慢地把他的脸打回去。 第108章 宅邸里的秘密(二更) 徐静看着萧禾,不紧不慢地扬唇笑笑,道:“这也是个不错的问题。方才我说过,死者的致命伤是脖子右侧的刀伤,那个刀伤,大概在这里。” 徐静一边说,一边抬手,在自己的右边脖子处斜斜地画了条线给众人示意。 徐静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看向卫大东和杏花念夏两个侍婢,道:“你们是进过案发现场,亲眼见过死者的,你们可记得,当时死者的模样是怎样的?” 几人一愣,卫大东先反应过来,道:“我记得……晚娘的头发当时没束,妆好像化了一半……” 他说着说着,仿佛想起了妻子惨死的模样,又不由得哽咽了起来。 杏花看了他一眼,连忙接口道:“郎主说得没错,夫人一般是习惯化完妆再束发的,刚好今天,平日里专门替夫人化妆束发的念夏去了外头给夫人抓药,因此夫人只能自己动手,动作就慢了一些……” 这段话中的情报就有点多了,徐静微微挑眉,道:“抓药?你们夫人身子不适?” 一旁至今还在掉眼泪的念夏哽咽着道:“夫人……夫人这段时间都有些咳嗽咽疼,前几天请了大夫来看,大夫给夫人开了几服药,夫人昨天吃完后,原本说不吃了,但其实……其实夫人的病还没断根,昨晚咳嗽突然又严重了,这才一大早遣奴婢再去抓几服药回来。” 徐静点了点头,看向杏花,道:“你说,念夏不在,你们夫人只能自己动手化妆束发,你不也是你们夫人身边的侍婢吗?你不能帮你们夫人化妆束发?” 杏花一愣,脸似乎微微红了,有些尴尬地道:“奴婢……奴婢手笨,夫人向来看不上,一直以来,都是遣奴婢去做些杂活,所以……所以……” 她说话期间,徐静见到,一旁的念夏突然斜了她一眼,眼中是再明显不过的嘲讽之意。 看来这一家子,隐藏的秘密也不少啊。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继续方才的话题,道:“说回刚刚的事。就如卫东家他们所说,死者死的时候,一头长发是披散下来的,而她的致命伤,在脖子右侧。 凶犯很大可能是从死者后面杀死死者的,你们大可以想象一下,凶犯在死者脖子上划下那个伤口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赵景明不知不觉听入了迷,连在引导他思绪的人是他向来看不上的徐四娘都顾不上了,闻言连忙绞尽脑汁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道:“如果死者当时的头发是披散下来的,凶犯这样杀人,定然会切到死者的头发啊!” “没错!” 徐静不禁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一勾道:“在那种情况下被杀,死者的头发定然会受到牵连,或多或少,定是会被带到!然而我方才验尸的时候,发现死者伤口附近,没有一条被削下来的断发,一条也没有!” 景宁县县令也忍不住道:“不……不可能罢?如果是这样,岂不是说明,凶犯是把死者的头发都挽起来后再杀人的……” 徐静点了点头,道:“没错,而且,死者身上一点被束缚或压制的痕迹都没有,且看死者如今还没闭上的眼睛,她在被杀的时候是清醒的。 若真的有穷凶极恶的凶犯进来,把她的头发挽起后再杀死她,正常人怎么可能毫不反抗,甚至连一声呼救都没有?” 案发时,卧室里虽然只有死者一人,但卫家的宅邸不大,若死者大声呼救,整个宅邸里的人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发现。 众人一想这场面,都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难怪这娘子说,凶犯定然是死者的熟人,至少,是靠近死者绝不会被排斥的人了! 杏花忽地,看向一旁的念夏,道:“平……平日里替夫人束发的都是你,你若走到夫人身后,挽起夫人的头发,夫人定不会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你……” 念夏一惊,立刻双眼含泪地瞪向她,道:“你别随便诬陷人!夫人待我这么好,我怎会做这种狼心狗肺的事情!何况,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仆从,都被你们驱逐得差不多了,夫人一直说,这个家里,她唯一还能信赖倚重的人只有我了,我才不会做任何伤害夫人的事……” 一直没说话的萧逸忽地看了她一眼,道:“为何你家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仆从都被驱逐了?” 念夏狠狠咬了咬唇,脸上是无比愤懑的神情,然而,不待她说什么,一旁的卫大东就一脸悲痛地道:“这件事都是我不好,是我让晚娘受委屈了。去年我阿爹去世前,一直心心念念着重振杏花客栈,从我太祖爷爷那辈起,我们家的杏花客栈就是景宁县最好的客栈,然而这个头衔却在我阿爹手上被剥夺了。 我阿爹自觉对不起列祖列宗,死的时候都无法瞑目。我作为他儿子,实在不忍心让阿爹这般抱憾而去,因此一直筹划着要重修杏花客栈,看能不能抢回景宁县第一客栈的头衔。 但重修客栈的花销不少,而这几年,咱们杏花客栈的客人少了许多,为了省下重修的钱,我只能缩减家里的开支,把能放出去的仆从都放出去了,只留下必要的几个。晚娘也是为了支持我,才……才把她带过来的仆从都放走了……” 卫大东话音刚落,杏花就回瞪了念夏一眼,道:“就像郎主说的,那些仆从可都是夫人自己打发走的!郎主先前都说了,不想委屈夫人,夫人不想打发那些人走,他就从别的地方想办法省钱,是夫人口口声声说要支持郎主,趁着郎主不知道的时候把人打发走的,还贴了不少钱给他们呢!你口口声声说驱逐,到底是谁诬陷人?” 杏花说着,脸上还现出了几分肉疼的神色,仿佛他们夫人拿去贴给那些仆从的钱,是从她那里拿似的。 念夏一下子火了,一双眼仿佛能喷出火来一般,咬牙道:“你……你还好意思说!夫人拿来贴给那些仆从的钱,可都是夫人的嫁妆!没花你们卫家一个铜板! 而且,夫人这么做,是我们夫人贤良淑德,也是因为老夫人暗地里找夫人说了半天郎主的难处,夫人才下定决心把那些仆从都遣散了,那其中,还有从小就跟着夫人的奶娘啊!你不知道,夫人送走钱娘的时候,哭得嗓子都要哑了! 你可以说这些都是夫人自愿的,夫人没资格抱怨什么,可是,夫人为了郎主、为了卫家做出了那么多牺牲,反观你们呢? 老夫人当初把你安排在郎主身边的用意,夫人清清楚楚,但夫人嫁给郎主前,郎主曾发誓,说此生不纳妾,夫人才愿意嫁给郎主,否则……否则我们夫人这般貌美,夫人阿兄当初也已是考上了功名,求娶我们夫人的人都要踏破苏家的门槛了,我们夫人为何独独选了你们郎主! 老夫人当初也承诺了夫人,说只要夫人愿意支持郎主重修杏花客栈,便把你放出去,不再碍夫人的眼,可是夫人把自己身边的人都遣得七七八八了,老夫人却都没有履行她的诺言,还……还送了你一枝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簪子! 杏花,人心都是肉做的!那些仆从确实不是你们驱逐的,但却是你们骗着夫人把他们放走的!你以为你们这般欺负夫人,夫人心里会没感觉吗?夫人只是心好,顾念着与郎主间的夫妻情分,不想把这些事说出来,闹得家宅不宁罢了!” 第109章 见不得光的情人(一更) 这些话显然压在念夏心底里很久了,她这会儿就像一座压抑已久的火山突然爆发,不管不顾都吼了出来。 一众人都不禁有些怔住了。 萧逸、萧禾和赵景明倒是脸色如常,这些阴司事,哪个大家族后院没有?他们从小在这些地方长大,早已是看厌倦了。 杏花似乎被吓到了,念夏这小蹄子平日里唯唯诺诺的,被欺负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哪里想到她爆发的时候会这般吓人。 她不禁呐呐道:“我从小就在老夫人身边服侍,老夫人送我这根簪子,不过是疼爱我,哪知道夫人这般小家子气……” 没想到她竟然还说起自家夫人的坏话来了,念夏更是怒发冲冠,气得都要哭了,“夫人小家子气?夫人若是小家子气,哪能容得你一直在身边作妖?老夫人一开始就不喜欢夫人,觉得郎主对夫人太过喜爱关心,反而忽略了她这个母亲。 她一开始把你送过来,还改名叫杏花,就是存了膈应夫人的心,是想时时刻刻提醒夫人,谁才是杏花客栈真正的女主人! 你以为夫人不知道你被送过来后一直不服气,身在曹营心在汉,一有空就往老夫人那边跑?老夫人这几天睡眠不好,你每天一大早就过去,又是服侍汤水又是捶背按摩的,你打的什么心思前面客栈的伙计都知道了!不过是夫人大度,不想跟你计较这些,每天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你以为夫人这段时间的病是怎么来的?大夫说夫人情绪起伏太大,肝失调达,气郁化火,才会咽疼咳嗽,一直不好!” 杏花被她说得又是不服气又是心虚,好几次张嘴想反驳回去,却压根找不到插话的空隙。 好不容易等念夏说完了,卫大东不敢置信的悲痛嗓音就响起,“晚娘原来一直是这么想的吗?你们……你们怎么一直不与我说?晚娘在我面前时,明明一直是这么小意温柔,体贴乐观,我偶尔为客栈的事情烦忧,晚娘还会安慰我……” 念夏看向自家郎主,咬唇哽咽道:“是夫人说,郎主最近在为重修客栈的事情烦恼,每天天没亮就起床,和各个工头沟通事情,还要同时忙前方客栈的事,让奴婢不许拿这些事情烦扰郎主。 但奴婢替夫人不值啊!夫人做了这么多,每天操持家务,服侍老夫人,却一直被老夫人和这不要脸的小蹄子欺负。 如今……如今还不明不白地死了。 我问你!” 念夏忽地,狠狠瞪向杏花,咬牙道:“今天早上,本该是你守在夫人身边的,那会儿你去了哪里!如果你一直在夫人身边,夫人又怎会遇到这种事!还是……还是夫人的死与你有关……”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憋了许久的杏花立刻焦急忙慌地道:“我……我早上时去了老夫人那里,老夫人最近睡不好,胃口也差,我先前一直在老夫人身边服侍,更清楚老夫人的口味习惯,才想着过去帮忙…… 谁料……谁料我服侍完老夫人回来,就见到郎主房间里一片狼藉,夫人躺在床上,已是……已是没气了!” 其他人一直静静地听着他们几人的话,听到这里,萧逸立刻唤来了一个县衙差役,让他去找一趟老夫人,询问事情是否属实。 徐静的视线则在面前几人身上转了一圈,淡声道:“方才你们说,为了省下重修杏花客栈的银钱,所以放了不少仆从出去,现如今这个宅子里,有多少仆从?” 卫大东一愣,有些莫名地看了徐静一眼,想不通这类似于询问的话怎会是出自这个女子之口。 她不是单纯的仵作吗? 但看其他官爷都没有觉得不对劲,只能道:“没……没剩几个了,我和晚娘身边,只留了念夏和杏花,我娘身边留了两个侍婢,分别是春晓和冬雾,还有后厨留了个厨娘和一个粗使丫头,前院留了两个粗使丫头,满打满算,就剩了八个人。” 徐静意味深长地道:“这般说,连个正儿八经的护院也没有了?” 卫大东道:“以前是有的,但后来我发现,其实不太需要。因为我们家和前面的客栈是连在一起的,中间只隔了两条回廊和一个小院子,客栈那里是有护院的。 而我们的后门处养了几条大狗,寻常也能起到护院的作用。” 萧逸却立刻就明白了徐静的意思,道:“凶犯是死者的熟人,他定然知晓你们家如今的情况,因此也知道,若这段时间潜入你们家行凶,你们家里人少,只要避开这几个人,就能十分容易地得手。” 卫大东一怔,咬了咬牙道:“这么说,凶犯还是外面的人……” “不,我说的只是一种假设,这个死者的熟人有可能是外面的人,也有可能就是这个宅子里的人。” 萧逸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道:“不管是哪种情况,他都显然十分了解这个家,甚至连死者身边那两个侍婢在早上时都不在死者身边这件事,也知道。 基于这件事,我觉得,凶犯更有可能是宅子里的人。” 卫大东和那两个侍婢都一脸惊愕,就见面前气势不凡的俊朗男人突然看向念夏,问:“你家夫人是什么时候让你今早去抓药的?” 念夏一愣,道:“夫人昨晚吃过晚饭后,就发现自己还是咳嗽得很厉害,奴婢就劝说夫人还是多抓两副药吃吃比较好,可惜那时候已经很晚了,夫人仁厚,担心奴婢这么晚出去不安全,就说明天再去抓药也不迟。” 萧逸点了点头,道:“就是说,知道你今天早上会去抓药的人不多。” “是!” 念夏立刻激动地点头道:“奴婢知道知晓这件事的人,也就杏花和郎主!” 说着,满怀怨恨地看了一眼杏花。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69节 杏花顿时脸色一白,似乎是害怕自己真的被当成疑犯,突然尖声道:“你说就我和郎主知道这件事,就我和郎主知道?谁知道你家夫人有没有用这件事去博取别的男人的同情!别忘了,昨晚同福客栈的桑少东家可是也来了! 你家夫人和同福客栈少东家的事早就传遍整个景宁县了!否则那桑少东家天天跑来咱们杏花客栈,是真的想给咱们杏花客栈送银子吗?谁知道你家夫人昨晚是不是就跟他私会了,顺便把今天让你去抓药这件事跟他说了! 说起来,如果说凶犯是你家夫人的熟人的话,你家夫人那见不得光的情人不也符合这个条件吗?” 念夏一怔,顿时一张脸都憋红了,“你!” 第110章 倒是挺会怜香惜玉的(二更) 两人还要争执什么,一旁突然响起一个悲痛压抑的男声,“够了!” 却是卫大东。 只见他一张脸惨白一片,嘴唇微抖,双拳紧握道:“晚娘已是……已是没了,我不允许任何人污蔑她!晚娘跟我解释过,她跟桑少臣之间什么事都没有,我信她! 若我再听到有人传关于晚娘的一句污言秽语,我定不饶他!” 杏花怔了一会儿,满脸不服气地道:“郎主,奴婢知晓你喜爱夫人,无法接受这件事,但……但夫人和那桑少东家拉拉扯扯,可是奴婢亲眼见到的!不止奴婢,还有老夫人那里的春晓姐姐! 那桑少东家身上,还有夫人的一条手帕,试问女子手帕这般私密的物什,怎会无缘无故出现在一个外男手上! 你以为老夫人这段时间为何那般不待见夫人?老夫人不过是见你一心偏袒夫人,才不好当着所有人的面戳破这件事……” “闭嘴!” 卫大东忽然狠狠地锤向旁边的一根柱子,发出“呯”一声巨响。 杏花浑身一颤,顿时被吓得噤了声。 卫大东狠狠咬牙,原本憨厚老实的面容此时扭曲一片,一字一字道:“我说了,不要再让我听到别人说晚娘一句污言秽语!” 杏花脸色发白,一张嘴闭得死死的,是再也不敢开口说什么了。 平复了好一会儿心情后,卫大东才转身,朝其他人行了个礼,哑声道:“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谣言,各位不必放在心上,让大家伙见笑了。” 众人也没想到,查着查着案,竟查出了这么一桩桃色官司来。 景宁县的县令显然是个会做人的,立刻打着哈哈圆场道:“哪里的事,倒是卫东家的情深义重让人感动,卫东家平日里,与令夫人的感情定然很好。” 卫大东抿了抿唇,眼睛倏然又红了,“草民当初对晚娘是一见钟情,晚娘生得貌美,她阿兄当时又刚好考取了功名,求娶晚娘的青年才俊多得数不清。 草民原本……原本完全没想到,晚娘最后会选了草民,婚后很长一段时间,草民都幸福得仿佛在梦中一般……” 一旁的徐静却淡淡地睨了他一眼,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 一心看戏的赵景明不禁啧啧感叹,摇头道:“倒是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般崎岖的内情,若那传闻不属实,旁人听了可能只当是一桩风流韵事,看戏般地点评一两句,对于谣言中的女子,却是如灭顶之灾一般呐。 幸好那卫东家相信他妻子。” 萧禾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这小子怕是忘了他们过来的目的了。 他右手大拇指轻抚食指上的薄茧,淡声道:“你一个至今不愿意娶媳妇的,倒是挺会怜香惜玉。” 赵景明撇了撇嘴道:“我只是不想那么早娶媳妇,但我对身边的女子可都不错罢,至少比萧砚辞那家伙好多了。 这案子瞧着是越发扑朔迷离了,靖辰,你可看出什么了?凶犯在那些人里面吗?” 萧禾轻笑一声,看向不远处的萧逸和徐静,眸色莫名道:“我又不是查案方面的好手,我能看出什么?倒是砚辞和那徐四娘,似乎看出什么来了。” “真的?” 赵景明讶异地张了张嘴,看了看不远处仿佛天作之合一般的一对男女,愣了愣,突然叹了口气道:“若不是时机不对,我真想冲上去问问他们凶犯到底是谁。 我跟徐四娘不熟,贸贸然上去问她怪怪的,至于砚辞那家伙,定然看都不会看我一眼。” 虽然依然对面前的所见所闻感到震惊,但他们似乎真的枉做小人了。 看到如今的徐四娘,谁能把先前那个徐四娘做的孽,算到她头上? 萧逸这时候,看向卫大东道:“虽然你不太想提及这件事,但这可能与案子相关,令夫人与同福客栈的桑少东家的传言是怎么一回事?” 卫大东脸色一僵,好半天,才嗓音微颤道:“去年八月,我阿爹发急病去世后,外头就有人传……传晚娘与桑少臣之间有私情,说有人看到他们在我阿爹的葬礼上拉拉扯扯,我……我自然是不信的。 后来,晚娘主动跟我提及这件事,说外头的人都在胡说八道,还发毒誓说自己与那桑少臣间什么关系都没有,是那桑少臣一直纠缠于她,若有一句虚言,就天打雷劈,喉咙生毒疮而死。晚娘不会骗我,我也与她说了,我从没有信过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 萧逸点了点头,看向一脸愤然的杏花,道:“你方才说,你亲眼见到了你家夫人和桑少东家拉拉扯扯,就是那一回?” “不是!” 萧逸的提问仿佛解了她身上的封印,杏花立刻激动道:“老郎主葬礼那一回,是别的宾客看到的,但若夫人当真清清白白,又怎会无缘无故有这样的传言! 后来,那桑少东家就频繁来咱们杏花客栈住宿,见到夫人就一脸轻佻,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直到今年三月初,我和春晓姐姐去往后厨给老夫人拿炖好的燕窝时,竟然见到……见到那桑少东家不知何时进了咱们宅子,正抓着夫人的手打情骂俏!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条手帕! 夫人喜爱小苍兰,但凡夫人自己做的女红,都会绣上一朵小苍兰,奴婢看得清清楚楚,当时桑少东家拿着的帕子上,就绣着一朵小苍兰,跟夫人自己绣的一模一样!” 卫大东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只是这是萧逸在问话,他也不好开口说什么。 萧逸却忽地,沉了沉脸色道:“你确定当时那两人在打情骂俏?” “有什么不确定的,奴婢……” 杏花立刻就要大说特说,却忽地,感觉到对面男人那沉甸甸冷厉厉的视线,他明明没说什么,只是普通的提问,她的心却噗通一下,仿佛头顶上悬着一把刀,她若敢胡说八道,那把刀就要落下来一般,不禁暗暗地吞了口唾沫,结巴道:“其……其实,奴婢当时也没看清,奴婢和春晓姐姐刚过去,那两人就发现我们了,夫人……夫人立刻挣脱了桑少东家的手,桑少东家一脸轻佻地看了夫人一眼,就那样拿着夫人的手帕,大摇大摆地走了……” 一旁的念夏立刻瞪大眼睛,气得狠狠吸了口气才能缓过来,“你和春晓先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杏花撇了撇嘴,小小声嘟囔道:“你管咱们怎么说呢,事实不就摆在这里吗?哪个好人家的夫人会随随便便和一个外男见面?那清白指定早没了……” “你……你还说!” 念夏忍不住就要扑上去,一旁的县衙差役立刻熟门熟路地上前,一把架住了她。 萧逸没再看他们,唤来一个差役,道:“去前方客栈问问,桑少东家可还在,立刻把他带过来。” “是!” 第111章 重大作案嫌疑(一更) 那差役离开后,景宁县的县令许是不想在刑部的侍郎面前显得自己太无能,跟萧逸请示了一下,便带着自己带来的人进去查看案发现场了。 卫大东本便悲痛欲绝,经过方才那一番问询,他整个人就像没了力气一般,缓缓地靠在了墙上,双手撑着墙面,低着头不说话。 杏花看了看他,一脸欲言又止,却终是没说什么,只静静地陪在他身边。 念夏心里似乎还气不过,含泪瞪了杏花一眼,走到了卧室门前,一副想进去却又不敢的模样,一双已是哭肿的眼睛已是又淌下了泪来,不停喃喃着,“夫人啊,你怎么就这样没了,你让奴婢怎么跟老夫人和郎主交代呐……” 徐静看了卫大东一眼,突然淡声道:“卫东家若是心里难受,大可以去院子里的石椅上坐着休息一下。” 他们卧室外头的院子布置得还挺温馨,左边的石榴树树荫茂密,此时正是石榴树开花的季节,树上开满了一朵朵红色娇俏的小花,仿佛在树上挂了一个个胖嘟嘟的小红灯笼,说不出的憨厚可爱。 石榴树最粗壮的一根树枝下,垂挂着一个简易的秋千。 另一边是一片修剪齐整的草坪,上面立着一张石桌和四张石椅,石桌旁摆满了各色花草盆栽,大多数花正热烈地盛开着,姹紫嫣红的,煞是好看。 早晨灿烂的阳光静静地撒照在桌子上和一众花草上,不难想象,若是在阳光不怎么热烈的早上或下午,坐在这里喝上一杯茶,吃上几块点心,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 卫大东一愣,摇了摇头道:“谢娘子关心,我没事的,晚娘尸骨未寒,杀害她的凶犯还没找出来,我怎可以就这样懈怠了。” 说着,似乎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他一下子站直了身子。 徐静微微勾了勾嘴角,突然看了这个院子一眼,道:“这些都是令夫人布置的吗?” 卫大东随着徐静的视线看过去,脸上恍惚了一瞬,出口的话更沉痛了,“是,晚娘是个很爱生活的人,平时没事就喜欢研究怎么做出好吃的点心,怎么种出好看的花…… 我这个院子原本除了一棵石榴树,什么都没有,如今这一切,都是晚娘嫁进来后,一点一点布置出来的。” 徐静静默片刻,淡声道:“原来如此。” 便没再说话了。 萧逸察觉到了什么,侧头看了她一眼。 只是,不待他问什么,方才被派去前方客栈的差役就匆匆跑了回来,朝萧逸行了个礼,嗓音有些怪异地道:“禀告萧侍郎,属下方才去问了前方客栈的掌柜和伙计,他们说,同福客栈的桑少东家在大概两刻钟前退房匆匆离去了。 而且,他们说,桑少东家离开时的情绪不太对,脸色惨白惨白的,先前他来住店,离开前都会故意挑点刺,这一回却一句话都没说。有一个伙计还说,他早上时见到桑少东家似乎从后院那里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衣服袖子上一片暗红色,看起来……像是血!” 众人一震,萧逸立刻问:“那伙计可记得他是什么时候见到桑少东家的?” 那差役道:“客栈的伙计对时间很敏感,因此他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大概是辰时正(早上八点)刚过没多久。” 辰时正,差不多就是死者遇害的时间! 徐静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萧逸已是道:“你多带几个人,立刻把桑少臣带过来。” “是!” 一旁的杏花已是忍不住尖声道:“我就说吧!凶犯定是那个桑少东家!定是早上夫人和桑少东家幽会的时候,两人起了什么争执,桑少东家才把夫人杀了!” 卫大东一脸不敢置信,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念夏脸色煞白一片,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她似乎说什么也没用,只能无力地摇头道:“不是,夫人跟桑少东家一点关系都没有,真的!” 徐静也不禁脸色微沉。 这事情走向,跟她想的似乎有些不一样。 她忽地,看向念夏,道:“你说,你是死者从娘家带过来的侍婢,你在死者身边定是待了很多年了吧?” 念夏无助地看了徐静一眼,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还是道:“是的,奴婢十岁时就被夫人的母亲买了进来,服侍当时只有八岁的夫人,可以说,奴婢是和夫人一起长大的。” “那你记得,你家夫人先前,可有磕到过后脑勺?” 一般只有比较猛烈的冲击,才会让一个人的后脑勺头骨都产生了凹陷。 如果死者后脑勺的凹陷是生前形成的,那定然是一次比较大的意外,她身边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念夏一愣,摇头道:“没有,老夫人和郎主膝下只有夫人一个女儿,自小宝贝得很,夫人便是摔一下都要心疼半天,因此,夫人从小,就很少有机会弄伤自己。” “那你进去服侍你们夫人前呢?可有听说过你们夫人八岁前有发生过什么大的意外?” 念夏又是摇头道:“没有,奴婢托大说一句,奴婢和夫人情同姐妹,夫人有什么心里话都会与奴婢说,夫人没有与奴婢说过这种事,就定然没有发生过,不信的话,可以把老夫人和郎主叫过来问问!” 她说的老夫人和郎主,指的是死者的父母。 就在这时,方才进去查看案发现场的景宁县县令出来了,他们虽然在房里,但外头发生的事情,他们都听得一清二楚,自然也知道,那同福客栈的桑少东家有着重大作案嫌疑。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70节 景宁县县令听到徐静对念夏的追问,不禁奇怪道:“这位娘子为何一直问死者生前可有伤到过后脑勺?” 徐静看了他一眼,淡声道:“方才我验尸的时候,发现死者后脑勺的头骨有轻微的凹陷,头皮却不见任何肿胀或出血,如果这个凹陷不是死者以前落下的伤,便只有可能是死后,被人狠狠磕到后脑勺形成的。” 景宁县县令带来的孙仵作顿时又是怔然又是尴尬。 他方才也给死者验了尸,却完全没有留意到这位娘子说的什么后脑勺头骨凹陷。 不愧是刑部侍郎带过来的人,便是只是一个女子,也不可小觑。 景宁县县令微愣,道:“这……这说明什么了吗?莫非是那桑少东家杀人后,还狠狠地敲击死者的后脑勺泄愤?!” 第112章 该给死者一个公道了(二更) 凶犯把人杀了后,因为心里怨恨还未完全消除,因此虐待死者的尸体这种事,在凶杀案里比比皆是,特别是在仇杀或者情杀的案子里。 徐静没说什么,只淡声道:“现在还不确定,凶犯是不是就是同福客栈的桑少东家,县令这样说有失偏颇了。” 说完,看向萧逸,道:“萧侍郎,我想进去再看一下案发现场,这回不用麻烦你,你随便唤个人扶着我便是。” 萧逸微愣,静默片刻,终是道:“好。” 说着,随便指使了一个差役扶着徐静。 他虽然很想亲自扶着她,但方才他扶着她,是因为县衙的人没来,这里能扶着她的人只有他。 如今这么多人在这里,他若还坚持扶着她,就显得有些没理了。 而且,这里毕竟不是万事都在他掌控中的安平县,若被这里的人看到他坚持扶着她,在外头编排关于她的什么不好听的话,也不好。 看到徐静进去了,他也随之走了进去。 萧禾见赵景明伸长了脖子,一副恨不得自己的眼睛能穿透墙壁的模样,不禁轻笑一声,道:“你好奇的话,也可以进去看看啊。” 赵景明微愣,一拍脑门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我进去看又不会少块肉!” 说着,兴冲冲地也跟了进去。 徐静径直让那差役扶着她到了死者所在的内室,看了看梳妆台旁边那面墙上喷溅着的大片血迹,又看了看地面上斑驳的血迹。 最后,眼睛定在了地上从梳妆台那边,一路往床边延伸的一点一点呈一条歪歪扭扭的直线编排的点状血迹上。 这时候,跟了进来的萧逸道:“方才你便发现了吧,死者被杀死的地方,应该是在梳妆台这里。” 徐静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从墙上的血迹就能看出来,这种喷溅状的血迹,只有在人体动脉血管破裂,血液一下子喷出来时才会形成。 凶犯在梳妆台这里杀死死者后,便架着死者,把死者转移到了床上。 地上这一点一点呈直线排布的点状血迹,便是凶犯转移死者时留下来的,从血迹的形态可以猜测,凶犯应该是双手架着死者的腋下,慢慢把她拖到床边,因此,死者一路都有血液从伤口处滴下来,而这种姿势,死者和凶犯都不会碰到滴下来的血,那些血迹才会那般均匀,几乎没有被破坏。 只是,我第一次进来查看现场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个十分奇怪的点……” 她突然,让差役扶着她走到了梳妆台和床之间靠中间的位置,缓缓蹲下,看着地面上的一小滩血迹。 明明在这摊血迹前面,还是呈直线排布的点状血迹。 突然,这条直线仿佛断了一般,被这一小滩血迹掩盖了。 而这一小滩血迹前的点状血迹,也明显比前面的点状血迹要淡一些,且有被擦拭过的痕迹。 随后,那条直线又恢复了,一直延伸到了床上。 萧逸先前也发现了这一点,走到徐静身边和她一起低头看了一会儿,道:“你其实,心里早就有怀疑的人了罢?” 徐静仰头,看着他,嘴角突然不带什么情绪地一勾,道:“第一次查看现场的时候,我还不清楚死者身边的人际关系,说怀疑的人,还真没有,只知道凶犯定然是死者身边的人。 但我那时候,已是隐约知道要如何把凶犯找出来,以及,可以证明他就是凶犯的证据在哪里。” 萧逸看到徐静的表情,顿时了然,“你已是从方才的谈话中,知晓谁是凶犯了?” 徐静微微点了点头,道:“是。” 说完,她站了起来,深深地看了一眼不远处床上一双眼睛还睁着,死不瞑目的美丽女子,淡声道:“走罢,该去给死者一个公道了。” 一旁的赵景明:“???” 不是,他们方才说的是什么暗号吗? 徐四娘知道谁是凶犯了?以及决定性证据在哪里? 还是从方才的谈话中知道的? 方才的谈话,他漏了什么吗?他怎么就什么都看不出来呢?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差役的声音,“禀告萧侍郎,属下们已是把同福客栈的桑少东家带过来了!桑少东家说,他早上时确实来过死者房中,但那时候,死者已是死了! 他察觉到不对劲,立刻便离开了,他袖子上的血就是那时候沾上的! 而且,他说,是死者给他留了纸条,让他过来找她,他才过来的,那张纸条,还在他手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个熟悉的嚣张男声响起,“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人不是我杀的!我只是收到了苏晚的信,想来和美人幽个会,谁知道人已是死透了!我不相信,凑上去探了探她的鼻息,这才让袖子沾上了血!” 徐静和萧逸看了门外一眼,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见到他们,一脸愤慨的桑少臣一愣,霎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道:“怎么……怎么又是你们!” 身旁押着他的差役立刻踹了他一脚,厉声道:“敢对萧侍郎不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桑少臣又是一颤,连忙回过神来,他向来是能屈能伸的,惊讶过后,立刻一脸哀求地看着萧逸,“原来您是萧侍郎!草民……草民再次为昨天晚上的事情道歉!求萧侍郎一定要帮帮草民,草民真的没杀人啊!” 萧逸眼神微冷地看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那差役把桑少臣放开,道:“你说,你是收到了死者的纸条才过来的,纸条在哪里?” 桑少臣立刻从腰间的一个荷包里掏出了一张折了起来的纸条,甚是狗腿地递给了萧逸,“在这儿!在这儿!草民担心草民去找她后那女人翻脸不认账,一直贴身带着呢! 这纸条是今天早上突然出现在草民房间的门边的,到了这份上,草民就直说了,草民……草民一直跑来杏花客栈就是看上了苏晚!谁料那女人清高得很,不管草民做什么都不愿意让草民一亲芳泽,今早草民看到这张纸条,还以为那女人终于想通了!这才想也没想地跑了过来!” 萧逸没理他的污言秽语,把纸条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待会来找我。 只是这样一句话,连个落款都没有。 萧逸微微蹙眉,桑少臣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立刻道:“虽然苏晚没有写上自己的名字,但这字一看就是女子写的,会在杏花客栈邀请草民的,除了苏晚再无旁的女子,因此草民一下子就猜到,这纸条是苏晚写给草民的。” 萧逸把那纸条递给一旁不住往这边张望的卫大东和念夏,道:“你们看看,这是不是死者的字。” 两人接过,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念夏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哑声道:“不可能,不可能……这定是有什么误会……” 卫大东脸上的神情有些呆怔,似乎完全无法接受这件事。 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纸条上的,确实是死者的字! 杏花已是忍不住嘲讽道:“你还敢说你们夫人和桑少东家间什么瓜葛都没有?若没有瓜葛,又怎会写这般暧昧的纸条邀请一个男人!” 念夏狠狠咬唇,几乎要把唇咬破,然而铁证在前,她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一旁的徐静却突然看向桑少臣,问:“你早上是如何发现这张纸条的,麻烦详细与我们说说那时候的情形。” 第113章 谁说我没有证据?(一更) 桑少臣微愣,快速扫了徐静一眼便别开视线,道:“早上,我正睡得香呢,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催命般的敲门声,把我生生吵醒了。 我睡觉前可是跟店里的伙计说过,不许任何人来打扰的,我自然很生气,正想狠狠骂他们一顿,替他们东家教教他们规矩,谁知道外头一个人也没有! 紧接着,我就见到地上多了张纸条,喏,就是那张纸条。” 他昨晚被那什么萧侍郎按过的肩膀还隐隐作痛呢,他便是再好奇这女人的身份,也是不敢乱看了。 徐静继续问:“你可记得,那时候大概是什么时辰?” “什么时辰?” 桑少臣皱眉思索了一会儿,便斩钉截铁道:“那时候是辰时正左右,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见到那张纸条后十分高兴,立刻遣小厮去问了下时间,我还纳闷,苏晚这么早叫我过去,不怕碰见她男人么。” 辰时正! 跟死者的估算死亡时间,和先前说见到了桑少臣的伙计说的话对上了。 徐静微微一勾嘴角,意味深长地道:“原来如此,原来凶犯是这样操作的。只怕他是刚布置好现场,就去找你了,就是打算给自己找个替罪羔羊。” 徐静这话,听得在场众人都怔了怔。 替罪羔羊?这个娘子的意思是,凶犯不是桑少臣吗? 已是憋了许久的赵景明终于憋不住了,问:“你怎么知道,这个桑郎君不是凶犯?而且……而且你怎么知道,凶犯是布置好现场后才去找桑少东家的?不能是杀人前去找他吗?” 徐静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因为凶犯如果是杀人前去找桑少东家的,他无法预估桑少东家什么时候会去找死者啊,如果他刚好在他杀人布置现场的时候找过来,被他看到一切的话,不就得不偿失了? 至于为什么我知道桑少东家不是凶犯,自然是因为,我知道真正的凶犯是谁!” 徐静说完,掠过一众人震惊质疑的视线,直直地看向不远处的卫大东,冷声道:“你说是吗,卫东家?” 卫东家? 她的意思是,真正的凶犯是死者的夫君——卫大东?! 所有人的视线霎时都唰唰唰地投向了脸色惨白的卫大东,除了萧逸和脸色深沉的萧禾,都是一脸讶异的神色。 杏花几乎是立刻道:“不可能!郎主今天一大早就去跟工头商讨重修杏花客栈的事了,工头和一众匠人都可以作证,郎主怎么可能有时间去杀害夫人……” 徐静轻笑一声,道:“只要凶犯手脚利落,这一系列罪行加上去前面客栈把纸条交给桑少东家这件事,他完全可以在一刻钟之内完成。 而且,只有他这个同时兼任杏花客栈东家和死者夫君两个身份的人,才会清楚怎样才能快速潜入客栈,而不被客栈里的人发现,也才能在不被死者怀疑的情况下,找借口让她写下给桑少东家纸条上的那句话! 一刻钟时间,只要卫东家借口上个茅厕,或去拿样什么东西,便能挤出来了,不信的话,你们大可以把早上和卫东家商讨事情的工头叫过来,问问他卫东家跟他商讨的过程中,可曾离开过。” 萧逸立刻叫来一个差役,让他快速去询问早上和卫大东商讨事情的工头。 杏花一脸无法置信,咬了咬牙道:“这都是你的猜测!即便……即便郎主在和工头商讨事情的时候,当真离开过,你也没有证据证明郎主那时候就是去杀人了!莫非你亲眼看到了? 而且,夫人死的时候留了那么多血,血还溅得到处都是,凶犯身上的衣服不可能没沾到血,可是郎主现在穿的那套衣服,跟他早上那套衣服是一模一样的!根本没被溅到一滴血,这点我还有念夏都可以作证! 你放着衣服上沾了血的桑少东家不指控,偏要指控我们无辜的郎主,你可是……可是存心针对我们郎主!” 面对杏花的质疑,徐静也不急,嘴角微微一勾,道:“你说得没错,死者是被割到了大动脉,当场死亡,血喷溅得满墙都是,这种情况下,便是凶犯如何努力躲避,身上也不可能一滴血都没沾到。 但如果,卫东家事先准备了两套一模一样的衣服呢?那是他和死者的卧室,他最是熟悉不过,他完全可以事先把另一套衣服藏在卧室里,而不被其他人发现,在杀了人布置完现场后,快速把染血的衣服换下来,换上新的那套衣服,然后把染血的那套衣服藏起来。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71节 要做一套一模一样的衣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这个要求对于不明真相的人来说也会有些奇怪,毕竟卫东家这套衣服不是什么板式特别、或什么值得收藏的衣服,若遣人去问问县里的成衣铺子,说不定就能找到帮卫东家做衣服的那个人呢。 或者,遣人在这座宅子或前方的杏花客栈找一找,也许就能找到卫东家藏起来的那套染血的衣服,毕竟当时时间紧迫,卫东家理应没时间处理这套衣服,更有可能的做法是,先把它藏起来,等事情都结束后再处理它。” 徐静的话乍听起来,逻辑十分严密,然而有点脑子的人一听就知道,这其中最大的漏洞在哪里。 杏花白着一张脸,嗓音越发尖利了,“你说得再多,也不过是你的猜测!还是你现在就能把帮郎主做第二套衣服的裁缝找过来,或者把你说的那套染血的衣服找出来! 我……我虽然没读过书,但也知道案子不是这样判的!” 景宁县县令也眉头紧皱,道:“对啊,这位娘子说得对,猜测的事情不能拿来当查案的证据,要不,本官现在找人去询问一下县里的成衣铺子?或者找一找这里附近可有那套染血的衣服?” 这位娘子说得倒是颇有气势,听着也有一定的道理,但她连正儿八经的证据都还没找到,竟然就敢当面指着别人说他是凶犯。 一个不小心,最后案子破不了,还要被人反告一个诬陷的罪名。 徐静却是冷冷一笑,道:“不用,方才的确实只是我的猜测,但谁说,我没有证据?” 众人一怔,都又惊又疑地看着她。 她有证据?先前听她说了这一大堆猜测,他们还以为她只是在唬人呢。 这么多官爷差役在这里,都没找到证据,就她一个人找到了? 徐静没看其他人的神情,定定地看着一直嘴角紧抿不说话的卫大东,道:“在那之前,我想先问卫东家一个问题,你明明是在梳妆台前杀死死者的,为何最后却把她抬到了床上?可是为了更方便嫁祸给桑少东家?” 第114章 好疼,真的好疼(二更) 徐静说死者是在梳妆台那里被杀死的,现场但凡是有点查案经验的人都看出来了。 他们虽然不懂什么“喷溅状血迹”、“滴落状血迹”这些专业名词,但这种靠经验积累起来的破案知识,但凡多看几个案发现场便明白了,因此他们也没有对徐静那番话感到讶异。 景宁县县令愣了愣,还道:“这个问题,本官方才也是想了许久,凶犯杀了人,定是急着要逃走的,又怎么会花时间做这种无谓的事情?直接把死者留在梳妆台那里不可以吗?” 被询问的对象——卫大东却依然死死地抿着唇,一声不吭。 徐静却也不是真的要他回答,突然低笑一声,道:“我来猜一下罢,当时你匆匆回到了你和你夫人的卧室,你夫人那时候正在梳妆镜前描眉化妆,见到你突然回来了,应该是有些讶异的。 你随便找了个借口糊弄了过去,慢慢走到了你夫人身后——你是她夫君,你走到她身后,她自是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然后,轻柔地挽起了她的头发。 也许,你还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柔情蜜语,好把她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你身上,这样,她才不会注意到你悄悄伸到了腰间拿刀子的动作。 然后,在你的夫人毫无察觉的时候,你抽出匕首,一瞬间划破了她的脖子,鲜红的血液顿时如飞溅的花火般喷撒到了墙上。 前一刻,还在和你温柔对视的夫人立刻瞪大眼睛,完全无法相信,你会对她做出这种事情。 只是,她也没办法询问了,因为在那一刻,她已是失去了生命,把人生中最后的恐惧和不敢置信,都定格在了那双没有闭上的眼睛里。 而这一切,你通过你夫人面前的铜镜,看得清清楚楚,包括你夫人痛心疾首的眼神变化,人心终究是肉长的,你虽然做出了这般禽兽不如的事情,却也痛苦伤心,甚至心虚,这才在争分夺秒的时间里,把你夫人搬到了床上,远离了那面目睹了一切的铜镜,可是如此?” 卫大东的脸色越来越白,只是依然不说话。 徐静嘴角的弧度,顿时更冷了,“死者不会说话,但死者会向我们指示,杀害她的人到底是谁! 从梳妆台到拔步床的地面上,一路都有从你夫人身上滴落下来的呈圆点状的血迹,那是你把你夫人搬去床上的证据! 然而,那些血迹突然在某一处,断了,取代它的,是地上的一小滩血迹,为何? 加上死者后脑勺头骨莫名其妙的凹陷,以及那一滩血迹前的点状血迹有被擦拭过的痕迹这两点,我猜,你在搬运你夫人的尸体时,不小心摔了一跤,以至于你夫人的尸体重重地摔到了地上,那些圆点状的血迹才突然断了,你夫人后脑勺的凹陷,包括那一小滩血迹,也是那时候留下来的罢! 而且原本被你架着的死者摔到了地上,这才让那一滩血迹前的点状血迹有被擦拭过的痕迹!” 杏花见自家郎主一直不开口反驳,本来还满心惶惶,听到这里,顿时感觉自己又抓住了徐静的漏洞,尖声道:“这就是你所谓的证据?这不一样只是猜测……” “别急,这证据,我不是要说了么?” 徐静冷冷地横了她一眼,道:“卫东家,当时那一跤摔得挺狠的吧!所以你那可怜的夫人死了后还不好过,被摔得后脑勺的头骨都微微凹陷了进去,而作为当事人的你,不可能一点事也没有! 方才,你靠在了墙上,我让你去院子里的石椅上坐着休息一下,你却不愿,你其实不是不愿罢!而是不能! 你屁股到大腿那一块,定是摔青了罢!是不是很疼?疼就对了!因为,你夫人现在,连简单的一声疼都叫不出来了!” 卫大东这下子,不禁脸色煞白,连嘴唇也微微发青,一双眼睛变得无神而麻木,鬓角处已是汗湿一片。 “你身上的伤口,只要找人一看便清楚,而且,不凑巧,我也略通医术。” 徐静淡声道:“你那些淤青是什么时候形成的,只要是有些本事的大夫,一眼便能知晓。 若那淤青是你方才不小心弄到的,我让你坐下休息一下的时候,你为何不说?若你是因为伤的地方过于隐私,不好与我一个女子说,你完全可以简单说一下,你方才摔伤了,现在不好坐下,却为什么反而要扯一个在杀害你妻子的凶犯没找到前,你不能懈怠这样的谎? 你不说,只有可能是,你心虚!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身上有这样一片淤青! 而且,我没猜错的话,那片淤青很痛罢,正常来说,应该连走路都会觉得痛苦,你却一直强忍着,不愿意表现出来一点,是什么原因,让你宁愿忍受痛苦也要在我们面前做戏? 只有可能是,那片淤青和你夫人的死有关!” 徐静最后一句话重重落下的同时,卫大东突然踉跄了一下,若不是他身旁的杏花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他早就摔倒在地了。 好不容易站稳后,他缓缓抬头,在徐静问他问题以来,头一次看向了徐静。 这女子,方才特意问他要不要坐下,莫非是故意的? 在那时候,她便已是在有意地试探他。 现场一时没有人说话,都满眼怀疑震惊地看着卫大东,直到,萧逸沉冷的嗓音响起,“来人,带卫东家下去,查看他身上是否有那样一处伤口……” 卫大东却忽地,无力地低笑一声,一把甩开了杏花扶着他的手,颓然地靠在了墙上,脸上终于不再压抑那痛苦的神情,道:“不用查了,我坦白就是,我身上确实有那样一片淤青,那是我在抬晚娘的尸体时留下的。 那处伤口,好疼,真的好疼,我每走一步,都仿佛有千万根针扎在我的皮肉里。 但是,那伤口,远没有晚娘对我造成的伤害疼!” 念夏浑身颤抖,忍不住痛苦地大声质问,“我们夫人哪里对不起你了!苏家先前虽然不算富裕,但好歹是书香世家,祖上可是出过好几个进士的! 先前,便是京中也有大户人家专程遣人过来提亲!我们夫人却独独看上了你!在所有人都不理解夫人的选择,甚至说她脑子不清楚时,夫人却私下里与我说,你虽然只是商人之子,但心性最是纯粹干净。 当初在七夕灯会上,你对我们夫人一见钟情,从此就时常寻各种由头来找我们夫人,明明大冷的天,你却一大早等在苏家大门前,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就为了给夫人送一个小兔子形状的暖手炉,说那是你偶然见到的,觉得夫人定会喜欢,就买下了,又因为想尽早知道夫人喜不喜欢,整宿睡不觉,干脆宵禁一开就跑了过来等着。 那一天,夫人看着你顶着满头满脸的雪,连眉毛上都沾满了雪,却犹自对她笑得憨厚,回来后,她就与我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她觉得,你就是那个可以和她共白头的人。 嫁到卫家后,夫人每日操持家务,伺候公婆,便是被老夫人明里暗里地打压,也从不在你面前抱怨半分,夫人总说,哪家没有点糟心事,只要你是真心待她的,她便满足了……” 第115章 她心里似乎真的有我(一更) “你是晚娘的贴身侍婢,自然是什么都向着她!但晚娘是怎么想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卫大东突然猛地抬起头,双眼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如你所说,我不配!不管是出身还是相貌,我都配不上晚娘!当时我虽然心悦晚娘,却从没想过晚娘会真的选择我! 晚娘说要嫁给我的时候,我高兴疯了,甚至像个傻子一样把自己的手臂都掐青了,担心这只是一个梦! 我和晚娘成亲后,所有人都在背地里说,我配不上晚娘,所有人都说,我是高攀了晚娘,你以为我心里就好受! 后来……后来,竟然还传出了晚娘和桑少臣的传言!哈哈哈,桑少臣,为什么偏偏是桑少臣!她难道不知道,我阿爹就是被那姓桑的老不死生生气死的!” 念夏一怔,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夫人和桑少东家之间从来没什么!你若在意,夫人先前跟你解释的时候,你为何要说,你相信夫人……” “否则我能怎么说?说我其实不相信她?说我每回看到她和桑少臣,都会想到他们背着我卿卿我我的样子,恶心得要吐了?!” 卫大东激动地打断念夏的话,“我知道,桑少臣长得比我好看,比我会讨女子欢心,如今桑家的同福客栈也比我卫家的杏花客栈风光!外头的人都暗地里说,晚娘定是后悔嫁给了我!那桑少臣比我好多了! 她满心以为,那回跟我解释完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我的痛苦压抑她难道没看到?我是她夫君,若她当真有一点关心我,又怎会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与我相处! 我给过她机会的!今年,我与她说,因为重修杏花客栈要花不少银钱,我的生辰就不用做了,简简单单便好,谁料她就真的完全没放在心上了!后天就是我的生辰,昨天晚上,我特意问了她,后天可有空,我们一起带着娘出去走走,下馆子吃顿好的,她却说,后天她有事要出门一趟,可能要很晚才回来。 她心里压根没有我!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都是她活该!” 念夏眼眸大睁地看着卫大东,似乎被他这番话气得浑身颤抖。 突然,她一言不发地跑进了卧室里,再出来时,手上捧了一套崭新的衣服鞋袜。 不知道她是在卧室哪里把这些东西找出来的,上面没有沾染一滴鲜血污迹,被叠得整整齐齐,平滑光整。 卫大东一愣,似乎想到了这是什么,脸色一白。 念夏狠狠地把手上的新衣新鞋摔到了他身上,哭着道:“你凭什么试探夫人的真心?凭什么觉得,夫人就得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心里在想什么腌臜事都一清二楚?! 你质问夫人不关心你,连你的痛苦压抑都看不出来,你又可曾关心过夫人,可曾看到夫人对你的担忧用心?!夫人不是不关心你,是不知道如何关心你!她满心以为,她跟桑少东家的事情那一回已是与你说开了,后面你表现出来的痛苦压抑,夫人从没往那件事上想,只以为你在烦恼杏花客栈重修的事情! 你今年的生辰,夫人从没忘记,甚至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在谋划给你一个天大的惊喜!这些新衣鞋袜,都是夫人趁你不在的时候一针一线亲自缝制的,因为你生辰的日子越来越近,夫人怕做不及,这些天都是趁你睡下后,偷偷来到奴婢的房间挑灯赶工。 夫人早就打算好了,到了你生辰那一日,就用自己的嫁妆请一个戏班子来家里热闹热闹,因为老夫人曾经说过,你小时候最喜欢看戏了,每当在外头见到正在演戏的戏班子,都要驻足不前,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因为有名的戏班子都很忙,需要提前预约,夫人早在半个月前就托人跟西京一个有名的戏班子预约好了,你生辰那天,他们就会从西京来到咱们这里……” 卫大东一双手颤抖着拿着手中的新衣,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这时候,一直想说话却插不上嘴的桑少臣终于道:“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有些事还是要澄清一下的,我与苏晚确实什么都没有,我第一回见到她,是在你爹的葬礼上,当时我确实对她起了一些心思,寻到机会拦截住了她,她却对我怒目而视,说她已是嫁你为妻,这辈子都是你的夫人,让我自重,然后跑走了……” 他手上那条苏晚的手帕,就是她那时候掉的。 他是什么人?自从自家老爹的同福客栈做起来后,景宁县但凡是他看上的女子,就没有几个是到不了手的,不过是银钱多少的问题罢了。 有些实在不愿意的,他也没那个强人所难的心思。 但苏晚不同,那天葬礼上,他看到她一身白衣包裹着她玲珑纤细的身子,一头乌发上什么珠宝首饰都没有,只别着一朵白色的小花,却是衬得她更为清纯诱人,仿佛天上那最纯洁无瑕的仙女,那模样当即就入了他的眼,让他晚上辗转反侧。 又想到,这般美丽的女子竟是那其貌不扬、自卑懦弱的卫大东的妻,他那种人凭什么娶到这么美的女子!心里一时很是不平衡,这才着了魔一般,对她纠缠不清。 却哪里想到,那卫大东竟还真的以为他和他夫人有一腿,还要诬陷他杀了他夫人! 卫大东一点一点地转头看向桑少臣,眼中的神情有绝望,有麻木,有痛苦,却唯独没有讶异。 一旁的徐静忽地想到了什么,冷声道:“你其实早就猜到,你夫人跟桑少东家之间是清清白白的罢?” 赵景明不敢置信地看向徐静,失声道:“怎么可能!如果他早知道,又为何要对自己夫人痛下杀手?!” 徐静却是冷笑一声,“这个问题,也就只有卫东家自己知道了。” 萧逸显然没有听他们继续扯皮下去的意思,看了景宁县县令一眼,景宁县县令立刻会意,扬声道:“速速把凶犯抓拿归案!” 立刻便有两个衙役跑上前,架起了全身无力的卫大东,就在他们要把卫大东带走时,卫大东突然低低地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他虽然没有看徐静,但徐静知道,他在问她。 她淡声道:“从你反驳关于令夫人和桑少东家的传闻时。你那时候的情绪,十分激动,甚至有些羞恼,那不是已经对某件事放下的态度。 还有一点,是我个人的一些感受,从令夫人布置这个院子的用心程度来看,她是真心想要经营好与你这段夫妻关系,这些花里,不乏一些十分难打理的品种,需要养花人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才能让它们开得这么灿烂,这样的女子,不像是那种会不安于内、红杏出墙的人。” 卫大东闻言,猛地抬头,有些怔然地看着她,不知道是讶异她竟然这么早就开始怀疑他,还是她说的关于他夫人的那番话。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72节 突然,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其实,你先前猜得没错,我把晚娘搬到床上,是因为我忘不了晚娘最后看着我的眼神。 明明前一刻,她还柔情满溢地看着我,我跟她说,最近我都一心扑在重修杏花客栈的事情上,忽略了她,等事情告一段落了,就带她去踏青,去野外采许许多多的鲜花种子,特别是她最喜欢的小苍兰,到时候,在我们院子里其余的空地也种上花,一到春天,就被鲜花围绕。 还说,也许到那时候,我们已经有孩子了,孩子调皮,说不定会摧残那些可怜的花儿,我们得在孩子还在母亲肚子里时,就教育他,那是你母亲最爱的花,你不能动…… 我忘不了晚娘听我说这些话时的眼神,那会让我觉得,她心里似乎真的有我,没有骗我,也没有做出过对不起我的事情…… 可是,若她真的没有做过那些事情,我又为什么要杀她?我可是亲手杀死了一个,不在乎我的模样和家世,全心全意爱着我的人? 我受不了,受不了这个想法,这会让我发疯……所以,我把晚娘从梳妆镜前移开,搬到了床上……” 他说着说着,突然忍不住哽咽起来,最后因为情绪太激动,那两个衙役一时没扶稳他,让他整个人滑倒在地,趴在地上痛哭失声。 第116章 事情真的有点大条了啊(二更) 徐静嘴角微抿地看了他一眼,便转头和身旁的萧逸低低道了句“我先离开了”,扶着一旁的围栏,往外走去。 她参与过上百个案子,几乎每个案子背后,都会有一段或悲情或压抑或心酸的故事。 但这一切,都不是凶犯选择犯罪的理由。 凶犯在选择犯罪那一刻,他那些所谓的悲惨的过去或心路历程就成了一个笑话,因为,他已是成为了更邪恶的存在。 徐静还没走出卫家的宅院,不远处就快步走来两个熟悉的身影,见到她,立刻惊喜道:“徐娘子!我们还说在外面怎么找不到你!幸好问了掌柜,掌柜说你和萧侍郎去了后院,似乎是有什么案子发生了。怎么咱们好端端出一趟门,又是遇袭又是撞见案子的,我都想回去翻翻黄历,看看是不是咱们这段时间不宜出门了!” 说话的正是陈虎,程显白走在他身旁,两人迎着上午干净纯粹的阳光而来,看起来都神采奕奕,脚步生风的,看来昨晚休息得不错。 徐静见到他们也很高兴,方才因为查案而稍稍冷硬的心肠霎时松了下来,只有见到他们,她才感觉自己的生活回到了正轨。 陈虎立刻快步上前,十分熟练地扶住了徐静,徐静看向程显白,道:“我们带来的药都没事吧?” 那些药可都是要给宋家的,若是那些药在昨晚的打斗中有了什么闪失,就麻烦了。 程显白扬起一个得意的笑容,道:“当然带了!那些药可比我还宝贵呢,我出事也不能药出事啊!我昨晚还慌得很,生怕那些清凉油的陶罐会在逃命时嗑坏,一到客栈就解开检查了一番,万幸一点事都没有!幸好我知道这些陶罐是精贵玩意儿,一路上都紧紧抱在怀里,才护得它们好好的。” 徐静这才放松了下来,笑着点了点头道:“这就好,萧侍郎应该还要跟进一下这个案子的后续,我们在外头等一下罢。” 看萧逸的态度,是要一路护送他们去西京了,在这种情况下,这是他们最好的选择了,跟着他们走,徐静心里也能定一些。 而且,就算不跟他们走,也不好自己擅自离开,总要等萧逸过来,跟他打声招呼再说。 徐静在客栈大堂里坐了没一会儿,萧逸就过来了,萧禾和赵景明两人施施然地跟在他身后。 徐静没看那两人,径直看向萧逸道:“事情都处理完了?我们什么时候上路?” 虽说如今程青青成长了许多,但让她一个人看着杏林堂太久,徐静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心的。 因此,她一直打的主意便是,快速把药送去给宋家,然后抽空去看看那小不点,就回去。 萧逸看着她,点了点头道:“都处理完了,马车已是备好,现在便可以出发。” 听他说到马车,徐静心里又忍不住一阵肉疼。 他们上京的马车是租来的,如今已是被毁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定是要赔一大笔钱。 宋家虽说会给他们报销来送药的路费,但马车被毁这件事可不能算在里面。 徐静不禁幽幽地看了萧逸一眼。 那群黑衣人若真的是因为他才找上他们的,对他们来说完全是无妄之灾,这笔赔偿自是也不能算在他们头上! 萧逸察觉到徐静的视线,一双黑眸看向她问:“怎么了?可是还有事?” “没有。” 徐静说完,便站了起来,慢慢往外头挪。 这些事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下说,也只能找时机再跟他提了。 陈虎和程显白连忙给萧逸行了个礼,也跟了上去。 萧禾和赵景明方才一直注视着徐四娘,见她完全不给他们一个正眼,不由得满心无奈。 此时,看着萧逸不自觉地盯着徐静的身影看的沉黑眼神,萧禾走了上去,道:“徐四娘……确实变了很多,不亲眼看过,还真让人无法置信。” 方才那个案子,可以说,完全是她一个人破的。 这能力,若她是个男子,高低能在刑部或大理寺混个实职。 萧逸睨了他一眼,薄唇微抿,没说话。 萧禾无奈地笑笑,道:“差不多得了,今天早上,我们擅自试探接近徐四娘,确实是我们不对,然而,这种事任何一个正常人都很难信服罢。 不是我多心,砚辞,徐四娘这变化你可查过了,不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罢?” 虽说他早上时确实存了试探徐四娘的心思,但那时候的他心里,其实已是多少相信,如今的徐四娘已不是过去的徐四娘了。 毕竟,他这个表弟向来不是什么色令智昏之辈,更甚者,他的警惕性和敏锐度绝不输给朝堂上许多已是在朝中沉浮几十年的老狐狸。 连砚辞都已是认可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饶是如此,他也是万万没想到,徐四娘的变化会那么巨大罢了。 萧逸又是静默了片刻,才淡声道:“我已是派人彻查过了,她没什么问题,至少,她的变化背后没有你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阴谋诡计。” 就像萧禾所说,他们早上对徐静的态度无可厚非。 他也不过是恼他们不跟他打一声招呼,便擅自接近那个女子。 萧禾看了萧逸一眼,低笑一声道:“既然是你说的,那定是不会有什么错了。 行罢,我也不做那个多管闲事的小人了,既然徐四娘的事不涉及公事,那便是你的私事了。 你是怎么想的?想要跟人家重修旧好?但我看着,人家完全没有那个意思啊。” 天天和一群兵蛋子相处,萧禾自是也有着一定的识人本事。 他几乎是一看就知道,那徐四娘是当真不待见砚辞,甚至,十分排斥进入他的世界。 萧禾这话戳中了萧逸心中的痛处,他脸色一僵,深吸一口气道:“我自有分寸,你和长予休要再次擅自接近她便是。” 说完,沉着一张脸便大步走了出去。 一旁的赵景明虽然没有说话,但他们说的话,他可是一字不漏地听进耳朵里了,这会儿不由得撇了撇嘴道:“还自有分寸呢,砚辞这家伙就没有跟女子正儿八经地来往过,只怕连怎么跟女子相处都不知道罢。徐四娘如今伤了腿脚,明明他有的是表现的机会,偏要装君子,若不是了解他的人,哪里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只怕都要以为他不想再跟徐四娘有什么牵扯。 就是我家院子里养的大黄,都比他会讨自家媳妇欢心!如今大黄和它媳妇都生第三胎了!” 想到今天早上,某人连坐过去和徐四娘一起用早膳都不敢的情景,萧禾又好笑又无奈,摇了摇头道:“别说第三胎了,就砚辞这模样,只怕你家大黄两口子再生三胎,徐四娘也不会知道砚辞对她存了那方面的心思。” 这话虽然离谱,但放在萧砚辞身上,却似乎再正常不过了。 赵景明忍不住幸灾乐祸地哈了一声,“那也是砚辞活该,谁让他重色亲友来着!若到时候,徐四娘找到了一个如意郎君,要再嫁,只怕砚辞连怎么哭都不知道。” 两人说到这里,不禁对看了一眼。 嘶,别说,还别说,这还真的有可能! 到底是兄弟,看萧砚辞吃瘪一两次是情趣,吃瘪到那份上,事情就真的有点大条了啊。 第117章 他的心意(一更) 有萧逸他们的护送,接下来的路程再没出什么意外,且景宁县离西京其实已是很近了,走了不过小半天,西京便到了。 西京的城门恢弘大气,出入的百姓和车马络绎不绝,门庭若市,普通百姓见到萧逸一群人,立刻十分熟练地纷纷让路,他们没花什么时间便顺利入了西京。 一路上,徐静几人坐的都是萧逸临时借给他们的马车,驾车的依然是陈虎和程显白,刚过了城门,徐静就挪到马车门边,与陈虎他们说了自己的打算,陈虎立刻一勒马缰,让马车靠边停下了。 他正要按照徐静的吩咐上前找萧逸,骑马走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萧逸已是察觉到他们的举动,打马走了过来,心底因为预料到了什么,嘴角已是拉成了一条直线。 他正想径直走到马车边询问徐静,陈虎已是走了上来,笑呵呵地道:“萧侍郎,徐娘子说非常感谢你们一路的护送,接下来就不劳烦你们了,我们自个儿找地方安置便是,徐娘子说她腿脚不便,否则是要亲自下来答谢萧侍郎的,在咱们离开西京前,徐娘子会找时间亲自登门拜访……” 陈虎满心以为,徐静说找时间登门拜访,是要亲自去答谢萧逸。 萧逸却一下子明白了那女子的用意,她一直想问他那天袭击他们的那群人是什么来头,只是没寻到机会。 在问清楚前,她怕是不敢轻易上路。 萧逸静了静,淡声道:“我去与她说两句话。” 便打着马上前,走到了马车窗户旁,微微伏低身子,道:“你们在西京打算如何安置?” 他们来西京,是为了给宋家送药,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一两天就可以离开。 只是待个一两天,随便找家客栈安置便是。 萧逸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问出这般明知故问的问题。 徐静微微一愣,挪到窗户边把帘子撩开一半,和窗户外的人四目相对,一边琢磨着萧逸这般问的原因,道:“我在西京就待一两天,我打算随便找家客栈落脚,还是,萧侍郎有什么好的推荐?” 萧逸启了启唇,几乎要冲口而出——你可以直接住到我家,刚好,可以看看长笑。 只是,看着面前女子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这句话终是没出口,静默片刻,道:“西京城龙蛇混杂,且……你可能会遇到一些旧人。” 原主在西京可有不少仇人。 那些人,随便遇到一个,都比萧禾他们要麻烦千万倍。 听萧逸提起这件事,徐静就不免有些郁闷,暗叹一口气,道:“我知道,我没打算让他们知道我来了西京,我会低调行事。” “客栈那些地方人员流动大,便是你带着面纱,若被以前的熟人见到了,也难免会被认出。” 萧逸看着她,道:“若不然,你可以住我手底下的一处宅子,那处宅子我当初买回来就是为了赏人的,所以直接用了手底下的人的名字买,才买了没多久,还没赏出去,你可以暂住几天。” 徐静微怔,张了张嘴正要婉拒。 她只要小心一些,便是住在客栈,也有信心不会暴露身份。 最重要的是,她有什么理由住进他手底下的宅子里啊,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啊。 然而,她话还没出口,一个温润和煦的声音就响起,“砚辞这提议不错,看徐娘子的模样,也是想尽量少生枝节,最后顺顺利利回去安平县罢,我知道砚辞说的那个宅子,当初还是我帮他找的呢,地段幽静,出行方便,徐娘子想低调行事的话,那个宅子再合适不过了。 何况,昨天袭击徐娘子的那群人只怕还在暗中盯着徐娘子,若徐娘子住在客栈,砚辞不好派人保护你不说,若出了什么事,定会引起其他人注意,徐娘子想隐藏身份也就更难了。” 徐静不禁看向也拍马走了过来的萧禾,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这男人早上时还对她阴阳怪气的,这会儿的态度怎么好像……变了? 而且,不得不说,他说的那几句话直击她的要害,她本就忌惮昨晚袭击他们的人,总担心他们什么时候就会卷土重来,因此,她也是打定主意要尽快找萧逸聊一聊,好消除自己心底的不安。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73节 就在这时,赵景明也走了过来,看了徐静一眼,咳了一声道:“对啊,我可不觉得昨晚那群人会轻易放过他们盯上的人!你就别瞎折腾了,要不直接住进砚辞家里呗!” 早已是有些动摇的徐静闻言,立刻当机立断道:“我就借住萧侍郎方才说的那个宅子两天罢,劳烦萧侍郎了。” 很多事情果然是对比出来的。 跟住进萧逸家中一比,暂住他手底下的宅子两天,突然就觉得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看到女子这果断的模样,赵景明微微一噎,不由得怜悯地看了一旁的萧砚辞一眼。 啧啧,人家娘子得是多嫌弃他啊,一说要住进他家里,就一副桥底破庙都能住的模样。 看来,他和萧禾上午时说的那些话,真的很有可能实现啊! 萧逸哪里知道身旁这两人心里在打什么官司,见到徐静应了下来,脸色顿时一松,嘴角还微不可察地扬了扬,道:“我现在就送你过去。” 说完,拍马走回了前头。 萧禾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目视前方,脸上笑容温润,“怎么不直接让人家住到你家?可是不敢?” 砚辞说那句话的分量,跟长予说的分量自是不同的。 若是砚辞一开始就没给徐四娘第二个选项,他自是可以顺着砚辞的话,把人推进他家里。 萧逸脸色微僵,深吸一口气,淡声道:“我自有分寸,你莫多管闲事。” 说完,“驾”了一声,拉开了和萧禾间的距离。 他并不想让那个女子太为难。 他已是模模糊糊地认清了自己的心意,虽然还没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做,但唯有一点,他十分明确——他并不想吓着她,也不想用什么见不得光的法子算计逼迫她。 他只想一点一点地靠近她,也希望她能一点一点地接受他的靠近。 萧禾看着萧逸的背影,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只怕砚辞这回,是认真了。 正是因为那女子在他心中的地位太重,才会这般克制。 很快,萧逸就带徐静几人到了他所说的那处宅子,徐静到底是有着徐四娘的记忆的,立刻便察觉出了这个宅子所处的位置确实是个好位置。 西京东西共十六条大街,南北共十二条大街,中间若干条小街,皇城在北部正中,因此,越靠北的地方,各种官府衙门就越密集,治安也越好,房价自然也是越高。 萧逸这个宅子,就位于西京西北边偏中部的位置,再往北一些,就是权贵富豪云集的地区,可以说兼顾了治安好,离西京的权贵富豪圈又还有一定距离这两个优点! 第118章 孩子的真情告白(二更) 徐静心里是很满意的,跟萧逸真心实意地道了声谢,就和陈虎以及程显白住了进去。 萧逸倒没有留太久,留下十几个护卫给她,说她在西京这段时间,这些护卫会护着她,有什么事也可以遣这些护卫去找他,便离开了。 这一路上对她格外殷勤热络,让徐静都有些怕了他的闲云却是一反常态,没有与她多说什么,笑容甚是灿烂地道了句:“徐娘子,一会儿见。” 便跟着萧逸屁颠屁颠地离开了。 徐静还在琢磨着他这句“一会儿见”是什么意思,是他口误了,还是一会儿他要帮萧逸给他们送什么来?一旁程显白无比激动的呼声就拉回了她的思绪,“老天爷,这宅子也太好了!还是个两进制的宅子!西京的房价可谓寸土寸金!我努力奋斗一辈子,都不一定能买下一个院子。 这竟然是萧侍郎奖赏给手下人的宅子,我现在去向萧侍郎毛遂自荐来得及吗?” 徐静不由得凉凉地瞥了他一眼,程显白身子微僵,立刻抬头挺胸,正儿八经地咳了一声,一脸严肃道:“当然,我是不会做出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的!我已是决定了要为杏林堂奋斗一辈子!” 徐静懒得跟他耍宝,道:“现在刚过午时,时间还早,我们先进去收拾一下,随后劳烦你们两位去探探宋家的所在罢。 没什么问题的话,明天一早,咱们就正式过去拜访,把药送过去。” 说完,便拿着行李走进了屋子里。 程显白瞅着徐静的身影消失不见了,才一把拽过陈虎道:“大虎,你说萧侍郎是不是对咱们太照顾了?还让咱们住他的房子,不会是……不会是萧侍郎瞧上徐娘子了罢?”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以萧侍郎的身份地位,顶天了就是纳徐娘子为贵妾,以徐娘子的心性,定是打死不从的! 青青若是知晓这件事,只怕又要拍桌而起了。 程显白这番话却是勾起了陈虎的悲惨回忆,他深吸一口气,脸色沉肃地按着他的肩膀道:“大白,我奉劝你,别想太多,萧侍郎就是人好,而且徐娘子先前协助萧侍郎破了好几个案子,立下了天大的功劳,萧侍郎也不过是担心徐娘子和我们的安危,才把这个宅子暂借给我们。 别太真情实感,没结果。” 他就是被深深伤过了,所以无论如今萧侍郎和徐娘子做出什么事情,他也不会再相信爱情了! 程显白:“???” 不是,他什么时候真情实感了?这家伙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 很快,徐静就知道闲云说的一会儿见是什么意思了。 彼时她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她本来想选择外院的客房,陈虎和程显白却以男女有别为由,坚决让她住到了内院,他们两个住在外院。 徐静无法,虽然她不在乎什么男女有别,但在这个世界生存,还是得守这个世界的规矩的。 她正坐在小厅的长榻上,把自己带过来的衣服一一拿出来叠好,外头就突然响起一阵“蹬蹬瞪”的急切脚步声,以及闲云着急无奈的声音,“小郎君!你慢一点,慢一点,小心摔了!” 徐静微愣,猛地坐直了身子,短暂的讶异后,脸上已是下意识地扬起了笑容。 很快,一个穿着豆绿色衣袍、绑着双髻的小不点就急吼吼地跑了进来,见到徐静,一双眼儿立即笑弯了,激动地喊了声“阿娘”,就一下子扑到了徐静怀里。 好多天没见这个小家伙了,徐静发现自己心里对他的挂念远比自己想的要多,感觉到怀里的孩子无比依恋地靠着她,小脑袋仿佛小狗一般蹭着她,不停地唤她“阿娘”,徐静心里一软,把他抱了起来,放到自己膝盖上,看着面前笑容满面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小不点,不由得笑道:“你怎么过来了?我还想着明天就去看你呢。” “闲云今天早上说要去接阿娘,我就一直在家里等着阿娘啦!” 小不点喜滋滋地晃着小脚丫道:“阿娘是特意来看长笑的吗?” 徐静“呃”了一声,颇有些心虚地道:“当然啦,阿娘说会来看你,就来啦,阿娘是不是没有说谎?” 小不点的一双眼睛霎时弯得更细了,突然却像想到了什么,小嘴嘟了嘟,“闲云说,阿娘只在西京待一两天是吗?阿娘……阿娘就不能多待几天吗?” 这事儿就不能骗小孩了。 徐静无奈地看着他,轻轻理了理他因为跑得急而弄乱了的刘海,道:“长笑,抱歉,阿娘在安平县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但阿娘答应你,以后一有空就来看你,好不好?” 如果她和宋家的买卖关系能延续下去,以后应该会有很多机会来西京。 这时候,终于赶了过来,也走了进来的闲云听到徐静的话,立刻在心里拼命呐喊:“小郎君,快快撒娇卖惨!一定要留下徐娘子啊!就是多留几天也好!” 然而,小家伙闻言,脸色虽然黯然了一瞬,但徐静这回来看他,在小小的孩子心中,已是大大抚慰了他先前的不安,这会儿听到徐静承诺以后还会看他,立刻高兴得不行不行的,重重地“嗯”了一声,就把小脑袋靠在徐静的肩膀上,喃喃地真情告白,“阿娘,长笑真的好喜欢你啊。” 回到西京后,他其实一直都很不高兴,虽然阿爹陪他的时间更多了,但他还是想阿娘,也担心阿娘不会来看他。 但现在阿娘来了,阿娘果然没有骗人!阿娘说以后还会来看他,就肯定会来的。 虽然……虽然他很想阿娘一直留在他身边,但他不能一直这么不乖,阿爹说了,阿娘也有她要做的事情,也有大人经常说的那种苦衷,但阿娘,肯定是在意长笑的。 徐静不禁有些意外地看了看长笑。 她原本以为,还要好好哄这孩子一番,才能让他接受这件事。 怎么这回见到这个孩子,有种他比先前更懂事了的感觉呢? 见自家小郎君这么轻易就被满足了,闲云默默地抚了抚额。 他们郎君和小郎君哦,他都不知道该说谁更没出息了! 眼见着是不能指望小郎君挽回战局了,他轻叹一口气,走上前给徐静行了个礼,道:“小人见过徐娘子,我们郎君说小郎君思念徐娘子甚重,难得徐娘子来了西京,就应了小郎君,让他来徐娘子这里住两天。 郎君说徐娘子这回来京,没带徐娘子身边那两个侍婢,担心徐娘子一个人带小郎君太辛苦,特意嘱咐小人带了几个仆从过来。” 说着,拍了拍手,立刻便有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领着两个年轻的婢子走了进来,规规矩矩地朝徐静行了个礼,随即,那个妇人笑容温和道:“奴婢见过徐娘子,奴婢姓沈,是小郎君的奶娘,这两个侍婢,一个名为秋水,一个名为初菊,这几天徐娘子和小郎君的衣食住行,都交给奴婢们便是了,徐娘子若觉得奴婢们有哪里做得不周到的,可以随时开口。” 第119章 你们郎君是个好父亲(一更) 徐静微微一愣,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面前几人一眼,淡淡一笑道:“你们不用这般多礼,你们平日里都是服侍小郎君的,这两天照顾好小郎君便是,倒不用太顾虑我。” 沈娘闻言,似乎有些怔然,但很快便收起了脸上的异样,笑眯眯道:“徐娘子这话可就让奴婢们难做了,再怎么说,徐娘子都是小郎君的亲娘,何况郎君遣奴婢们过来的时候,可是说要服侍好小郎君和徐娘子,奴婢们怎么能不顾虑徐娘子呢。” 来的路上,闲云已是与她们说了这前夫人的情况,如今看来,他们这前夫人确实很排斥与郎君再有什么牵连。 她是小郎君去了郎君身边后,才来到小郎君身边的。 说来也好笑,郎君当初是以奶娘的名义把她请来的,男人家不懂怎样养孩子,满心以为两岁多的孩子还要吃奶,那时候小郎君刚到郎君身边,正是又害怕又不安的时候,什么都不愿意说,因此她去到小郎君身边,小心翼翼地询问了一番后,才知道小郎君早已是断奶了。 据说小郎君先前是有一个奶娘的,但她得罪了前夫人,在小郎君不到一岁的时候就被撵走了,以至于小郎君是生生断的奶。 郎君府上原本清一色都是男人,发现小郎君其实已是断奶后,也没有遣退她,就让她作为奶娘在小郎君身边服侍。 因此,她是第一回见到小郎君的亲娘,先前,也只是偶尔从东篱和闲云嘴里听说过这位。 小郎君虽然内敛敏感了一些,但还是很好带的,而且这孩子格外让人心疼,服侍小郎君这几年,沈娘早已是把他当成了亲生的孩儿一般,对于据说曾经苛待过小郎君的前夫人,自是多少有些怨嗟。 听闲云说她们这回要去服侍的是前夫人,她不由得又是震惊又是不满,闲云立刻一脸严肃地说,如今的夫人已是与以前大不一样了,郎君对夫人的态度,跟以前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便连家里的几个侍婢,也是郎君从安平县回来后叫人采买的,郎君虽然没说这样做的用意,但他和东篱这两个在安平县一路看过来的怎么不清楚,郎君是为夫人买的侍婢呢!何况如今,便连小郎君也十分依恋夫人。若她还带着以往的想法去服侍夫人,一不小心得罪了夫人,便是她是小郎君身边的老人,郎君也断是不可能手下留情的。 沈娘虽然又惊又疑,但闲云和东篱可是从小就跟在郎君身边的人,郎君的喜好变化,他们比她清楚多了。 何况,细细一想,家里仅有的几个侍婢确实是郎君从安平县回来后,突然让手下的人买来的,先前,不管旁人说什么,郎君府上就是没有一个年轻的侍婢,若不是郎君先前娶过妻,还有一个孩子,只怕各种难听的谣言早就满天飞了。 因此,沈娘在来这里前,已是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还严肃警告了那两个侍婢一番,只是,夫人的模样,尤其是夫人和小郎君相处时的景象,还是把她惊到了。 看来闲云说的话不假,这前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变回他们的现夫人,她是万万不敢怠慢了。 沈娘的这一番话让徐静有些无奈,只是又不好让她们为难,只能轻叹一口气,道:“罢了,你们想怎么做便怎么做罢,最要紧的,便是照顾好小郎君便是了。” 沈娘连忙带着两个侍婢应了声是,见到徐静收拾到了一半的衣物,立刻指挥秋水去接手,又说她们这会儿要去采买这两天要用的东西,问徐静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徐静说没有后,才带着初菊行了个礼离开了。 不得不说,有人在身边帮忙,还是很省功夫的,秋水手脚利索地帮徐静把东西收拾好后,便去后厨帮他们准备下午茶了。 徐静一行人来到西京的时候已是过了午时,路上为了赶时间,也没有停下来用膳,只随便用了些糕点和干粮,若下午不另外吃点东西,到了晚上定是要饿坏了。 因此,徐静本来打算收拾好东西,就去后厨下碗面吃的。 这下子陡然闲了下来,徐静眨了眨眼,干脆叠起心思,专心致志陪伴起了许久没见的长笑。 长笑自是高兴坏了,一直缠着徐静跟她说自己回了西京后都做了什么,芝麻绿豆点的小事都能说半天,还让闲云把他这段时间写大字的字帖带来了,一脸得意地给徐静看,说夫子都称赞他的字写得好! 徐静没有养孩子的经验,不太清楚四岁多快五岁的孩子写出来的字是怎样的,但手上字帖的字虽然有些歪歪扭扭,但一笔一划看得出已是有了几分笔锋,且都写得十分整齐有力,有些惭愧的说,再过几年,这孩子的字只怕都要比她写得好了。 突然,她发现长笑这些字帖上的批复明显有两种字迹,一种字迹用的是红墨,写的是一手风姿绰约、行云流水的瘦金体,另一种字迹用的是黑墨,笔势雄健洒脱、力透纸背,写得显然比前一种字要大气得多。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74节 与前一种字体详细耐心的批复不同,后一种字体往往只是把长笑写不好的那些地方圈出来,在旁边简单地点评几个字,例如“此处下笔要重”,“此处笔锋不够稳”等等,遇到问题太多的字,直接就在旁边写一遍展示。 而他展示的那个字旁边,往往还会有一个歪歪扭扭、努力模仿他的字,一看就是长笑后面写的。 徐静立刻便猜到这个字迹的主人是谁,下一息,就听一旁的闲云道:“郎君很看重小郎君的学习,自从小郎君开始启蒙后,小郎君的功课郎君都会抽空再批复一遍。” 徐静瞥了他一眼,淡淡一笑,“这样么?你们郎君是个好父亲。” 当初这孩子能留在萧逸身边,确实是很幸运的。 闲云却是有些焦急,郎君这个父亲再好也不能代替亲娘啊!他都不敢想象,若是如今的徐娘子能和郎君和好,小郎君会是个多么活泼开朗的小娃娃! 然而看这两个当事人,郎君一副不紧不慢毫无危机感的模样,徐娘子呢,则完全没有那方面的心思,真是主子不急急死他这个可怜的小厮了。 徐静就这般陪了萧怀安一个下午,倒是难得有了这般空闲的时候。 到了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沈娘和初菊采购回来了,沈娘进房间与徐静行了个礼,道:“徐娘子,奴婢们准备做晚膳了,奴婢们见前头两个郎君下午时出了门,可要做他们的饭?” 陈虎和程显白应该是去宋家探路了,徐静点了点头,道:“劳烦一起做了吧……” 一边说,一边心里琢磨着,同在一个屋檐下,也不好分两次做饭,顶多离开前给她们一些银子,就当是这两天雇佣她们了。 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以及程显白焦急忙慌的声音,“徐娘子,不好了!不好了!” 第120章 是徐娘子的狗屎运(二更) 徐静微愣,心下意识地咯噔了一下,但顾念着萧怀安还在身边,她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道:“闲云,你看着点长笑,我出去看看发生什么了。” 说完,让闲云把长笑抱走,就匆匆走了出去。 陈虎和程显白下午收拾好东西就出去探路了,程显白先前来过一回西京,对西京的布局还是有一些印象的,两人连猜带蒙,又不时拉着人问路,没多久就找到了在他们那里订药的宋家。 见到那典雅大气、悬挂着书写着“宋府”两个大字的牌匾的高门大户,陈虎嘴巴张了老半天才记得要收起来,回想起问路时,一些知情人说的话,他不禁咽了口唾沫道:“我滴个乖乖,你们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那可是……可是名满天下、连当今圣上都要尊称他一声‘老师’的宋祭酒的家啊!” 程显白虽然早就猜到了那宋夫人的身份,但这会儿证实了,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道:“这你可得问徐娘子,那可不是我和青青的狗屎运,是徐娘子的狗屎运。” 可不就是老天爷赏的狗屎运么! 先是萧侍郎,后是宋夫人,要说徐娘子不是个有大福的,都没人信! 他们这回过来只是探路,明天才正式登门拜访。 程显白于是撞了撞陈虎的肩膀,朝他飞了个眼神道:“难得来了一趟西京,要不要去见识一下西京的风情。” 那眼神,充满了男人才懂的意味。 陈虎立刻一眼严肃地道:“我娘可是从小就教育我,没本事就少去那些销金窟,没得惹得一身腥,还耽误以后娶媳妇。” 看到陈虎正义凛然的神情,程显白还真的有些被唬住了,羞愧地道:“那就……” 陈虎:“但就去看一眼,还是没问题的。” 程显白顿时一挑眉,甚是促狭又兴奋地道:“那还废什么话,快走呗!” 就在两人心痒痒就要开溜之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焦急惊喜的声音,“大白!大虎!来这里果然就能找到你们!” 看到眼前那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两人都懵了。 再听了他说的话,两人不仅懵了,整个人都要炸了。 因此,徐静匆匆走了出去,便见到院子里除了陈虎和程显白,竟然还有本该留在了安平县的吴显贵。 她一怔,眉头已是微微蹙起,“吴郎君?你怎么过来了?” 吴显贵立刻道:“徐娘子,我……我是连夜骑马赶过来的,实在是安平县那边出了大问题,程娘子一个人拿不定主意,只能拜托我跑一趟了。” 还不待徐静详细询问,一旁的程显白就咬牙道:“林家那群混账!我就说上回它打压我们不成功后,定然还会有后续!但没想到他这回是明着不要脸了!显贵儿说,安平县的药材商突然都不愿意卖薄荷给咱们了!不止是药材商,便连普通的药房也不愿意做我们的生意,青青尝试着加价收购薄荷,都没用!然而,先前在我们那里预定了清凉油的人可都等着拿药呢!” 他们先前买的那批薄荷,在给宋家做药的时候已是基本上用完了。 徐静离开安平县前,已是让程显白去他们经常合作的药材商那里定了一批新的薄荷,那药材商答应得好好的,说第二天就送过去,他们才放心地离开了。 只怕那也是林家故意的!他就是瞅着徐静这个能主事的人离开了安平县,连人脉比较广的程显白也不在了,才下手设绊子,就是明着欺负留下来的程青青和春阳春香! 徐静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在他们这里预定了清凉油的人可不少,有快三百个,先前他们要优先做给宋家的药,他们也理解,因此愿意多等几天。 但如今已是过了五天,给宋家的药早就做完了,有关注他们杏林堂的病患定然也知道,她和程显白这几天不在就是去给宋家送药了,若还让他们这样白白等下去,定是要引起质疑,对他们杏林堂的口碑也是一大打击。 徐静立刻道:“必须立刻采购到薄荷,让青青他们抓紧把这一批清凉油先做出来。” 吴显贵连忙道:“程娘子她们也是这么说的,预定了药物的病患知道你和大白去了西京送药后,已是有人上门问他们的药什么时候能拿到了。 然而,程娘子发现安平县的药材商都不愿意卖薄荷给她们后,也遣人去问过周边县城的药材商和药房,谁料……谁料他们都是一样的回答,都说不能卖薄荷给安平县的杏林堂!若被发现,他们是要倒大霉的!” 程显白气得浑身都在抖,“林家的广明堂在整个大楚都有分号,在各地的药材商那里都是有一定话语权的,特别是安平县周边,就是他们的大本营,若他们对那些药材商施压,那些药材商怎么敢不听他们的话? 简直……简直是卑鄙无耻!” 只是,现在把林家往死里骂也没用,得先想办法解决问题。 徐静不过思索了片刻,便果断道:“陈虎,程郎君,劳烦你们现在立刻出去,把京城各个药房里的薄荷都收购回来,让吴郎君带回去,先做出这一批清凉油后再说。” 林家的手能伸到安平县周边的县城,她就不信他们还能伸到西京! 从药房采购的药材,定是比直接从药材商那里采购要贵,但各个地方的药材商不是想找就能找到的,要想找到好的、靠谱的药材商,更是要有充足的人脉。 先前安平县的药材商,还是因为程家先前就是做这方面的生意的,且程显白有一定人脉,才能那么快找到。 如今时间紧迫,也只能先舍去一些利润,保住杏林堂的口碑再说。 徐静这么做的用意,程显白也是明白的,他点了点头应下,只是眉头依然紧皱,“只是,就算咱们用这个法子,暂时度过了这个危机,以后怎么办?咱们也不能每次都跑来西京,或是跑去远离安平县的地方进货罢? 而且,这天杀的林家能禁止药材商和药房卖薄荷给咱们,也能禁止他们卖别的药物给咱们,要是他们发现这次的打压凑效了,以后只会变本加厉。” 这件事徐静当然知道。 她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道:“这些问题以后再说,先去买薄荷罢。” 这就是自身还不够强大的弊端,自身不够强大,才会这般轻易就被人欺负了。 徐静见陈虎和程显白转身离去了,眼帘微微垂下。 她的起点太低,自身不够强大这一点,也只能认了。 要解决这个弊端,也不是毫无办法。 只是,她先前以为,对方会主动找上门来,如今看来,她要主动出手了。 第121章 如此美好温馨的母子(一更) 然而,不管徐静想做什么,都得先完成与宋家的买卖。 当晚,陈虎和程显白赶在宵禁前,把附近能找到的药房里的薄荷都买了下来,徐静清点了一番,道:“这些薄荷做三百份清凉油是够了,但以防万一,麻烦明天吴郎君回去前,再去多买一些。 我和程郎君他们把药送去给宋家后,就立刻赶回安平县。” 如今城门已是关了,吴显贵也没法赶回去,只能在西京住一晚。 他点了点头,道:“徐娘子放心,我明天买完薄荷就快马加鞭赶回去,顺利的话,明天晚上就能到安平县,等后天城门一开,我就把薄荷给程娘子她们送去。” 从西京到安平县,坐马车的话要一天一夜,快马加鞭回去的话,不用一天就能到了。 徐静暗叹一声,“辛苦你和陈虎了,你们本不该做这些事情。” 虽说他们是奉萧逸之命待在她身边赔罪的,但他们为她做的事情早已远超赔罪的范畴了。 到他们复职那天,她定是要给他们包两个大红包的。 陈虎和吴显贵自是连连摆手说徐娘子言重了,这是他们该做的,徐静只是但笑不语。 谈完正事后,几人都回房休息了,徐静刚回到房间里,一直嘟着嘴坐在小厅的长榻上不愿意吃饭的萧怀安就眼睛一亮,“噔”地一下跳到了地上,笑容满脸地朝徐静跑去。 看到小朋友天真无邪的笑容,徐静心里的烦恼仿佛一下子烟消云散,她笑眯眯地牵住了像颗小球一样扑了过来的小不点,带着他回到了长榻上坐好,看了看长榻小几上纹丝未动的饭菜,有些责备道:“长笑怎么不好好吃晚膳?小朋友不好好吃饭会长不高哦。” 萧怀安撇了撇嘴,有些委屈地道:“我只是想等阿娘来了一起吃。阿娘,闲云说你遇到不好的事情了,是吗?阿爹时常与长笑时,若是长笑平日里遇到不好的事情,就要跟阿爹说,阿爹自会保护好长笑,阿娘要不要也跟阿爹说?阿爹定然也能保护好阿娘的。” 小小的孩子心里,这天底下最厉害的人莫过于他那顶天立地的阿爹了,阿爹能保护好他,就肯定能保护好阿娘! 说完,一双澄澈的眼眸满怀期待地看着徐静。 一旁的闲云心里顿时狂喜。 小郎君终于开窍了!没错,就该这样!就该多制造点让郎君出风头的机会,才能挽回徐娘子的心啊! 徐静微愣,知道这孩子是担心她了,不禁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瓜,笑眯眯道:“长笑做得很好,你是小娃娃,还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所以遇到不好的事情,一定要跟你阿爹说,或者跟阿娘说也可以。但阿娘不是小娃娃,阿娘的事情,阿娘会自己解决的,长笑放心。” 萧怀安听得懵懵懂懂的,但有一点他听出来了,阿娘不需要阿爹的保护。 他懵懵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阿娘不是小娃娃,所以阿娘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但阿娘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可以跟长笑说哦,长笑不想看到阿娘不开心的样子。” 看到小娃娃一本正经的小表情,徐静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这天底下怎么能有这么乖这么懂事的孩子? 她又不禁揉了揉萧怀安的小脑袋,笑着道:“好,阿娘要是不开心,会说的。” 萧怀安故作严肃地又强调道:“一定哦,阿娘不能像阿爹那样,什么事都藏在心里。” 说完,他凑到徐静耳边,悄悄道:“我知道,其实阿爹也会有不开心的时候,我见过阿爹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不说话,第二天我醒了的时候,阿爹还坐在院子里,闲云说,阿爹也有心事,每年都会有一段时间不开心,让长笑不能去打扰阿爹。 长笑很担心阿爹,但闲云说,阿爹不会希望长笑担心他,长笑就没说。” 那是小小的萧怀安心里第一次知道,天底下最厉害的阿爹原来也会有心事,也会有烦恼,他多希望自己能快快长大,可以像阿爹保护他一样保护阿爹。 所以,虽然阿娘说她的烦恼她自己能解决,但阿娘定然也会有心事,他不想看到阿娘像阿爹一样不开心。 徐静微愣。 那样一个沉默干练的男人也会有心事?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生活在这天底下的人,又有谁心里没压着点事呢? 她微微一笑,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萧怀安软软嫩嫩的小脸蛋,道:“长笑是个好孩子,放心,阿娘不会让长笑担心的。” 萧怀安一双眼睛顿时弯成了两轮小月牙。 不远处看着这对母子的沈娘和闲云不禁对视了一眼,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这般美好温馨的一对母子,却因为莫名其妙的命运捉弄无法常常在一起,只能分隔两地,受着相思之苦。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75节 沈娘总算明白,为什么先前府上对前夫人怨气最大的闲云,这会儿却是府上所有仆从中,最渴望前夫人回来的人了。 因为,任何一个真心疼爱小郎君的人,见过这一幕后,都不会忍心这对母子再次分离。 …… 第二天早上,徐静和程显白他们吃完早膳,送走吴显贵后,便穿戴整齐,正式去宋家拜访了。 徐静刚向宋家的门房报了他们几人的身份,还没说他们过来的用意,那门房便笑容满面地道:“原来您就是徐大夫,夫人在回来那一天就遣康嬷嬷与我们说了徐大夫的事了,徐大夫请稍候,小人这就进去通报。” 徐静几人等了没一会儿,康嬷嬷就亲自领着人出来了,见到徐静,立刻扬起一个热切的笑容,快步上前道:“哎呀,徐大夫,终于又见到你了,夫人昨儿还说,徐大夫这两天应该就要来了呢。夫人和府里的女眷刚用完早膳在休息,听说徐大夫来了,都想见见徐大夫,劳烦徐大夫跟我进来罢。” 因为徐静这次要见的人都是宋府的女眷,其中还有还没出阁的娘子,程显白和陈虎两个外男就不太方便一起去了,康嬷嬷另外叫人把他们带下去休息了。 宋家不小,康嬷嬷带着徐静左拐右拐的,走了好一会儿,终于来到了一处清幽大气的院子,只见院子大门上悬挂的牌匾上,用龙飞凤舞的字写着三个字——静思园。 康嬷嬷笑着道:“这是我们夫人和郎主的院子,郎主每天一大早就要前往国子监,府上其他女眷孝顺,夫人在家时,她们都会过来陪夫人用早膳。” 边说,她边带着徐静走进了正中央的厅堂里。 却见厅堂里,坐着六个年龄不一、却都穿着锦衣华服的女子,坐在上首正中间位置的人,正是徐静先前在安平县见过的宋夫人。 宋夫人右边,同样坐着一个熟人——在安平县和宋夫人一起的那个二娘子。 其他女子则依次分布在左右两边,坐在宋夫人左下首的那个女子看着年龄最小,只有十一二岁,正睁着一双滴溜溜的鹿眸充满好奇地看着徐静。 徐静暗暗地扫视了四周围一眼,在侍婢的搀扶下上前朝宋夫人行了个礼,道:“儿见过宋夫人、宋二娘子以及各位夫人娘子。” 宋夫人见到徐静,显然很高兴,见徐静站了起来,立刻笑呵呵地道:“康嬷嬷,快领着徐大夫坐下,徐大夫千里迢迢过来给我们送药,定然很辛苦。 这就是我与你们说过的医术高明的徐大夫,有着这般医术的女子便是放眼整个大楚也少见!这对于咱们来说,却是一大幸事呐,有一些病,咱们不好跟男大夫说,恰恰就需要这样一个医术高明的女大夫,这样的女大夫越多,越是造福天底下的女子!” 第122章 不好宣扬的疾病(二更) 徐静不禁微微一笑,又福了福身子道:“宋夫人抬爱了,儿的医术还有许多需要精进的地方。” 宋夫人看着徐静的眼神,却是更欣赏了,点了点头道:“不卑不亢,不矜不伐,有着这般品性的大夫,才是真正的好大夫。 徐大夫,快快坐下吧,你的脚还伤着呢!” 徐静又向宋夫人行了个礼,才走到了康嬷嬷替她准备的位于右侧最末尾的坐垫上跽坐下了。 大楚的文化也类似于徐静先前那个世界的大唐,这时候虽然已是有了高脚的椅子,但人们还是更习惯直接跽坐在地上或者长榻上,或者坐一些矮脚的杌子,徐静刚来的时候就十分不习惯,跽坐没几分钟脚就麻得受不了,现在已是练到跽坐一个小时都能面不改色了。 徐静前面还放着一个小几,上面摆着一小碟精致小巧的点心,和一杯喷香扑鼻的热茶。 宋夫人见徐静坐下后,开始向徐静介绍在场的女眷,她指了指坐在她旁边的宋二娘,笑着道:“二娘徐大夫在安平县时已是见过了,她是我的大女儿,先前陪着我回老家守孝了三年,最近才回到了西京。 这个是我的小女儿,在家里行六,平日里最是调皮捣蛋,你唤她六娘便是。” 她指着左侧首位的那个小姑娘说完,便依次介绍了下去,“这是我的儿媳妇,姓赵,这是我的侄女儿,比我的六娘大一岁,在家里行四,家里人都唤她四娘。” 介绍完左边的女子,便开始介绍右边的,“这是我的另外两个女儿,一个在家里行三,一个行五。” 最后那两个女子,宋夫人介绍时的语气有些淡,远没有介绍宋二娘和宋六娘时的热络,徐静猜,这两个应该是妾室生的女儿。 她淡淡一笑,照着宋夫人的指引一一唤了过去,一众女眷虽然不像宋六娘那般直白地打量她,但显然对她也是很好奇的,一直在偷偷看她。 其中,宋四娘性子比较活泼,她看着徐静脸上的面纱眨了眨眼,大大咧咧地问:“徐大夫,这面纱,你是一直都带着的吗?” 宋夫人立刻有些谴责地看了她一眼,轻声斥道:“四娘,不许无礼!” 徐静倒不怎么在意,笑着道:“没事,四娘子有这个疑虑很正常,我也时常被人问起,不过我带着面纱是因为我个人的一些难言之隐,请恕我无法解释。 但请各位放心,这是我个人的私事,不会影响到我的医术,也不会给各位带来麻烦。” 在座的便是年纪再小,也是在大户人家培养长大的,心思自是不会真的如无知小儿一般单纯,见徐静心思如此透亮,一下子就说出了她们担忧的事情,好几个还不能很好地隐藏情绪的娘子脸上都不禁露出几分不自然的神色来。 宋夫人倒是越发欣赏徐静了,与其他人不同,她是真的被徐静救治过的,且她自有一套看人的法子,能看出徐静这女子心肠不是个坏的,对她自是比别人要信任得多。 她笑着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我们都是明白的,倒是我家里的孩子莽莽撞撞的,徐大夫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说起来,我已是盼了徐大夫好几天了,先前我说,若是家里的女眷身体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可能还要烦劳徐大夫,谁想还真是一语成鉴,也许遇到徐大夫真真是老天爷赐给我的福分,我先前还担心徐大夫不会亲自来送药,还想着可能要另外派人去请徐大夫过来,谁能想到徐大夫竟亲自来了,你都不知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多高兴。” 徐静微愣,心里一瞬间转过许多心思,只是宋夫人都这么说了,且她先前已是应下了宋夫人,以后需要她的时候,她定然不会推辞,只能道:“不知道是府上哪位女眷身体不适?” 宋夫人立刻看向她儿媳妇,道:“少华,你可要把你的情况与徐娘子说说?” 徐静顺着宋夫人的视线看了过去,却见这位赵少夫人听了宋夫人的话,立刻一脸为难,眉头紧皱,贝齿轻咬下唇,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徐静立刻明白了,她患的应该是一些不好对外宣扬的妇科类疾病,虽然这里的都是女眷,但大部分都是还未出阁的女子,一些脸皮薄的妇人在她们面前也是说不出口的。 她看向宋夫人,道:“宋夫人,不知道可否准备一个清静的房间,我好帮赵少夫人好好诊治一番。” 宋夫人瞬间反应过来,不由得拍了拍手背,道:“瞧我!这事是我太心急,思虑不周了,康嬷嬷,速速收拾一下旁边的耳房,领少华和徐大夫过去罢。” 康嬷嬷应了一声,很快就把左侧的耳房收拾出来了。 赵少夫人和徐静进了耳房里后,许是知道这里没有外人了,立刻一脸焦急地道:“徐大夫,请你一定要帮帮我,再这样下去,我……我的身体只怕要受不了,我夫君也定会厌弃我的!” 徐静神情平静地扶着赵少夫人坐下,道:“不急,劳烦赵少夫人先与我说说,你身上哪里不舒服。” 许是徐静的冷静感染了赵少夫人,赵少夫人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咬了咬下唇道:“大概从四个多月前开始,我……我每个月的小日子都要来上许久,以前都是四五天就干净了,如今却是拖拖拉拉的,时常半个月都无法干净。 我已是请了好几个大夫看过了,药也吃了不少,上两个月的药吃了后,血很快止住了,可是到了下次小日子来的时候,还是和以前一样好久都不干净,那些药压根不能断我的病根!” 徐静一听就知道,她患的是崩漏之症。 古代因为男女大防,女子得了这类妇科疾病向来很尴尬,找谁看是一个问题,怎么看也是一个问题。 徐静知道大楚也是有女大夫的,但医者的地位向来不高,何况大夫是要抛头露面的,有点能力的家庭都不会让自己家的女孩儿从医,因此医术高明的女大夫就如宋夫人所说,少之又少。 大部分女子患了妇科类疾病,也只能找普通大夫治,但可想而知,在这种遮遮掩掩的情况下,治病的效果好不到哪里去。 徐静把她说的症状在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记了下来,又问:“你小日子来之前,会有什么不适的情况吗?” 赵少夫人连忙点头道:“不适的情况很多,来小日子前,我时常会头疼,身上总是一阵一阵的烘热,胸部处也涨疼得厉害,就像……就像我以前生完孩子涨奶时一样,脾气也会变得十分躁动不安,总是忍不住发脾气,睡也睡不好。” 徐静点了点头,又问了些问题,给她把了一下脉,看了一下她的舌头,心里很快就有了想法。 见徐静一脸沉吟,赵少夫人按捺不住,焦急道:“徐大夫,怎样?我这病能治吗?” 不是她不相信这徐大夫的医术,徐大夫是母亲请回来的,先前据说也帮母亲治过病,定是有一定本事的。 但她这个病,前前后后找了不少大夫看过,连宫里的太医也请过,都没能治好。 连太医都没辙的事,她一个看着比她还要年轻的女子,真的能治好吗? 第123章 真正的症结(一更) 感觉到了女子语气中的焦虑,徐静抬眸看向她,笑笑安抚道:“赵少夫人不用担心,这不是什么大病,只要遵照医嘱,定是能治好的。” 赵少夫人微愣,又是期待又是忐忑地看着徐静。 给她看过病的所有大夫中,在查看完她的情况后还如此淡定从容的,她还是第一个,这般平静自信地说她的病能治好的,她也是第一个。 其他大夫不是眉头一直皱着,就是支支吾吾的,不愿意给她一句准话,只说让她先吃几服药试试。 只是,虽然这个徐大夫的态度看起来对她的病有一定的把握,赵少夫人还是不敢完全相信,道:“徐大夫,我这个毛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我吃错了什么东西,或者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这个我一会儿再与你详说,你说,你先前吃过其他大夫给你开的药,那些药的药方可有留着?” 赵少夫人连忙点头道:“有的,我这就叫人把那些药方拿过来。” 在等药方拿过来的时候,耳房的门被轻轻敲了敲,宋夫人担忧的声音响起,“少华,你如何了?我已是让二娘她们先回去了,我有些担心你,我进来一下可好?” 看得出,这对婆媳感情很不错。 赵少夫人闻言,亲自站了起来去开门,扶着宋夫人走了进来,道:“母亲,徐大夫说儿媳的病能治,若徐大夫能治好儿媳的病,对儿媳来说真是天大的恩情了。” “真的?这就好,这就好,你因为这个病心情一直郁郁寡欢,大郎别提多担心了,我回来后,大郎就私下里与我提了好几回呢。” 宋夫人和跟着她的康嬷嬷脸色顿时一喜,在徐静对面坐下后,宋夫人看向徐静,道:“徐大夫,我儿媳这情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徐静原本想等其他大夫的药方拿过来后,再一起分析,这会儿听宋夫人这么问,也只能道:“赵少夫人患的是崩漏之症,崩漏指的是女子非小日子的时候,经血暴下不止或淋漓不尽。造成崩漏的原因有很多,有些人的崩漏是因为气血两虚,有些人的崩漏则是因为脾肾两虚等,因此,治疗这种症状的时候一定要找出真正的症结用药,否则是断不了根的。 方才我替赵少夫人看诊,发现赵少夫人舌质红,舌苔黄燥,脉弦搏指,加上赵少夫人方才说,她来小日子前总是一阵一阵的潮热,吃饭是正常的,但大便燥结,常常三到四天才出一次大恭,那是赵少夫人肝阴不足,肝阳旺盛的表现,因此,赵少夫人崩漏的根源在于肝。” 面前几人都听得认真,然而,听完徐静的话,康嬷嬷却是微微一愣,道:“怎么老奴听着,徐大夫的说法与先前来过的郭太医的说法差不多……” 宋夫人和赵少夫人也不禁蹙了蹙眉。 郭太医可是宫里的太医,医术自是不低的,徐大夫能得出和郭太医差不多的论断,已是足以证明她的医术了。 但用郭太医的方法,可治不好赵少夫人的病啊! 徐静把她们的脸色变化看在眼里,却一点也不慌,微微一笑道:“我方才的结论,是通过对赵少夫人望闻问切得出来的,其他大夫会得出差不多的结论很正常,但以这个结论出发,却治不好赵少夫人的病,说明赵少夫人的病情还有别的我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所以我才想看看先前的大夫给赵少夫人开的药方,结合分析一下症结在哪里。” 徐静这从容的模样安抚了宋夫人和赵少夫人,宋夫人拍了拍胸口,连声道:“这就好,这就好。” 不管别人怎么想,她还是很相信徐静的。 很快,去拿药方的侍婢就回来了,手上一共拿着三张药方,赵少夫人解释道:“我虽然请了不少大夫来看,但真正尝试过的药就这三种,请徐大夫过目。” 徐静点头,接过来一张张仔细看了,大楚律法要求,大夫要对自己开的药方负责,因此正规的大夫都会在药方上署名并盖章,要分辨哪张药方是哪个大夫开的很简单。 方才康嬷嬷说过,她的结论和宫里的郭太医差不多,这些药方上的署名,只有一个是姓郭的,这定然就是那郭太医开的药方了,徐静细细看下来,这郭太医开的药方确实是最符合赵少夫人的病症的,开的都是滋养肝阴、清泄肝火同时固涩止崩的药。 而其他两个大夫开的药,基本都是强效的收涩止血类药物。 徐静看了一会儿,心里便有谱了,把那三张药方叠好交给一旁的侍婢,看向对面眼巴巴地看着她的两个妇人,淡淡一笑道:“我大概知晓情况出在哪里了,按理来说,郭太医开的药是完全符合赵少夫人的病症的,赵少夫人也说,先前那些药,她吃了后经血很快就止住了,但到了下一次小日子来的时候,又是像先前那般连绵不绝。 赵少夫人体内应该是有瘀血,血瘀阻滞脉络,新的经血不能循其常道畅行,所以才一直不能断根,因此,要治好赵少夫人的崩漏之症,在用清肝滋阴的药物的同时,还要加上活血化瘀的药物,等把体内的瘀血都清掉了,赵少夫人的病症才能真正好起来。” 徐静的用词虽然有些晦涩难懂,但一些关键字词宋夫人她们还是能听懂的,闻言,赵少夫人微微一怔,不由得又是担忧又是怀疑地道:“你说要用活血化瘀的药物?可是……可是,我的经血本来就一直淋漓不尽,若还用活血的药物,流的血不就更多了吗?” 旁的大夫用的都是止血的药物,这徐大夫怎么反其道而行之,反而用活血的药物呢? 要不是顾念着这徐大夫是自家婆母请来的,赵少夫人的态度定然就更不好了。 宋夫人和康嬷嬷虽然没说话,但脸上都是同样忐忑不解的神情。 徐静摇了摇头,依然不急不缓道:“赵少夫人误会了,我说的活血,正是为了止血,如果不先除去赵少夫人体内的瘀血,一味地用止血的药物,只会让赵少夫人体内的瘀血越加内阻,越是止血,血反而越止不住。” 赵少夫人这回没有说话,只是脸上的怀疑和忧色没有减去半分。 虽然这徐大夫似乎说得头头是道的,但……这种先前从没有人提出过的治疗法子,她还是有些不敢用。 若是……若是用了后,血反而越流越多,可怎么办才好!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76节 宋夫人却比她果断多了,她看了徐静片刻,安抚般地拍了拍赵少夫人的手背,淡声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相信徐大夫,请徐大夫开药罢。只是,我有个不情之请,在我儿媳的情况稳定下来前,徐大夫可否留在西京?这样若有什么情况,徐大夫也好及时应对。” 不待徐静说什么,宋夫人就道:“徐大夫这段时间留在西京的一应开销,都由我们宋家承担,而且,我本来也是想请徐大夫多留一段时日的,先前我去参加京里其他夫人的宴席,与她们说了徐大夫的事情,又给她们试用了徐大夫制作的清凉油,她们都觉得十分新奇有效,都想认识一下徐大夫。 若徐大夫愿意,我可以把徐大夫介绍给京里其他夫人认识。” 第124章 简直比戏里唱的还要精彩(二更) 徐静一听,就察觉到这是扩大她商业版图的绝佳机会! 宋夫人这一举动,相当于要帮她打开他们杏林堂在西京的市场啊! 更别说当初,她就是抱着这个想法,攀上宋夫人这根高枝的。 其实早在宋夫人请她给赵少夫人看诊的时候,徐静就猜到她会让她暂留在西京,这会儿提出给她介绍京里其他世家大族的夫人,一方面,她先前也许真的存了这样的心思,另一方面,也是想进一步说服她留下来。 若没有广明堂打压他们杏林堂这件事,徐静定然就毫不犹豫地应下了,然而,这会儿她虽然有些犹豫,但也无法找到很好的拒绝宋夫人的理由,思绪只是转了片刻,她便收起脸上的一切思绪,微微一笑道:“当然,若宋夫人愿意把儿介绍给其他夫人,是儿的荣幸。” 见徐静应下了,宋夫人显然很高兴,嘴角含笑地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我就知道你虽然是个女子,却有着不输给男子的志向和魄力,我果然没看错人。你既然要给少华治病,不如干脆住到我宋家来吧?这样你看诊治病也方便……” 徐静立刻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抱歉,宋夫人,儿不太习惯住在别人家里。” 不是她介意住到宋家,而是她还没搞清楚先前那群黑衣人是怎么回事,若是住到宋家,只怕会给宋家也带来危险。 而且,她住在宋家的话,长笑来找她也不方便。 宋夫人倒是没有勉强,道:“这样啊,我们宋家在京里还有几处别院,若不然我让康嬷嬷收拾一处环境清幽、出行方便的宅院给你暂住?” 徐静只能淡淡一笑道:“不用劳烦宋夫人了,我现在借住在西京一个朋友家里,离这里不算远,来往宋府也是很方便的。” 这些小事倒没必要纠结太多,宋夫人也不是那种婆婆妈妈的人,闻言道:“好,好,徐大夫住得舒适就行,到时候徐大夫在西京产生的一切开销,都可以与康嬷嬷说。 对了,徐大夫,我还有个问题,我儿媳这崩漏之症,到底是因为什么患上的?若是知晓原因,我们以后也能注意一些。” 这个问题就好回答多了。 徐静道:“赵少夫人这病症,是因为情志抑郁、操劳过度或房事不节引起冲任二脉失调而致,我可方便问一下,赵少夫人先前和您夫君房事的频率?” 没想到徐静竟然问起这种问题,还问得一脸正经,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似的。 赵少夫人又是讶异又是尴尬,但想到徐大夫虽然看起来是个云英未嫁的女子,但做大夫这一行的,这种事对她来说也不过是诊病的一部分,她会这般淡定也不难理解,脸色微红地瞥了一旁的宋夫人一眼,道:“我和……我夫君自从生了大郎后,都是约五六天行一次房事……” 这频率也不算高啊。 徐静还要问什么,一旁的宋夫人就忧心忡忡地道:“少华,你不会是还在想着王五娘那件事吧?我在江州守孝的时候,大郎曾写信与我说过这件事,他说,王五娘遇害那件事对你打击很大,那一段时间你每天都恍恍惚惚的,有时候睡觉睡到一半都会被噩梦惊醒,大郎很担心你,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慰你,因此写信问我要怎么做。 我知道王五娘是你的闺中密友,但她已是去世半年了,你也该放下了。” 赵少夫人微愣,一双眼睛突然便红了,显然是宋夫人说中了她的心事! 她有些无助地看了宋夫人一眼,道:“母亲,没想到你竟然知道这件事……我、我也想放下,但珍娘死得太惨,太惨了,她是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她不该是这个结局。 那天,若不是我只顾着玩雪,也不会弄丢了珍娘,我也不瞒母亲,那天后,我常常梦见珍娘,梦见她与我说,她死得好惨呐,为什么我那天不一直看着她,都怪我,都怪我……” 宋夫人一脸心疼地看着她,把她拉进了怀里抱着,像安慰小孩子一般轻轻拍着她的背,道:“傻孩子,这怎么能怪你,你就是心肠太好了……” 坐在对面的徐静静默不语,虽然有些好奇她们说的是什么事,但这种情况,也不是她一个外人可以插嘴的。 宋夫人稳住赵少夫人的情绪后,徐静开了药方,与她们说了一些注意事项,见宋夫人没有旁的事了,便告辞了。 康嬷嬷亲自送徐静出去,她见徐静一路上都没有主动问起王五娘的事,不禁暗暗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今天真是劳烦徐大夫了,倒是没想到,少夫人还在想着王五娘的事情,还因此把自己的身体折腾坏了。不过,王五娘一个二八年华的小娘子,确实是可惜了。” 徐静看了康嬷嬷一眼,康嬷嬷淡淡一笑,道:“王五娘的遭遇虽然凄惨,但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私密事,事实上,京里大部分人都知道,只是不会在外头说罢了。 徐大夫应该知道,咱们大楚有四个声名显赫的家族,分别是萧、王、江、赵四家,这王五娘,正是王家这一辈的娘子,然而,这王五娘的身世有些尴尬,她不是正儿八经的王家女儿,而是五岁那年,随着她母亲续弦嫁进去的。 王五娘的母亲是位于大楚北边的蕲州的一个武将家里的女儿,王家世代是武将,王家现任家主的胞弟——王七郎年轻时曾驻守在蓟州附近,有一次奉命讨伐山贼遇难,正是被这王五娘的母亲所救。 那时候王五娘的母亲刚刚丧夫,带着幼小的女儿正在回娘家的路上,王七郎的第一任夫人前不久也因病去世了,两人在王七郎养病期间,不知怎么的就看上了眼,后来王七郎非她不娶,和家族抗争了好几年,终于得以把她娶进了门当续弦。 这件事看似有了美满的结局,但事实却远比戏里唱得要残酷,王五娘母亲一个小地方来的武将之女,又如何能真正被京里的簪缨世族接纳?连带着小小的王五娘,也一直被同辈的人排斥,也幸好王五娘自小就心肠柔软,不管被怎么对待,都从不在心里怨恨,也正是因此,一些世家大族的娘子开始愿意接近她,我们少夫人就是其中之一。” 徐静不禁在心里啧啧感叹,这王五娘母亲的故事,简直比戏里唱的还要精彩啊。 果然,戏剧都是来源于生活。 康嬷嬷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道:“然而,也是造化弄人,就在王五娘好不容易融入了这个富贵圈,慢慢长大成人的时候,竟然遇到了……遇到了那样一件事。那是半年前的冬天,我们少夫人约了一群闺中密友到郊外赏雪,其中就有王五娘,就在一众女子兴致上来,开始各种戏雪的游戏的时候,王五娘突然不见了,少夫人带着人找遍了附近所有地方,都没有找到王五娘,王五娘就仿佛……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后来找到王五娘的时候,已是三天后,王五娘已是遇害了,而且……死状特别凄惨。” 说到这里,康嬷嬷仿佛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微微地哆嗦了一下。 第125章 一个好的开始(三更) 徐静立刻沉声道:“康嬷嬷可是见过王五娘死去时的样子?” 康嬷嬷愣了愣,摇头道:“那自是没有的,那时候我陪着夫人和二娘子在江州守孝呢。只是,像王五娘那般遇害的娘子,先前已是有好几个了,大概从五年前开始,几乎每半年,就会有一个女子遇害,至今已是有九个女子遇害了,这个案子到现在还没有破,被传得各种邪乎,特别是那些女子死去时的模样,更是传什么的都有,我只是听说过。” 徐静眉头微微一蹙。 竟然还是一起连环杀人案? 就在这时,大门口到了,康嬷嬷止住了话头,看向徐静笑眯眯道:“我就送徐大夫到这里了,徐大夫在西京暂住期间,若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可以随时来宋府报我或者夫人的名号,不用客气。剩下的药钱以及徐大夫几人上京用的路费,我已是遣人交给程郎君了。” 徐静只能暂时收起其他心思,朝康嬷嬷笑笑,道:“劳烦康嬷嬷了。” 程显白和陈虎已是在门外等着她了,见到徐静,程显白立刻压抑不住激动地凑上前,拼命压低声音道:“徐娘子,我的老天爷,你可知道宋府的人方才给了我们多少银钱?一共二十两!二十两啊!这钱够我们绕着大楚一圈给他们送药了!我明明按照徐娘子的吩咐,路费只报了一两银子,谁知道他们竟给了这么多!我问他们是不是给错了,他们说多出来的就当是夫人的赏银了!真不愧是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出手就是阔绰啊!” 宋府那一百六十份药,加起来也就不到十八两银子,扣去先前他们给的十两定金,加上那一两路费,宋府顶多需要再给他们不到十两,这会儿,却是给了双倍的钱! 这就是抱上大腿的感觉吗?他激动得都想哭了! 徐静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实在不想跟他说,这些钱里,估计还包括了她的卖身费。 不过,这些话也不适宜在宋府门口说,她暗叹一口气,道:“你别大惊小怪的,咱们先回去。” 回到家里后,徐静便和他们说了,她还要在西京待一段时间这件事。 原本还兴高采烈地程显白立刻就蔫了下来,眉头微皱道:“徐娘子留在这里的话,安平县那边怎么办?” 他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 平时的小打小闹,他还能应对一下,但面对林家的打压,还是得徐娘子亲自出面才行。 这件事,徐静在回来的路上已是想好了,她当机立断道:“没关系,我已是想好了应对的法子,吴郎君如今已是把我们在西京采购的薄荷送回安平县了,先前那三百份订单咱们是不用愁了,我也已是让吴郎君转告青青,暂时不要再接预订的单子,因此咱们也不用急着赶回去。 你先帮我在西京打探一件事。” 听完徐静的话,程显白微愣。 他万万没想到,徐静竟然会想出这个应对法子! 不过,仔细想想,这也是他们目前最好的法子了,毕竟,他们自身的实力实在是太弱。 他很快点了点头,道:“好,这件事交给我就行,徐娘子今晚就好好休息罢!” 徐静默默地望了望天,道:“好好休息,怕是不能。” 她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还没做呢。 徐静回到院子里的时候,还没到午时,萧怀安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挺着小腰杆,一脸认真地练着大字,闲云和沈娘几人随侍在他身后。 听到脚步声,原本看起来专心得仿佛与世隔绝的小不点立刻扬起小脑袋,眼睛亮亮地看向徐静,激动地唤道:“阿娘!” 徐静好笑地看着他,故意板起一张脸道:“阿娘还以为你在专心练字,没想到你在开小差。” 萧怀安立刻跳下椅子,蹭到了徐静身旁拉着她的手,笑嘻嘻道:“我没有,我一直很认真的,阿娘不信问闲云和沈娘,长笑只是太想阿娘了。” 所以一听到阿娘的脚步声,就什么都做不下去了。 看到这小家伙压根不怕她,徐静无奈地扬唇笑笑,想起最开始的时候,这小家伙连正眼看她都不敢,不禁暗叹,小孩子真是这天底下最会得寸进尺的生物。 她慢慢走到石椅上坐下,把萧怀安抱了起来,看向一旁的闲云道:“劳烦你派人回去问问,你们郎君今晚可有空。” 闲云一怔,心里顿时狂喜,努力压抑着脸上的表情道:“当然……咳,没问题,徐娘子可是找郎君有事?” 徐娘子和郎君分开了还不到一天呢,竟然就开始记挂他们郎君了,这可是好事啊,天大的好事! 徐静点了点头,道:“我一直想问问你们郎君,先前袭击我和程郎君他们的都是什么人,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这件事一天搞不明白,她的心一天无法安定。 原来徐娘子是想问那天袭击他们的人啊! 虽然徐娘子不是因为他以为的那个理由找郎君的,闲云还是很高兴,立刻道:“小人知晓了,徐娘子请在这里稍候,小人立刻就派人去询问!” 萧逸留下来的人效率都挺高,徐静刚和萧怀安用完午膳,闲云就走了过来,脸上似乎因为拼命压抑着某种情绪,而显得表情有些怪异,道:“徐娘子,郎君传话回来,说今晚徐娘子没事的话,想请徐娘子到府上一叙。” 徐静微愣。 萧逸让她去他府上? 没必要吧,她原本的想法是,他过来这里,她问清楚那天袭击她的人是谁,就行了。 那个原主住了快五年的地方,她实在不怎么想踏足。 看到徐静脸上的犹豫,向来心思细腻的闲云哪里猜不到徐静在想什么,连忙道:“郎君说,这件事有些复杂,在这里可能说不清。” 那天袭击他们的那伙人不会简单这点,徐静早就猜到了。 这也是她一直有些排斥细想这件事的原因。 她静默片刻,终是道:“好罢,麻烦你跟你们郎君说一声,今晚我会过去。” 闲云顿时一喜。 他知道徐娘子对萧府定是有些心结的,不管徐娘子过去做了什么,抱了什么样的心思,她住在萧府那段时间,都定然不会快乐。 郎君那会儿也极少回府,一般都是住在外头的别院,连带着后来把小郎君接到身边后,小郎君也是和郎君一起住在外头的别院,一直到徐娘子离开了萧府,郎君才搬了回去。 徐娘子愿意重新踏足萧府,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过去的已是过去,徐娘子如今已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她和郎君之间,怎么就不能有一个和以前不一样的、幸福美满的结局呢? 第126章 家的感觉(一更)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77节 萧逸今天是要去刑部公干的,闲云算着萧逸下值的时间,带着徐静往萧府去了。 听说徐静要“回家”,而且暂时不离开西京,萧怀安别提多高兴了,在马车上就一直靠在徐静身上,笑眯眯的,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到了萧府,便小主人一般蹬蹬瞪地跑到前面领路,一直道:“阿娘,这边!这边!” 徐静在秋水的搀扶下慢慢往里面走,抽空朝跑在前面的小娃娃笑了笑,心思却是说不出的复杂。 她对这个从没来过的萧府一点也不陌生,因为原主在这里生活了近五年,就算她不特意去回想原主的记忆,这里的每一砖每一瓦也给她一种强烈的既视感,以及,不舒适感。 对的,不舒适感。 原主在这里生活的日子,可以说没几天是快乐的,当初她孤注一掷算计了萧逸,却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一切——没能让萧逸给她撑腰报复徐家那群人,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也没能提高她在这个家里的半点地位。 她在这个家住的几年里,变得越发暴戾和偏执,更别提徐家那群人还三不五时打着来探望她,实则是来讽刺她的幌子来找茬,后来她想报复的人里,便多了一个萧逸,她知道萧逸虽然不愿主动接近她,却也不会不管她在外面惹的麻烦,于是在外头拼命得罪人,让萧逸给她收拾烂摊子,最终,把自己得罪进去了。 徐静如今的感觉,就像是刚刚看完了一场充满人性黑暗和痛苦的电影,又被迫来参观它的拍摄地一般,心里说不出的沉抑。 一旁的秋水感觉到了徐静的沉默,担忧道:“徐娘子,你可是身体不舒服?” 她见徐娘子的脸色都似乎有些白了。 闲云一直密切关注着徐静的情况,见到她这模样,心里暗道一声糟,连忙跑过去道:“徐娘子不舒服的话,就别去房间里待着了,不如就在院子里的凉亭里等郎君,郎君已是下值了,很快就能回来。” 他没想到徐娘子对萧府排斥成了这个样子,只能希望她在开阔的地方吹吹风,看看风景,心情能好一些。 徐静闻言,稍稍扬了扬唇角,点头道:“好,我就在外头等着。” 她也不想进去里面,见到那些熟悉的建筑物和摆设。 秋水于是转而把她扶到了院子里,徐静刚在凉亭里坐好,原本一马当先跑到了前方去的小不点又蹬蹬瞪地折返了回来,满脸担忧地看着徐静,凑到她身边道:“阿娘,闲云说你不舒服,你还好吗?” 都是他不好,因为阿娘回家太兴奋了,竟然都没有管阿娘,自己先跑进去了。 如果他陪在阿娘身边,阿娘会不会就不会不舒服了? 孩子纯洁干净的眼眸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徐静看着面前的孩子,心里的沉抑倏然散了一些,把萧怀安抱到了怀里,微微笑着道:“没有,阿娘没有不舒服,长笑不要担心,阿娘只是觉得今天天气不错,想在外面坐坐。” 萧怀安歪了歪小脑袋看着徐静,显然有些怀疑,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张开小手用力抱了抱徐静,笑眯眯地道:“闲云说,我不开心的时候,只要找人抱抱,就不会不开心啦,我现在抱抱阿娘,阿娘也不会不开心了。” 徐静微愣,心头霎时一软。 这孩子是当真敏锐,他能感觉到她有些不开心,所以特意用这种方式去安慰她。 她笑着回抱了他一下,道:“长笑真厉害,阿娘心里的不开心都被赶跑啦。” 萧怀安不禁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开阔典雅却过于简约的院子里,难得响起了一阵阵女人孩子的笑声。 萧逸正大步往里走的脚步不禁一顿,心里头突然涌起一股说不出是什么的情绪,这种情绪却一点也不讨厌,还让他陡然间多了几分迫切之情。 跟在他身后的赵景明不禁扬了扬眉,有些讶异,“这是小不点的声音?小不点跟那徐四娘的感情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一旁的萧禾看了看一声不吭加快了脚步的萧逸,轻轻摇了摇头,笑道:“砚辞这里,终于是有点家的感觉了。” 萧逸循着声音,很快来到了院子里的凉亭处,当看到坐在凉亭里笑闹成一团的母子俩时,脚步不自觉地顿了顿,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压低声音走了过去,仿佛担心惊扰了这一刻的美好似的。 饶是如此,徐静还是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存在,抬眸看到他,似乎微微一怔,朝他扬起一个淡淡的笑意,“萧侍郎回来了?” 萧怀安更是“咚”的一下跳到了地上,兴奋地跑了过去,“阿爹!” 萧逸微微俯身接住他,轻轻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便十分熟练地把他抱了起来,看向徐静,嗓音微哑,“等了很久了?” 徐静摇了摇头,“没有,我也就刚到一会儿。” 萧逸看到放在桌子上的茶还冒着热气,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赵景明和萧禾也走了过来,见到徐静,萧禾立刻仿佛十分熟络地行了个礼,笑道:“徐四娘,又见面了。” 赵景明虽然没有像萧禾那般正儿八经地打招呼,但也瞥了她一眼,道:“你怎么来得这么早?砚辞这里的厨子做的菜寡淡得很,就一份冰酥酪做得还不错,你怎么不来上一份?” 徐静不禁嘴角微抽。 他以为这里是她家?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而且,这两人怎么一副跟她很熟的样子?印象中,她跟这两人就见过两面,上一次见面,还不算十分愉快。 然而,不待她说什么,萧逸便抱着萧怀安坐到了凉亭里,对闲云道:“去后厨问问,有没有冰酥酪,拿两碗过来。” 萧怀安的眼睛顿时亮了亮,小舌头不自觉地舔了舔唇,徐静立刻知道这个家里的冰酥酪都是做给谁吃的了。 闲云立刻道:“是,小人这就去!” 这个凉亭是八角凉亭,空间不小,萧逸坐在了她旁边那一格,萧禾和赵景明随即也坐了进来,坐到了他们对面。 徐静想到了什么,探究地看了一眼萧逸,萧逸立刻会意,道:“一会儿要说的事情,他们两个也知道,我让他们一起过来,是想把事情说得更明白一些。” 第127章 眼中似乎只有他们两人(二更) 难怪萧逸要让她来他这边,这三个男人太惹眼了,若他们同时来到她现在住的宅子,难保不会被有心人发现。 徐静点了点头,萧逸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似乎有些心事,以为她在忧心,不由得低声道:“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是因我们而起,我们定会保你和你身边的人无虞。” 徐静不禁抬眸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一时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她不是在担心这个,而是还在不由自主地受到原主记忆的影响罢了。 坐在对面的赵景明和萧禾何尝见过萧逸这般温柔体贴的模样,不禁都在心中啧啧感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赵景明向来心直口快,撇了撇嘴道:“砚辞,你但凡有对着徐娘子一半的耐心,上一回我娘举办的赏花宴就不用得罪那么多闺秀娘子了,你不知道,上回你得罪的那些娘子的亲娘后来纷纷来找我娘抱怨,我娘说你不得,只能把气都撒我头上了。” 徐静微愣,不禁讶异地扬了扬眉。 赏花宴?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古代贵族相亲宴? 萧逸竟然去参加这种相亲宴!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凑这种热闹的人啊!即便徐静觉得他迟早会娶续弦,也以为他定会走媒人包办这种传统路线。 没想到这男人看着沉稳端正,内心还挺放得开的。 至于赵景明说萧逸对她有耐心这件事,徐静是完全没放在心上,这家伙是没见过萧逸对她没耐心的样子,这会儿对她稍微有了点耐心,只是看在她替他破了几个案子的份上罢。 赵景明见徐静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立刻知道她这是对他的话题感兴趣的意思。 这还是这徐四娘第一回这般热切地看着他,他顿时觉得这是个套近乎的大好机会,更别说他娘把萧砚辞做的事撒气到他身上确实让他憋屈了许久,心里早就想找个人吐槽了,顿时仿佛遇到了知音一般,往徐静那边凑了凑道:“你都不知道萧砚辞那家伙多过分!当时说好那几个娘子都由他带,他却转眼就不见了人影!那几个娘子找了他一下午都没找着,最后,还是宋祭酒家的二娘子有本事,找到了砚辞,我们过去的时候,宋二娘正在给砚辞送荷包呢……” “长予!” 萧禾难得严厉的一声低喝瞬间打断了赵景明的话。 赵景明一个哆嗦,终于想起这里还有两个人,下意识地扫视了一圈,当见到萧逸那比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还要黑沉的脸色时,他的心一个战栗,终于发现自己好像、似乎、仿佛得罪萧逸了,连忙坐直身子道:“宋二娘给你送荷包这件事,我可从没与其他人说过!我这不是看着徐四娘不是外人,才说出来了么!” 而且,他这不是为了帮他么!瞧徐四娘现在对他一点那方面的意思也没有,他把这件事说出来,说不定能让徐四娘有点危机感呢。 见这傻小子把那件事又说了一遍,萧禾深吸一口气,揉了揉额角,眼底深处,悄然掠过一抹凉意。 徐静在赵景明说出那件事的时候,也觉得不太对劲,古代女子的声誉何其宝贵,这种事怎么可以到处乱说?连忙一脸郑重地道:“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你们大可放心。” 她今儿算是对这位赵六郎有了新的认识了。 这三个人里,赵景明看着是年纪最小,也是最不稳重的,才会犯下这般低级的错误。 她虽然似乎因为某些事,跟他们正在做的某件事有了些交集,但这些交集不会是长久的,徐静也不会让它变得长久,因为这点就说她是他们自己人什么的,她担当不起。 萧逸狠狠地压了压心底汹涌而起的燥郁,看向一旁的女子,却见她睁着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眸,一脸真诚地看着他,仿佛在说,她真的不会说出去,他大可以相信她。 心里好不容易才压制好的燥郁顿时又仿佛烧开的水汽一般喷涌而起,让他的脸色再一次沉了下来,心里又燥又闷的,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也没有立场说。 他只能再一次确认,当初答应去参加岑夫人的宴席,是他做过的最错的决定。 幸好就在这时,闲云端着一个托盘欢欢喜喜的回来了,察觉到凉亭里微妙的气氛,他无比轻盈喜悦的脚步一顿,小心翼翼地道:“郎君,小人把冰酥酪拿来了……” 嗷嗷嗷,他不过离开了一小会儿,又发生什么了?? 这个家没有他真的不行啊! 现场唯一一个在状况外的萧怀安听说冰酥酪拿来了,立刻呼唤一声,从萧逸怀里爬了下来,蹭到了徐静身边道:“阿娘阿娘,这个冰酥酪真的很好吃哦!阿娘肯定会喜欢的!” 徐静其实也不太明白这几个男人的脸色怎么那么怪异,不过想想,任谁都不喜欢自己的私事被到处乱说,趁着长笑蹭过来的时候,转移了话题道:“真的?我来尝尝。” 在拿到碗的那瞬间,她就知道这东西为什么叫冰酥酪了,顾名思义,它摸起来冰冰凉凉的,外表看起来像是她在以前的世界吃过的双皮奶,上面点缀了几颗煮得软烂的红豆,表面似乎还浇了一层薄薄的蜂蜜。 她拿起勺子舀起一点尝了尝,顿时有些惊喜,这冰酥酪奶味浓郁,滑滑嫩嫩,入口即化,最要紧的是,它吃下去冰冰凉凉的,仿佛瞬间就能浇灭盛夏的暑热,味道确实很不错。 萧怀安显然很喜欢,三两下就吃完了小半碗,徐静好笑地看着他,点了点他的小脑袋道:“现在虽然还是夏天,但已是快到夏末了,不能太贪凉,这冰酥酪虽然好吃,但可不能吃太多。” 萧怀安吃得白玉般的脸颊一鼓一鼓的,闻言,很是乖巧地扬起小脑袋,笑眯眯道:“好,阿爹先前也这么说,长笑晓得的!” 萧逸? 徐静不禁看了旁边的男人一眼,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们的黑眸里。 她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自在。 奇怪,她怎么会觉得这男人看着他们的眼神很专注,专注得仿佛那双眼睛里只有他们两个呢? 定是她的错觉。 有小孩子在,他们定然是不方便说正事的,等萧怀安吃完冰酥酪后,萧逸便随便找了个借口,让闲云把他带下去了。 凉亭里霎时只剩下他们四人,而这时候,天色已是不早了。 徐静看了看一点一点暗淡了下来的天色,正想催促萧逸赶快进入正题,一个护卫模样的男人突然匆匆走了过来,凑到萧逸耳边说了句什么,萧逸脸色倏然一变,猛地站了起来,就一言不发地大步往外走去。 第128章 原来都是因为他!(一更) 这个变故看得徐静有些怔然,眨了眨眼,一脸莫名地看向对面的萧禾和赵景明。 萧禾和赵景明也是一脸摸不着头脑的表情,静默了片刻后,萧禾看向徐静,淡淡一笑道:“不用担心,砚辞不是没有交代的人,他应该只是有事离开一会儿。” 不得不说,萧禾的一双丹凤眼在不带什么情绪的时候,虽然稍显薄情,但当他想向某个人释放善意的时候,那双眼睛就又成了无往不利的武器,只是在里面添了些温和,就给人一种温润如玉、推心置腹的感觉。 徐静看了他一会儿,便移开视线,拿起面前的茶盏,淡淡地应了一声。 萧禾说的没错,徐静刚喝了几口茶,萧逸就回来了,跟他一起过来的,竟然还有一个身穿浅紫色圆领绣银线袍服的年轻郎君。 只见那郎君带着黑色濮头,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纪,比起那清隽秀气的五官,更惹人瞩目的是他一举一动间仿佛刻在骨子里的贵气,徐静毫不怀疑,即便他穿着一身破烂的布衣,明眼人只要一看,便能看出他定然出身显赫。 此时,那男子正笑呵呵地走在前面,萧逸竟是跟在他身后,一脸无奈又恭敬的神情。 会让萧逸在自己家都露出这般恭敬的神情的,这天底下能有几个人?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78节 徐静正暗暗心惊,猜想着这个人是谁,对面的萧禾和赵景明就突然站了起来,快步走出凉亭,行了个标准的臣子礼道:“臣见过陛下!” 陛下?这年轻郎君竟然就是当今大楚的圣上! 徐静来不及讶异自己这么突然就见到了这位天下之主,连忙站了起来,扶着栏杆走到了凉亭边,向那年轻郎君行了个礼道:“民女见过陛下。” 那原本笑呵呵的年轻郎君顿时不依了,“唰”的一下收起了手上的扇子,道:“你们都在做什么,怎么一个两个都跟砚辞一般死板?如今不在宫里,朕……咳,我也是微服出来的,你们再坚持这种君臣之礼就没劲了,快快起来罢,我今天只是来看看情况的,听说砚辞今天请了徐四娘过来商讨事情,我还没见过这位让砚辞都心服口服的女子呢。” 徐静微愣,不自觉地微微抬眸,看了圣上背后的萧逸一眼。 圣上竟然知道她的事情?是萧逸说的? 魏昱说完,便看向了这里唯一的一个女子,脸上顿时露出促狭的神情,道:“你就是徐四娘?虽然我们是第一回见面,但我可是听了不少你的事迹。” 徐静连忙又福了福身子,道:“圣上这般说,民女不胜惶恐。” 萧逸看了看徐静别扭的动作,不禁眉头微蹙,她的脚还伤着,因为他们要谈的是朝廷秘事,他早早便把其他仆从遣下去了,因此她只能依靠着一旁的栏杆行礼。 他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朝魏昱行了个礼,淡声道:“陛下既然说是来找臣喝酒聊天的,就请落座罢,臣这就叫人拿上好的酒水过来。” 魏昱微微扬眉,看了看萧逸,又看了看徐静,突然像明白了什么,哈哈一笑道:“好你个萧砚辞,竟然还会有这般体贴细心的一面,好,是我不好,不打一声招呼就过来了,大家坐罢,就当做是平常的友人小聚就行,不用太在意我的身份。” 不在意他的身份自是不可能的,最后,魏昱坐到了上首,萧禾和赵景明坐在他左侧,萧逸和徐静坐在他右侧。 虽然气氛没有一开始那般轻松自在了,但能看出萧逸他们和圣上关系不错,萧逸亲自给魏昱倒了酒后,萧禾看向魏昱道:“我今天才跟长予说,陛下听了徐四娘的事情后,定然忍耐不了多久,谁料陛下当晚就过来了,陛下还是像以前一般任性啊。” 听他们说起她的事,一心想低调的徐静还是忍不住看了萧禾他们一眼。 魏昱的眼神轻轻扫过徐静,扬眉轻笑一声,道:“谁让砚辞把徐四娘藏了这么久?先前在安平县发生的事情,愣是一个字也不与我们说?这回还是徐四娘被卷进了咱们的事情中,砚辞觉得藏不住了,才老老实实地一五一十与我们说了。 谁乍然听了这般奇特的事情能不好奇?我可不想晚上睡不觉,干脆来一探究竟了。” 他就说,砚辞自从从安平县回来后,就十分不对劲,没想到他在安平县还真的藏了个会勾魂的女子。 而那女子,竟然还是他前妻!啧啧,若他今晚不来一探究竟,只怕不止今晚睡不觉,明晚、后晚、大后晚都别想睡了! 徐静不禁抽了抽嘴角。 堂堂圣上,竟然也这么八卦吗? 萧逸不想让徐静觉得不自在,淡声转移了话题,道:“徐四娘今天来臣这里,是想弄清楚前天袭击她的人是谁,臣正要与徐四娘详说。” 听他说起正事,面前几人都收起了脸上戏谑的神色。 徐静悄然坐直了身子,眉头微蹙。 她心里不禁敲响了警钟。 如今情况越发清晰了,那天那群人,显然跟圣上也有关系。 这件事似乎远比她想的要严重,以及麻烦。 啧,早知如此,当初她便是想办法连夜逃离安平县,也绝不再和这男人有任何牵扯! 萧逸看了徐静一眼,道:“我便直入主题罢,徐娘子,当初袭击你的人,是兴王的人。我当初去安平县,是为了追查郑寿延这个案子,因为在京里被郑寿延杀死的那个人,是当朝兵部侍郎庞瑞,庞瑞同样是兴王的人,他协助兴王,在大楚各地建立了四个庞大的兵器库,若兴王将来造反,这四个兵器库势必成为兴王的一大助力,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把它毁了。” 徐静交握在一起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 好嘛,皇位争夺,朝廷阴谋,这个世界最深的水简直都被她踏遍了。 她早该想到的,除了郑寿延的案子是与西京有关联的,她还能在哪里接触到这些危险的人物?还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抿了抿唇,忍不住道:“可是,我虽然协助你破了郑寿延的案子,但后续的事情我没有再插过手,那些人怎么竟会盯上我?” 萧逸看着她,道:“不需要你插手,他们只需要查到,你是我前妻,并且,你与我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奇怪,在破罐子破摔的时候,就难免会想到你。 当初,庞瑞把那四个兵器库的地点以及采购武器的记录都记在了一个小本子上,随身带着,便是洗澡睡觉的时候,也要保证那个本子在他可以掌控的范围里。然而庞瑞死后,原本在他身上的那个本子不见了,唯一知道这个本子的下落的人,只有杀他的凶手。 这四个兵器库倾注了兴王派巨大的心血,以及人力物力和金钱,他们自是不愿意轻易放弃,当初我抓捕到郑寿延后,想趁机尽量多地引诱兴王派的人现身,便对外做出没找到那个本子的假象……” 徐静一下子明白了,深吸一口气,微微咬牙道:“因为郑寿延被抓捕前,是和我在一起的,那些人就以为,那个本子有可能在我身上?而因为当初我和你闹得很难看,所以他们觉得,我会故意把本子藏起来不给你也是很正常的,所以才盯上了我,可是如此?” 所以,归根结底,她会被卷进这种麻烦事中,都是因为这个男人! 第129章 不然你们复婚算了(二更) 徐静的怒气,便是其他几个离得远的男人都感觉到了,他们不由得默默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明哲保身,礼貌看戏。 萧逸静默片刻,暗叹一口气道:“抱歉,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先前已是做好了布置,只要你一直留在安平县,便不会有任何危险,等我收网,找人去探查那几个兵器库,那些人自然就会知道,你与这件事没有关系,我与你之间除了安平县那短暂的交集,也再没有任何关联。” 即便他们发现他派了人在安平县保护徐静,也只会认为,他是故意用徐静做饵引诱他们出来,他这种行为,只会让他们觉得他真的半点也不在乎那个女子。 能蹚这趟浑水的,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把精力分到无用的人事物上。 等他们确定徐静对他们的事情没有一点用处,自然就会把她抛诸脑后,徐静也就能过上正常的生活。 他唯独没想到的是,徐静会这么快就离开安平县。 也唯独没想到,自己对她已是在意至斯。 徐静微愣,因为想到了什么,眼眸微微睁大,“前天,那些人袭击我的时候,你可是派了人保护我?后来,你匆匆赶来把我救走,也被那些人看到了……” 萧逸见她一下子就想到了事情的症结,点了点头,哑声道:“没错,只怕你如今,已是被动入局了。如果先前,他们派人跟踪袭击你,只是怀疑你与我们的事情有关,在知道我把你救走后,他们只怕会笃定,你定然知道些什么,至少,知道你与我之间,还有关联。” 而不只是在安平县那短暂的相遇。 只要他们知道他是在乎她的,在他们与另一派的纷争越发激烈的时候,她难免会被卷入其中。 当然,如果他从这一刻开始就与她远离,做出他们确实只是一对毫无感情的前任夫妻的假象,说不定就能让她过回正常的生活。 然而这是不是就能骗过那群比狐狸还精、比猎狗的鼻子还敏锐的人,他也无法确定,毕竟前天傍晚,他从西京一路快马加鞭去救徐静的模样,只怕已是被很多有心人看在了眼里。 他不敢赌,也赌不起。 何况,他也不想赌。 徐静虽然从没参与过这种权力争夺,但电视剧小说什么的她也看了不少,何况她身为一个法医,最懂人心,很多事不用萧逸说出口,她也知道轻重。 她不禁眉头微蹙,心情说不出的沉重。 她原本抱着的最好的想法是,她只是无意间被卷入了什么阴谋里,只要妥善处置,就能全身而退,不会对她的生活有什么影响。 如今看来,她却是抽到了最坏的那张牌。 萧逸看到她这模样,不由得右手微动,想做些什么安抚她,却终是忍住了。 好一会儿,徐静才抬眸,嘴角微抿道:“所以,我短时间内是无法从这件事脱身了,是吗?” 一旁的赵景明憋不住,道:“你怕什么?砚辞定然会保护好你的,再不济,还有我和靖辰呢,现在还多了个陛下,难道你连陛下都不相信?” 徐静不禁幽幽地瞥了他们一眼。 她自然不敢说不相信,但就连一国之君,在一些非常时刻也保不住自己想保的人,何况她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女子呢? 萧禾看懂了这女子的眼神,不禁轻笑一声,道:“你便是不相信我们,也该相信砚辞,砚辞定是会拼死保护你的,毕竟……”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你是受他牵连,才被卷入了这件事中。” 然而,徐静现在心情烦闷,没时间去深究他的话和表情,道:“可是,我也不能一直这样接受你们的保护,若我以后回了安平县,离西京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若再发生像前天那样的事情,你们便是想插手也难。” 那样一群妄图颠覆江山的野心家,她便是再如何增强自己的实力,也不可能与之匹敌。 “那就不回去不就行了?我记得,你的家是在这里吧。” 一直没说话的魏昱突然笑了笑,黑眸中闪烁着几分狡黠,道:“说起来,你和砚辞本来便是夫妻,还有一个孩子,要不然你们干脆复婚算了,这样砚辞保护你也名正言顺……” “咳!咳咳咳咳!” 魏昱话音未落,徐静就因为过于震惊被呛了呛,捂着嘴拼命咳嗽起来。 几个大男人都被吓了一跳,萧逸的心紧了紧,下意识地咬牙道了句:“陛下,请别开玩笑!” 就要过去帮徐静顺气。 徐静连忙摆了摆手,强行让自己平静了下来,平复了一会儿情绪后,才抬眸看向魏昱,道:“让陛下见笑了,实在是陛下说的话太……太吓人了。” 徐静好不容易才找出了一个可以形容她的心情的词,捂着心口有些余悸未消地道:“我和萧侍郎之间就没有夫妻间的缘分,我们也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不能因为这件事,就再一次踏入这个深渊中。” 没有夫妻间的缘分…… 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深渊…… 萧逸只觉得徐静的每一句话都仿佛一支利箭,狠狠地插进他心里,让他整个人难得怔在了原地,哪有半点平日里在朝堂上的精明果决。 萧禾简直没眼看,他这表弟的脑子一遇到徐四娘的事情,就仿佛生了锈一般转不动了,只能放下手中的杯盏道:“我倒觉得陛下的提议不错,不管原因是什么,你被卷入了我们的事中,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你和砚辞如今这不尴不尬的关系,砚辞想保护你也难,我们就更难了。” 毕竟,皇权斗争这种事,是断不可能放到明面上讲的。 “但如果你和砚辞复婚,先不说夫妻本是一体,砚辞保护你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我们和陛下也有了插手这件事的理由。徐四娘,你先不用这样看着我,我说的复婚,不是指真的复婚。” 看到徐静写满惊愕和排斥的双眸,萧禾淡淡一笑,道:“如今是形势所逼,你和砚辞可以假复婚,我们现在虽然还不能动兴王,但不代表一辈子都不会动他,等兴王这件事解决了,你和砚辞可以再寻一个借口分开。 到时候,你便又可以过上你自己的生活,还多了我们和陛下在背后替你撑腰,届时你便是一个人生活,也不用再像先前那般颠沛流离,无依无靠,何乐而不为?” 第130章 留下来(一更) 徐静微愣,万万没想到,萧禾竟会提出这么一个……有背礼法规则的提议。 她还以为,这些生活在古代的人,最重礼法规则,轻易不会违背。 不得不说,他这个提议听着很是诱人,似乎对她百利而无一害,但天底下真的有这么好的事情吗? 她不由得下意识地看向了另一个当事人,却见萧逸已是收起了脸上一切外露的情绪,嘴角微抿,眼帘微垂,让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不过片刻,徐静便有了决断,收了收心底的惊吓,扬起一个浅淡的笑意道:“谢陛下和萧郎君的提议,这件事事关重大,民女需要回去好好考虑一番。” 她从不相信天底下有免费的午餐,诚然,以她目前的情况来看,萧禾的提议听起来是最好的,但皇权争斗向来错综复杂,处于他们这种位置的人更是有许多身不由已之处,她担心自己若一脚踏进去,会越陷越深,到时候解决了一个兴王,又来一个陈王,或什么恭王,她要猴年马月才能真正从这摊浑水中脱身而出? 何况,她有自知之明,她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家族庇护和自保能力的女子,她便是可以基于先前的几次合作,相信萧逸的人品,却无法完全信任另外三人。 若到时候她与他们有什么利益冲突,她尚且不相信萧逸能完全站在她这一边,何况他们?到时候她若被他们放弃或者牺牲,只怕也只有自己躲起来哭的份。 只是,被卷入皇权斗争中到底凶险,徐静也不敢完全把自己的路堵死,若到时候当真情况危急,为了保命,徐静也只能孤注一掷。 何况,这个提议是圣上先提起的,便是看在圣上的面子上,她也不能一口回绝了。 萧禾微微扬眉,这女子确实是个聪慧的,但有时候太聪慧,难免会想太多。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79节 只是她没有直接拒绝,也算是一件好事。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萧逸一眼,微微笑道:“这确实不是一件小事,徐四娘要好好考虑也是正常。” 魏昱看着徐静的眼神不禁越发兴味了,感觉到萧逸看向他的带着几分警告的视线,他好笑地扬了扬唇,垂下眼眸,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自从成人后,他这个得力臣子便一改小时候和他自然随性的相处方式,一举一动都完全遵照君臣礼仪,连半点出格的地方都没有,虽然他这样做无可厚非,但他心底,多少还是有些说不出的遗憾和怀念。 如今,他却是为了徐四娘,打破了他之前一直恪守着的君臣界线,也是稀罕。 不过,他不是也想与徐四娘复婚么?正常情况下,应该是顺着他们的提议推波助澜。 他如今这个举动只能说明,他十分尊重徐四娘,想要呵护维护她的心情,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情感和欲望。 再古板无趣的人,也有独属于自己的柔情呐。 他再插手他们的事情,就显得有些不解风情了。 魏昱拿起面前的酒杯浅啄了一口,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笑着道:“砚辞,如今好酒有了,怎么好菜就只有这么小菜两碟?这么点分量,猫儿都嫌弃,我可是没吃晚膳过来的,你作为主人家是不是要表示一下?” 见圣上没有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徐静暗暗松了一口气。 萧逸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陛下来得这般突然,臣可没有准备陛下的晚膳。” 魏昱不禁气笑了,“你堂堂四品大员,要不要这么小气?我又吃不了你家几粒米,不管了,这顿饭,我是不蹭也得蹭!” 徐静来这里的目的已是达成了,实在不想留下来吃这顿饭,只是圣上在这里,她也不好说自己先离开。 更别说大楚继承了前朝相对开放的社会风气,男女可以同席共饮,谈笑唱和,她又不能以男女大防为由离开,只得暗叹一口气,心里苦兮兮脸上却分毫不显地留下来一起用晚膳了。 直到圣上尽兴,终于愿意离去的时候,早已是过了宵禁时间。 萧逸、萧禾和赵景明亲自去送喝得已是有些上头的圣上,徐静一个人留在凉亭里,有些发愁今晚怎么办。 就在这时,消失了许久的闲云突然走了过来,朝徐静行了个礼道:“徐娘子,如今已是过了宵禁了,你要不要留下来住一晚?小郎君也已是睡了,若他第二天醒来见不到徐娘子,定会伤心的。” 一边说,一边有些忐忑期待地看向徐静。 他从没想过今晚让徐娘子留下来,今天徐娘子对萧府的排斥他看在眼中,他虽然有自己的私心,但他并不是不在乎徐娘子的感受的。 只是谁能想到圣上会突然出现,又待到这么晚才离开呢。 徐静在看到天色越来越晚的时候,已是想到过这个可能性了,然而这会儿听闲云说出来,还是忍不住默了默。 闲云连忙道:“若是……若是徐娘子不愿意,还是可以拜托郎君把徐娘子送回去的。” 城里虽然有宵禁,但禁的向来是平民百姓。 就在这时,去送人的萧逸回来了,他虽然只听到了闲云后面那句话,但不妨碍他猜出他们方才在说什么。 他看了徐静一眼,走到她面前,黑眸沉静道:“你若想回去,我可以送你。” 徐静不自觉地抬眸,当看到萧逸白玉般的脸颊上浮起的两抹微红,以及虽然冷静依旧,却到底带上了几分疲惫迷离的黑眸时,微微一怔。 今晚,他似乎喝得挺多的,圣上也不知道为何,不停地找理由让萧逸喝酒,仿佛萧逸哪里得罪了他一般。 他如今还能保持清明,属实是酒量很好了。 徐静见只有他一个人,不禁问:“萧郎君他们也走了?” “时候太晚了,他们便没有回去,我让仆从带他们去客房了。” 萧逸说着,似乎怕给她造成什么压力,又加了一句,“他们在这里留宿惯了,你不一样。” 徐静犹豫挣扎了片刻,终是轻轻摇了摇头道:“罢了,萧侍郎今晚也很累了,我就不劳烦萧侍郎了,就是我也要在萧侍郎这里借住一晚了。” 即便官员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份在宵禁的时候外出,也是要有正当理由的,这里又是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的西京,若萧逸随随便便外出,被人抓住把柄,少不得要被参上一本。 只是为了在晚上的时候送她回去,实在没必要。 反正他们本来就挂着前任夫妻的名头,她住不住这一晚,在外人眼中她和萧逸的关系也是够复杂了。 萧逸微愣,不太确定地又问了一遍,“你确定?” 徐静顿时有些狐疑,“莫非萧侍郎不愿意?” “当然不是,”萧逸缓缓摇了摇头,看着徐静的黑眸,恍惚中仿佛透出了点点温柔的星光,“是我有些不敢相信,徐娘子会愿意留在这里。” 第131章 不那么君子(二更) 徐静微愣,被萧逸这般看着,莫名地有些不好意思,不禁微垂眼帘,轻咳一声。 这说的什么话,好像在怨怪她嫌弃这里似的。 虽然,她确实是有些,不,十分嫌弃。 萧逸见她没有反驳,好像这会儿才确定了她真的要留下,转头看向一旁的闲云道:“速去收拾一个客房给徐娘子。” 闲云掩不住激动地道:“是!” 说完,带着要飞起来的心情快速离去了。 收拾房间要一点时间,萧逸想了想,在徐静对面坐下了,撩起衣袖,点燃放在桌面上的小火炉,拿起茶壶开始煮茶。 这些茶具是方才他们吃饱喝足后,秋水拿过来给他们解酒用的,在圣上他们离开前,都是萧禾负责煮茶,没想到萧逸这会儿又煮起来了。 如果说萧禾煮茶时给人的感觉是儒雅风流,温润秀洁,一举一动都仿佛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萧逸煮茶的模样便端庄稳重得多,脸上的神情认真而专注,举手投足间却又透出一丝轻松随意的风雅,就仿佛吹过山间的清风,舒爽之余,又裹挟着山峦的厚重。 徐静看了萧逸一眼,道:“时候不早了,萧侍郎不用管我,自去休息便是。” 萧逸作为主人家,不好就这样抛下她这个客人,所以才留下了罢。 萧逸依然不紧不慢地煮着茶,见水煮沸了,用精致的黄花梨果型茶勺舀起一小勺方才萧禾没用完的茶粉,放进了沸水中慢慢搅拌,道:“我也想再喝几口茶解解酒,方才酒还是喝多了。” 说到这里,萧逸的喉咙中逸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圣上今晚一直想方设法灌他酒,只怕是在报复他今天制止了他继续起哄让他和徐四娘复婚这件事。 虽然他知道圣上并不是真的在意这件事,但他顶撞了圣上也是事实,所以圣上灌的酒,他都毫不反抗地喝了。 他向来酒量不错,只是即便如此,也有些顶不住圣上今晚的攻势,直到现在,他的头还在晕着。 见对面的女子不说话,萧逸的动作顿了顿,眼帘微抬,一双被滚滚而起的水蒸气浸染得更为迷离的黑眸看着面前的女子,轻声道:“徐娘子可是不愿意我在这里?” 他想多喝两口茶不错,但更多的,是想留下来,陪陪她。 想到她今晚会留在这里,他的心竟压抑不住地有些躁动,哪里都不想去,就想待在她身边。 萧禾他们若知晓他的想法,定然又要嘲笑他,这千年老铁树不开花则矣,一开花,竟仿佛愣头青一般青涩又幼稚了。 徐静一愣,她方才不过是在想今晚发生的种种事情,这男人莫非觉得她这是不愿意搭理他? 她不自觉地看向他的双眸,却见他平日里幽深难测、自带气势的黑眸,在酒精和水蒸气的双重加持下,竟显得无比的纯然无辜,一瞬间竟让她有种,她面对的是一只控诉主人不爱护它不关心它的大狗的错觉。 徐静不禁微囧,垂下眼帘轻咳一声道:“萧侍郎这话应该我说才对吧?毕竟这里是萧侍郎的家,我才是那个不速之客。” 萧逸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不是。” 徐静微怔。 不是什么?这句话不该由她说,还是,她不是不速之客? 然而,面前的男人已是低下头,提起已是煮好的茶,倒了一杯放到她面前,道:“徐娘子可以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随即,他自己也倒了一杯,拿起慢慢地品了起来。 徐静看了他好几眼,终是没有继续方才那个莫名其妙的话题,也拿起面前的杯盏喝了一口。 萧禾他们在的时候,气氛总是热热闹闹的,几乎没有冷场的时候。 如今只剩下她和萧逸,也不能说冷场,就是跟方才比起来,有些太安静了,如此星辰如此夜,如果是和别的人,徐静会很享受这样的安静,但想到坐在她对面的是萧逸,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她到底不是什么品茶高手,只能肤浅地得出萧逸煮的茶比萧禾的似乎要清淡一些,更合她口味这个结论,喝了两口就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有些没话找话地道:“说起来,今天赵六郎提到的宋二娘,我刚好也有过两面之缘,那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娘子,心性很是纯良,萧侍郎若选择她,对长笑也……” 萧逸的手猛地顿了顿,仿佛一块沸腾的巨石陡然间投入了他原本恬静舒适的心湖中,让他一瞬间,竟是连呼吸也有些困难。 他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茶盏,手背青筋暴起,脸上的神情却平静依旧,深吸一口气,抬眸沉沉地看着面前的女子,打断她的话道:“我没有续弦的打算。” 徐静的话戛然而止,有些愕然地看着他,“可是……” “没有可是。” 萧逸又紧了紧手中的杯盏,嘴角紧紧抿了抿,一字一字沉声道:“我的妻,不会有别人,长笑的母亲,也不会有别人。” 徐静有些怔然地看着他,头一次见到这男人在她面前如此强势的一面。 便是在最开始,这男人还十分不待见她的时候,也从没有过这般完全不给她留余地的时候。 应该说,萧逸在她面前总是很好说话,让她都要忘记,他是个在朝堂上叱咤风云、杀伐果断的权臣角色了。 她这个话题只怕是触到他的禁忌了。 原主和他的婚事,是原主用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算计来的,他会因此有阴影,进而排斥继续娶妻也很正常。 徐静假装没看到他眼中的阴翳,扬唇一笑,故意带了几分戏谑道:“这样么?幸好方才我没有答应萧二郎他们,否则萧侍郎只怕要为难了。” 萧逸微愣,不由得有些头疼。 女子的想法总是这般千变万化的么?明明前一刻,她还在说他和别的女子,这会儿怎么就跳到他们的话题上了? 他不动声色地提起茶壶,给徐静已是快见底的杯盏满上,嗓音微淡,似乎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靖辰他们的提议,我没说不愿意。” 徐静:“……” 您老人家的想法要不要变得这么快! 萧逸抬眸看向她,嘴角轻轻一勾,竟是勾出了几分与他平日里的气质完全不相符的风流倜傥,“毕竟,靖辰他们说的,不是假的复婚么?既然是假的,又何必在意?” 这个提议,他不是不心动,相反,他心动得快疯了。 他只是不想用这件事算计她的感情。 然而,太过正人君子,却似乎只是会把她推得越来越远,这会儿,她竟然都撮合起他和别的女子来了。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他稍微不那么君子了。 第132章 果然还是喝多了(一更) 徐静一脸恍然。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80节 对啊,不过是假的复婚,确实没什么好在意的。 就在这时,闲云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看到自家郎君和徐娘子这般“和谐温馨”的相处场面,激动得姨夫笑都出来了,要不是徐娘子很快就发现了他的的存在,他都不想走过去。 他磨磨蹭蹭地挪到了徐娘子面前,行了个礼道:“徐娘子,房间已是收拾好了,你是要再喝一会儿茶,还是现在就过去?” 徐静立刻放下手中的茶盏,道:“现在就过去罢。” 闲云顿时后悔自己没编个理由,例如说房间里的床塌了,地板陷了什么的,好让徐娘子和郎君多待一会儿,暗叹一口气,道:“小人这就带你过去。” 直到徐静和闲云离开了许久,萧逸才缓缓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轻叹一口气。 果然还是喝多了,他方才都在说些什么啊? 第二天,徐静醒来的时候,萧逸早已是去上早朝了。 古代官员上早朝的时间,比去市场赶集的人都早,天还没亮就要起床,还要在宫门外排队等上老半天,听着都磨人。 知道这男人不在家,徐静多少松了口气,用完了早膳,便带着萧怀安离开了。 陈虎和程显白自是奇怪徐静昨晚怎么不在家,若不是家里留下来的侍卫保证徐静很安全,他们只怕就要冲去西京府衙报案了。 徐静也没怎么解释,只简单地说她昨晚去拜访一个在西京的朋友了,陈虎和程显白对望了一眼,知道徐静不愿意多说,也没有追问。 徐娘子在他们心里一直是十分神秘的,徐娘子来到安平县之前的事情,他们几乎一无所知,只知道她是因为家中变故流落到安平县,但谁没有点不愿意述说的过去呢?只要徐娘子平安回来就行了。 程显白很快把这件事放到了一边,说起了正事,“徐娘子,昨天你让我打听的事情,我打听到了,天逸馆的周当家这段时间,果然在西京!” 徐静嘴角一勾道:“果然如此。” 先前查郑寿延的案子时,她就知道天逸馆的周当家一直想重现天逸馆当年的辉煌,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西京的分号重新开起来,为此,他几乎每个月都会跑一趟西京查看情况。 广明堂的林家之所以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打压他们,就是欺负他们根基浅,实力太弱。 自身实力不够的时候,最好最有效的方法便是——拉拢一个强而有力的盟友! 只是,合作是一件互惠互利的事情,这盟友的选择,自然也不能随意。 首先要保证这个盟友是个可靠有道义,在关键时刻不会转身反插你一刀的。徐静在安平县时,就曾让程显白打听过那三个大医馆的行事作风,以及他们的合作伙伴对他们的评价,得出来的结论是——天逸馆的周家是安平县几个开医馆的家族中,最讲江湖道义和医者品行的,跟他们合作过的人,即便不至于对他们赞不绝口,也几乎不会说他们的坏话。 其次就是,合作伙伴不能找比他们强大太多,或者对他们毫无需求的。 合作的前提,是几方势力都有单靠自己的能力无法完成的事情,需要借助别人的力量,在这样的前提上,才能形成稳固、可靠的合作关系。一味地吸血或者扶持,那不叫合作,那叫扶贫,地位上是不对等的。 这时候,自身实力在几年前曾经被狠狠削弱,如今一门心思重现当年辉煌的天逸馆,毫无疑问是他们最好的合作对象。 徐静当即拍板道:“待会我写封拜帖,麻烦你想办法送到周当家的手上。” 程显白却是有些犹豫,“徐娘子,你觉得周家真的会愿意和我们合作吗?就算天逸馆的实力和规模比几年前差了许多,也是我们杏林堂拍马都赶不上的。” “放心,他们会愿意的,就算他们不愿意,我也有办法让他们愿意。” 徐静扬了扬眉,道:“何况,周当家先前向我释放过善意,我觉得,他也曾经有过来找我们的想法,不管他想做什么,面对面聊聊就知道了。” 周家在西京是有自己的宅邸的,程显白要把帖子送过去不是一件难事,只是,让他讶异的是,他刚把帖子呈上去,周家在西京的管家就亲自出来,以上宾之礼接待他。 一直到下午太阳快落山时,程显白才回来了,他快步走到徐静面前,一脸佩服地道:“徐娘子,又被你猜中了!你猜怎么着,我刚把拜帖递上去,周家的管事就立刻出来把我留下了,还匆匆派人去把周当家请了回来,周当家见到只有我一个人时,似乎有些失望,但当家不愧是当家,那气度,那处事风格简直让人挑不出错来! 他邀请我们明天中午去西京的望月楼用午膳,还特意说了,希望徐娘子能赏脸亲自过来。” 在聊天过程中,程显白还讶异地发现,周当家连他们来西京是干什么的都知道!那可是和他们杏林堂来往密切的人才知道的!说他没有密切关注着他们杏林堂的动向都没人信! 只怕就如徐娘子所说,这周当家老早就有来找他们的打算了。 只是,程显白依然想不明白,周家盯上他们这小小的杏林堂所为何事?徐娘子虽然很厉害,但按理来说,天逸馆也不缺厉害的大夫啊! 他把自己的疑惑和徐静说了,徐静只是微微一眯眸,笑道:“急什么?明天不就知道了?” 西京有名的酒楼数不胜数,望月楼就是其中一家以做江南菜闻名的酒楼,向来接待的都是一些达官显贵。 徐静几人第二天准时去了望月楼,周启已是开好包厢等他们了,店里的伙计把他们带到包厢里后,徐静才发现,周启不是一个人来的,同行的竟然还有一个看起来甚是眼熟的人——当初来杏林堂闹过事的周家五郎,周显! 却见他一身张扬的宝蓝色锦衣,一脸桀骜不驯地坐在温文儒雅的周启旁边,一张脸臭得不行,活像这里的每个人都欠了他十万两银子一般,头十分幼稚地撇到了一边去,浑身写满了不爽两个大字。 一看就是被周启强行拖过来的。 徐静嘴角微抽,周显的出现是她完全没料到的,也想不出,周启让他过来的原因是什么。 程显白也默了默,两边的拳头已是悄然握紧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看到这样的死小孩,他就想一拳一个。 听到开门的声音,周显终于移动了一下他尊贵的头颅,当看到走了进来的徐静,他眼眸一下子瞪大,猛地站了起来道:“啊!你不是杏林堂那个混账女人?!” 第133章 因为有我啊(二更) 周启立刻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道:“显儿,坐下。” 他的声音明明和他嘴角的笑意一般温和无害,周显却像怕了他一般,整个人僵了僵,狠狠瞪了徐静一眼,不情不愿地坐下了。 徐静:“……” 她凉凉地瞅了周启一眼,道:“周当家,我想,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她虽然没说要解释什么,周启却一下子就明白了,温和一笑道:“我这回来京刚好带上了显儿,留他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便让他一同过来了。徐娘子放心,我不会让显儿做出像上回那般失礼的事情。徐娘子和程郎君都请坐罢。” 说着,亲自站了起来,替他们拉开了对面的椅子。 他显然能镇住周显,徐静倒不怎么担心周显会捣乱,但他带周显过来的原因,徐静却不相信会这么单纯。 她瞥了周启一眼,没说什么,坐下了。 因为他们这回是要谈跟杏林堂相关的事情,陈虎不方便一起听,便留在了外头。 他们坐下后,立刻有侍立在一旁的侍婢上前,替他们斟茶递水,瞧那些侍婢的打扮,应该不是酒楼的人,是周启自己带过来的。 就像程显白所说,便是烂船也有三千钉,周家再怎么衰败,也远不是普通人家能比的。 徐静不禁嫉妒了。 这该死的老天爷,为什么就不能给她一个稍微高一点的起点? 周启笑微微地看了他们一眼,道:“虽然我是请徐娘子来吃午膳的,但我想着,一边聊正事一边用膳,便是山珍海味吃下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倒不如聊完正事后再慢慢品尝美食,徐娘子认为如何?” 徐静拿起茶盏喝了一口,淡声道:“我无所谓,客随主便便是了。” 周启不禁轻笑一声,“徐娘子果然爽快。事实上,昨天程郎君送帖子过来的时候,我十分讶异,我很早之前就想拜访徐娘子了,没想到,徐娘子却是比我果决得多。” 徐静看了他一眼,忽然放下手中的茶盏,轻声一笑,“周当家,咱们都坐到这里了,便不要浪费时间相互试探了。 我这回来找你,你早就有所预料了罢?天逸馆和杏林堂同为安平县的医馆,你不可能不知道广明堂对我们杏林堂的打压,这回广明堂联合了安平县以及安平县周边县城所有的药材商和药房打压我们杏林堂,以我们杏林堂的根基,要靠自己度过这次危机,几乎不可能。” 毕竟,那些人脉和关系网,都是要经年累月才能建立起来的。 周启眼眸一闪,也不禁笑了,“不愧是徐娘子,没错,我知道广明堂对杏林堂的打压,若是寻常人,这一回定然就熬不过去了,但徐娘子显然不是寻常人,我听闻徐娘子已是遣人从西京采购了薄荷回去,也算是暂时度过了这次危机。 实话实说,我是真的没想到徐娘子会来主动找我,我也给徐娘子透个底,即便徐娘子不来找我,我这两天也打算来找徐娘子了,我这回来西京,就是冲着徐娘子来的,我觉得这时候来找徐娘子谈合作,对我们比较有利。” 徐静不禁微微扬眉。 这底透得也未免太实诚了,连他打算趁火打劫这件事,也说出来了。 果然是成了精的狐狸,看她已是洞悉了他的意图,干脆不藏着掖着了,一股脑儿说出来,还比较有可能促成这次合作。 这也从侧面反映了,他对这次合作的态度。 徐静淡声道:“不愧是在天逸馆危难之时力挽狂澜的周当家。我也直说了,我这回来就是想和天逸馆合作的,天逸馆在医馆这一行当扎根多年,有着十分全面的人脉和关系网,也有着大量自己培养的大夫和具有优势的独门药方,这都是杏林堂所欠缺的。杏林堂想做大做强,单靠自身实在太难,若能与天逸馆合作,便能完美弥补杏林堂所欠缺的东西。” 周启静静地听徐静说完,淡淡一笑道:“徐娘子似乎不意外,我想找你们合作这件事。” 一旁努力低调,把战场留给两个大佬的程显白闻言,偷偷地瞅了徐静一眼。 方才徐静说出那番话时,他作为杏林堂的一份子不禁有些汗颜,这怎么看,都是他们杏林堂占尽了好处啊,这哪是合作,这简直就是要天逸馆大发善心,拉他们一把! 徐静不紧不慢地扬了扬嘴角,道:“我当然不意外,因为杏林堂,有我啊。” 周启微微一愣。 刚喝了一口水的程显白忍不住被呛了呛,拼命地咳嗽出声。 满脸不耐烦的周显也忍不住荒谬地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神情仿佛在说——这天底下竟然有这般自恋不要脸的女人! 徐静却仿佛没感觉自己说出了多么让人讶异的一句话,慢慢道:“周当家一直这般关注我们杏林堂,只怕很早之前就有了和我们合作的意愿,然而,杏林堂不过是安平县众多医馆中十分微不足道的一个,在一个多月前,更是破落得几乎要关门倒闭。” 程显白咳嗽的声音顿时小了一些,默默地缩了缩身子。 “这就奇怪了,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医馆,天逸馆怎么会注意到它呢?答案只有一个——周当家不是冲着杏林堂来的,而是冲着我来的。” 徐静淡淡笑着道:“我听闻周当家一直想把天逸馆在西京的分号开回来,西京是大楚的都城,能把医馆开在这里,一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二是,在西京可以快速结识大量权贵,有权贵的保驾护航,天逸馆才能在大楚越做越大,最终重回当年的巅峰。 周当家是个有野心的,但天逸馆掉队这几年,广明堂显然遥遥领先,在西京的规模越做越大,他们定然会想方设法阻止天逸馆把西京的分号开回来,这也是周当家这段时间频繁往西京跑,却一直没有动作的原因吧?你不是不想有动作,而是无法有动作。” 周启有些讶异地看着徐静,脸上的笑容,终于慢慢淡了下来。 “而广明堂能这般打压你,定然是联合了西京当地的权贵势力,这是你一个商户所无法抵御的。要想突破广明堂对你们的封锁,只能以牙还牙,同样以权贵的势力去压制广明堂背后权贵的势力。但要结识有这般实力的权贵,谈何容易?” 徐静拿起杯盏喝了一口润喉,道:“所以,你想到了一个法子,希望找到一个医术高明的女医,让她先去深入西京的权贵圈子,为天逸馆牵线搭桥。毕竟,这天底下医术高明的男医很多,医术高明的女医却凤毛麟角,便是宫里培养的女医,也一般只是作为宫中御医的辅助。而很多女子的病,却都不方便让男医诊治,因此女医比起男医,更容易进入西京的权贵圈子。 这就是你们最先注意上我的原因罢。” 周启静静地看了徐静一会儿,脸上不由得带上了几分由衷的佩服,叹息一声道:“徐娘子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出乎我的意料,敢问这些事情,徐娘子都是如何知晓的?” 这些事情,理应只有天逸馆最核心的几个人知道,他们从没有对外透露过半分,便连女医的寻找,也一直在暗中进行。 第134章 震惊他一万年(三更) 徐静微微扬眉,轻笑一声,“一般推断罢了。” 天逸馆能看上她什么?她在公众面前一向带着面纱,便是她自恋地觉得他们是看上了她的脸,也缺乏条件,他们只有可能是看上了她的医术。 但天逸馆也不缺乏好的大夫,即便她做出了几种前所未有的药物,也不至于让天逸馆的当家这般放下身段找她合作。 再联想宋夫人遇见她后,那如获至宝的神情,以及一再感叹大楚好的女大夫实在太少的话,只要是知道周当家的野心的人,应该都不难得出她方才的推断。 周启怔了怔,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道:“徐娘子这一般推断,当真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若我们的想法那么轻易便能被猜出来,林家早就出手干预了。 徐娘子说得没错,我们一直在寻找医术高明的女医,并且我们自己也在暗中培养,但培养的时间实在太短,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培养出好的、足以让那些世家大族的夫人娘子都另眼相看的女医,实在太难。 就在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徐娘子出现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81节 且她的所作所为,都远超他们对她的预期。 周启不禁叹息着道:“实不相瞒,我本来想直接出高价,让徐娘子加入我们天逸馆,但在和徐娘子接触过后,我便知道这个法子行不通。 徐娘子方才说,我是有野心的,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徐娘子。”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那天去给她治疗她身上的伤,他不过与她匆匆见了一面,便知道这女子是个大有主意,不是个会愿意居于人下,听从别人指挥的。 所以想用钱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诱惑她为自己所用这个法子,行不通。 更别说,后来,他还发现了一些更不得了的事情。 一旁的侍婢见徐静的杯盏空了,立刻上前来帮她满上,在袅袅水雾中,徐静淡声道:“周当家过奖了。虽然我多少能猜出周当家想与我合作的原因,但有件事,让我有些在意。周当家为何一直不主动找上我们杏林堂?周当家那天过来帮我治疗伤口时,特意对我释放善意,我本来以为,周当家很快就会找上门。” 周启看着面前的女子,不说话。 他想看看,这女子到底能猜到哪一步。 徐静继续道:“周当家是个行事谨慎的,你不急着找上门来,一是想继续看看我的能耐,二是,我的身份让你有些在意罢。” 毕竟,她是一个半途来到安平县的独身女子,除了身边的两个侍婢,连个家人都没有,这本来就是十分不同寻常的。 程显白一开始,尚且会因为她底细不明,对她满怀警惕,何况是肩上扛着一整个家族产业的周启,在摸清她的底之前,他只怕不敢轻易找上门,把周家未来的命运和她绑在一起。 周启已经无法形容自己对这女子的敬佩了,若她是个男子,在处处给男子行方便的大楚,她取得的成就,定会远高于如今! 他微微一笑,道:“所以,徐娘子会愿意向我们表明你的身份,来显示你对这次合作的诚意么?” 一旁的程显白见话题走向越发耐人寻味,不禁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周启,又看了看徐静。 怎么说着说着,突然说到徐娘子的身份了? 虽然,他也很好奇徐娘子是从哪里来的,先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但这与他们间的合作有什么关系么? 徐静静默片刻,唇角微微上扬起一个微带凉意的弧度,“只怕,以周当家的能耐,早就查出我是谁了罢。” 她虽然从没有向别人说过她的身份,却也没有特意做过什么,去隐瞒她的身份,甚至一直用的都是徐静这个真名。 大楚百姓要离开自己的居住地,去往别的地方,需要向官府申请过所,也就是通关的文书。 当初原主被萧逸休弃,又被徐家赶出家门后,春阳和春香本来想带她去汴州投靠原主的母族,因此求着徐家的人帮她们申请了去汴州的过所,谁料刚走到安平县,原主的病就急剧恶化,原主又死活不愿意离开西京,逼得她们只能暂居在虎头村。 各地官府都是会定期检查户籍的,特别是当有外来人员落住超过七天的,定然会有人前来询问他的情况,原主住在虎头村期间,便有安平县县衙的人来询问过情况,春阳春香给他们看了她们的过所,又给他们塞了些银子,才算过关了。 否则,原主的银子又怎么会消耗得那么快。 因此,安平县县衙那边是有她的相关情况登记的,虽然过所上不会把她的身家背景都写得明明白白,但基础的信息都有——她是哪里人,年方几何,什么时候离开京城的,这回离开京城是要去哪里,都会经过哪些州哪些县,都写得清楚明白。 当初决定留在安平县生活后,徐静便在思考如何在安平县落户,大楚是允许办女户的,只是条件十分苛刻,需要确定该女子的父亲和夫君都没了,儿孙辈里也没有男子,女子才能继承户主之位,简而言之,就是要家里一个男的都没有。 后来和萧逸关系好转后,又经由他结识了新来的县令,要操作这件事就更容易了,若没有来西京这件事,徐静已是准备拜托邓有为了。 总而言之,县衙里有她的资料,周家在安平县扎根多年,县衙里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人,只要周启有心查她,不难知道她的许多情报,再跟那段时间从西京离开的人里,所有叫徐静的女子一对比,基本就能知道她是谁了。 看着对面女子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眸,周启轻笑一声,突然站了起来,朝徐静深深作了个揖,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徐娘子,某便不在徐娘子面前献丑了。某见过徐家四娘。 说实话,知晓徐娘子的身份后,某震惊了许久,才确认应该没有查错,希望徐娘子不要介意某私下里调查徐娘子这件事。” 徐静嘴角微勾,淡声道:“周当家倒不用如此多礼,周当家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家族,自是没什么好责怪的。我虽然是徐四娘,但已经不是过去的徐四娘,如今我跟萧家和徐家都没有关系,周当家若是想与这两家攀上关系才找上我的,那周当家是找错了。” 周启微愣,站直身子有些犹豫道:“我以为徐娘子和萧侍郎已是……” “没有的事,我与萧侍郎早已不是夫妻了。” 徐静道:“本来,我与萧侍郎就是因为一些意外才在一起的,互相之间没有多少夫妻情分,后来也不过是机缘巧合,有了些交集。” 周启也不是不会看脸色的人,见徐静说得冷淡坚决,便不继续这个话题,淡淡一笑道:“不管徐娘子与萧家和徐家是否还有关系,都不妨碍我想与徐娘子合作的诚心。以徐娘子之能,便是没有徐家和萧家的帮助,也自能闯出一片天来。” 一旁的程显白已是震惊得瞳孔地震了。 他、他没听错罢! 徐娘子和萧侍郎以前,竟然是——夫、妻! 这他奶奶的简直震惊他一万年啊! 第135章 一般人不敢得罪的高枝(一更) 周启的态度,徐静还是很满意的,只是忍不住想,回去后还是要想办法掩盖一下自己的身份,虽然不是每个人都会有意地去查她,但一旦有人查,她就暴露身份,这件事也麻烦。 周启已是十分识时务地没有再提这件事,重新坐了下来,道:“这般,我是否可以认为,我们之间的合作已是敲定了?” “当然。” 徐静也不是喜欢拖泥带水的人,立刻点了点头,道:“接下来,咱们不妨商讨一下具体的合作方式。我先说一下我们这边的要求,周当家不介意罢?” 见周启点头后,徐静道:“虽然这一回,我们暂且抵抗住了林家的打压,但林家不像是会轻易放弃的人,接下来定然还会有别的行动,很有可能,会继续在药材采购上封锁我们。 周家这么多年来,定然有自己长期合作的药材商,我希望我们杏林堂,也能共用周家的药材采购渠道。” 周启轻轻一笑,道:“当然没问题,事实上,我们不仅有长期合作的药材商,自己也养了一支商队,专门到各个药材直产地去采购药材,林家也有类似的商队。” 这件事徐静是知道的,所以她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在药材供应上打赢林家,实在是他们没有这样的根基。 徐静点了点头,提出了第二个要求,“如今我们杏林堂人员短缺,这段时间我又需要待在西京,无法回去,以后跟你们合作后,我待在西京的时间只会更多,我希望周家能借人给我们,至少能保证杏林堂在安平县的正常运转。 当然,那些人的薪酬,由我们这边支付,我不是一个小气的当家,不会苛待你们周家的人的,周当家大可放心。” 周启不禁被她最后一句话逗笑了,道:“这点自然也没问题,我一会儿就派人回安平县,抽选几个靠谱的大夫过去。” 他们天逸馆有一套非常成熟的大夫培养体系,每年都会从全国各地挑选一些有天赋的孩子,集中起来培养,这样培养出来的大夫,正常情况下,对他们天逸馆都会十分忠心,且医术有保障。 这是每一个成熟的大医馆都会做的事情。 原本还在因为徐娘子的真实身份在心里哐哐撞大墙的程显白闻言,眼眸微微一睁,没想到这两件他们最为苦恼的事情,这么轻而易举就解决了。 徐静却淡声道:“我虽然要向天逸馆借人,可不是说就要直接用他们,他们去杏林堂前,都要先来我这里,接受为期一个月的培训。” 周启一怔,一旁的周显憋不住了,咬牙道:“你这女人,不要太嚣张……” 却被周启一个微凉的眼神制止了。 周启看向徐静,微笑着问:“可否问一下徐娘子这么做的用意?” “你们天逸馆培养出来的人,一举一动自然都是天逸馆的作风,若我直接用他们,杏林堂不就变成第二个天逸馆了?这可不行。” 徐静道:“杏林堂现在虽然还十分弱小,但以后定然会慢慢强大起来,前期我要做的,就是保有杏林堂本身的特色,让别人知道,天逸馆和杏林堂虽然有合作,但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医馆。” 周启不由得失笑。 他怎么会忘了,这个女子是个有野心的,且她的野心,可能丝毫不低于他。 他淡淡一笑,点头道:“好,这一点我也应下了。徐娘子可还有其他要求?” 周启这般爽快的态度,徐静也很满意,笑笑道:“暂时没有了,轮到周当家说说你的想法罢。” “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希望徐娘子能帮我天逸馆铺路,让天逸馆在西京,重新开起分号。” 周启说正事时,脸上的笑容都收了起来,原本身上那股子温和无害的气质,霎时变得稳重了起来,“这三年多来,我没有一刻不希望,让天逸馆回到过去最辉煌的时候,徐娘子可能有所不知,当初安平县最大的医馆,是我们天逸馆,最先在西京建立分号的医馆,也是我们天逸馆。然而,一切都在三年多前,我阿爹从西京回来路上被匪徒杀死后,就变了。” 虽然周启已是极力隐忍,徐静还是从他的眉眼间看出了一丝沉重和阴霾。 他身旁的周显更是完全无法收敛自己的情绪,腮帮子已是紧了起来。 徐静微微挑眉,道:“令父的遭遇,不会与林家有关罢?” 周显讶异地抬起头,失声道:“你如何知道?!” 周启也有些怔然地看着她,徐静淡声道:“不过是一般推断。” 周启不由得静默了片刻,轻吸一口气,道:“没错,当初我阿爹遇害前,时常说感觉有人在背后跟踪他,那段时间,西京郊外也出现了匪乱,因此那一回回安平县,阿爹十分谨慎,没有对外透露过他回去的时间和路线,只有当时阿爹身边的一个长随知道。 阿爹回去时,更是特意绕开了匪乱发生的区域,本来应该是万无一失的……” 接下来的事情,他不用说,徐静也猜到了。 她立刻笃定道:“可是你阿爹的长随背叛了你们周家?” 周启点了点头,饶是他,说起这件事,也忍不住紧了紧牙关,“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透露阿爹行踪的人,就是那叛徒,后来,他更是公然加入了广明堂,如今已是成为了林成照手下最得用的管事之一!然而,虽然阿爹十有八九是被他们害死的,我们却没有证据。 而且当初他去广明堂的时候,把我们天逸馆的很多内部情报透露给了广明堂,以至于广明堂那段时间频繁打压我们,每次打压,都刚刚好打到了我们的痛处上,我们毫无招架之力。” 否则,他也不至于自断双臂,缩小自身的规模来自保了。 他想重现天逸馆当年的辉煌,是他的执念,也是他们周家的复仇。 徐静看着周启,道:“你们的情况,我已是了解了,但还有一点,我想知道,当初你们天逸馆先于广明堂在西京开了分号,定然也是有一定的权贵人脉的,怎么如今……” 周启不由得苦笑一声,“那些人脉,早在这三年多间都被广明堂抢去了,我们本身便自顾不暇,又哪有精力去维护那些关系。 但其中,还是有几户人家愿意对我们释放善意的,他们十分隐晦地对我们说,林家攀上了西京的一根高枝,那根高枝,一般人都不敢得罪,他们也不敢,因此,他们不能帮我们周家。” 高枝? 徐静询问地看了周启一眼,周启道:“虽然他们不愿意跟我们说那根高枝是谁,但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暗中观察林家,我没猜错的话,那根高枝指的是西京的江家。” 江家。 和萧逸所处的萧家一样,同为大楚四大家族之一。 大楚的四大家族,都是当初跟随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可以说,这四个家族的人把持了大楚一大半的朝堂,在大楚的地位非同一般。 也难怪,一般人不敢得罪他们。 看着周启难掩无奈的眉眼,徐静淡淡一笑,道:“周当家也不必如此丧气,江家虽然势力庞大,但大楚也不是没有可以与他比拟的家族。 周当家既然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自当尽心尽力,不会让周当家失望。” 周启不禁轻扬眼帘,道:“哦?莫非徐娘子已是有了应对之法?” 第136章 所谓入赘(二更) “都到了这份上了,周当家就不要装了罢。” 徐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周当家都知道我这回上京是给宋家送药的,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如今有宋家的夫人替我撑腰。事实上,宋夫人先前说过,要给我介绍京里的其他夫人娘子,宋夫人作为宋祭酒的妻,认识的人的分量,我不说周当家也能知道。 她今天早上已是遣人给我送了请帖,邀请我参加十天后在宋家举办的她孙儿的两岁生辰宴。”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82节 周启不禁有些无奈地笑了。 他不是装,徐娘子确实很有本事,但对上江家这样的庞然大物,他多少还是有些没把握罢了。 徐静继续道:“周当家就先做好在西京开分号的准备罢。有件事,我想先与周当家打个底,我可以全力协助周当家在西京开回天逸馆的分号,前期,也可以进入天逸馆在西京的分号帮忙,但后期,我们杏林堂要进驻西京时,也希望周当家能全力协助我们。” 周启点头道:“这是自然。” “还有就是,我也希望培养起我们杏林堂自己的大夫,天逸馆有培养大夫的经验,知道从哪里能寻到最合适的苗子,这点,也希望天逸馆能给我们一些帮助。” 她不急着在西京开分号的原因,便是在这里,他们杏林堂现在完全没有多余的大夫,她拿什么去开分号?药材、物资和金钱都是可以短时间内解决的,唯有人才,需要付出一定的时间成本才能培育而成。 任何一个有追求的医馆,都会想培养起自己的大夫,周启对徐静这个要求并不讶异,点了点头道:“没问题,刚好前段时间,我们新找了一批用作培养的医童,都是资质很不错的苗子,徐娘子若是愿意,可以从中挑选几个……” “不。” 徐静却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道:“我主要想培养的不是男大夫,而是女大夫,周当家有能耐找到有资质的男娃,应该也能找到有资质的女娃罢。” 大楚有能力的男大夫太多了,虽然在这个赛道上跑,徐静也有自信不会输,但她既然来到了这里,有能力做点什么,何不另辟蹊径?培养出一批有能力的女大夫? 大楚对女大夫的需求,还是很高的,不管是权贵阶层,还是平民百姓,都需要有能心无旁骛替女子看诊的大夫。 周启不禁讶异地看着徐静,半响,轻笑一声道:“我也不瞒着徐娘子,我们周家这几年也在培养女大夫,作为伙伴,我还是要提醒徐娘子一句,培养女大夫可远没有培养男大夫省心。 毕竟女子以后是要面临嫁人这件事的,大多数女子嫁人后,都不会愿意继续抛头露面,因此,你千辛万苦培养了一个女大夫,到头来,可能会白白流失。” 这一点,徐静自然也知道,这也是大楚很难出现有能力的女大夫的原因之一。 大部分人都认为,女子以后是要回归家庭的,在培养她们时,又怎么可能尽心尽力? 这个问题不仅存在于古代,在现代一样很严重。 徐静淡声道:“这一点,我自然是知晓的,我自有应对的法子,不过,还是很感谢周当家的提醒。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想要劳烦周当家,听说周家在西京有宅邸,不知道周当家可介意让我在里面暂住几天?” 周启一怔。 说到这个,徐静就有些苦恼。 她如今住的房子,虽然说没有挂萧逸的名,但还是挂了他手底下的人的名,若是有心人一查,她和萧逸的关系就暴露了。 徐四娘的身份暴露,麻烦还没那么大,她担心的是,若被人发现她住在萧逸的房子里,又要兴起一轮流言蜚语,流言蜚语严重起来,可是可以杀人的利器。 因此,早在宋夫人让她继续留在西京的时候,她就在想着搬出去住这件事了,如今,却是正好。 当然,在周启面前自是不能说实话,徐静道:“我以后要想借助那些夫人娘子的帮助,帮天逸馆重开在西京的分号,也要有一个由头,否则我和周家非亲非故,何故要这么帮你们? 如今住在你们家,以后说起来,我也好发挥。” 周启自是不在意,他本来就鲜少来西京,西京的宅邸常年都是空着的。 他不禁微微笑着看向徐静,道:“徐娘子说得有道理,事实上,徐娘子说的这一点,我母亲先前也考虑过。其实最开始,我母亲是想让显儿入赘你们家,以拉近我们两家之间的关系的。” “噗!” “咳……咳咳咳!” 上述两声,第一声是刚喝下一口茶的周显忍不住把整口茶喷出来的声音,后一声,是刚拿起杯盏喝了一小口的徐静被呛到的声音。 徐静短短两天内被呛了两次,顿时觉得此乃生命不可承受之呛。 周显本就是个暴脾气,立刻一拍桌子站起来,一张清秀的脸涨得通红道:“阿兄,你可是在开玩笑?你竟然……竟然要我娶这个混账女人!” 周启好心地提醒道:“不是娶,是你入赘。” “!!!!” 更侮辱人了好么! 这真的是他亲阿兄吗! “我不要!这次便是阿兄你压着我,我也绝不会妥协的!谁要入赘这么一个连脸都不敢露的丑八怪!” 说不定她就是长得太丑,那萧侍郎才休弃了她呢! 徐静微微抽了抽嘴角。 这死小孩。 周启笑着看向他,道:“如今你便是想入赘,人家可能也不想要。何况……” 他顿了顿,后面的话却没有说出口。 何况再怎么说,她也是那萧家七郎的前妻,上一回他过去给她处理伤口时,那萧家七郎的表现,可一点也不像已是把她放下了的模样。 反正,自那之后,他和母亲是彻底打消把周显塞过去的想法了。 周启转而看向徐静,微笑道:“不过,如今我们虽然没有这个想法了,但我们还是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徐娘子能帮我们,好好教导一下显儿,我们以后定是会有许多密切的合作,把显儿留在徐娘子那里,也方便我们两家联系,不知道徐娘子意下如何?” 徐静:“……” 这大约相当于两国谈和时放在对方那里的人质吧。 说实话,除去周家想趁机把他们家这个烫手山芋丢给她的小心思,周启这个提议对她有利无害,她手上握着一个周家的郎君,相当于有了一个可以制衡他们的武器。 只是,她能不能换一个人啊? 难怪他这次谈合作,特意带了周显过来,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周显更是情绪激动地道:“我不愿意,不管是入赘还是教导,我都不愿意!” 周启却看也没看他,道:“徐娘子不说话,我就当徐娘子默认了,明天我要回安平县,我便把显儿留在这里了……” 周显见周启这般无视他,仿佛受了天大的打击一般,突然咬牙低吼一声,“我受够了!我管你们怎么样,反正我是不可能留下来的!” 说完,推开意识到情况不对赶上来阻止他的侍婢,就快步跑了出去。 周启却依然脸色不变,甚至拿起茶盏喝了口茶。 徐静:“……” 这兄弟俩的相处模式,当真没有问题吗? 第137章 徐娘子这桃花运(一更) “让徐娘子见笑了。” 感觉到徐静一言难尽的目光,周启放下茶盏,轻叹一口气道:“显儿是我最小的弟弟,他出生时,刚好是天逸馆对外扩张最为迅速、事务最繁忙的时候,不仅是我阿爹阿娘,连我这个兄长都没时间陪伴教导他,以至于让他养成了这般专横跋扈、目中无人的性子。 但显儿性子不坏,应该说,他其实像个孩子一样单纯,可能要劳烦徐娘子多多费心了。” 徐静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但我瞧着,周五郎倒是很听周当家的话,周当家何不亲自教导周五郎?” 周启哪里看不出徐静这是在讥讽他,仿佛他把周显塞给她,是在故意为难她一般,不禁无奈一笑,道:“若我有把显儿教导好的能耐,显儿便不是如今这个模样了。徐娘子瞧着显儿在我面前似乎很听话,但那只是表面,他心里,指不定对我有多少怨怪呢。也怪我们,在显儿年少时对他忽略太过,等他养成这种性子了,却又摆出一副长辈样去约束教导他,他对我们不服也是正常的。 我们也是无法了,这么多年来,徐娘子是唯一一个能把显儿压制住的外人,我们把显儿拜托给徐娘子,也是无奈之举。我阿爹临终前,就时常感慨对不起显儿,没尽到为父的责任。我是真心恳求徐娘子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徐静能看出来,周启此时的眼神没带丝毫算计和虚伪。 她静静地和他对视了半响,道:“好罢,既然周当家都开这个口了,何况这段时间我要借住在周家,还要请周当家多多照顾,这件事我就暂且应下。但事先说明,我可不保证能把周显教导好。” 周启的神色微不可察地松了松,扬唇一笑道:“这是自然的,我们也不会要求徐娘子做这种无法预料的保证。我相信徐娘子,徐娘子在教导显儿时也不用客气,但凡他有做得不对的地方,随便打随便骂,只要不是把人打残了,我都没意见。” 徐静:“……” 她心里忍不住升起一个和周显一样的疑问——这厮当真是周显亲阿兄吗? 见该谈的正事都谈得差不多了,周启温和一笑,道:“谈了这么久的事情,徐娘子定然饿了罢,我已是提前点好了菜,都是望月楼的招牌菜,我这就让他们端上来。” 说完,朝一旁一个侍婢使了个眼色,那个侍婢立刻走出去叫上菜了。 都要吃东西了,还带着面纱也不合适。 何况,她和周家已是确定了合作关系,也不在乎在他们面前露出自己的模样了。 徐静于是抬手,摘去了自己的面纱。 这还是周启第一回见到这女子的模样。 这女子显然十分谨慎,便是他上一回去给她处理伤口,她都是带着面纱的。 此时看到她那张脸,周启微微一愣,顿时明白了她一直带着面纱的原因。 这个女子,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当之无愧的美人。 他不禁低低一笑,喃喃道:“若让显儿知晓,只怕要后悔万分,可惜了。” 却也没说在可惜什么。 忽略掉周显一直没回来这件事,这顿饭也算吃得宾主皆欢,唯有程显白一直吃不出什么滋味来。 实在是今天让人震惊的事情一件又一件,他简直应接不暇啊! 好不容易熬到这顿饭结束,两人和周显告别,离开了望月楼,程显白立刻憋不住了,跟着徐静一起上了马车,紧盯着徐静道:“徐娘子,你真的……真的是萧、萧侍郎的……” 徐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这件事他们迟早都是会知道的,徐静也没打算一直瞒着他们。 “对。” 竟然还那么冷静! 程显白只觉得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心底的震惊了,嘴张了张,又张了张,道:“所以,小长笑是你的……” “嗯。”徐静点了点头,一脸坦然,“是我亲儿子。” “……” 因为担心他们拿她和萧逸说事,徐静又淡声警告了一句,“我和萧侍郎早已不是夫妻了,如今也不过是有些事情还没处理完,没法分道扬镳,这件事,我不希望有任何外人知道,若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那后果,你懂的。” “……” 他又不是傻子,当然懂! 似乎因为这件事太难消化,程显白恍惚了好一会儿,直到快要回到他们的住处了,才回过神来道:“不是,徐娘子和萧侍郎有那样的渊源便罢了,周当家竟然还想过让周五郎给徐娘子入赘,周当家不是当真的罢?” 某些方面来说,徐娘子这桃花运,真是一朵比一朵奇特! 徐静不由得看傻子一般看了他一眼,轻笑道:“当然是假的。” 她哪里看不出周家的心思,若不是查出她是徐家四娘,他们只怕是打着让周五郎把她娶回去的心思呢。 有什么关系,能比成为真真正正的一家人更为牢靠? 只是后来和她相处后,知道她不会喜欢自己的婚事随意被人掌控,为了顺她的毛,周启才说出了入赘这样的鬼话罢。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83节 反正,话随便说又不犯法,还能让她听着舒心,何乐而不为? 若说她这个身份还有什么好处的话,大抵就是能替她挡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了。 这时候,马车已是到了家门口了,徐静没再多解释,径直下了马车。 徐静的做事效率向来很快,当天就打包好行李,住进了周家在西京的宅邸。 闲云急得抓耳挠腮的,一直哭丧着脸问徐静为什么要搬走,就住在这里不好吗?徐静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以为他在担心她搬去周家后,萧怀安不能去找她,道:“放心吧,周家知道我的身份,长笑跟着我一起过去也是可以的,萧侍郎要安排人手保护我,也不用担心周家的人误会什么。 啊,对了,我搬得匆忙,都没来得及跟萧侍郎说一声,麻烦你跑一趟跟他说一下罢。” 闲云:“……” 不是,周家的人怎么竟然连徐娘子的身份都知道?徐娘子什么时候和周家走得这么近了?! 何况,这只是跟郎君说一声的问题吗?他都恨不得直接把郎君拉过来,阻止徐娘子离开了! 只是,他没有丝毫理由和立场阻止徐娘子离开,小郎君又是一副只要和阿娘在一起,去哪里都很快乐的没心没肺样,最后,闲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徐娘子住进了周家。 徐静现在是周家的上宾,周家自是不会亏待她的,不仅给了她一个独立的院子,还把房间里的床品被套什么的都换成了新的。 徐静很是满意,而且,方才搬进来时,周启还专程跟她说了,为了不影响徐静的声誉,他已是让他三妹启程前往西京了,他三妹今年十六岁,徐静可以说先前机缘巧合救了他母亲和三妹,才结识了他们周家,这次住进来,也是他母亲和三妹邀请的。他三妹过来后,就会住在徐静旁边的院子里。 徐静不得不感叹他的细心,自是一口应允了。 这天晚上,闲云一直到很晚才回来,依然是一脸哭丧的表情。 徐静想着今天这么临时搬离了萧逸的房子,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担心萧逸以为她是不是嫌弃他的房子什么的,也特意等闲云回来了再入睡。 听说闲云终于回来了,她立刻让秋水把闲云叫了进来,问道:“你可是跟萧侍郎说清楚了?” 第138章 连四岁小童都不如(二更) 闲云想着自家郎君的吩咐,勉强振奋了一下精神,却还是忍不住扁了扁嘴,道:“说清楚了。” “萧侍郎怎么说?” 闲云想到自己跟郎君说徐娘子要搬去周家的宅邸住的时候,郎君那一脸恍惚的神情,就浑身不得劲,暗叹一口气,道:“郎君说,徐娘子是自由的,徐娘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徐娘子是自由的…… 徐静微微一愣,万万没想到在这个世界,还能听到这样一句话。 闲云又道:“郎君还说,徐娘子不用担心,他安排在徐娘子身边的人手都十分可靠,不管徐娘子去到哪里,他们都能护徐娘子无虞。 若徐娘子有什么需求,还是可以随时遣人去找他。” “是么?” 徐静不知什么时候,已是微微扬起了嘴角,轻声喃喃道:“他倒是比我想的还要明事理。” 她一开始,还担心他会有什么误解呢。 闲云传达完郎君的话,忍不住想给自家郎君说两句,一旁的秋水连忙暗暗掐了他的手臂一把,朝他使了个眼色。 这小子愣头愣脑的,真是丝毫没有看出郎君的苦心。 连她都看出来了,以徐娘子的性子,就不能逼着紧着,这样反而会让徐娘子反感。 像郎君这般,给予徐娘子最大的尊重和自由,却又把她护得无微不至,保证她不会离开自己的势力范围,这样反而能一点一点软化徐娘子的心,让徐娘子彻底卸下心防。 闲云不禁一脸莫名又苦逼地看了秋水一眼,却终是没有说什么。 搬去周家的第一晚,也算过得平稳安然。 周启第二天上午就启程返回安平县去了,只是,让徐静讶异的是,在周启离开前,周显回来了,周启把他拉到一边和他说了许久的话,虽然周显依然一脸桀骜不驯的模样,但也没有再跑开。 彼时徐静正在参观周家的院子,见周显送完周启回来后,一脸失魂落魄的,微微扬眉唤了他一声,“瞧周五郎如今走路比先前稳健了不少,可是用了我的药方后,身体好一些了?” 这熟悉的讨人厌的声音! 周显立刻抬头,恶狠狠地瞪向了徐静,当看到了徐静的模样时,他整个人呆住了,突然,猛地往后跳了一步,一脸受到惊吓地道:“你、你是那个混账女人!” 徐静这才想起,她是第一回在他面前摘下面纱,不由得微微一笑道:“敢情周五郎是现在才发现,这个院子里还有一个人。” 他身旁常年跟着他的两个小厮都呆呆地看着徐静,其中那个叫羊角的小厮傻气依然,扯了扯周显的衣角道:“郎君,原来徐大夫一点也不丑,还是个大美人,这样的大美人,郎君入赘也不亏啊……” “闭嘴!” 周显立刻满脸羞辱地吼了他一声,“以后不许再在老子面前说入赘这个词!再说一次,老子就打断你的腿!” 说完,又猛地转向徐静,道:“还有你!别以为你长得还能入眼,老子就会乖乖听你的话!若不是阿兄承诺我,只要我在你身边待够一个月,往后我怎么着,他都不会再管我,老子才不会留下!” 他此时一张脸涨得通红,龇着牙,看起来凶神恶煞的,看在徐静眼中,却仿佛一只虚张声势的小狼狗。 她勾了勾嘴角,淡淡地看着他道:“周五郎,你别自我感觉太好,你以为我就很想管你?若不是你阿兄诚心诚意地拜托我,我才不揽这个麻烦。 说起来,方才你是去送周当家了吧,你方才走过来时的神情,像什么呢?啧啧,简直跟我家小长笑要离开我时的表情,一模一样,真真我见犹怜啊。” 周显一愣,顿时整个人都要炸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女人把他比作一个四岁孩童,是在讽刺他还没断奶不成?! “周五郎也不必那么敏感,我不过是实话说出我的所见所感罢了。” 徐静笑容浅淡地道:“周五郎,你其实很渴望你阿兄管你,关心你吧?你阿兄昨天跟我说,你年少的时候,家里的长辈都没时间管你,你心里其实很不平衡,有种自己被家里人冷落了的感觉罢?” 徐静越说,周五郎的脸色便涨得越红,一双眼睛都仿佛要喷出火来一般,他的两个小厮都已是吓得远远避开了,不停地向徐静使眼色,想让徐静停下,不要再刺激这个小霸王了。 他们郎君疯起来,是真的没有人能压制啊! 便连他们当家都不能! 徐静却仿佛没注意到近在眼前的危险一般,突然,讥讽一笑道:“因为想得到家里人的关注,就故意惹事、处处气人,要我说,你这些行为,连四岁小童都不如!” “你这混账女人!” 周显气得额角青筋都暴起了,双拳紧握,眼看着就要失去理智,面前的女子却突然话锋一转,淡声道:“周显,我跟你非亲非故,就算你最后变成地上的一滩烂泥,也与我无关。会伤心在意的,只有那些真正关心你的人罢了。 我不知道你是否有留意过你阿兄的状态,昨天我与他谈事情时,你阿兄频繁用手揉搓额角和两边太阳穴,这是人在承受着极度的压力和疲惫时,才会有的行为。何况,你阿兄的脸色也不算好,眼睛下的黑眼圈一目了然,跟你这越发红润的脸色相比,当真讽刺。” 周显一愣,有些愕然地看着她,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种话。 徐静嘲讽一笑,道:“周显,你别以为这天底下只有你一个人在承受着痛苦,事实上,在我看来,你这些所谓的痛苦都不过是无病呻吟,也就是你家里人愿意宠着你,惯着你,才没有强行把你打醒。 天逸馆这些年是什么样子的,我不相信你不知道,你阿兄当年临危受命,在敌人毫无底线的打压中好不容易保下了天逸馆,保住了你们一家子的荣华富贵,你以为这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么?这三年多来,你阿兄一方面要管着偌大的家族产业,肩上背负着一刻也不敢忘的血海深仇,一边还要管着你的事,我作为一个外人,都同情你阿兄。” “闭嘴!即便如此,这也与你无关!” 一直没说话的周显终于从牙缝间挤出了一句话。 徐静耸了耸肩,“这自然与我无关,但我刚和你阿兄敲定了合作,可不希望我的合作伙伴年纪轻轻就熬坏身体。反正,天逸馆是你们周家的,周启是你阿兄,要选择怎么做的人是你。我只有一句忠告——是时候长大了,周显,你阿兄也许一直在等着你追上他,和他一起分担他身上的担子。” 周显脸色一僵,有些怔然迷茫地看着徐静。 徐静却没再说什么,朝他淡淡一笑,便离开了。 好吧,这厮也不算无药可救。 至少,她说的话,他还是能听进去的。 接下来几天,徐静虽然住在周家,却几乎见不到周显,好几次远远见到了他,他都仿佛耗子见了猫一样,拉下一张脸躲开了。 徐静也不在意,悠闲自得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她可不是什么闲人,忙得几乎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时间陪了,又哪有时间去管他。 时间飞速流逝,很快,就到了宋家举办生辰宴的日子。 第139章 给死人看诊(一更) 徐静这段时间时常会去宋府给赵少夫人复诊,因此,她对宋府已是十分熟悉了。 前两天去宋府的时候,她委婉地与宋夫人说了,她有些怕生,不想出席要面对太多生人的场合。 宋夫人立刻就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笑着道:“既然如此,我孙儿生辰宴那天,徐大夫便直接从后门进来罢,我会派人提前去后门接应徐大夫。我想给徐大夫介绍的,都是和我处得比较好的一些夫人娘子,她们都是很和善的人,徐大夫不用担心。” 她以为徐静是担心一下子面对大多高门大户的夫人娘子,会不自在,才这么说。 哪里知道,徐静是担心遇到原主的熟人,暴露自己的身份呢。 听到宋夫人这么说,徐静心里松了一下,她先前调查过,宋夫人熟悉的夫人娘子里,没有徐家的人。 能在她带着面纱时还能把她认出来的,只有可能是十分熟悉原主的人,例如徐家的人。 原主及笄之前都生活在庄子上,后来被接回徐家,早已是融入不了京城的贵女圈了,因此,她在西京也没什么闺蜜好友,加之她回京不久后,便嫁给了萧逸,她基本没什么机会认识人。 嫁给萧逸后,因为她那为人所不齿的上位手段,以及在萧家这不尴不尬的关系,也没什么人愿意去结交她,邀请她去参加各种宴席的帖子更是少之又少,后来她的名声变差后,更是没有人愿意接近她了。 因此,原主虽然在西京闯了不少祸,但熟悉她的人,少之又少,只要不遇见特定的那几个人,徐静还是自信,她的身份不会那么轻易暴露的。 到了宴席举办的那一天,徐静早早地便去了宋府。 她先是给赵少夫人看了一下她如今的情况,赵少夫人出自大楚四大家族的赵家,赵家是武将世家,赵少夫人的性子也继承了武将的直爽利落,加之她今年二十有一,也就比徐静大了几个月,和徐静熟了后,是越发没有架子了。 徐静先是细细地问了她一些问题,听说她前几天流下来的经血里有一些小血块,那些小血块掉下来后,感觉整个人都松快了很多,经血的量也开始减少了,第二天便没有了,徐静便笑道:“那些血块便是先前沉积在赵少夫人体内的瘀血,等这些瘀血清干净了,赵少夫人的症状也就能慢慢好转了。 方才我给赵少夫人把脉,赵少夫人的脉弦象已是慢慢变得和缓,舌红已淡,这都是身体在好转的征象。” 赵少夫人嗔了徐静一眼,道:“都让你不要叫我赵少夫人了,听着怪拘谨的,我在家行七,你唤我七娘便是。” 徐静只是淡淡地笑着,没说话。 赵少夫人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很快就忧心忡忡道:“我现在的经血虽然渐渐没了,但下一次来的时候,不会又淋漓不尽罢?” 毕竟,先前几次都是这样的。 “按照我的诊治来看,应该不会,但是,赵少夫人也不能思虑太重,尽量舒缓自己的心情才行。” 说到这点,赵少夫人的脸色不由得暗了暗,很快就扬起嘴角道:“好,我晓得了,母亲这段时间也天天找我说话,生怕我想太多似的。” 就在这时,外头的宾客已是陆续到来了。 赵少夫人是今天小寿星的母亲,自然是这次宴席的核心人物,事实上,徐静给她看诊期间,她的贴身侍婢宝珠就来看了好几回,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见徐静的看诊结束了,宝珠立刻就要进来,然而,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个少年人中气十足的声音,“阿喜姐!阿喜姐在吗?我来看我的小外甥了,我的小外甥在哪里?快出来让小舅舅好生疼爱一番!” 这声音,熟悉得徐静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84节 不过,在知道赵少夫人出自赵家后,她就猜到这两人定然关系匪浅了。 赵少夫人立刻露出一脸无语的表情,看着徐静道:“徐大夫,你不要在意,这是我堂弟,他向来是这个样子,随心所欲惯了。” 这一点徐静也认同,不禁在心里暗暗点了点头。 不过,赵景明似乎挺喜欢孩子的,先前在萧家的时候,他就很喜欢逗长笑玩。 就在这时,许是赵少夫人一直没有回应,赵景明径直走进了房间的正厅里东张西望,一边还在嚷嚷着,“我的小外甥呢?” 徐静和赵少夫人原本在正厅左边的卧室里看诊,见状,赵少夫人无奈地走了过去,撩开珠帘瞪了赵景明一眼,“你小外甥在他祖母那里呢。这里怎么说也是你阿姐和你姐夫的房间,哪有人就这样闯进来的,学了这么多年的规矩都学到哪去了?” 赵景明在自家阿姐面前,就是一个纯粹的阳光大男孩模样,立刻笑嘻嘻道:“我不是太久没见我小外甥了,心里怪想念么?阿喜姐,你房间里怎么还有人?” “那是给你阿喜姐看诊的大夫,你可别在人家面前失礼。” 赵少夫人又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徐静道:“徐大夫,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堂弟,在家行六,你可以唤他赵六郎。” 徐静原本不想出来,见状也只能站了起来,走到外面,朝一脸愕然的赵景明行了个礼,道:“儿见过赵六郎。” “你、你怎么……” 赵景明惊愕之下,就要说漏口,徐静立刻暗暗给了他一个眼刀,赵景明到了喉咙口的话才猛地停住了。 赵少夫人不由得狐疑地看向赵景明,“小六,你认识徐大夫?” “呃……” 现在说不认识,赵少夫人也不可能相信,赵景明抓心挠肝了好一阵子,才想到了说辞,“我前一段时间不是离开了西京一趟么?在回京的路上,我见过徐大夫,徐大夫那会儿正在……正在给人看诊,所以有印象。” 他也不算说谎,验尸,也算是给死人看诊罢? 砚辞和这徐四娘也是麻烦,原本应该是可以堂堂正正走动的关系,这会儿却弄得这么偷偷摸摸的,徐四娘又是个神出鬼没的,真真苦了他们这些知情人。 最让人抓狂的是,也不知道砚辞那家伙什么时候才能把人家哄回家里哦! “原来是这样。” 虽然自家堂弟的表情有些怪,但赵少夫人也不认为徐静会认识赵景明,见到一旁宝珠焦急的表情,便没多问,看向徐静笑道:“徐大夫,你真的不去前面参加宴席吗?我带着你,不会有事的。” “谢赵少夫人,赵少夫人不用在意我,我平日里清静惯了,实在不怎么适应这些场合,何况这个宴席上没几个我认识的人,也不能劳烦赵少夫人时时关注我,我在这里等着便是。” 徐静的态度先前已是表明过好几回了,赵少夫人虽然有些遗憾,却也没有勉强,点头道:“好罢,就辛苦徐大夫在这里等了。我看母亲的打算是,等宴席结束后,就邀请和母亲交好的夫人娘子到一处清静的地方喝茶聊天,到时候母亲会趁机把徐大夫介绍给她们。届时差不多到时间了,会有人过来把徐大夫带过去的。” 徐静微微一笑道:“好,劳烦赵少夫人和宋夫人了。” 赵少夫人说完后,便急急地往外走去,赵景明紧跟在她身后,只是忍不住一步三回头的。 第140章 她是自己人(二更) 徐静作为客人,自是不能直接在主人家的房间里等的。 赵少夫人他们离开后,赵少夫人专程留下来的侍婢玉意便把徐静带到了旁边的耳房里等候,还给她拿了些热茶和点心,似乎担心徐静干等着会无聊,赵少夫人还特意让玉意从他们书房里拿了几本杂书给徐静,让她无聊的时候可以翻着看。 徐静看着面前什么类型都有的书,不禁好笑地扬了扬唇。 赵少夫人是个热心肠的,虽然她只是个给她看诊的大夫,她也是拿出了真心相待的,这样的人,也难怪能无视那些世家所谓的颜面,接纳从小地方来的王五娘,并因为她的死郁郁寡欢,最终熬坏自己的身子。 她随便挑了本游记类的书正要看,一阵脚步声突然从外头传来,徐静抬头,刚好见到走到了门口的赵景明,不禁询问地挑了挑眉。 赵景明也没进去,就站在门口,轻咳一声道:“你……你来这里,砚辞知道吗?” 徐静微愣,一脸莫名地看着他。 她来这里,萧逸为什么要知晓? 赵景明看到徐静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问了个傻问题,但知道徐静在这里,他总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丢下她不管,又轻咳一声,道:“今天的宴席,砚辞和靖辰都会来,你若在这里待得无聊了,想去前面走走,又不想麻烦我阿姐,可以找我们。嗯……我们虽然不好带着你四处转,但派个人带着你还是可以的……” 啧,他都在说些什么啊! 这女子如今有主意得很,在她愿意和砚辞和好,或者愿意回归徐四娘这个身份之前,他们也不好明着替她做什么。 徐静看着他一脸抓狂的样子,不禁弯了弯眼眸,笑了,“我知晓赵六郎是关心我,但无妨,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赵六郎自去参加宴席便是。”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赵少夫人影响了,她突然觉得这赵六郎也是挺热忱可爱的。 只要是得到了他认可的人,他都会把他看做自己人,全心相待。 被徐静拆穿了自己的想法,赵景明脸红了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头往一边转了转道:“反正,你记得我们都在这里,你待在这里不用不好意思,若是有人欺负你,随时来找我们。砚辞这段时间有点忙,可能会晚点到,你找我和靖辰也是一样的。” 说完,一个转身就大步离去。 没一会儿,外头就传来玉意讶异的声音,“赵六郎,你怎么回来了?” “咳,我掉了点东西在这里,回来拿一下,走了。” 定是赵景明撞见方才在外头忙活的玉意了。 徐静也没在意,低低一笑,便低头继续看自己的书了。 因为有书的陪伴,徐静等待的时间也不算难熬,很快,便是一个时辰过去了,徐静也已是看完了自己手上的这本游记。 赵少夫人的院子在宅邸的最深处,因此即便今晚宋府来了很多人,在徐静的位置,也只能隐约听到外头的吵闹声,颇有点闹中取静的味道。 徐静放下看完的书,伸了个懒腰,拿起面前的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 她早已是有了今晚要等上许久的心理准备,这般盛大的宴席,能在两个时辰之内结束都算是早的。 她吃完手上的桂花糕,又喝了口热茶,擦了擦手后,便要拿起另一本游记。 外头,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玉意一声讶异的呼声,“少夫人,你怎么回来了?” “徐大夫在里面吗?我有急事找徐大夫。” “在的,徐大夫在右边第二间耳房里。” 徐静微愣,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就见赵少夫人匆匆走了进来,见到徐静正要行礼,连忙制止道:“不用在意这种虚礼了,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徐大夫能跟我走一趟,替一个人看诊。” 徐静微微蹙了蹙眉。 这么突然? 而且看赵少夫人的模样,她显然是临时从宴席上溜出来的,不禁问:“可是来参加宴席的哪个客人生了急病?” 赵少夫人咬了咬唇,摇头,“不是,那人不在宴席上。时间不多,徐大夫请随我走罢,我边走边与徐大夫说。” 说完,不等徐静回应,就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徐静只是犹豫了一瞬,便跟了上去。 很快,她就发现,赵少夫人走的方向不是宋府的前院,而分明是后门! 联想到赵少夫人说,那个要看诊的人不在宴席上,徐静心里渐渐有了个想法,那个人莫非,连宋府也不在? 她的想法很快就得到了证实,只见赵少夫人径直带着她走出了后门,只有月光洒落的清幽街道上,已是停了一辆不算大的朴素马车。 徐静想问什么,赵少夫人却已是直接上了马车,她无法,只能跟着一起上了去。 她刚坐稳,马车便开始往前走了,徐静看了看对面明显有些焦急恍惚的赵少夫人,静默片刻,温声道:“赵少夫人现在可以与我说,要看诊的人是谁了罢?” 赵少夫人倏然回神,一脸抱歉地看了徐静一眼,道:“徐大夫定是觉得很突然吧,我也是,我也没想到……没想到余夫人的病,竟是严重到了这等地步。” 徐静一怔。 余夫人? 赵少夫人见徐静一脸困惑,解释道:“余夫人,便是王五娘的亲娘。我虽然没有与你详细说过王五娘的事,但你应该有所耳闻。王五娘是我的闺中密友,我一直唤她珍娘。半年前,她、她被人残忍杀害了……” 赵少夫人说到这里,一双眼睛讯速地红了,但她很快打起精神,道:“知道珍娘的噩耗后,余夫人大受打击,余夫人那时候还怀着身孕,因为打击过大还早产了,幸好母子平安。只是余夫人自那之后,身体便一直不好,三个月前,她自己要求去了王家在郊外的一处庄子上休养。 本来今天我请了她来参加我儿的生辰宴,但她因为身体原因没法过来。方才我在招待客人的时候,余夫人身旁的一个侍婢突然走了进来,与我说,余夫人的病突然恶化,眼看着、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那一天,是因为我邀请珍娘出去赏雪,珍娘才会出这样的意外,余夫人会变成今天这样,我也难咎其责,我知道带徐大夫过去也可能救不回余夫人,但我、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余夫人就这样去了……” 徐静眉头微蹙。 那件事对赵少夫人的影响,显然还很大。 徐静不由得轻声道:“这件事不是赵少夫人的错,是那个杀害了王五娘的凶犯的错。赵少夫人放心,我定会尽我所能给余夫人看诊。” 赵少夫人红着眼,点了点头,哑声道:“劳烦徐大夫了。” 那之后,赵少夫人便没有再说话,一脸恍惚地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马车走得很快,在城里时,因为城里的道路比较平坦,马车走得还算稳,出了城后,马车便颠簸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道路太颠婆,徐静突然觉得自己的头有点晕。 自从来到了这里,她的警惕性便强了许多,在发现给自己涂了随身携带的清凉油后,她的头还是越来越晕,她立刻便察觉到了不妥之处,连忙看向对面的赵少夫人。 第141章 禁忌之词(三更) 却见赵少夫人的头已是歪到了一旁的车壁上,显然晕过去了。 现在回想,她们这一路实在有太多的疑点,首先是这辆马车,这辆马车看着便其貌不扬,朴素得过分,显然不是宋府会有的马车! 但当时走得匆忙,又因为她相信赵少夫人,竟是忽略了这个疑点! 还有就是,整辆马车竟然只有一个车夫!就算赵少夫人走得匆忙,没带身边的侍婢,知道自己的少夫人要出行,宋府又怎么可能只派出一个车夫! 只有可能是,这辆马车不是宋府的,正在驾驶马车的车夫,也不是宋府的人! 徐静连忙狠狠掐了自己的手臂一把,用痛楚让自己清醒了一些,便俯下身灭了放在马车中间的那个香炉,并快速把两边的窗子都打开了。 整辆马车中,唯一有可能放置迷药的地方,只有这个香炉。 做完这一切后,她整个人已是疲累不堪,原先她只是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晕,方才那样一番剧烈运动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四肢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软趴趴的。 只怕这香炉里的迷药比她想的还要烈性,而且是会随着她动作幅度越大,越快渗透进她身体的那种。 她只能先坐下休息一番,顺便调动此时仿佛浆糊一般的脑子,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件事应该与赵少夫人无关,应该说,赵少夫人是被人设计的那个。 而这个局,一开始显然是冲着赵少夫人来的。 她很可能是这个局的一个意外,是无意间被赵少夫人牵连进来的! 徐静不禁苦笑一声。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85节 宋家这样的高枝,果然没那么好攀啊! 她休息了一会儿,感觉自己的脑子又清明了一些,正要起来去把赵少夫人叫醒,马车却倏然停了。 她整个人都僵了僵,感觉到前面的车夫跳下了马车,就要来打开马车的门,她连忙躺回了座位上,闭上眼睛装晕。 很快,她就感觉马车的门被打开了,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都晕了,那位爷提供的迷药效果果然不错,把人都搬进去罢。” “是。” 这会儿出声的,显然是两个年纪稍大的女人。 徐静尽量放缓自己的呼吸,感觉自己被一个身材粗壮的女人轻而易举地背了起来往前走,随即,听到背着她的那个女人道:“小心一些,那个可是赵家的娘子,宋家的少夫人,若是出了什么闪失,赵家和宋家两家闹起来,可有我们受的。” “呵。” 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带着淡淡的嘲讽道:“我们都把人抓进来了,还怕赵家和宋家闹事?何况,这位少夫人有没有命出去还不知道呢。” 背着徐静的女人似乎低叹一声,带着淡淡的惆怅道:“只要她没做亏心事,就能出去,就当是我一个奢望罢,我还是希望夫人以后能好好的。 可是,五娘子是夫人的心头肉,夫人无法忍受杀害五娘子的凶犯这般逍遥法外,我也能理解。” 另一个女人好一会儿不说话,再开口时,她的声音带了几分狐疑和不满,“你背着的那个女子是谁?夫人给小桃的命令不是说,只把赵少夫人带过来吗?” “不知,但她既然来了,在事情结束前,就断没有把她放走的可能。只能怪她自己不走运罢。” 没一会儿,她们似乎走进了一个房间里,徐静感觉自己被她放到了地面上,随即,她的嘴被粗鲁地掰开,被塞进了一颗像是药丸的东西。 那不可能是什么好东西,徐静如今“晕”着,又不可能不吃下去,只能假装吞了,实则悄悄把那颗药藏到了舌头底下。 做完这一切后,那两个女人才似乎满意了,很快,就传来门被关上的声音。 徐静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确定周围再没有传来声响后,才慢慢睁开眼睛,坐了起来,霎时,她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却见她此时正坐在一间装饰典雅舒适的房间的地面上,地面上铺着橘红色的如意纹地毯,因此,她便是坐在地面上也不会觉得冷硬。 这个房间不小,有着寻常房间都会有的家具物什,房间里灯火大亮,因此徐静能很清楚地看到周围的事物。 ——这个房间里,除了她和赵少夫人,竟然还有这其他女子! 这些女子,有两个跟她们一样躺在了地上,有两个被放在了一旁的长榻上,更里面的寝室,徐静虽然看不清,但能感觉到,那床上似乎也有人! 而这些女子,看着都与她和赵少夫人差不多大,看穿着打扮,都显然是大户人家的娘子。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这时,徐静旁边传来一声呻吟,赵少夫人似乎痛苦地摇了摇脑袋,醒转了过来。 当她看到面前的徐静时,还一脸迷茫,“徐大夫?你怎么在这里?” 显然还迷糊着呢。 看样子,这迷药虽然猛,但药效不长,赵少夫人醒过来后,其他娘子也陆陆续续醒了过来,恍惚了一阵子后,一些人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 坐在长榻上的一个穿着水蓝色襦裙、梳着随云髻、看着很是温柔文静的女子微微一蹙眉,有些惊慌道:“这里到底是哪里?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候,赵少夫人也缓过劲来了,没来得及惊讶她们的处境,就一脸讶异道:“扶月,你怎么在这里?还有……还有流云,你竟然也在?” 扶月,指的是长榻上穿着水蓝色襦裙的女子。 流云,则是坐在她身旁那个穿着橘红色上杉并湖绿色襦裙,长了一张娃娃脸,看着很是可爱讨喜的女子。 “少华?!” 两个女子见到赵少夫人,立刻扑了过去,一脸震惊迷茫,“今天……今天不是桉哥儿的生辰宴吗?你不是该在宋府主持宴席吗?” 赵少夫人瞪着她们,“我才要问你们呢!我就说你们怎么这么晚还没到,敢情……敢情是来了这里!” “柳扶月!郭流云!我和枝意怎会在这里,可是你们在搞鬼!” 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倏然打断了三个女子越发摸不着头脑的话语。 柳扶月和郭流云眉头微蹙,转头看了过去,却见说话的,是先前和徐静她们一起躺在地上的另外两个女子。 却见其中那个穿着浅黄色上杉并胭脂色及胸襦裙的女子正竖着一双黛眉,一脸愤怒地瞪着柳扶月和郭流云,另一个穿着一身青碧色襦裙的女子紧贴在她身旁,虽然没说话,只是那脸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柳扶月和郭流云还没开口说什么,赵少夫人就嘲讽地轻笑一声,“陈曦,沈枝意,没想到你们也在,还真是冤家路窄啊。怎么,你有胆子质问扶月和流云,没胆子质问我?” 她们显然是有些忌讳赵少夫人的,在赵少夫人开口说话后,她们虽然还是一脸愤慨,却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赵少夫人轻哼一声,“还是老样子,怂得让人恶心。” 陈曦和沈枝意似乎咬了咬牙,却依然不敢说什么。 这里面,最摸不着头脑的当属徐静,但即便这里的人,除了赵少夫人,她一个也不认识,也不妨碍她看出来,这里的所有女子,都是和她以及赵少夫人一样,被莫名其妙抓过来的。 她看了看不远处的大门,走过去推了推。 不出所料,门被从外面锁上了。 不用试也知道,这个房间的窗户,定然也被锁上了。 其他人仿佛这才发现徐静的存在,见到她推不开房间的门,脸色顿时一变。 陈曦已是忍不住声音微颤道:“门……门被锁上了?谁干的!” 徐静缓缓扫了所有人一眼,淡声道:“谁干的,暂时还不清楚,但你们被抓来这里,应该跟半年前惨死的王五娘有关。” 王五娘仿佛什么禁忌之词,徐静刚说出口,这里的所有女子,脸色都显而易见地白了。 徐静心里的某个想法越发笃定,道:“我没猜错的话,这里的所有人,都与王五娘有着或深或浅的羁绊,很可能,都与王五娘的死有关!” 第142章 故人再相见(一更) “谁、谁和那女人的死有关了!那女人是怎么死的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陈曦立刻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脸上是恐惧和嫌恶混杂的复杂神情。 她身旁的沈枝意也立刻道:“对啊,你……你是谁?你可别胡说八道!” 另外几个女子都有些怔然地看着徐静,因为她的话,也因为她的人。 赵少夫人先反应过来,先是深深地看了徐静一眼,随即,带着浓浓的恨意瞪向陈曦和沈枝意,道:“你们两个给我闭嘴,这天底下最没资格说起珍娘的人,就是你陈曦,和你的跟班!” 说完,她看向徐静,向身旁的柳扶月和郭流云介绍道:“这是这段时间替我看诊的徐大夫,徐大夫的医术很好,我这次把她带过来是为了……” 说着,她愣了愣,似乎终于想起了为什么把徐静带过来,脸色倏然一沉,“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是听小桃说,余夫人快不行了,临终前想见我一面,问我一些事情,才什么也没想上了小桃坐过来的马车。” 小桃,便是余夫人身边的侍婢。 而小桃说她还要去通知其他人,所以没跟她们一起过来。 柳扶月和郭流云对望一眼,由柳扶月开口道:“事到如今,我们也不瞒你了,这段时间,我和流云一直在赶制给桉哥儿的生辰礼,我在做一件小袄子,流云则在做配套的帽子和鞋子。因为我的小袄子还有一点没赶制完,流云今天来了我家协助我,做完后,我们两个才一起出发往宋府去,也因此,我们出发得比别人要晚。 马车行到半路的时候,余夫人身旁的侍婢牡丹突然拦住了我们,她与我们说,余夫人、余夫人要不行了,希望我们去看看她,我们吓了一跳,但我们原本是想着先去宋府与你说这件事,再一起去看余夫人的,谁料,牡丹和我说话的时候,与她一起来的几个护卫突然上前,把我们迷晕了。” 再醒来时,她们便在这里了。 赵少夫人的脸色越发沉了。 敏锐如她,自是察觉到了,如今的情况很不对。 徐静看了柳扶月一眼,问:“你们当时,可有护卫在身旁?” 柳扶月微愣,点头道:“自是有的,但因为我和流云出发得晚,大部队都已是往宋府去了,我和流云身边,只有四个护卫。” 徐静点了点头,看向一旁铁青着一张脸的陈曦和沈枝意,道:“你们呢?也是这样被骗过来的?” 因为徐静问得太自然了,陈曦和沈枝意一时没察觉这个问题由她来问,似乎不太对劲,陈曦因为想到了什么,脸色黑了黑,道:“压根没有人与我说余夫人的事,我当时在宋府参加宴席,不过是去了个茅房,就被人迷晕带过来了!” 而沈枝意只是西京一个五品官员的女儿,压根没资格被邀请去宋府参加宴席。 据她所说,她是出门的时候一个不注意,被人迷晕带过来的。 这下子,大伙儿都知道了,她们都是被人抓来这里的,一时间,房间里弥漫开一阵满溢不安和恐惧的沉默。 郭流云胆子要小一些,忍不住就要哭了,“怎么会这样!那个掳我们过来的贼人当真好大的胆子!他难道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吗?便是他没把我们几个的家族看在眼里,少华也不是他可以动的!赵家和宋家知晓少华不见了,定会发动人全城去寻,寻到这里只是迟早的事!” 从她们几个方才的对话来看,赵少华无疑是这些人里出身最显赫的,便是陈曦和沈枝意明摆着不喜欢赵少华,也不敢对她口出不逊。 这时候,徐静淡声道:“被掳过来的,似乎不止我们几个呢,我瞧寝室里,似乎还有人。” 几人现在犹如惊弓之鸟,立刻满脸惊恐地转身,瞪着被珠帘隔开的寝室。 就在这时,只听寝室里传来一个柔弱的声音,“你们……你们都是谁?这里是哪里?” 听声音,里面的人是刚刚才醒过来。 赵少华胆子要大一些,径直走上前撩开珠帘,当看清里面的人时,她微微一愣,“徐少夫人,你也被抓过来了?不管怎么样,出来说话罢。” 西京的贵女圈中,没有几个人不认识赵少华,因此,赵少华说的话是有一定分量的。 很快,寝室里的人便走了出来,当看到那个穿着粉蓝色及胸襦裙的明艳女子,徐静的心微微一跳,面纱后的唇已是扬起一个苦笑。 当真是冤家路窄。 方才听到赵少华唤里面的女子“徐少夫人”时,徐静便有不好的预感了。 这会儿,她的预感成了真——那个徐少夫人,便是原主的长姐,徐雅,也就是在原主娘去世后上位的那个女人温氏生的女儿。 讽刺的是,她还比原主早一年出生。 大楚礼法中,原则上是不许把妾扶成妻的,但其中也有一些弹性空间,例如,当一个男人的妻没有为他生下儿子,长子出自妾的肚子,且那个妾身家清白时,在该男人的妻去世后,他便可以把妾扶成妻。 只是,这严格来说,终究是不合礼法的操作,大楚向来只有一些低品级的官员或者商人会这么做,一些讲究礼数的大家族更是严格制止。 所以,为什么说那个女人是原主爹的真爱呢?温氏其实出身不差,温家在汴州也是一个书香世家,温氏和原主爹更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只是原主爹有野心,他深知自己作为庶子,便是表现得再有才,家族也不会倾尽全力扶持他,这才盯上了在汴州数一数二的富商之家——许家。 温氏也是能忍,为了成全原主爹的雄心壮志,愿意委身做妾,在原主爹需要借助许家的财力的时候,更是一直在家里伏低做小,一直到原主爹在官场上站稳脚跟了,才渐渐露出真面目。 她的儿子,也就是原主爹的长子,便是在原主爹利用完许家后,才出生的。 若不是徐雅是在原主娘嫁给原主爹之前就有了,温氏只怕会一直忍着不生孩子,直到可以扬眉吐气的那一天。 当年,温氏在家里对着原主娘和原主伏低做小,连带着徐雅也一直抬不起头,这对向来心高气傲的徐雅来说,堪称她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一段回忆。 因此,原主娘去世后,她是家里最痛恨原主的人之一。 徐静静静地看着不远处那个面容美艳,神情却柔弱惹人怜的女子。 她记得,原主及笄后被紧急叫回西京,便是为了接手徐雅不愿意要的一段亲事。 当时武安侯府的嫡出三郎吴宥秉来徐家提亲,原主爹不想错过和武安侯府结亲的机会,徐雅却死活不愿意嫁,他这才想起了冷落多年的原主。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86节 虽然后来原主和吴三郎的婚事没有成,徐雅却也没有嫁给吴三郎。 因为她那时候,已是攀上了一根更高的高枝——王家的嫡出九郎,王彦东。 第143章 我夫君会找过来(二更) 如今,徐雅早已是嫁给了王九郎,而死去的王五娘和王九郎同为王家的年轻一辈,徐雅和王五娘应是亲戚关系。 她被抓来这里,只有可能是,抓她们的人认为,她也跟王五娘的死有关。 赵少华虽然认识徐雅,但显然与她不熟,脸上的神情淡淡的,道:“徐少夫人可是珍娘的九嫂,平日里对珍娘照拂颇多,徐少夫人怎么也来了这里?” 徐雅一脸无助地看了她们一眼,道:“我……我也不知,我也是在宋家的宴席上被七叔母身边的周嬷嬷喊出来的,说七叔母快不行了,我这才急着走出去。出去时,我发现只有我一个人,看不到其他王家的人,我觉得奇怪,想问什么的时候,那周嬷嬷……就把我迷晕了。” 七叔母指的便是余夫人。 赵少华点了点头,道:“看来,余夫人派了不少人进了我宋家,专门等着我们这些人落单的时候,把我们骗或者掳来这里。” 其他人可能进不去他们宋家,但她先前给余夫人发了请帖,余夫人的人想进来,还是很容易的。 柳扶月不安地看向赵少华,道:“少华,你确定是余夫人把我们抓来这里的吗?可是,余夫人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赵少华沉声道:“只怕就如徐大夫所说,余夫人是因为珍娘的死,才把我们抓过来的。” 所有人都不禁露出迷茫又震惊的神情,郭流云比较心直口快,忍不住道:“可是……大理寺和上京府衙的人不是都说,珍娘是被先前杀害了很多女子的那个凶犯杀死的吗?余夫人把我们抓过来,也没用啊!” 发生在京师的案子,一般是由大理寺和上京府衙接手,其中,大理寺是主要负责的官衙,上京府衙起到辅助作用。 郭流云这个问题,其他人也想不明白,不禁沉默了。 其中,只有徐雅的表现与她们不一样,一开始,她并没有留意到徐静,直到方才,赵少华把徐静拉出来后,她才注意到了她。 她不由得抬眸看向徐静,整个人僵了僵。 这个女人是谁?虽然她带着面纱,但她露出来的眉眼,分明……分明和那个已是被驱逐出西京的女人,一模一样! 赵少夫人说,她也姓徐,莫非她真的是徐静?可是不可能啊!那个女人哪里来的能耐回到西京,甚至还出现在了这里! 而且,赵少夫人说她是个大夫,她再清楚徐静不过了,她根本不会医术! 自从徐雅出现后,徐静便没再说话了。 幸好赵少华也是个脑子灵光的,只是思索了片刻,便道:“余夫人这么做,只有可能是,她不认同大理寺和上京府衙的判断。” 众人一怔。 赵少华又情不自禁地看了徐静一眼,道:“余夫人很可能认为,珍娘不是被大理寺和上京府衙认定的那个凶犯杀死的,而且,她觉得,珍娘的死,和我们有关。” 这些结论,徐大夫方才都说过。 那时候她们刚刚醒来,脑子还乱成一团呢,徐大夫却已是看出了这么多东西。 而且,她虽然被牵连进了这件事中,却一直很淡定。 赵少华不至于因为这些事情就觉得徐静的身份不简单什么的,但也是由衷佩服徐静的聪敏和镇定。 就在这时,柳扶月又道:“可是,即便这样,余夫人就这样把我们抓来,也、也太鲁莽了罢。就像流云方才说的,我们的家人发现我们不见了,定然会发动人去寻,余夫人把我们抓来时,也没有做得很隐秘,我们的家人寻到我们,只是时间的问题。” 陈曦也忍不住道:“对啊!先别说我们跟王五娘的死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怕他们还没问我们几句话,寻我们的人就到了,这何必呢!” 沈枝意的脸倏然一白,带着哭腔道:“余夫人不会……不会是疯了,破罐子破摔要把我们都杀了给王五娘陪葬罢!” 余夫人这回绑架的人里还有赵少夫人,即便她是王家的夫人,宋家和赵家也不可能放过她。 除非……除非余夫人压根不怕她们的家人找过来!因为她已是做好了要和她们同归于尽的准备! 其他人闻言,神情不禁更加慌乱恐惧了,赵少华连忙瞪了她一眼,厉声道:“别胡说八道!” 沈枝意却显然是个爱脑补的,自己越是脑补越害怕,赵少华的警告也没用了,颤抖着嗓音道:“否则她把我们抓过来做什么!她不会以为这么短的时间里能从我们这里找到凶犯罢!我们完了,那就是个疯女人,我们回不去了!” “沈枝意!” 眼见着场面越发失控,只怕抓她们的人还没什么动作,她们内部就先崩溃了。 徐静暗叹一声,正要开口说什么,站在她对面的徐雅却突然柔柔弱弱地开口道:“大家不用担心,我在被周嬷嬷带出去前,暗中遣了我的侍婢去找我夫君,我夫君发现我不见了,定会很快找过来……” 大家没想到她还留了这么一手。 本来她们还担心,等到宴席上的人发现她们不见了,再发动人手去找她们要耗费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黄花菜都凉了。 只是,如果徐雅说的是真的,王九郎肯定立刻就能知道是余夫人带走了她们,等他找过来,说不定她们还有救! 陈曦忍不住精神一振道:“我先前就听说王九郎宠爱徐少夫人,若王九郎知晓徐少夫人不见了,定然会很快找过来的!” 徐雅不禁露出一个娇羞的笑容,熟悉她的徐静却哪里看不出,她深藏在眼底的那抹得意。 赵少华却忍不住嘲讽地看了陈曦一眼,“如今指望着人家来救你,就会说好话了,看来你们先前那般欺负珍娘,不仅是因为珍娘出身低微,还因为珍娘对你们没有一点好处啊。” 陈曦脸上的笑容一僵,暗暗咬了咬唇,又恨又惧地看了赵少华一眼。 赵少华却懒得搭理她,突然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徐静,“徐大夫,你觉得余夫人是怎么想的?” 方才徐静一下子就推断出了她们被抓过来的原因。 以她的聪慧,能洞悉余夫人接下来想怎么做也不一定。 徐静微微挑眉,和一脸复杂地看过来的徐雅浅浅对视了一眼,便淡声道:“余夫人自是不怕的,应该说,她早就做好了会有人找过来的准备。” 第144章 徐静的推断(三更) 徐静话音刚落,在场众人都一脸诧异不解地看着她。 余夫人会预料到有人找过来,大家都猜到了。 但这位徐大夫说,余夫人不怕别人找过来,又是从何说起? 难道……难道真的像沈枝意说的,余夫人已是破罐子破摔,打着要拉着她们一起下地狱的想法? 徐雅则在徐静开口说话那一刹那,微微睁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竟然连声音,都那么像! 可是,那个女人不可能有这般从容淡定的气质,那个女人的眼神,也不可能那般平静坦然! 自从那个女人从庄子上回来后,她就仿佛一条疯狗,见人就咬,她随便说上两句,就能把她点爆。 在她眼里,她就是一个笑话,一摊不足以被她放在眼中的烂泥。 只是,面前的女人和徐静,实在是太像了,这只是巧合,还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赵少华立刻追问徐静:“怎么说?” 徐静:“从方才大家的描述来看,余夫人这次的行动,可以说十分谨慎周密,一看就是谋划了许久的。 她选择今天把人抓过来,也不是随便选定的日子。今天是宋府小郎君的生辰宴,她知道在今天抓人,她想要抓的人一大半都聚集在宋家,她不用费心思打探你们的行踪,也不用把有限的人手分散到各地去,事实上,她这次的抓人行动也十分成功,至少如今,她想要抓的人似乎都抓过来了。 这怎么看,策划这件事的人都不是个不顾一切、一心寻死的疯子,而是一个有条不紊、一点一点实现自己的目的的聪明人。” 沈枝意不由得道:“可是……” 徐静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们说这件事迟早会被人发现,确实如此。但诸位可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这么多官员家的女眷失踪了,便是再有能耐的人,都不可能瞒天过海,余夫人已是做得很好了。 从她策划这件事的谨慎和周密来看,她不可能不做好别人找过来的准备。 不知道你们可有闻到,从方才开始,周围就时不时地传来一阵浓腻的油味。” 众人一怔。 赵少华立刻走到了人群外,嗅了嗅,霎时,她脸色一变。 其他人也不约而同地嗅起了周围的气息,沈枝意很快惊恐道:“真的……真的有!那是家里炒菜才会有的油味!这是怎么回事!” 柳扶月苦笑一声,倒是还能苦中作乐,“不会是余夫人在做招待我们的饭菜罢?” 然而,大家心知肚明,一般人家不会把厨房建在寝室旁边。 她们在附带着寝室的房间里,还能闻到油味,只可能是,有人在她们周边,洒了很多油! 赵少华看向徐静,咬了咬唇道:“徐大夫,莫非,余夫人要把我们烧死……” “不,我不是说了,余夫人的目的不是寻死,她的目的应该是,找出王五娘被害的真相。” 徐静道:“我没猜错的话,余夫人命人在这个宅邸周围都泼了油,这是为了应对即将找过来的人。 余夫人这边的人手,定然比不过这么多家族以及官府加起来的人手,但届时,只要她对外面的人说一句,若他们擅自闯进来,她就放一把火,把自己和里面的人都烧死,你们猜,外面的人可还敢轻举妄动?” 众人都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自然是不敢的。 这么多油,可想而知,只要是一点小小的火都能瞬间蔓延成燎原大火。 即便他们提前准备好了大量灭火的水,又怎么能保证,里面的人一定不会有事? “用这个方法,余夫人只需要安排少量人手在宅邸各处看着,就可以安心进行宅邸里面的事情。 而且,余夫人显然觉得只用这个法子不够,在我们被抓进来的时候,她还命令手下的人给我们喂了一颗药丸,我没猜错的话,那颗药丸,是毒药。” 看到众人质疑的眼神,徐静淡声解释道:“我比你们醒得要早一些,他们喂我药丸的时候,我感觉到了。” 她没有说自己没有把药丸吃下去这件事。 越是这种时候,她们越要团结,与其他人保持一致,是团结的基础。 “怎么会!” 沈枝意立刻用手卡着自己的喉咙,拼命地干呕着,似乎要把肚子里的药丸呕出来。 陈曦突然一声厉喝,“够了!别做这种配不上自己身份的事情!谁知道这女人说的是不是真的!咱们这里这么多人,就只有她看到了咱们被喂药丸?说不定,她是故意这样说的,就想看咱们笑话!” 徐静淡淡地看了陈曦一眼。 这女子长得浓眉大眼的,眉眼间距却很窄,看着有些刻薄。 她和沈枝意之间,显然她是主导的那个,她这样一说,沈枝意立刻不敢再发出什么声音了。 她说完,仿佛自我安抚般道:“我才不信这种小地方来的妇人,能把这么多世家大族和府衙玩弄在鼓掌间,瞧着吧,很快就会有人来救咱们了……” 就在这时,大门外传来一阵锁链碰撞的声音,众人一惊,连忙看向大门的方向。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87节 很快,大门便被推开了,一个穿着深紫色交领窄袖袄子,一头半黑不白的头发输得整整齐齐的妇人带着两个穿着同样的粉绿色襦裙的侍婢,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道:“各位夫人娘子,请出来罢,我们夫人有请。” 她身后的两个年轻侍婢显然没有她淡定,脸上都带着几分忐忑不安。 几个女子见到妇人,立刻眼神一亮,赵少华更是上前一步,道:“周嬷嬷,果然是余夫人把我们抓过来的,是吗?余夫人到底想做什么?她可知道,她这样做连王家也保不住她!她现在收手还来得及,看在珍娘的份上,我会替她向各个家族求情……” 周嬷嬷却看也没看赵少华,目视前方不带什么情绪地道:“老奴奉劝赵少夫人还是乖乖听话罢,赵少夫人是京城的娘子中,第一个对我们五娘子释放善意的人,老奴和夫人都相信,赵少夫人与五娘子的死无关,这次请赵少夫人过来,不过是想请赵少夫人协助我们一起查案。 只要赵少夫人乖乖听话,我们夫人绝不会伤害赵少夫人。” 赵少华被她一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身后的陈曦却是个暴脾气,闻言立刻破口大骂:“你们说赵少夫人和王五娘的死无关,难道我们就有关了?!我警告你,立刻把我们放出去,否则我阿爹和圣上是绝不会放过你的!你知道,当今圣上可是我表兄……啊!” 周嬷嬷却突然从腰间抽出了一条鞭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向了陈曦,陈曦猝不及防,手臂上被甩了一条红印,霎时满脸惊恐地后退了一大步。 周嬷嬷冷冷地看了陈曦一眼,又慢慢扫视了在场众人一圈,嗓音冷了好几度道:“各位夫人娘子,老奴奉劝你们,我们夫人是认真的,若你们不配合……” 说着,一勾嘴角,笑意说不出的阴森可怖,“在这个宅子里,我们自是有法子让你们乖乖听话。” 第145章 一段孽缘(一更) 众人惊恐地看着周嬷嬷,仿佛这一刻才确认,他们确实是认真的。 赵少华暗暗咬了咬牙,当机立断道:“好,我们配合你们,珍娘的死,我也有责任,如果能找出害死珍娘的人,余夫人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陈曦虽然满脸不服气,但挨了一鞭子,她是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房间里的其他人,大都是惟她们两人是从,见她们都不反抗了,其他人更不会反抗。 周嬷嬷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还是赵少夫人明事理,也难怪我们五娘子生前,时常在夫人面前盛赞赵少夫人。请各位夫人娘子随老奴来罢。” 说完,便转身,径直左拐,走进了房间外的回廊。 赵少华抿了抿唇,快速跟了上去。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也跟了上去。 柳扶月和郭流云一如既往地跟着赵少华,陈曦和沈枝意跟在她们后面,两批人间隔了一小段距离。 徐静和徐雅则走在最后。 徐静依然脸色淡淡,她自然能察觉到徐雅一直在偷看她,但先别说徐雅是不是真的认出了她,便是她认出来了,在这样的时候,也不敢作妖,徐静也就把她无视到底了。 虽然她今晚挺倒霉的,但唯一让她有点安慰的是,她的脚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精心休养,已是好了许多,至少能正常走路了,不至于在这种没人照顾的地方太狼狈。 走在她们前面的陈曦一直在小声咒骂,徐静在她后面,隐约听到了她的话—— “土匪的子孙就是土匪的子孙,便是穿上了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也改不了骨子里的匪气。她女儿也一样,再怎么装得温婉良善,骨子里也是下贱的……” 徐静看着陈曦的背影,一脸沉思。 就在这时,许是担心冷落了徐静,赵少华特意转身走到了徐静身边,低声道:“抱歉,徐大夫,这一回是我连累了你,我也没想到,余夫人会如此偏执……” 徐静摇了摇头,表示赵少华不用把她的事放在心上,道:“有件事,我想问问赵少夫人,我听说,余夫人的娘家是蓟州的一个武将之家……” 蓟州,是大楚的一个边防州镇。 赵少华微愣,她方才走在陈曦两人前面,隐约也听到了她的咒骂声,知道徐静定然也是听到了,才有了这个疑问,不禁狠狠瞪了前面的陈曦一眼,道:“余夫人的阿爹是蓟州厢军的都指挥使,我听我阿爹说,余夫人的阿爹先前是跟随北庭节度使的武将,后来武王之乱后,北庭节度使的兵权几乎都被朝廷收了回来,如今的北庭节度使只剩了一个虚职,北庭节度使手下的人,也被朝廷收编了,余夫人的阿爹就是这样,被调去了蓟州。 你莫要听那些小人说什么余夫人的祖上是土匪,即便是,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跟如今的余夫人和珍娘,一点关系也没有!” 徐静微微挑眉,没说什么。 她心里多少知道,如今帮着余夫人做这件事的人,都是谁了,只怕都是余夫人从娘家带出来的人手。 有着那样的出身,也难怪余夫人的行事作风这般大胆。 很快,周嬷嬷就把她们带到了一处池子边的空地里。 这个宅邸装修得很是典雅大气,徐静从赵少华的话中得知,这是王家在郊外的庄子。 此时是晚上,那片空地周围都点起了灯火,照得那一小块空地一片亮堂,旁边的池子边还建了一座小巧别致的临水厢房,供人在院子里游玩累了时进去休息。 而让众人讶异的是,那块空地上早已是站了好几个人,大部分都是男人。 正和徐静并肩走在一起的赵少华立刻认出了他们其中一人的身份,不禁讶异道:“江二郎,你怎么也在这里?” 其中那个穿着深蓝色窄袖袍服,正背对着他们看着前方的池子,背影很是英姿飒爽的男人闻言,转头看了过来。 却见那是个长相十分优越的郎君,看着二十多岁的年纪,剑眉入鬓,五官立体,一双狐狸眼乍看之下很是温柔多情,嘴角习惯性地微微弯起。 其他女子显然也认识他,皆是一脸讶然,陈曦更是忍不住道:“江二郎,你可是天武军的指挥使,那妇人……余夫人再有能耐,也不可能把你也抓来罢!” 指挥使…… 徐静不动声色地看了那男人一眼。 她记得,萧禾也是指挥使的职务,因为好奇,她曾问过程显白,得知指挥使是军中掌管一军的长官。 大楚军队的组成单位是营,都,军和厢。 百人为营,五营为都,五都为军,十军为厢。 一厢会设一个总指挥使,指挥使便是总指挥使往下一级的将领,是从四品的武将,手上掌管着上千兵马,以萧禾和这位江二郎的年纪,能当上指挥使已是很了不起了。 江二郎微微挑眉,似乎对于他们的出现有些讶异,很快便勾唇一笑,道:“我不是被抓来的,是受余夫人邀请而来。” 受余夫人邀请而来? 看到众人震惊的神情,江二郎道:“我先前欠了余夫人一个人情,前两天余夫人突然给我递了个帖子,请我今天晚上来王家在郊外的庄子一叙,还恳请我独身前来。 我来了这里后,才发现,我被余夫人算计了。” 大伙儿一脸恍然。 以江二郎之能,余夫人想强行把他掳来是不可能的,这才想了这个法子。 赵少华皱眉看着他,“可是,余夫人怎会把你也叫了过来,我记得,你跟珍娘……就是王五娘没什么关联。” 别说没有关联,这两人压根八竿子也打不着。 赵少华提起王五娘,江二郎脸色依旧如常,显然,他也猜到了他们被困在这里的原因。 江二郎无奈一笑,道:“我也十分困惑,后来和吴三郎他们聊过后,我猜,余夫人让我过来,是因为我在王五娘出事那天,曾路过王五娘失踪的地方。” 赵少华眉头皱得更紧了,“我记得,那天江二郎不过是回京途中,经过了我们赏雪的地方附近,余夫人怎么这也……” 她话音未落,一旁一个气急败坏的男声就响起,“那疯妇现在干什么都不足为奇!我和几个弟兄正在贵香院里快活呢,都能被她迷晕了带过来!要不是江二郎拦着,老子早就把这屋子拆了!” 说话的,是另一个穿着奢华、面容浮肿的郎君。 瞧他那年纪轻轻就发青下垂的下眼睑,不难想象他平日里的生活是多么声色犬马。 徐静方才已是注意到了他,不禁默默地望了望天。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这男人,虽然原主只见了一次,但因着对他的厌恶,原主对他的记忆倒是十分深刻。 因此,徐静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武顺侯府的吴三郎,吴宥秉,也就是原主爹当初一心塞给原主的那段孽缘! 第146章 微笑杀手(二更) 赵少华显然也认得吴宥秉,眉头微蹙,万分厌恶地看了他一眼,道:“吴三郎在这里,我倒一点也不意外,当初,你不管不顾退了和珍娘的婚约,在珍娘失踪那一天,你也来了我们赏雪的地方。 呵,要不是官府的人说,珍娘是那个微笑杀手杀死的,我可能都要怀疑吴三郎呢。” 微笑杀手? 徐静又听到了一个陌生的词,暗暗把它记在了心里。 不过,这个吴三郎竟然曾经和死去的王五娘有婚约? 这厮的媳妇缘到底是有多差。他本来就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若不是他武顺侯府的嫡子名头,只怕都没有女子愿意看他一眼。 四年多前,原主爹要把原主嫁给他时,他是挺乐意的,原主好歹是徐家正儿八经的嫡长女,最重要的是,原主别管性子如何,那张脸还是很有迷惑性的。 就在他喜滋滋等着把原主娶进门的时候,原主竟然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嫁入了萧家,这可把从小没受过什么委屈的吴三郎给气坏了,只是他又不敢得罪萧逸,只能憋在心里。 可能是这件事对他打击太大,那之后他死活不愿意再说亲,后来原主也就没有关注他的事情了,因此他竟然跟王五娘有过婚约这件事,徐静也是现在才知道。 吴宥秉显然正在气头上,脸色比烧焦的锅底还要难看,“老子再说一遍,那女人的死跟老子一点关系都没有!那天你们赏雪的地方是你赵少夫人包下了吗?老子带着美人好好去赏个雪,哪里知道会遇到你们一行人!你怀疑老子,还不如怪你自己,吃饱了撑着把人带去那么一个偏僻的地方赏雪!” 他这番话显然戳到了赵少华的痛点,赵少华忍不住把下唇咬得发白,没再开口说话了。 柳扶月和郭流云因为赵少华的关系,对徐静一直很友好,见徐静眼神困惑,站在她身旁的柳扶月低声道:“少华那天带着我们去赏雪的地方,在西京郊外的一片小林子里。 那里有一条小溪,还有一座已是历经千年的古亭,太祖皇帝当初打仗打到西京的时候,曾到过古亭边散心,还作了一首诗,因此那个地方一向受文人墨客欢迎。 只是那个地方不好走,地势崎岖,马车进不去,要徒步走上两刻钟左右才能到,因此会专程去那里游玩的人不多。” 徐静微微挑眉,问:“赵少夫人那天为何要去那么偏僻的地方?要赏雪的话,不是哪里都能赏么?” 柳扶月暗叹一口气,道:“少华也只是想让珍娘开心一些,那段时间,珍娘的心情因为她婚事的原因,不太好。 因为珍娘的出生,她的婚事十分尴尬,说高了,别人嫌弃她不是王家正儿八经的娘子,说低了,又配不上王家的门楣,后来兜兜转转,不知道为何,竟是定下了和吴三郎的婚约。 然而,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吴三郎的婚约是吴三郎的父母擅作主张定下来的,吴三郎那会儿跟一群狐朋狗友下了江南游玩,压根不知道这件事,他回来后,知道珍娘成了他的未婚妻,很是不满,大闹了一场,还放出话来,说……说那种出生低贱的伪贵女,不配进他们武顺侯府的门,他宁愿娶一条狗也不娶珍娘。 余夫人向来疼爱珍娘,她没想到,吴三郎会那般混账,当初说亲时,也是吴三郎的父母连哄带骗,让余夫人以为吴三郎这几年收敛了性子,珍娘自己也点了头,才愿意的。听了吴三郎那些混账话,余夫人哪里愿意珍娘嫁过去,谁料武顺侯府小人行径,担心余夫人先退婚影响他们家的声誉,竟是抢先退婚了。 珍娘那之后,消沉了许久,不管去到哪里,都有人在议论她被退婚这件事,陈曦和沈枝意更是时常出现在珍娘面前嘲笑她。 少华不想好好去赏一次雪,还遇上那些人,才选了那个地方,谁料……” 谁料,她们是避开那些小人了,却反而遇上了吴宥秉一行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专程来堵珍娘的心。 徐静这下子知道,赵少夫人为什么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了。 在那般偏僻的地方失踪,不管是去搬救兵还是开展搜寻工作,都很不方便。 所以,她才一直说,是她害死了王五娘。 徐静微微抿唇,问:“你们去赏雪的时候,王五娘和吴三郎是刚退婚么?” “不是,”郭流云见她们头碰头似乎在说什么私密话,也走了过来,刚好听到徐静的问题,摇头道:“珍娘那时候已是退婚三个多月了,被退婚后,珍娘就一直躲在家里不愿意出来,有一段时间还去了寺里礼佛,谁都不愿意见。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88节 少华也是因为这样,才担心珍娘,强行把她拉了出来赏雪。” 徐静微愣,“王五娘……很喜欢吴三郎?” “呸!那种纨绔,谁会喜欢?” 郭流云立刻一脸嫌弃地瞪了不远处的吴宥秉一眼,却也知道要压低声音说话,“珍娘先前也没见吴三郎几面,她不可能是因为吴三郎消沉,但我们问她原因,她又不愿意说。因此,我们和少华猜测,珍娘是被那些说她闲话的人伤到心了。 珍娘及笄后,很多人都等着看珍娘最后会嫁给谁,还有很多说风凉话的,后来,吴家来提亲,我们和少华都劝她,说吴三郎不是什么好东西,让她三思,珍娘却说,对她来说,吴三郎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显然是为自己这个红颜早逝的朋友伤心了。 柳扶月接口道:“珍娘其实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子,她虽然不表现出来,但我们知道,别人说她的话,她都会放在心里。因此,当别人都说,她的婚事定然要给王家蒙羞的时候,她其实暗暗下了决心,不能因为她,让王家和她母亲被说闲话。 吴三郎虽然人不怎么样,但好歹是武顺侯府的嫡出郎君,王家的娘子嫁去武顺侯府算低嫁,但也不算太辱没王家的门楣。” 徐静不禁蹙了蹙眉。 王五娘把自己的婚事和家族荣辱联系在了一起,也难怪被退婚后,她会受这么大的打击。 她想了想,又问:“被抓到这里的人,当天都出现在了你们赏雪那个地方吗?” 郭流云摇头道:“那倒没有,那天,珍娘是和我还有扶月一起去赏雪的,我们在那里只遇到了吴三郎和他的两个狐朋狗友,喏,他们也在。” 郭流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站在吴宥秉身旁的两个年轻郎君,一个长得又矮又胖,一个高高瘦瘦的,五官倒也算清秀,只是一双龅牙完全打破了他脸上的平衡。 跟吴宥秉一样,这两人都是一脸纵欲过度的青灰脸色,跟他们相比,吴宥秉确实称得上一表人才了。 “他们是肃毅伯府的张四郎和户部侍郎家的冯七郎,也是京里有名的纨绔子弟,向来喜欢跟在吴三郎身后。 除了他们以外,当时刚好经过了那个地方附近的江二郎勉强算在现场罢。其他人都不在。” 徐静点了点头。 这么说,余夫人今天抓进来的人分成了两类,一类是当天在案发现场的,一类大抵是平日里跟王五娘有恩怨的。 只是,还是有哪里不对……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赵少华转头看向她,“徐大夫,麻烦你过来一下。” 徐静抬眸,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站在赵少华身旁的江二郎的眼眸。 却见他正双手抱臂,一脸随意慵懒地站在那里,看着她的眼神也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懒散。 这模样,跟其他被困在这里的人相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徐静十分自然地移开了视线,看向赵少华,“赵少夫人是有什么事么?” “我在和江二郎聊珍娘的案子,徐大夫这般聪敏,我想听听徐大夫的想法。” 赵少华沉声道:“江二郎的三叔,如今正担任京兆尹一职,因此江二郎比较清楚微笑杀手犯下的那些案子,方才我和江二郎聊了,才发现,珍娘的案子……可能真的有些蹊跷。” 第147章 活命的唯一方法(一更) 徐静张了张嘴,吴宥秉不满的声音就响起,“这个奇奇怪怪的女人又是谁?有什么话,就当着大伙儿的面一起说!咱们现在也算是同在一条贼船上,你们这样避着我们说话算什么!” 跟在他身旁的张四郎和冯七郎立刻跟着起哄—— “对,有什么事情就一起讨论!” “都这种时候了还不团结,等着一起死吗?” 赵少华一愣,冷声道:“我又没说你们不能听,要听自己过来不就是了。” 说完,眼神转回徐静身上,刚想说什么,把她们带过来后便消失不见的周嬷嬷又出现了。 却见她身后,还跟着一群侍婢和七八个年轻力壮的护卫,而被所有人围在中间的,是一个穿着月白色及胸襦裙,外头罩着一件深蓝色绣银线百合纹大袖衫的妇人。 妇人身材丰满,脸如银盘,五官很是典雅秀美,一双眼睛却透着一股子坚毅果决,只消看上一眼,便知道,这妇人是个心性坚定,不会轻易受人影响的。 她正被两个侍婢扶着慢慢往前走,全身上下没有多余的装饰,只在发髻上插了根桃花形木簪,便是脸上上了妆,也掩盖不了那张脸上的憔悴和病态。 徐静立刻便知道,正主来了。 大伙儿的脸色也变了变,纷纷看向那妇人。 赵少华忍不住开口道:“余夫人……” “大家都来了。” 余夫人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她的声音微沉微冷,缓缓扫视了众人一圈,眼神在徐静身上停留了一瞬,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不该来的人也来了。” 赵少华连忙道:“徐大夫是被我牵连进来的!” 余夫人看了她一眼,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停留,淡淡地“嗯”了一声,道:“各位大概已是知道,我为何把大家‘请’过来了。这三十多年来,我向来随心所欲,从不委屈自己,却是没想到,我的肆意,却是委屈了我唯一的女儿,最后,还害她不明不白地惨死了!” 余夫人虽然已是竭力保持平静,但语气还是越来越不稳。 她狠狠咬了咬牙,道:“都说母女连心,我不相信我的珍儿是被那什么微笑杀手杀死的!珍儿没了后,我在她房间里发现了她一直坚持写的一本日录,上面的一些文字也表明,珍儿的死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个西京城里,有人一直在害我的珍儿,我的珍儿,是被那个人害死的!” 日录,便是类似于现代日记的东西。 众人闻言,都一脸震惊。 余夫人冷冷地看着面前众人,深深吸了口气道:“今天,我把平日里与珍儿有过接触和恩怨的人,都‘请’了过来,你们中,定然有人与珍儿的死有关!我给那个人一个机会,若那个人愿意自己站出来,我便把你移交给官府,不再插手这件事。” 这里的人都有一定的家世背景,虽然杀人罪非同小可,但若那个人被交给了官府,家族的人替他周旋一番,未尝不能保下一条命来。 众人都脸色难看,却没有人说什么。 余夫人耐心等了一会儿,冷笑一声,继续道:“若那个人不愿意自己站出来,没关系,没关系,我自是有法子把你找出来。 我希望在场的人,都能协助我,找出那个害死珍儿的人,只要找出凶犯,其余无罪的人,我保证不动他们一根汗毛,会好好地把无罪的人送出去! 但若找不到那个人,就只能劳烦大家和我……” 她的声音倏然森然了下来,一字一字道:“一起去死了。” 那个“死”字显然触到了在场所有人的神经,吴宥秉第一个忍不住,双手握拳,快步朝余夫人走了过去,“你这疯妇!别以为我们真的拿你没办法……” 然而,他还没走到余夫人面前,就见一个护卫上前,狠狠推了他一把。 吴宥秉霎时被狼狈地推倒在地,简直比一些小娘子还要身娇体软,不禁涨红了一张脸大声嚷嚷,“你竟然真的敢打老子!等老子从这里出去,你就死定了!” 余夫人讥讽地看了他一眼,完全没把他的狠话看在眼里,冷声道:“在这个宅子里,你们不可能伤到我分毫。 你也别指望外面的人会来救你们,他们可不敢迈近这个宅子一步。 啊,还有一件事,我忘了说,你们来的时候,都被我喂了一种致命的毒药,若是没有解药,三天后,你们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她说的这些话,徐静先前都猜出来了,赵少华她们倒没有多震惊。 只是都忍不住一脸复杂地看了徐静一眼。 “所以,你们想活命,只有一个法子——找出那个害死我珍儿的人。” 余夫人扯了扯嘴角,眼神冰冷地又扫视了他们一圈,道:“我会提供目前我知道的所有线索给你们,你们的要求,只要是跟查案相关的,我也会尽量满足。 但如果三天后,那个害死我珍儿的人不站出来,或者你们还找不到那个人……” 余夫人嗤笑一声,下面的话不用她说,大家都知道了。 自从余夫人说他们都被喂了毒药后,原本想跟随吴宥秉造反的张四郎和冯七郎都瑟瑟发抖了起来,哪里再敢做什么。 张四郎结巴道:“余夫人,不是、不是我们不想帮你,但查案最重要的是案发现场和死者的尸体,这两样东西我们都没有啊!要如何帮你找出凶犯……” 徐静不禁看了张四郎一眼,有些意外。 没想到这张四郎还挺懂,果然人不可貌相么? 他们再纨绔,家里也是高官显爵,从小受到的教育就不一样。 余夫人看了他一眼,突然有些伤感地笑了笑,“谁说这两样东西都没有。” 众人一怔。 在场的人都知道,王五娘是在西京郊外那个古亭边失踪的,最后,也是在西京郊外找到的,只是离古亭所在的那片小树林十万八千里远。 这里离那两个地方,更是一点也不近。 她说有的东西,会是什么? 下一息,就见余夫人颤抖着呼出一口气,道:“余三,余四,把五娘子,抬出来吧。” 她身旁的两个护卫应了一声,便走向了池子旁边那个厢房。 紧接着,众人震惊地见到,他们从厢房里,抬出了一台……棺木! 张四郎和冯七郎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睛中满是不可置信和惊恐。 就连站在徐静身旁的赵少华也不由得喃喃道:“余夫人,真的疯了……” 珍娘早在半年前,就理应入土为安了! 即便余夫人用某种法子调换了珍娘的尸体,但如今半年过去了,珍娘的尸体正常来说,早已是腐烂得不成样子! 用那么一具尸体,要如何查出珍娘被害的真相! 第148章 模仿犯罪(二更) 在那台棺木被抬出来后,余夫人脸上的神情就变得无比哀戚,丰满干裂的唇不停地抖着,缓缓走了过去,带着哭腔道:“珍儿,我的珍儿啊……” 她颤抖着手抚上了那台棺木,仿佛抚摸年幼的孩子一般,无比轻柔地摩挲了一会儿,才红着眼睛道:“把棺木,打开罢。”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大步,却也有几个人,一步也没有后退。 大伙儿看着定定地站在前方的赵少华,江二郎,和那个被赵少夫人称为“徐大夫”的女子,都有些怔然。 他们都不怕吗? 那可是死了半年有多的尸体啊! 因为赵少华是背对着其他人的,因此,他们没看到赵少华在棺木被打开后,脸上的震惊失色。 赵少华忍不住瞪向余夫人,“这是……这是怎么回事!余夫人,你做了什么?!” 余夫人原本正微微眯眸看着徐静。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89节 这女子和江二郎,在见到珍儿的尸体时,脸色都丝毫未变。 江二郎她能理解,这女子……为何如此镇定?她到底是什么人? 众人听到赵少华的话,心知情况有异,强忍着恐惧走了上前,顿时,都瞪大了眼眸。 却见棺木里的女子身着白色裙裳,双手交握在小腹上,露出来的皮肤呈现诡异的黑褐色,皮肤看着有些干瘪,眼睛竟然还微微睁开。 只有她的眉眼间,还能依稀看到她生前的清秀模样。 最让人觉得诡异的是,她两边的嘴角,竟是以十分不自然的弧度微微向上扬起,细细一看,她两边的嘴角上,都缝着鲜红色的丝线!她嘴角的弧度,是被丝线强行固定的! 然而,忽略掉这些表面的现象,这压根不是死了半年的尸体会有的状态! 死去半年,即便封在棺木里,能延缓尸体腐烂的速度,也不该是如今这模样! 徐静嘴角紧抿。 这种尸体,她见过——那通常是被冻了四个月以上的尸体才会有的模样! 很多人会陷入一个误区,以为把尸体放在冷冻柜中,就能让它常保新鲜,其实不然,尸体在冷冻条件下,虽然不会腐烂,但会脱水,最后呈现出来的,就是王五娘如今的模样。 要想尸体常保新鲜,只有把尸体泡进福尔马林里,或者放在大约负一百五十度的液态氮中,这样可以保存数十年甚至上百年。 不过,对于一个外行人来说,这具尸体已是保存得很好了。 余夫人收回看向徐静的眼神,抬起手,轻柔地抚摸着棺木里的女子的脸,哑声道:“这半年来,我让人打造了一个冰棺,把珍儿放在冰棺中,藏在冰窖里,还请有经验的仵作调配了防腐的药水,每隔一段时间就帮珍儿擦一次身,这才得以把珍儿的尸首保存了下来。 方才那个厢房里,我也放满了冰块,待会,我就会让人把珍儿抬回去,你们若想查看珍儿的尸首,可以进去厢房里。” 若不是考虑到厢房不大,这里的所有人不能同时进入厢房,她也不会把她的珍儿抬出来。 徐静细细地观察着棺木里的女尸。 王五娘被害时是十六岁,因此,女尸看着十分年轻。 她记得,王五娘是失踪三天后被找到的,徐静还不知道她的具体死亡时间,但联想到她遇害时是寒冬腊月,即便她是死了三天后被找到的,尸体的腐烂程度也不会很厉害,估计腹部刚刚出现尸绿,还没来得及扩散开来。 按照徐夫人这保存法子,她身体里的器官,应该还没完全腐烂。 就是说,这具尸体,还具有一定的验尸价值。 见他们都见过王五娘的尸体后,余夫人又抚摸了一下王五娘的脸,便让人把王五娘的棺木抬回去了。 那之后,余夫人似乎因为情绪起伏太大,脸上的疲累更深了,她看向面前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众人,道:“珍娘的日录,我一会儿便遣人拿过来。 我一会儿会在池子旁边的房间里休息,你们有什么与查案相关的需求,可以遣这里的侍婢或护卫来与我说。” 说完,便让侍婢扶着她,缓缓离去了。 众人怔怔然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里,才似乎回过了神来,纷纷无比恐慌地交换着眼神。 若说他们先前还存在着侥幸心理,觉得余夫人不可能真的把他们都杀死,在见过王五娘的尸体后,他们是再也不敢小看余夫人的决心了。 冯七郎是所有人中,脸色最难看的,余夫人一走,他就有些崩溃地道:“到底是谁杀了王五娘!他奶奶的快站出来啊!真要我们所有人陪着你死吗?!” 陈曦本来就脾气不好,这会儿心情烦躁,说话也就越发冲了,“谁都知道王五娘是被……是被人玷污后再杀死的!无论如何,凶犯都不可能是我们这些女子罢……” “谁说的,女子不能做出这种事,但可以找人去杀害珍娘。” 郭流云瞪向陈曦,“要说西京城里,一直欺负珍娘的,也就只有你了!谁知道你有没有私下里找人做过这种阴德事……” 陈曦一惊,立刻涨红了脸,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我才不会做这种事!何况,西京城里看不惯那女……王五娘的人,何止我一个!” “可是,自从少华和珍娘交好后,旁的人看在少华的面子上,都不会继续欺负珍娘,顶多无视远离珍娘!” 郭流云轻咬下唇,“就只有你和沈枝意,还一直孜孜不倦地欺负珍娘!仿佛跟珍娘有着深仇大怨一般,这件事,京里的大多数贵女都知道!” 所有人都顺着郭流云的话看向了陈曦和沈枝意,脸上皆是复杂难言的神情! 陈曦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说我没有就没有!而且,你们、你们还真的信了余夫人说的话了?明明大理寺和上京府衙的人都说,王五娘是被微笑杀手杀死的! 余夫人发疯便算了,你们、你们怎么也跟着她一起发疯!” 赵少华倒是还算冷静,扬手制止了郭流云继续和陈曦吵下去,道:“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不能自乱阵脚。方才我和江二郎聊了一下,我们都觉得,珍娘不是被微笑杀手杀死的。” 说着,她看向江二郎,江二郎懒懒地扬起嘴角,似乎丝毫没受余夫人方才那番话的影响,道:“没错,虽然这个微笑杀手每次犯案后,都会用针线,把受害者的嘴缝成一个诡异的上扬弧度,但其实,官府内部对王五娘是微笑杀手杀死的这件事有分歧。 微笑杀手每次杀人,除了缝起受害者的嘴角,还会在受害者身上留下许多伤痕,包括但不限于棍伤,刀伤,烧伤和殴打伤,每每到受害者被发现的时候,受害者身上除了一张脸,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 王五娘身上虽然也有伤痕,但大多是抓伤或者掐伤,没有十分严重的外伤,这点跟微笑杀手杀人的情况,完全不相符。 何况,王五娘嘴角缝制的情况十分粗糙,针线紊乱,这也跟微笑杀手犯下的案子情况不一样。” 徐静的脑海里,立刻出现了四个词—— 模仿犯罪。 只怕那个凶手,在模范微笑杀手犯案,然而他并不知道微笑杀手犯案的具体细节,只道听途说了一个大概,这才模仿得这般拙劣。 众人听得又惊又怕,郭流云忍不住问:“既然、既然如此,大理寺和西京府衙为什么都没有继续查下去,都一副默认了珍娘就是被微笑杀手杀死的样子!” 第149章 诛她的心(一更) 赵少华抿了抿唇,脸色灰沉,“是因为王老夫人吧。” 她说的王老夫人,指的是王家如今的老太君,也就是余夫人现任夫君的亲娘。 有些事情就彷如抽丝剥茧,一旦抽出了那个关键的线头,其他事情也就不难想通了。 江二郎点了点头,道:“我三叔隐晦地与我说过,谯国公曾经出手阻止大理寺和西京府衙继续查这个案子,谯国公还说过一句话,家里的老夫人听闻此事,伤心过度病了,他不希望再有关于这个案子的消息传出来,影响老夫人贵体。” 谯国公是王家传承的爵位,如今的谯国公是余夫人夫君的亲大兄,更是如今王家主事的人。 他亲自开口让大理寺和西京府衙不要继续查下去,大理寺和西京府衙多少都要卖他几分薄面,何况,这对于他们来说也是少了份工作,他们自是乐得轻松。 郭流云震惊地看向赵少华,喃喃道:“不会罢……” “怎么不会?珍娘又不是正儿八经的王家娘子!何况珍娘……死得不算体面,那段时间王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王老夫人心里不埋怨珍娘便算好了!” 赵少华沉声道,心里突然就明白了,余夫人这般孤注一掷的原因。 余夫人在王家本便没什么话语权,若老夫人和谯国公在上头压着,她便是明知道自己女儿的死有蹊跷,也没那个能力说动大理寺和西京府衙翻案。 无奈之下,只能出此下策。 陈曦白着一连脸道:“即便如此,她怎么就知道,凶犯定然在我们这些人中间?就算凶犯不是那个微笑杀手,也有可能是西京城里的任何一个人啊!” 赵少华却忽地,看向徐静,“徐大夫怎么看?” 她方才就是想找徐静讨论这些问题的,却被突然走了出来的余夫人打断了。 所有人的视线顿时都唰唰唰地集中到了徐静身上。 先前见识过徐静的推理能力的几个女子自是不意外赵少华会问徐静,其他几个男子却都一脸探究和质疑。 说实话,徐静在这一群人中,显得太格格不入了。 本来因为徐雅和吴宥秉都在场,徐静想尽量低调来着,这会儿也低调不下去了,暗叹一声道:“只能说明,余夫人手上有证明这里的人与王五娘之死有关的线索,很可能,就是她方才提到的那本日录……” 她话音未落,周嬷嬷就缓缓走了过来,双手捧着一个浅黄色封面的本子,道:“这是我们五娘子的日录,当然,这不是原本,是我们夫人找人另外誊抄的。夫人手上,就这一本誊抄本,还望大家好好珍惜。 夫人让老奴把这个本子交给赵少夫人。” 赵少华一愣,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个本子。 周嬷嬷朝赵少华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回去。 众人立刻围到了赵少华身边,赵少华却径直看向徐静,道:“徐大夫,你也过来一起看罢。” 这是明摆着让徐静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看这本日录! 陈曦和沈枝意虽然不服气,却因为对赵少华的下意识忌惮,没说什么。 吴宥秉却忍不住又要发飙了,这算什么!他们连这女人是谁都不知道,姓赵这女人凭什么一副要把他们的命运交到她手上的模样! 赵少华却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若是想活命,就闭嘴,听我的!” 吴宥秉被一噎,他不敢得罪赵少华,只能拉上这里家世唯一能跟赵少华比拟的江二郎,“江二郎,你就甘心这女人这般胡来?!” 江二郎却懒懒地一抬眼皮,轻笑一声,“赵少夫人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她这般相信这位……徐大夫,我也挺好奇,这位徐大夫是有多少能耐呢。” 连江二郎都这么说,吴宥秉便是再气,也没别的招了。 这样一来二回的,本应和这件事关联最浅的徐静,倒是一下子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徐静:“……” 就没人问问她的意见? 看着赵少华注视着她的明亮双眸,徐静没辙,只能走了过去。 路过江二郎时,一双眼眸微抬,淡淡地睨了他一眼。 这厮一直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便是他生性大胆从容,在明知道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时,也未免从容过头了。 罢了,她如今已是入了局,先前也在赵少华她们面前露了锋芒,这会儿特意低调,反而惹人怀疑。 只能想办法把握好这个度了。 她在赵少华身旁站定后,赵少华才小心地翻开了手中的日录。 这本日录,是大约从王五娘去世前四个月写起的,头几页,无非都是记录王五娘每天都做了什么,有什么感悟。 一直翻到第十页,终于有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了—— “天禧五年九月十号,吴三郎自江南归来,他找上王家,堵住了即将出门的我,怒而质问我,为何死皮赖脸赖上他们武顺侯府?我哪一点配做他的发妻?我竟无言以对。” “天禧五年九月十五号,吴三郎放出娶一条狗都不愿意娶我的言论后,西京城的流言越发猛烈了,自少华开始庇佑我,我好像已是许多年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疾风厉雨……我有些难过,但我更难过的是,阿娘和王家也被那些人一起说进了流言里,他们说我便说我,为何要伤害我的家人?我决定了,我要找吴三郎谈谈,只要我鼓起勇气,吴三郎定能理解我。” 能看出,王五娘写到这里时,语气已是有些激愤。 众人不禁皱眉看向了吴宥秉,吴宥秉眼眸一瞪道:“这样看着我作甚!我说的哪一句话不是实话?” 然而,不管怎样,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柳扶月微垂眼帘,低声道:“没想到,珍娘还找过吴三郎,她都没与我们说过……” 赵少华缓缓呼出了一口气,继续往下翻了一页。 然而,她愕然地发现,下一页是空的。 她又翻了一页,还是空的,一连翻了四五页,就在大伙儿以为这本日录是不是到头了的时候,熟悉的字迹终于再次出现。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90节 只是,那之后出现的字迹跟先前的相比,分明潦草了许多,王五娘每天记载的文字,也短小了许多。 更让人震惊的,还是那上面记载的内容。 同一时间,不远处的厢房里。 周嬷嬷给歪在美人榻上的余夫人递了杯茶水,叹息一声道:“夫人,方才余十来报,官府的人找到这里来了,同时来的,还有各大家族的人。” 余夫人淡淡一笑,喝了口茶道:“不用管他们,他们也就敢虚张声势一下。” 周嬷嬷沉默了片刻,终是忍不住道:“余十说,郎君也来了,还把小郎君带了过来,他遣人与余十交涉,说想与夫人面对面谈谈。” 郎君这会儿把小郎君带来,分明是想诛夫人的心! 小郎君本是和夫人一起待在这庄子上的,为了今天这件事,夫人前两天,就以病情加重为由,把小郎君送回了王家。 周嬷嬷哪里不知道,夫人是怀着诀别的心情,把小郎君送走的! 郎君这会儿把小郎君抱了过来,分明是想打亲情牌,让夫人收手啊! 第150章 让人绝望的日录(二更) 余夫人这回沉默了许久,许久,就在周嬷嬷以为自家夫人不会开口说话的时候,余夫人低笑一声,道:“让余十回话,我不会见他们,让他跟圣杰说,照顾好君儿。 君儿……身体里流着王家的血,跟我苦命的珍儿不同,王家人绝不可能伤害他,他这一生,都会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平安顺遂,这是我这个做娘的,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了。 可我的珍儿……她从小跟着我,就没过几天好日子,她刚随我嫁来京城时,因为周围人的恶意,一度不愿意开口说话,也不愿意吃东西,瘦得仿佛皮包骨。 我那时候已经后悔了,我想带着我的珍儿离开,只要我的珍儿开心快乐,要我放弃什么都可以。可是,我的珍儿是多么菩萨心肠啊,她看出了我不舍得圣杰,拉着我的衣袖说,阿娘,留下来吧,珍儿想留下来。 那之后,她逼着自己吃东西,逼着自己开心起来,她那时候,还不到七岁啊!如果我没有执意嫁给圣杰,珍儿就不会出这种事,如果我那时候带着珍儿走了,珍儿也许早已是嫁人生子…… 这一回,我不会再退缩,我一定要找出害死了珍儿的人,为珍儿报仇雪恨!” 看着自家夫人眉眼间浓得化不开的仇恨,周嬷嬷暗叹一声。 他们夫人的执念,连佛祖都渡不过去,只靠郎君和小郎君,就更不可能了。 她没再说小郎君的事,低低道:“可是,这一回虽然赵少夫人和江二郎都在,但他们都不是精通刑侦案件的人,这三天里,他们真的能找出害死五娘子的人吗?” 余夫人疲累地闭上眼睛,喃喃道:“没关系,我自有对策,看着罢,那个人逃不掉的,就算他下到深渊地狱去,也逃不掉。” 此时灯火通明的院子里,众人看着日录上越发缭乱的文字,眉头越蹙越紧。 “天禧五年九月二十日,我竟然已是那么多天没记日录了,我这些天浑浑噩噩的,多希望那天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但不是,不是,就是因为我清楚知道那不是噩梦,我才那么绝望!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我为什么不干脆死了!我为什么还要活在这世上?” “天禧五年九月二十二日,我昨晚又做噩梦了,梦里,那个人又在喊我刘珍珍,他说我低贱,说我痴心妄想,说我只是地上的一条蛆,却偏要做那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我没有!我没有!为什么这天底下好人没有好报?为什么?” 先前,王五娘都是每天坚持记日录的,停了四天后,她记日录的间隔不但长了,后面,竟是连日期也没写。 “我不行了,我感觉我要崩溃了……谁能来救救我?我感觉自己是这天底下最肮脏的人……如果我死了,阿娘会伤心罢?少华她们,也定是会伤心的罢……” “今天少华她们又来了,我没见她们,小桃说,少华很担心,在厅堂里等了我许久,我也好想见见她们,好好跟她们说说话…… 我知道母亲也很担心我,今天母亲让我和她一起去天香阁选购脂粉,我不想去,但看到母亲担心的眼神,我不忍心拒绝……但老天爷为什么要让我遇见陈曦和沈枝意!我讨厌她们!定是因为她们,那个人才知道我叫刘珍珍,才会这般羞辱我,我讨厌她们!” “我完了,我真的要完了,我的事情,是不是已是暴露了?特别是九嫂,她为什么天天都要来找我?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我甚至觉得,她看着我的眼神都带着鄙夷,我错了,我错了,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不该苟且偷生,我就该去死!” “我为什么还不死!” 这本日录最后一页有文字的纸上,就简单粗暴地写了这么一句话,那句话的字迹潦草得,在场众人不仔细辨认,都认不出来。 一众人看完,只觉得一颗心都在发颤,这后半部分,哪里是一本正常的日录,分明是一个女子陷入绝望后无助的呐喊! 她到底遭受过什么?才让她痛苦得,就连最爱的家人和朋友都无法唤起她生的欲望。 那个伤害了王五娘,又那般用言语羞辱她的人又是谁?! 他们也终于明白,看着与这件事没什么关联的徐雅为什么也会被抓进来了,只因为王五娘在日录里提到了她。 池子边的一小片空地里,一时沉寂得诡异,直到,徐静的声音响起,“刘珍珍,可是王五娘跟随母亲嫁到王家前的名字?” 柳扶月连忙擦了擦湿润的眼角,点头道:“对,珍娘的亲生父亲姓刘,当时她的名字叫刘珍珍,嫁入王家后,她的名字就改为了王淑珍。珍娘……不太喜欢别人说起她以前的名字,不是因为她不喜欢自己的父亲,只是她心疼余夫人。 余夫人嫁进王家后,身边的人其实一直不怎么看得起她,总在私下里说她的出身和二嫁的事,珍娘担心她原来的名字传出去的话,别人会用这个名字嘲笑她,进而嘲笑到她母亲身上。 我们也是跟珍娘熟了后,珍娘私下里告诉我们的。” 这也是她们不叫她的名字,叫她珍娘的原因。 徐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地看向陈曦,“既然如此,为何陈娘子会知道王五娘的原名?” 日录里可是说,那个羞辱王五娘的人之所以知道她的原名,是从陈曦那里听回来的。 陈曦脸色一白,万万没想到这件事竟真的与她有关,连忙道:“我……我也是无意间听回来的,我知道王五娘的原名后,确实……确实故意在她面前说了几次,但那之后,她就因为跟吴三郎退婚的事一直闭门不出,我压根没机会见到她!” 徐静却不带什么情绪地勾了勾嘴角,“陈娘子,事到如今,隐瞒对你可没什么好处。王家本就不喜余夫人和王五娘的出身,自是不会主动在外面说起她们进入王家前的事情,甚至,会帮忙遮掩。 便连赵少夫人她们,也是在和王五娘相熟了后,王五娘主动把原名告诉她们时,她们才知道的。 这种情况下,你要如何‘无意间’得知王五娘的原名?或者,你可愿意把你是如何‘无意间’得知王五娘原名这件事,详细与我们说一遍?” 第151章 问询的技巧(一更) 陈曦的脸色霎时更白了,面前这女人,竟仿佛能看透她的每一句谎言一般! 一直吊儿郎当的江二郎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终于第一次正眼看向了那个带着面纱的女子。 这个赵少夫人倚重的女子,好像还真的有几分本事。 赵少华的脸色已是沉了下来,厉声道:“陈曦,你若想活命,就给我老老实实的!我很肯定,西京的权贵圈子里,除了王家的人和珍娘身边的人,再没有人知道珍娘的原名,而王家的人和珍娘身边的人,绝不可能主动向外面的人说起这件事!你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珍娘的原名的!” 见所有人都无比谴责地看着她,陈曦暗暗咬了咬牙,仿佛豁出去一般尖声道:“我、我特意叫人去蓟州查的!满意了吧!那段时间,我大堂兄要去蓟州公干,我想到余夫人的娘家便是在蓟州那边,便……便拜托我大堂兄帮我打听了一下王五娘的事情……” 她特意叫人打听这种事,竟然只是为了羞辱一个和她无怨无仇的女子。 赵少华眼中的恨意,简直就要化成箭矢,朝陈曦射去。 但她还算有理智,知道此时最重要的是什么,努力稳了稳情绪道:“如此,那个羞辱欺负珍娘的人,就不可能是从别处得知她的原名,珍娘应该没猜错,是你无意间在那个人面前说了珍娘的原名,他才会知道的。 你老实说,你都在哪些人面前说过珍娘的原名?” “事情、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我怎么可能记得……” 陈曦自知理亏,见江二郎看着她的眼神也带上了一抹冷冽,委屈得都要哭了。 赵少华却冷声道:“不记得也要记得!我给你一刻钟时间整理思绪,否则,这里的人若死了,就是你害的!” 陈曦眼眸微瞪,这么重的罪孽她哪里背得起,霎时也不敢再说什么,开始努力回想那时候的事情。 王五娘日录里披露的事情,远不止这件事。 徐静已是开了个头,干脆继续说了下去,“王五娘的不正常,都是从天禧五年九月十五号之后开始的,那段时间,她定然遇到了什么事,这件事,显然与害她做噩梦的那个人有关。在那之前,她唯一做过的、我们知道的有可能让她遇到这件事的事情,便只有去找吴三郎谈谈这件。” 这都是她基于日录的内容推断的,只要是看过了日录的人,理应都能推断出来。 赵少华点了点头,道:“我也这样觉得。” 说着,她一双犀利的眼眸带着千钧气势看向吴宥秉,冷声道:“吴三郎,该你说说了,珍娘当初,是哪一天找的你,那一天又发生了什么,还是说,那个羞辱珍娘的人,就是你?!” “你可别随意冤枉人啊!我和那女人退婚后,除了赏雪那次偶遇,就没见过她……” 吴宥秉激动地说着,突然顿了顿,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太确定地道:“不对,好像、好像还是见过一回的……我记得那是在我和她退婚之后的第三天,我约了冯七他们去贵香院喝酒,出门时,那女人堵在了武顺侯府的街口,说什么想和我聊聊…… 我当然没话跟她聊,看都没看她就走了。” 赵少华的拳头不自觉地捏了捏,“你就把珍娘一个人留在那里了?” “否则呢,我还真的要跟她促膝长谈一番啊?不过那女人出乎意料是个脸皮厚的,被人这样甩了冷脸竟然都不在乎,还追了上来。” 赵少华一愣,连忙问:“她追你追到了贵香院?” 贵香院,可是西京数一数二的销魂乡!乱得很! 珍娘这样的小娘子去了那种地方,能遇到什么好事! “啊,我也惊讶呢。” 吴宥秉不耐烦地道:“但幸好她还算有自知之明,没有跟着老子一起进去,那之后,老子就没再见过她了。” 徐静看了他一眼,淡声道:“就是说,你从贵香院出来后,王五娘已经不在外头了?” “对。” 吴宥秉越发不耐烦了,然而,当他对上徐静的眼眸,整个人霎时怔了怔。 啧,先前倒是没发现,这奇奇怪怪的女人竟是长了双会勾人的眼睛。 他不自觉地勾了勾唇,露出了一个自以为风流实则猥琐的笑容,道:“我和冯七在贵香院里头大概快活了两三个时辰罢,出来的时候早就过了宵禁了,她一个小娘子哪里敢在那种地方待那么久,定然早就回去了!” 徐静其实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他,只是看到他这笑容,不禁眉头一蹙,转向赵少华道:“你可知道王五娘先前的贴身侍婢是谁?” 王五娘去找吴宥秉不太可能是一个人去的,这件事,她的贴身侍婢定然知晓。 赵少华点了点头,突然转身,看向侍立在一旁的两个年轻侍婢,道:“珍娘的贴身侍婢是小桃和牡丹,珍娘没了后,她们便去了余夫人身边。余夫人刚好把她们留下来了。” 她们显然跟赵少华很熟,见赵少华朝她们招手,立刻脸带忐忑地走了过来。 赵少华道:“吴三郎说,珍娘在她和吴三郎退婚后的第三天去找过吴三郎,你们可知道?” 牡丹看着比较机灵,立刻点头道:“这件事奴婢和小桃都是知道的,奴婢和小桃还劝过五娘子,让她不要去,但五娘子那时候铁了心,压根听不进奴婢们的话,还不许奴婢们跟夫人说。” 众人霎时精神一振,赵少华紧接着问道:“吴三郎说珍娘跟着他去了贵香院,而他从贵香院出来时,珍娘已经不在了,你们可知道,珍娘是什么时候走的。” 然而,这个问题,两人远没有第一个问题回答得利索,对望了一眼后,还是牡丹开口道:“说实话,奴婢、奴婢们也不知道,五娘子见吴三郎进了贵香院后,还不愿意离开,奴婢们好说歹说,五娘子终于愿意到贵香院旁边的一座茶楼坐着等,奴婢则代替五娘子守在贵香院旁边,等吴三郎出来。” 小桃接着道:“那时候,是奴婢陪在五娘子身边,也是奴婢不好,那天奴婢肚子有点不舒服,中间去了趟茅房,再出来时,五娘子就、就不见了……奴婢立刻去找牡丹四处寻五娘子,却寻了半天都寻不到,我们只能匆匆回王家,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夫人,谁料、谁料回到去才发现,五娘子已是回来了……” 众人一愣,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赵少华问:“你们回到王家是什么时候……不对,你们找了珍娘多久……也不对……” 赵少华到底没查过案子,不懂得问询的技巧,见她急得手足无措,徐静只能开口道:“你们可记得,你们大概是什么时候发现你们五娘子不见了,回到家见到你们五娘子的时候,又是什么时辰?” 赵少华不由得眼睛一亮,看了徐静一眼。 不愧是徐大夫,简直完美说出了她心中的疑问! 小桃立刻道:“奴婢们发现五娘子不见后,心慌得很,怎么可能忘记那是什么时辰。五娘子不见了的时候,是大概酉时正(约为下午六点),奴婢和牡丹在贵香院附近找了半个多时辰,回到王家见到五娘子时,大概是戌时正(约为晚上八点)。”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91节 第152章 嫌疑最大的人(二更) 也就是说,那天,有足足一个时辰左右,王五娘身边都没有人陪伴! 赵少华感觉终于抓到一点这个案子的头绪了,尽量保持冷静地问:“你们五娘子可有说,那段时间她去了哪里?” 小桃和牡丹听到这个问题,脸色都倏然一暗,小桃咬着唇摇了摇头,“那天我们见到五娘子时,五娘子似乎很是消沉,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说话,甚至……甚至不愿意梳洗,我们劝说了许久都没用,只以为五娘子是受打击太过,休息一晚上就好了,就没再问。 谁料,五娘子自那天之后,整个人都似乎变了,就像、就像蜗牛缩进了壳里,一步也不愿意离开房门,东西也吃得很少,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下来。 那段时间,赵少夫人你们也是知道的。夫人很是担心五娘子,但平日里最听夫人话的五娘子,这一回竟是连夫人也不怎么愿意见,夫人使劲浑身解数,也只是劝说五娘子出去了一回陪夫人选购脂粉。” 大家立刻知道,就是王五娘在日录里写的,遇到了陈曦她们那一回。 小桃继续道:“夫人那段时间,都差点急病了,甚至、甚至时常说,要去砍了、砍了吴三郎为五娘子出气。那之后没多久,五娘子突然主动提出,想一个人去郊外的法门寺住几天散散心,五娘子终于愿意到别的地方去,夫人哪有不应的道理,立刻答应了。 后来,五娘子从法门寺回来后没几天,就……遇害了……” 这下子还有哪里不明白的。 王五娘的不对劲,就是自那天去找了吴宥秉回来后开始的! 在那段没有人陪伴的时间里,她定是遭遇了什么……十分可怕的事情。 徐静抿了抿唇,问:“你们五娘子那天回到家后,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例如,身上可有……被人侵犯过的痕迹?” 众人脸色微变。 只是,其实,在看完那本日录后,大伙儿多少都猜到了——那件让王五娘痛不欲生的事情,很有可能,是她被歹人玷污了。 也就是说,她临死前被玷污的那一次,不是她的第一次。 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很可能,曾经遭受过两次暴行! 小桃的眼睛倏然红了,哽咽着道:“我们五娘子从小就不喜欢别人服侍她沐浴,平日里她都是自己沐浴梳洗的。只是,那一回我们见到五娘子时,发现她身上穿着的,不是出去时的衣服,而是另一套衣服。 我们问五娘子先前那套衣服哪里去了,五娘子只说,那套衣服沾到了贵香院的胭粉气,她嫌脏,回来后便拿去烧了。 奴婢们、奴婢们虽然觉得五娘子这个举动很奇怪,但那段时间因为武顺侯府退婚,五娘子的很多举动都跟先前不一样,奴婢们便没有多想……” 那段时间,王五娘的一切异常,似乎都可以用被退婚了来解释。 谁会想到,这个女孩子背后,还曾经发生过那般可怕的事情。 赵少华早已是气得双拳紧握,眼中盈满泪水,咬牙一字一字道:“混账!当真混账!” 别说余夫人了,就是她知道了这些事情,都气得浑身要炸开一般。 余夫人身为珍娘的母亲,得心疼自责到什么程度? 一直没说话的江二郎这时候,淡声开口道:“现在,情况大致都清楚了罢,如果说,那个杀害了王五娘的凶犯就在我们之中,最有嫌疑的,似乎……” 他眼帘微抬,定定地看向吴宥秉,道:“就只有你了,吴三郎。” 吴三郎一震,立刻激动地道:“为什么最有嫌疑的是我!自从退婚后,除了那女人主动来找我那回,和去赏雪那回,我就没见过她!” 柳扶月看着温温柔柔的,这会儿也冷冷地看着他,嗓音发紧,“珍娘的日录显示,那个欺负羞辱了她的人,定然是认识她的人,否则那人不会那般清楚珍娘的身份和身世。珍娘那天是去找你的,珍娘不知所踪的那一个多时辰,谁知道是不是与你在一起!或者,你可有人证可以证明,那天你进入了贵香院后,就没再见过珍娘!” 吴宥秉脸色顿时涨红,“这要我如何证明!老子在贵香院里待了两三个时辰,总要去去茅房什么的吧,谁去茅房还专门拎上一个人当人证!” 他不敢信口开河,因为当天和他一起去了贵香院的冯七也在。 他若说谎,他们向冯七施压,冯七当场就能拆穿他。 “所以,珍娘失踪那一个多时辰,你也无法证明你绝对没见过珍娘。” 郭流云也冷笑一声,道:“你要我们怎么相信,那个伤害了珍娘的人不是你!” “你……” 就在这时,一直在冥思苦想的陈曦突然道:“我记得了,我记得了!我……我曾经在吴三郎面前,喊过王五娘的原名! 我记得,那是吴三郎刚从江南回来没多久,闹着要和王五娘退婚的时候,有一回,珍宁长公主举办了一场秋日宴,我、吴三郎和王五娘都出席了那场宴席。 我、我心知吴三郎正闹着和王五娘退婚,就故意在吴三郎面前喊了王五娘的原名……” 吴宥秉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你别胡说八道,妄想把罪名往我身上推!” “我没有!” 陈曦立刻道:“那天,枝意和我身边的侍婢都在,她们都可以作证!我、我也不是那么欺负人的,至少,我叫王五娘原名的时候,通常都是挑她落单的时候,只有那一回,我、我想看她笑话,故意在吴三郎面前叫了她原名…… 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在长公主府门前,我和枝意来迟了,下来时刚好见到吴三郎和王五娘也来迟了,吴三郎更是刚从马车上下来,我就上前,说了王五娘几句…… 对了,那天王五娘和吴三郎身边的仆从都在,吴三郎的车夫甚至还没离开呢!你们不信,问他们也可以!” 看陈曦这模样,她显然是不敢再说谎了。 牡丹突然上前一步,脸色已是沉得彻底,“对,奴婢也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 小桃和沈枝意也纷纷作证。 众人看向吴宥秉的眼神,不禁更为质疑了。 吴宥秉长到这么大,头一回知道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是什么滋味,胸膛忍不住不住起伏,突然咬牙低吼一声,“反正不是老子!你们别想老子认罪,大不了咱们耗到三天后一起死!” 众人不禁心头一慌。 余夫人对他们的要求是,找出杀害王五娘的真凶。 然而吴三郎虽然嫌疑最大,但他们没有证据证明他就是凶犯,若他自己又死不认罪,他们一样完不成余夫人的要求。 见现场气氛一下子僵持了下来,徐静静默片刻,淡声开口,“我倒觉得,凶犯不是吴三郎。” 第153章 杀人犯的喜好(一更) 原本愤怒绝望的吴宥秉闻言,眼神一亮,无比激动地看向徐静。 这种雪中送炭、暗室逢灯、绝渡逢舟的感觉,谁懂啊! 徐静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暗暗蹙了蹙眉,尽量无视他道:“吴三郎一心想退与王五娘的婚约,我觉得,他不会做任何可能会促成这个婚约的事情。” 若不是不想在被抓进来的第一天就让大家埋头奔上一条错误的道路,徐静也不会开这个口。 最重要的是,若所有人都一门心思认定吴宥秉就是凶犯,若她接下来提出旁的思维或者线索证明凶犯另有其人,就显得她过于显眼了。 而徐静认为吴宥秉不是真的凶犯,还有另一个原因——若他是凶犯,以他这般暴躁易怒的性子和比鱼塘还浅的脑子,又怎么可能把这件事死死隐瞒了半年,并在被抓到这里后一直没露出马脚? 当然,这个原因,徐静是不可能如实说出来的。 众人一怔,自诩在这方面很有经验的张四郎立刻一脸嫌恶道:“这位徐大夫说得没错啊!吴兄若真碰了王五娘,王五娘回去一说,这个婚约吴兄就别想退了!啧,那种借着爬床上位的女人还少见吗?” 他的话说得简直不堪入耳,完全不在乎这里还有一些没有嫁人的娘子。 郭流云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下来,咬牙道:“珍娘才不是这样的人!” “她是什么样的人谁知道?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她不愿意放弃跟子缺的婚约,否则也不会巴巴地追着子缺来到贵香院了。” 子缺是吴宥秉的字,这位冯七郎跟吴三郎的关系显然更亲密一些,一脸不屑道:“反正若是我,定是打死都不会碰那女人,贵香院里比她漂亮有风情的女子可多了去了!” 赵少华听不下去了,狠狠瞪了他一眼,“闭嘴!你们可是忘了这里是谁的地盘?” 这里可是余夫人的地盘。 若让余夫人知道他们这般诋毁王五娘,想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冯七郎和张四郎脸色一白,顿时不敢再说什么了。 然而他们方才的话虽然难听,却也不无道理。 吴三郎虽然是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但不是傻子,他的出身也注定了,他平日里定然没少遇见用尽各种心思想攀上武顺侯府的女人,不可能这点戒心都没有。 只是,万一呢?万一他脑子突然抽筋了,又或者当天喝多了,一时没有把持住呢? 见众人依然一脸半信半疑,徐静仿若不经意地道:“说起来,王五娘第一次遇到的歹人,会是最后杀死她的那个人吗?” 众人一愣,徐静提出的这个问题,他们还没想过。 潜意识里,他们觉得那定然是同一个人。 赵少华皱眉道:“应该是同一个人吧,咱们赏雪那个地方那么偏僻,明面上在场的总共就那么几个人,因此凶犯定然是早就盯上了珍娘,故意尾随她而来。” 这也是当初,他们没有怀疑过凶犯就是那个微笑杀手的原因。 稍微了解过微笑杀手犯下的案子的人都知道,这个穷凶极恶的凶犯有自己杀人的喜好,每次找上的都是十六岁到二十四岁这个区间的女子,他若偶然间盯上了珍娘,一路尾随她来到他们赏雪的地方也是可能的。 说到这里,赵少华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道:“那天,我一直让身边的玉意盯着吴三郎,所以,吴三郎应该没有掳走珍娘的可能性……” 那天,她完全没想到她们都躲到那个地方了,还能遇见吴三郎,但当时她们几个女子徒步了快两刻钟才来到了那个古亭边,珍娘向来善解人意,不舍得她们白忙一场,所以阻止了她们离开的举动。 只是,她担心吴三郎的出现会刺激珍娘,因此从一开始,就让身边的侍婢紧盯着他。 吴宥秉脸色霎时一亮,大有身上的不白之冤终于被洗刷了的得意,恶狠狠地瞪了所有人一眼道:“看吧,我就说了我没做那种事……” “可是,也不能证明你没有叫身边的人把珍娘掳走,而且徐大夫方才说的也有道理,珍娘第一次遇到的歹人,不一定就是最后杀死她的人。” 赵少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实在看不得他这般得意。 她是叫玉意盯着他了,但玉意可没那么大的能耐,连同他身边的人一起盯着。 徐静眼眸微闪,道:“那天,除了吴三郎、张四郎和冯七郎,应该还有旁的人到了赏雪那个地方罢?” 她有一个想法想验证一下。 赵少华立刻点头,脸上的嫌恶之色浓得就要溢出来了,“当然,当时这三个郎君可都艳福不浅,一人搂着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呢,除此之外,他们身边还跟了不少仆从,简直好大的阵仗。” 要不是那个地方实在不好进去,她哪里能忍受跟这些人待在一起? 说到这里,她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拍手道:“要知道凶犯是不是你,问一下当天跟着你的人有没有替你掳走珍娘便是了!” 这种这般私密的事情,吴宥秉不可能找张四郎和冯七郎做,只有可能是交给了他的贴身仆从。 这到底是杀人的大罪,若是聪明的,只怕在完事后,就会把帮他做事的那个人处理了。 然而,即便那个人真的被处理了,他在王五娘的案子发生后突然不明不白地消失,也足以说明吴宥秉在王五娘这个案子中的可疑性! 还以为自己已是万事大吉的吴宥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见再没有人替他说话了,不禁气急败坏道:“你们查罢!查罢!若真能查出什么来,他奶奶的老子轮流跟你们姓一遍都行!实在没劲,老子回去睡觉了!” 说完,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92节 余夫人要让他们在这里待三天,自是不可能什么都不给他们准备,早在余夫人离开的时候,她留下来的仆从就与他们说了,庄子上准备了给他们休息的房间,后厨也备有饭菜。 因此,吴宥秉这般离开,大家也没说什么。 反正,该问的事情方才已是问了他了,若他真的是凶犯,其他事情也不可能主动与他们说。 他们如今烦恼的是另一件事。 柳扶月抿了抿唇,道:“余夫人好像没有把当天跟着吴三郎的仆从抓进来,我们要如何调查?” “这件事倒简单,余夫人说过,只要是跟查案相关的事情,她都会尽力帮我们做成,那些人都是武顺侯府的家仆,他们郎君的命现在捏在余夫人手上,若余夫人让武顺侯府把那些人送进来,武顺侯府敢不送?” 赵少华嗓音微冷。 有他们这几个人质在,便是西京府衙不愿意配合她,各大家族的人也不敢违背她的要求。 只怕这也在余夫人的算计当中。 她这是,逼着所有人帮她一起查这个案子啊! 陈曦已是受够这个鬼地方了,闻言立刻眼睛一亮道:“我这就去拜托余夫人!” 就在她转身要往余夫人方才离开的方向走的时候,徐静叫住了她,“稍等,我有一个想法。” 第154章 死者身上的伤痕(二更) 虽然方才主要在推导的那个人是赵少华,但徐静也做了不少思考,提出的每个问题都引人深思,大伙儿自是不敢小觑她的每一句话。 闻言,陈曦脚步一顿,有些急切道:“你还想到了什么?” “跟案件相关的人除了赏雪那天跟在吴三郎身边的仆从,还有另一批人也不在这里——就是陈娘子当初在吴三郎面前唤出王五娘原本的名字时,跟在他们身边的人。” 陈曦一怔,道:“对,那时候跟在吴三郎身边的仆从,跟赏雪那天不一定是同一批人,应该把他们也叫进来!” 如果,这两批人中有交叠的人群,也就是说,那些人能同时知道王五娘的真名,在王五娘失踪当天也在现场! 这也揭露了另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赵少华嘴唇微颤,缓缓看向徐静,嗓音艰涩,“你的意思是,凶犯有可能不是吴三郎,而是他身旁的仆从?” 再顺着这点想下去,在珍娘追着吴三郎去了贵香院那天,如果是吴三郎身边的人让珍娘跟他走,珍娘很可能不会有任何怀疑。 应该说,根据方才那一番推断,凶犯是吴三郎身边的仆从的可能性,更大! 她可怜的珍娘,先前,到底都遭遇了什么?! 徐静沉默了许久,才暗叹一口气,“我只是把我想到的事情说出来。” 这个可能性让陈曦也有些无法接受。 她虽然看不起王五娘的出身,却也从没想过让她遭遇这样的事情。 她最终只是道了句:“我去找余夫人了。” 便快步离开了这个压抑的地方。 郭流云咬了咬牙,忍不住道:“真相还没出来呢,真要这么说,也有可能是陈曦找人害的珍娘,还把珍娘的原名告诉了他……” 这回徐静没说话,这么明显的逻辑漏洞,以赵少华的能力完全能自己察觉。 果然,赵少华摇了摇头道:“珍娘定然跟害死她的那个人有过接触,你可记得珍娘在日录里写了一句话——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我没猜错的话,珍娘不止跟那个人有过接触,还曾经……帮过他,所以在被他伤害时,才会仿佛被人背叛了一般绝望。若那人是陈曦找来欺辱珍娘的,为了避免自己的罪行暴露,她不太可能会找珍娘认识的人。” 这下子,柳扶月和郭流云再无法相信,也发不出旁的质疑了。 就在这时,从方才起就没怎么说话的江二郎突然道:“有件事,我方才没有说。余夫人曾经拜托我帮忙说服我三叔重审王五娘的案子,因此,我才那般了解这个案子的情况。 我三叔说,当初仵作验尸的时候,发现王五娘身上……没有多少挣扎的痕迹。” 众人一怔。 “她身上是有一些抓痕和掐痕,但这样的痕迹,在一些欢爱过的男女身上也会有,她身上明显因为挣扎而留下来的痕迹,跟以往被侵犯而死的女子尸首比起来,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一开始没说这点,是顾虑这里有不少女子,这种男女情事似乎不适合说出来。 但有了吴宥秉他们方才那些污言秽语,他说起这件事倒是显得再正经不过了。 “不可能!” 意识到江二郎这番话的意思,赵少华忍不住厉声道:“珍娘绝不是那种女子!” 徐静眉头微蹙。 现代的女子,在被人侵犯时尚且不能平静面对,何况是讲求名节的古代。 没有反抗,意味着顺从,若这件事被传出去,王五娘定是会被打上一个“荡妇”的恶名。 难怪王家的老夫人和谯国公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这个案子继续查下去,这对他们来说,只怕是比死还要可怕的事情。 江二郎不意外赵少华是这个反应,淡声道:“我只是把我知道的事情说出来罢了。已是很晚了,各位夫人娘子还是早些睡下,等明早头脑更清明的时候再来想这件事罢。” 说完,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嘴角,仿若不经意地瞥了徐静一眼,便抬步远去了。 其他人见状,知晓今晚该分析的都分析了,再待下去也讨论不出什么来,也纷纷离开。 最后,空地上只剩下了赵少华、柳扶月、郭流云和徐静四人。 除了徐静以外的三人显然都无法接受江二郎最后说的那件事,脸色比这漆黑一片的夜色还难看,半天不说话,也不离开,徐静只能道:“事情不一定是表面显示出来的那样,先回去睡觉罢。” 赵少华最后,只红着眼狠狠道:“珍娘不是那种不自爱的娘子,不管三天后,这里的人能否平安出去,我都决不允许有污蔑珍娘名声的话传出去!” 说完,便快步离去,仿佛只有通过这样的疾走,才能平复心中的燥郁一般。 柳扶月和郭流云连忙跟了上去。 徐静却没有离开,站在一片寂静的夜色中,回头看了看临水的那间厢房。 如果她能验尸,说不定就能找出更多线索。 然而,她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推断案情,却不可能当着他们的面验尸。 推断案情,还能用她脑子灵活解释,若在他们面前验尸,她的日子就彻底不能安生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徐静下意识地回头,却见方才明明已是离去的徐雅,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早在看完日录后,大伙儿就问过徐雅,她是否如王五娘在日录中所说的知道些什么,徐雅只怯怯地说,她身为王五娘的九嫂,见王五娘那段时间没有精神,心里担心才去多看了她几回,旁的事她一概不知。 众人见她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只当是王五娘当时心慌意乱胡思乱想,也就没继续追问徐雅。 因此,她方才的存在感,比没说几句话的张四郎还低,徐静都要忘记她也在这里了。 她微微挑眉,看着眉头紧皱一脸警惕地看着她的徐雅,只无声地笑了笑。 “你……你是不是徐静!你怎会在这里!” 徐雅见面前的女人半天没说话,忍不住先开口。 徐静睨了她一眼,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徐雅与其他人不同,认出她只是时间问题,徐静也懒得继续跟她玩躲猫猫。 她这句话跟承认没什么两样,徐雅脸色一变,冷笑道:“你竟然还敢回来,还用了这么一个可笑的假身份!你故意接近赵少夫人,别是又想故技重施,借着赵少夫人的高枝攀上别的男人罢!这一回你的目标是谁?江二郎?赵六郎?还是……你还妄想回到萧家?你想都别想,一旦他们知晓你的真实身份,你就别想继续在西京待下去了!” 徐静实在不想跟她说这种没有营养的话,默默地翻了个白眼,道:“西京是你家的?我要在西京待下去,还要得到你的许可?” 徐雅一愣,震惊地看着徐静。 她的感觉没错,这小半年,这女人的变化也太大了! “你在西京就是只过街老鼠!你难道以为没了徐家和萧家的庇护,你还能有什么能耐不成!” “对,我没什么能耐,所以徐大娘子也别一个劲地盯着我了。” 徐静撇了撇嘴,径直越过她,淡声道:“徐大娘子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活过这三天罢,在这种情况下,你引以为傲的夫君似乎都没辙了呢。” 徐雅猛地转头,对徐静怒目而视。 不远处的女人却已是径直离去,没再给她一个正眼。 她不自觉地捏紧拳头,看着那抹挺得笔直的背影,心里倏然掠过一抹慌乱。 就仿佛小时候,她看着那个被千娇百宠的小女娃被阿爹亲热地抱在怀里,而她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看着的那种憋闷。 不,她和阿娘已是赢了,在她被赶到了庄子上那一天起,她就不可能再越过她。 她这回回到西京,只是垂死挣扎罢了。 她很快便会知道,她回到西京这个决定,是多么的愚蠢可笑! 第155章 你怎么进来了?(一更) 余夫人虽然给徐静等人准备了休息的房间,但因为要派人监视他们,而余夫人手上的人手可想而知并不多,因此都是安排他们四个人一个房间。 徐静和赵少华、柳扶月以及郭流云一个房间,赵少华几人经过了一晚上的颠簸和心灵冲击,身心俱疲,回了房间后也没再说话,简单梳洗了一番便睡下了。 徐静却久久不能入睡。 徐雅挑衅的话她压根没放在心上,她只是工作习惯使然,在一个案子还没结束时,不管是睡觉还是吃饭,都会下意识想着它罢了。 事实上,她已是大概勾勒出了杀害王五娘的凶犯画像,只是还缺乏一些细节,无法具体知道谁是凶犯。 而且,她虽然可以通过一些客观的线索,推断出凶犯是谁,却至今不知道王五娘在这个案子中的情感表现。 法医是替死者说话的人,每个人死前,定然都会有许多来不及传达给外界的话,那可能是他的冤屈,他的遗憾,又或者是他的痛苦。 那些情感不一定对找出凶犯有用,但对于了解死者本人、让他死后得到真正的安宁,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徐静不自觉地在床上翻了个身子,暗叹一口气。 只是如今的她无法光明正大地说要替王五娘验尸。 出于法医的直觉,她几乎可以肯定,王五娘的尸体上,还隐藏着一些不为世人所知的秘密。 在这种情况下,众人便是能睡过去,也定然睡不沉。 第二天天刚亮,赵少华几人就起来了,简单梳洗后,便跟着分配给她们的仆从去吃早膳。 仆从带着他们回到了昨晚去过的池子边那块空地上,那里已是摆了一张长方形的桌子,上面摆着丰盛的早膳,桌子边摆着十张杌子。 昨晚被掳进来的人,便是十个。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93节 徐静他们去到的时候,桌子旁已是坐了好几个人,除了吴宥秉和他那两个跟班,其他人都来齐了。 赵少华扯了扯嘴角,“看来大家都起得挺早啊。” 她的脸色透着不健康的青白,显然昨晚其实没有睡好。 从在场众人的脸色来看,昨晚睡得还算好的也就江二郎一人。 徐静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早膳的种类可谓丰富,基本大楚朝常吃的早膳种类都有,但众人显然没什么心思品尝美食。 沈枝意表情麻木地撕着一个馒头,突然就哭了,“我们、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啊?我昨晚偷听到宅子里的仆从说,官府和各大家族来了很多人,只是都不敢闯进来,如果、如果我们明天找不到真正的凶犯,是不是真的要死?” 所有人里,她本来就是最没有主见的一个,会最早崩溃也正常。 陈曦脸色铁青,咬了咬唇道:“哭什么哭?外面的人定然会想办法救我们的!对了,你们、你们可有听到那些仆从说,余夫人对外传了话,若有人想进来确认我们安危也可以,只要愿意吃下她给的药……” 看来负责他们那个房间的仆从比较多嘴,但从这里的人对余夫人的忠心程度来看,他们便是多嘴,也在余夫人允许的范围内。 “有毛病吧!谁会愿意自愿吃下那种毒药?”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一句咒骂声,却是姗姗来迟的吴宥秉几人。 赵少华昨天已是基本上和吴宥秉闹翻了脸,即便凶犯不是他,王五娘的死也跟他脱不了干系,见他过来了,只嘲讽地勾了勾嘴角,没有给他一个正眼道:“余夫人这个说法显然在故意为难人,只是为了确认我们的安危,没必要再搭一个人进来,何况那个人进来了也不一定能出去,何必呢。 但我们昨天要求外头送进来的那些人,应该很快就能到。” 她说得是当初跟在吴宥秉身边的仆从。 为了以防万一,赵少华昨晚在陈曦去找了余夫人后,也去了一回,让余夫人把当初陈曦和沈枝意身边的仆从也叫进来。 正儿八经的官员和世家大族的人跟地位低下的仆从自是不一样的,外头的人愿意让仆从进来,却定然不会愿意再搭一个跟他们同等分量的人进来。 一直没说话的徐雅暗暗松了口气。 主要是最开始被抓进来时,她夸下了海口,说她夫君定然会来救人。 虽然后面大家也没指望她夫君来了,但如果余夫人放出这句话后,有其他人的家属不顾一切进了来,多少显得她一开始的海口十分讽刺了。 要不进来,就都别进来。 徐静则一直在安静地吃着自己的早膳,心里想着一会儿那些仆从进来后,要如何套他们的话。 就在这时,坐在她旁边的赵少华一愣,突然扬声道:“余夫人!” 众人一怔,连忙顺着赵少华的眼神看了过去,就见不远处的回廊里,好几个人簇拥着余夫人快步往前走去。 那显然是在往大门的方向。 好几个人如今已是成了惊弓之鸟,大伙儿互相对望了一眼,都猜不出余夫人突然这般急切的原因是什么。 只是,原因他们很快就知晓了。 就在他们吃完早膳,周围的仆从把桌子上的锅碗瓢盆都收起来后,余夫人突然缓缓走了过来,她身后,分明多了一群人,看穿着打扮,应该都是大户人家的仆从。 陈曦和吴宥秉立刻就认出来了,那是他们家里的仆从! 而让众人更为讶异的,是正和余夫人并肩走在一起的男人。 却见他俊颜端正,身姿挺拔,一双墨色眼眸疏朗而淡然,便是走在这被重重限制着的宅邸里,依然步伐平稳,仿佛走在朝堂上一般。 一旁的余夫人眉眼间还带着没来得及消化的讶异,只是对着男人的态度显然要比他们好上不少,神情也算平静,正低声跟他说着什么。 赵少华率先脱口而出,“砚辞!你、你怎么进来了?!” 隐藏在人群中的徐静也不禁讶异地看向他,却见男人听到声音,眉眼微抬,仿佛有着某种感应一般,那幽深内敛的眸子直直地对上了徐静的眼眸,微微一闪,便平静地转移了开去,看向赵少华道:“余夫人要重审王五娘的案子,理应要有朝廷负责查案的官员在场,这个案子本该由大理寺负责,然而大理寺的人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刚好我就在附近,大理寺卿便遣人给我传了话,拜托我替他们走上这一遭。” 第156章 协助验尸(二更) 徐静闻言,也没有多想。 在她看来刑部本来就是负责刑狱案件的,跟大理寺只能说管辖范围不同,萧逸跟赵六郎交好,知道赵少华被掳了进来,过来看上一眼也正常,谁知道恰好被抓了壮丁呢。 要知道,外头的人进来可是要吃下余夫人给的毒药的,脑子正常的谁会愿意冒这个险?这个明摆着坑人的差事当然能甩出去就甩出去。 不过,萧逸也未免太好说话了,人家让进来就进来了。 比她更熟悉官场冷暖的赵少华却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大理寺那群人不是明摆着欺负你么!砚辞,你平日里看着精明,怎么、怎么这回就这么傻呢!” 萧逸只淡声道:“无妨,不过是举手之劳,余夫人提的也不是什么无理的要求,何况,长予很担心你。”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眼神若有似无地扫过了徐静。 赵少华一噎,顿时说不出指责的话了。 萧逸的意思很清楚了,他进来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她也不好不领这个情。 其他人见到萧逸,都是一脸惊喜。 先不说萧逸本身的卓绝能力,就他刑部侍郎这个身份,就让人感觉很可靠啊! 要知道,他们会这么慌乱无措,除了他们的命现在被捏在余夫人手上外,还有个原因——这里的人,就没有一个正儿八经会查案的! 余夫人提的要求,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剃头的挖耳朵-——外行!对于萧逸来说,却只是他的日常工作! 郭流云忍不住惊喜道:“萧侍郎,你来了咱们就放心了!我突然觉得,我们说不定真的能找出杀害珍娘的真凶。” 江二郎却是在见到萧逸后,便一直盯着他,直到此时才似乎确认了来人真的是他,不由得扬了扬嘴角,意味不明地轻“呵”一声。 倒是没想到,这一趟还有这么一个意外收获。 余夫人显然也没想过萧逸会亲自进来,但她肯定是欢迎他的到来的,淡声道:“既然萧侍郎进来了,接下来查案的事,我便全权交给萧侍郎,大家好好配合萧侍郎便是。” 说完,转向萧逸,道:“萧侍郎在这个宅子里有什么需求,随时与我说。” 萧逸点了点头,也没客气,唤周围的仆从搬来张椅子坐下,让徐静等人坐回到吃早膳的杌子上,便开始询问他们案件的进展。 萧逸不像徐静需要遮遮掩掩,每一句话都恰好问在了点子上,众人在他的引导下,很快便把昨晚他们思考分析的事情都与萧逸说了。 萧逸进来前,已是详细了解过这个案子,自是知道半年前这个案子是个什么样的情况,此时听完在场众人的话,又看了赵少华给他的日录,心里很快便有了几分推断。 难怪他们会让人把这些仆从唤进来。 虽然今天由始至终,徐静都低调地坐着没说几句话,但大家复述昨晚的事情时,话里话外总是会带上她,萧逸不用细想都知道,一群外行聚在一起能分析到如此地步,少不了某人在里面的推波助澜。 他不由得暗暗扬了扬嘴角。 他就知道,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她都不会让自己处于劣势中。 余夫人这回没有回房间休息,一直坐在一旁听着萧逸问话,听到他们都觉得吴宥秉嫌疑最大时,她阴沉着一张脸看了吴宥秉一眼,那一眼里,分明蕴含着让人胆寒的深深杀意。 一直暗中观察着她的徐静却是微微扬了扬眉,一脸若有所思。 余夫人对吴宥秉有杀意不难理解,但听到大多数人都怀疑吴宥秉是凶犯时,她却分明没有一些讶异的神色。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问完话后,余夫人见萧逸眼帘微垂似乎在沉思,忍不住道:“萧侍郎,接下来可是要审问今天进来的这些仆从?” 萧逸抬眸,看了她一眼,却是道:“余夫人,在审问之前,我有件事想与你商量。” 余夫人微愣。 只是,难得有一个专职查案的官员敢进来,还是这种分量的,余夫人心里也不乏感激和尊重,想也没想便点头道:“自是没问题。” 她看出萧逸是想单独与她说话,便把他带去了她原本休息的那间厢房。 被留下来的众人面面相觑,无论如何都想不出萧逸要和余夫人说什么。 徐静却是忍不住心跳加快,是因为激动和惊喜。 她大概猜到,萧逸想做什么了。 不到一刻钟左右,萧逸和余夫人便出来了,萧逸的脸色一如往常,众人却惊讶地发现,余夫人的脸色比进去前难看了许多,眉头微皱,嘴角紧抿,似乎在为什么事情挣扎。 只是,走到他们面前后,她的神情便坚定了下来,显然心里已是作出了决定。 萧逸没有废话,直接说出了他的意图,“余夫人煞费苦心保存了王五娘的尸首,对于查案是一大好事,因此我接下来打算验尸。” 验尸?! 竟然是验尸! 查案验尸自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然而,这里哪里来的仵作! 莫非,萧侍郎要亲自验尸? 这也不是不可能,萧侍郎常年办案,对验尸定然也是有研究的! 萧逸却突然道:“我虽然略通验尸之事,但到底不是专业的仵作,我听说有一个大夫无意间被卷进了这件事,大夫对人体情况更为了解,我希望她能协助我验尸。” 说完,一双眼眸再无任何遮掩,直直地看向徐静。 这个要求乍听之下有些奇怪,但细细一想,也有道理。 虽然可以从外面调仵作进来,但先不说一来一回的费时间,既然萧侍郎懂验尸,又有一个大夫在,倒没必要再找个人进来了。 赵少华连忙道:“徐大夫是受我牵连进来的,我要先问问徐大夫愿不愿意。” 不是所有大夫都愿意做验尸这种污秽低贱的事情的。 若徐大夫不愿意,她自是要坚决维护徐大夫的意愿。 她却不知晓,徐静何止愿意,甚至已是期盼这件事许久了,面纱后的唇微微一扬,上前一步道:“我误打误撞来了这里,也是跟王五娘有缘,如果我有能为王五娘做的事,自是责无旁贷。” 余夫人不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请萧侍郎和徐大夫随我过来。” 说完,带着他们两人走向了临水的那间厢房。 在场唯一知晓徐静真实身份的徐雅却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眸,只觉得如今发生的事情,简直比王五娘的死更扑朔迷离! 第157章 冥冥之中的指引(一更) 若不是昨晚那女人亲口在她面前承认了她就是徐静,徐雅都要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不会是,萧逸不知道她是徐静罢? 很有可能,那女人嫁进萧家后,她可是一直关注着她,自是知道,她嫁进萧家这些年,根本没见萧逸几面!萧逸认不出她太正常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94节 看来她猜得没错,这女人就是为了重新接近萧逸才回到西京的!如今她的计谋算是成功了一半。 徐雅眼底悄然掠过一抹阴霾。 瞧着吧,她绝不会成功,她也不会允许她成功的。 徐静没猜错的话,方才萧逸请余夫人到厢房里商讨事情,说的就是让她进行验尸这件事。 古代讲求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大部分人都无法接受自己的亲人被解剖,何况是爱女若命的余夫人,徐静先前解剖的尸体,要不是身份不明的尸体,要不就是萧逸出面帮她摆平了死者的家属,她才得以解剖得毫无心理负担。 萧逸怎么说服余夫人的,她也大致清楚,余夫人虽然疼爱王五娘,但比起保住王五娘的尸首,对她来说更重要的事情是找出杀害王五娘的真凶,余夫人不是顽固不化的人,相反,她很理智,十分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这才应下了让她验尸这件事罢。 果然,余夫人没让其他人和他们一起进到厢房里,走到厢房里面后,便转身,意味深长地看了徐静一眼,道:“徐大夫果然不是普通人,倒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徐静也不知晓萧逸跟她说了多少关于她的事情,只笑笑,道:“余夫人过奖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夫,因缘巧合识得了验尸之术,我会来到这里,冥冥之中也许正是王五娘对我的指引。” 徐静最后这句话显然说到了余夫人心坎里,余夫人眼眸微红,转头看着静静地躺在棺木里的王五娘,咬牙道:“对啊,这孩子定然也不甘心那个杀害了她的人这般逍遥法外。徐大夫,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我已是按照萧侍郎的吩咐,遣人帮你准备验尸要用的东西,一会儿就会送过来。” 徐静微愣,不禁看了站在她身旁的萧逸一眼。 这男人做事还是很周到的。 萧逸从进来至今,终于有机会和徐静说话,事实上,从方才起,他就一直在看着她,此时见她终于舍得给他一个正眼,嘴角微微一扬,低声道:“这两天,可有发生什么事?” 徐静立刻就听出来了,他在关心她这两天可有受到什么伤害,不禁嘴角微弯,道:“除了被掳进来那会儿,什么事都没发生,余夫人在待客上还是很周到的。” 她也没有说谎,除了不让他们离开,余夫人在衣食住行上完全没有委屈他们,至少徐静是这样觉得的,毕竟她在生活质量上没什么追求。 她在这个世界的朋友不多,这会儿见到萧逸这般关心她,还是很高兴的。 萧逸早在进来的时候就暗中观察了她一番,见她没什么大碍,心头已是松了些许,此时听她这般回答,向来冷冽的黑眸不禁柔和了一霎。 徐静却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 说实话,她觉得萧逸问题才大,方才她就发现了,他进来时脸色微微发青,嘴唇也没有平日里红润,这些细微的变化普通人可能很难察觉,但她作为一个大夫,对这些变化自是很敏感。 她刚想开口询问一两句,厢房外就传来周嬷嬷的声音,“夫人,老奴把萧侍郎要的东西都带过来了。” 余夫人立刻道:“拿进来罢。” 周嬷嬷便带着小桃和牡丹走了进来,只见她们三人手中都拿着东西,周嬷嬷拿着两个叠在了一起的空托盘,小桃手上拿着一个铜盆,里面放着满满的苍术和皂角,牡丹手上则拿着一个本子和一支炭笔。 几人把东西放下后,又有两个男仆搬了张长方形的单人木板床进来。 厢房不大,在放了一台棺木后,就容不下多少人了,余夫人让他们放下东西后便退了出去。 徐静自是知道,这些仆从拿进来的东西都只是验尸的辅助工具,最重要的东西还没见到呢,不由得看向萧逸,眉微微一挑。 萧逸黑眸微带笑意,把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却见他手上分明拿着一个素色包袱,道:“你验尸的物什,我托人从安平县带过来了,你看看全不全。” 徐静眼眸一亮,接过包袱打开一看,满意地点了点头,便熟练地带上了手套和验尸时专用的面罩,穿上了防护服,点起苍术和皂角,并把一张白布铺在了仆从们搬进来的木板床上,把两个托盘分开放置,随后把包袱里的解剖刀等物都放在了其中一个托盘里。 做完这一切后,她看了萧逸一眼,道:“劳烦萧侍郎把死者搬过来。” 余夫人完全掩不住脸上的惊愕,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相信了萧逸没有骗她,这徐大夫,当真是一等一的验尸好手! 不是她不相信萧侍郎,她若是不相信,便不会应下这件事,只是她潜意识里,总觉得这么一个年轻的小娘子竟然会验尸这件事,有些不可思议罢了。 因为这厢房里只有他们三人,只能让萧逸做她验尸时的临时助手,然而萧逸没有立刻照着徐静说的做,突然道:“那个包袱里还有半年前负责这个案子的仵作写的尸格,你可以用作参考。” 尸格,也就是验尸记录,虽然余夫人把王五娘的尸体保存得很不错,但因为脱水和皮肤的变色,尸体表面的很多痕迹已是很难用肉眼分辨了,这时候能有这份尸格,自是一大助益。 徐静工作时就喜欢和靠谱的人搭档,不禁无比舒心道:“不愧是萧侍郎,真是面面俱到。” 方才,她其实已是看到了包袱里有一个卷轴,只是因为这个卷轴不属于验尸的工具,她虽然觉得奇怪,也暂时没当一回事。 她立刻拿起那个卷轴,打开细细看了起来。 从这份尸格的详尽情况来看,当初大理寺的人是很重视这个案子的,毕竟不管怎么说,死的都是王家的人。 若不是王老夫人和谯国公匆匆把他们叫停,那个凶犯也许早已是落网了。 这段时间,徐静也了解了,大楚的仵作在记录死者体表的伤痕时,喜欢作图进行辅助,这份尸格亦然,上面依照王五娘的体型画了一具简易的女子人体,分前后两面,再用红色的墨水把王五娘有伤痕的地方点了出来,并在旁边标明了伤口的情况。 很是简洁易懂。 图上显示,王五娘当初身上的伤痕主要集中在胸部、腰部、大腿、肩膀、手臂等地方,大多是被掐出来的淤青或者指甲的抓痕,确实如江二郎所说,这些伤痕,一些男女行了比较激烈的房事后可能都会有。 徐静先前也经手过女干杀的案子,还不少,自是清楚,这种案子的受害者大部分都会有很明显的挣扎痕迹,例如肩部、背部、臀部和手肘处有十分明显的表皮剥落和皮下出血,便是受害者被侵犯时被绑起了四肢,臀部和背部这些会跟地面摩擦的地方总是会有伤痕的。 然而,王五娘体表的伤痕,除了肩膀处有明显因为凶犯的大力镇压造成的大片淤青和背部轻微的表皮剥落,再没有别的伤痕显示,死者死前有过挣扎。 而她的四肢也完全没有被捆绑的痕迹,她遭受侵犯的时候,也显然还有自己的意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结合王五娘的日录,她对被人侵犯这件事绝对是无比排斥的,这样的异常是因为凶犯是她认识的人,亦或是,她在被侵犯时发生了什么事? 徐静一边想着,一边看了下去,在看到死亡原因这一栏时,微微一怔。 第158章 尸体隐藏的秘密(二更) 却见死亡原因这一栏上写着,死者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然而,死者身上没有严重的体表伤,这失血过多又是从何而来? 徐静快速看了下去,就见上面说的失血过多,是死者被发现时,下、体显然大出血,把整条裙子都浸透了,所以当时的仵作才会判断她的死亡原因是失血过多。 然而,如果只是正常的房事,女子怎么可能大出血。 更别说当时,死者很可能没怎么反抗! 虽然也有可能是凶犯行事时没有经验没找对门,或者他有什么变态的折磨人的嗜好,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会在死者身上体现出来,但这份尸格上显示,女子下、体有被侵犯的痕迹,但没有另外的肉眼可见的伤痕。 问题不在体表,只有可能是在体内了。 徐静很快有了想法,放下那份卷轴,道:“把尸体搬过来罢。” 随即,在余夫人震惊不忍的目光下,徐静把王五娘的衣服都脱了,然后拿起解剖刀,动作利落地用t字形切开术,把面前的尸体切开。 饶是萧逸先前已是给余夫人做过一些心理铺垫,余夫人还是有些无法接受,一把捂住自己的嘴,眼眸中已是盈满泪水,脚步不稳地后退了一步。 也就是在这里的人是她,若换了旁的心思不坚定的人,早就被吓跑了。 然而徐静和萧逸都在忙着解剖的事,便是感觉到她情况不对,也没心思管她。 虽然这具尸体已是死了半年有多,但因着精心的保存,死者体内的脏器并没有腐败得十分严重,除了会最早发生自融的胰腺,其他器官都还能比较清晰地看清它的轮廓。 因着心里的想法,徐静先探查了死者的腹腔和盆腔部位,当徐静把死者的宫腔切开时,她整个人怔了怔,脸色已是忍不住沉了下来。 萧逸虽然对人体结构不太懂,但他一直关注着徐静的脸色,问:“可是发现什么了?” 徐静抿了抿唇,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拿起一把镊子,夹起了一小块比男子大拇指还要大上一点的深褐色的软体物,用解剖刀分离了它和官腔内壁的粘连,把它放到了干净的托盘上后,才沉声道:“这是女子没有堕干净的胚物。” 徐静这句话说得不算特别明白,但余夫人和萧逸都听懂了。 余夫人脸色惨白,突然整个人发软,就这样坐到了地上,一直在眸中徘徊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不住道:“不,不会的,不会的……” 徐静暗叹一口气,看着余夫人,心情也是说不出的沉重,“死者在遇害前,显然刚刚有过一次流产,只是流产不干净,体内还残留着没有清干净的胚物。也因此,她……在最后一次被侵犯时大出血,只怕这件事,凶犯和死者都没有预料到…… 我记得,死者身边的侍婢曾说,死者在去赏雪前,曾自己要求去庙里住上一段时间,我怀疑,死者是发现自己怀了身孕,才找借口到了庙里,找机会堕胎……” “不!” 余夫人突然失了理智一般低吼,泪流满面道:“我不相信!为什么是我的珍儿?为什么?!” 她嘴里虽然说着不相信,但看她的模样,她显然已是信了,只是无法接受。 徐静暗叹一声,道:“虽然死者是暗中做这件事的,但她做得再怎么隐秘,也定然会有一些蛛丝马迹,何况流产不干净的话,死者会时常感觉肚子有疼痛感和下坠感,而且会有出血的现象……” 这些事情,她身边的侍婢不可能没有察觉,只是没往流产这方面想罢了。 余夫人却显然听不进去了,不停摇头喃喃道:“不可能的,为什么是我的珍儿,为什么……” 萧逸也忍不住心情沉重,看向徐静道:“如果是这样,死者为何不反抗?她应该心知肚明,她当时的情况,若不反抗,只会九死一生。” 当然,也有可能是死者当时已是绝望了,一个心灰意冷的人没了求生的欲望,也说得通。 徐静摇了摇头,道:“我不知晓,但验尸还没结束,也许死者还有没有告知我们的事情。” 说完,她便叠起心思,继续查看了下去。 只是,别的地方,她都没有再找到明显的异样,最后,她小心翼翼地把心脏分离了出来,饶是见过她好几次解剖的萧逸,也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 先前的解剖,徐静都没有做到这一步,因为先前的案子,徐静在解剖时都有明确的目标。 而这个案子,目前还有一些单靠外部的线索无法解释的疑点。 她把死者的心脏放到了托盘上,用六刀法把心脏切开,霎时,她眼神一凝,伏低身子细细地观察四腔。 却见死者的冠状动脉有明显的粥样硬化斑块,这是冠状动脉被堵塞的症状,且心机梗死灶附近有明显的出血和充血现象,这都是死者死前出现了心肌梗死的表现。 难怪,难怪…… 这就能说通,为什么王五娘最后一次被侵犯时,没怎么挣扎了。 可能是由于情绪过于激动和绝望,她突然发生急性心肌梗塞,在极度的痛苦下,她根本没有力气挣扎!就这样彻底离开了人世。 这很可能,才是死者真正的死亡原因。 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在人间的十六载,真是把所有最痛苦的事情都经历过了。 徐静把她的判断与萧逸和余夫人说了,余夫人到底不是那般脆弱的人,听完徐静的话,她握拳的手用力得青筋暴起,突然满怀讥讽地大笑,“王家那个老虔婆还污蔑我的珍儿,说我的珍儿水性杨花,生性放荡,哈哈!哈哈哈!我就该把她也抓进来,让她给我的珍儿磕头谢罪!王家不配,它配不上我的珍儿!” 徐静却忽地,道:“余夫人,你其实心里早就有了怀疑的人了罢,你可是觉得,做下这些事的人是吴三郎?” 余夫人一怔,无力地勾了勾嘴角道:“你如何得知?” “从你的神态上猜的,但就算吴三郎不是真正的凶犯,你也不在意,因为你早就决定,最后不管能不能找出真相,都要拉着吴三郎一起去死罢。” 徐静淡声道:“这样,如果吴三郎是真正的凶犯,你就达成了为王五娘报仇的目的,如果不是,武顺侯府因为这件事失去了一个嫡子,还被扣上了这么一顶脏帽子,定然不可能咽下这口气,很可能,他们会要求重审王五娘的案子,在武顺侯府的施压下,王五娘的案子被重审的几率会大大提高。” 余夫人忍不住震惊地看向面前的女子。 这女子,实在是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她静默了一会儿,讥讽地扬了扬嘴角,刚想说什么,就听她道:“不过,余夫人如今不用这么做了,我已是知道了凶犯是谁。” 说完,她没再看余夫人再次变得震惊的神情,看向萧逸,“萧侍郎,我想到了一个找出凶犯的法子,只是,需要萧侍郎出面去做这件事。” 等徐静他们从临水的厢房出来的时候,已是过了快两个时辰。 他们刚出来,外头已是等得有些不耐烦的众人立刻紧紧盯着他们,陈曦沉不住气,道:“萧侍郎,知道、知道凶犯是谁了吗?”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95节 说完,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身旁的吴宥秉,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吴宥秉忍不住又要炸毛,萧逸的声音却适时地响起,“我已是知晓了凶犯的身份,但在那之前,我还想问各位一些事情,待会我会找一个房间,一个个把你们喊进去询问。 首先……” 他抬眸看向脸色铁青的吴宥秉,嗓音淡然,“请吴三郎随我来罢。” 第159章 我才是和她最相配的人(三更) 萧逸直接征用了余夫人先前休息的厢房,厢房外头有个小厅,萧逸刚在正中间的位置坐下,吴宥秉便一脸忐忑不安地走了进来,语气十分不善道:“你想问我什么?反正老子没杀人!” 萧逸无视了他这无礼的态度,一双黑眸定定地看着他,“我当然知晓凶犯不是吴三郎,我让吴三郎进来,只是想询问一些情况。今天被叫进来的仆从,有六个是吴三郎府上的,其中有两个是常年跟在你身旁的小厮,三个是你们府上的车夫,可是如此?” “对。” 吴宥秉没好气地道。他对萧逸的态度不全是因为自己被诬陷这件事,早在先前,徐家那个下贱的女人宁愿跑去倒贴这个男人也不嫁给他那一刻起,他就单方面把萧逸当成了自己的宿敌。 萧逸扬了扬眉,道:“为何是三个车夫,敢情吴三郎每回出去,都要用三辆马车?” 吴宥秉道:“当然不是,虽然我家马车和车夫多得是,但我也没必要每次出去都用三辆马车,只是半年前赏雪那一天,我还带了个美人儿,美人儿嘛,向来娇贵,当时我和美人儿单独坐一辆马车,我的仆从坐一辆马车,还有一辆马车是专门放美人儿的衣服首饰,还有桌子椅子这类杂物的。” 他们这群人是万万不可能让自己吃苦的,特别是去那般荒无人烟的地方,怎么可能不做准备。 别说桌子椅子了,休息时用的点心茶具什么的都是要带上的,说实话,一辆马车有时候都不够装。 萧逸眸色一闪,道:“你们去赏雪时,车夫理应不会跟在你们身边,当时他们都是在车上等着?” “啧,我是这般不通情达理的主子吗?当时我想着我们进去赏雪,没个一两个时辰出不来,因此也让他们不用窝在车上等,有兴致的话也可以四处走走,别走远了找不到人便是。” 萧逸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这做主子的,确实不错。” “那是。”自觉在宿敌面前扳回一城,吴宥秉轻嗤一声道:“只有那些瞎了眼的,才会觉得我不好。” 和余夫人一起藏在了不远处一块屏风后面的徐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要知道,她万分庆幸原主“眼瞎”了。 她宁愿她的便宜前夫是萧逸,也万万不希望是这个纨绔。 接下来,萧逸一个个地把人唤了进来,今天被叫进来的各个仆从也是。 最后进来的,是武顺侯府的一个车夫,却见他身材高瘦,长着一张长长的马脸,进来时跟其他人差不多,一脸忐忑不安,更因为他自己的身份,有些畏畏缩缩的。 坐在主位上的萧逸冷冷地看着他,等他走到他面前,要跪下行礼时,突然一拍桌子,厉喝道:“大胆凶徒,你可知罪!” 男人身子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声道:“萧侍郎在说什么?小人、小人不懂!” 屏风后面的徐静讥讽地一勾嘴角。 事到如今,还想抵赖。 “马明,崇州香县人,今年三十有六,妻儿在两年多前因一次山洪意外亡故。” 萧逸不紧不慢地说出了他的背景,在男人越发惊恐的眼神下,冷声道:“一年前,你成为武顺侯府的车夫,半年多前,你认识了王家五娘子,那之后,你不仅两次对王五娘进行奸污,还杀了她,可是如此!” “萧侍郎!小人冤枉啊!小人没有杀死王五娘……” “王五娘已是把你的罪行写在了她的日录上,你还想抵赖!” 萧逸突然拿起一个本子,重重地摔在了马明脚边,马明呆怔了一瞬,再次大声喊冤。 “小人……小人真的没有……” “你是觉得,如果王五娘真的把你做下的事情写在了日录里,官府的人不可能这么久都没把你抓拿归案罢。” 萧逸一双冷冽幽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马明,仿佛能看穿他所有龌龊的心思一般,“这个日录是王五娘的母亲余夫人最近才找到的,王五娘在上头,把你的罪行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方才我让吴三郎他们逐一进来问话,只是为了验证王五娘日录上写的事情的真伪。 当初,吴三郎去参加珍宁长公主的秋日宴时,是你驾驶的马车,那天你无意间从陈娘子口中得知了,王五娘的原名叫刘珍珍。 那之后,因为吴三郎执意和王五娘退婚,王五娘追着他去了贵香院,打算在外头等吴三郎出来,却是恰好给了你可趁之机。你趁着王五娘孤身一人之时,把她引诱了出来,用的可能是你可以带她去见吴三郎这般的理由,王五娘一心要见吴三郎,又见你是吴三郎身边的人,想也没想就跟了你走。 却是没想到,这一走,犹如羊入虎口,当晚,是你第一次对王五娘进行奸污。 你笃定以王五娘的性子,不会有勇气把你做的恶行说出去,却也因为如此,你自觉拿捏了王五娘,依然对她虎视眈眈。 王五娘遇害那天,你作为武顺侯府的车夫之一,一起去了他们赏雪的地方,而你当时驾驶的马车,是专门用来放吴三郎杂物的马车。” 萧逸忽然勾了勾嘴角,带出了几分讥讽之意,道:“当你得知王五娘也去了同一个地方赏雪时,立刻知道,你的机会又来了。你悄悄跟在主子们身后进到了他们赏雪的地方,找准时机,把王五娘掳走。 当赵少夫人她们发现王五娘不见了时,你早就掳着她回到了马车边,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把她弄晕,藏进了放杂物的马车里。 呵,所以后面来搜寻的人,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王五娘,谁能想到,她竟会被你藏到了武顺侯府的马车中!” 当初赵少华几人发现王五娘不见了,再到报官找人来搜寻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即便赵少华几人怀疑这件事是吴宥秉搞的鬼,在没有明确的证据前,也不可能阻止他们离开,通过方才的问询,也能得知,吴宥秉他们那天在天黑前便已是回去了。 当时情况一片混乱,赵少华临时找过来的人连林子里都还没找清楚,自是不可能想到要去找武顺侯府的马车。 而等他们想到的时候,掳走王五娘的凶犯早已是把王五娘藏了起来。 然而,即便他们当初在马车中找到了王五娘,这男人只怕也是丝毫不惧的。 他笃定王五娘这般在乎家族和亲人名声的人,宁愿死也不会把自己的遭遇说出去,到时候若被找到,她很可能,会把这一切都归咎到自己身上,例如,说自己玩累了,想去马车上休息,一不留神走错了马车云云。 马明的脸色随着萧逸的讲述,越来越白,整个人僵成了一块石头。 后半段,他清楚是这男人的猜测,但前面的事情,他又是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的? 莫非,珍娘……当真把这些事都写下来了? 他垂眸看着地上的日录,却依然垂死挣扎,“小人没……” “马明,做人要有点良心,当初你被家里的主子诬陷偷了东西,要把你赶出武顺侯府时,是王五娘替你说了话,你才有机会洗刷自己身上的冤屈。” 主座上的男人,却突然淡淡地道:“你说,若她知道后面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当初会不会再开这个口,就这样冷眼看着你满心绝望地被赶出武顺侯府?” 马明一怔,猛地抬起头,脸上的神情震惊了一瞬,突然露出似痴非痴的表情,“这件事,也是她在日录里写的?哈,她没有忘记,她竟然没有忘记,我还以为,她早已是不记得我是谁了……” 他又哭又笑,竟是仿佛突然变了个人一般。 萧逸眸色微闪,这件事其实是赵少华说的,当初定下了和吴三郎的婚约后,吴三郎的母亲邀请王五娘到武顺侯府参加茶会,那是王五娘第一次以准儿媳的身份见吴三郎的亲娘,赵少华不放心,等王五娘回来后,问了她许多细节。 但他没说这件事是赵少华说的,只沉声道:“对,这是王五娘在日录里写的。” “她果然记得!那她为何要用仿佛看陌生人的眼神看我!明明、明明这天底下,我才是和她最相配的人!她却一门心思要飞上枝头当凤凰,可笑,实在是可笑!” 马明红着眼睛,突然表情狰狞道:“我是心悦她的,我明明是想好好跟她过日子,那天我把她掳走后,我本来是想带着她离开这个不属于我们的地方,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突然死了,留下我一人!为什么!” 这人的厚颜无耻程度,让徐静也忍不住气笑了。 明明害死王五娘的人是他,他却做出一副受害者的表情,真真让人作呕! 就在这时,她感觉身旁虚影一晃,徐静心里一咯噔,连忙转头,就见原本站在她身旁的余夫人已是冲了出去,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了把小刀,径直冲到马明面前,狠狠地把小刀插进了他的胸口。 嘴角边还带着一丝癫狂笑意的马明猛地瞪大眼眸,连惊恐都来不及,就这样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余夫人显然还不解恨,拔出小刀,再次抬起手,又要再一次刺进去。 萧逸猛地站了起来,眉头微蹙,刚要过去阻止余夫人,大门突然被一把推开,却是一脸惊慌的周嬷嬷。 她看到房间里的诡异景象时,愣了愣,但很快回过神来,焦急道:“各位,快快离开这里!外头……外头走水了!” 第160章 我们一起出去(一更) 徐静不可置信地看向周嬷嬷。 走水了?要知道,余夫人先前为了震慑外头的人,在庄子周围都泼了油!一旦着起火来,后果不堪设想! 是谁点的火?!外头的人不可能硬闯,余夫人这边的人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点火! 但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看周嬷嬷的表情便知道,形势不容乐观。 萧逸立刻看向徐静,不由分说地走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另一边,周嬷嬷也快速跑到余夫人身边,不管不顾地拉起了她。 倒在地上的马明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着,显然还有气,但已是没人有心思管他了。 这个厢房就在池子旁边,几人一出门,就能看到众人先前聚集的那块空地,以及迅速沿着庄子周围的墙壁窜起来的张牙舞爪的火苗。 空地上此时只剩下了赵少华一人,见到徐静和萧逸,立刻跑上来道:“砚辞,徐大夫,我们快出去吧!火势蔓延得很快!方才有从后厨过来的仆从说,后厨那边烧起来了,后厨连着通往各处的回廊,烧过来很快的! 其他人已是先跑出去了!” 她是因为担心萧逸和徐静,死活不愿意离开,留了下来。 因为情势危急以及萧逸袖子的遮挡,她倒是没看到萧逸握着徐静的手。 萧逸脸色一沉,握着徐静手腕的手紧了紧,道:“往大门口去!” 整个庄子能出去的只有前门和后门,后门在后厨附近,按照赵少华说的,后门肯定走不了了。 而前门外聚集着大量朝廷的官兵和各大家族的人,便是前门那里也着了火,外头的人也肯定会想办法灭火,给他们留一条出去的道路。 众人没有异议,快步往前门的方向走,就在这时,原本被周嬷嬷半扶半拉的余夫人突然凄厉地喊了一声,“珍儿!” 就突然拼命挣扎起来。 徐静转头一看,脸色一凛,只见原本只在墙壁外围烧着的火苗突然蔓延到了庄子里的一棵大树上,迅速地蔓延了开来,池子周边很快成了一片火海。 而在火海正中间的,是放着王五娘尸首的临水厢房! 虽然余夫人本来就没打算活着出去,但她自己去死是一回事,他们能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是另一回事。 就在周嬷嬷急得不行的时候,赵少华突然一个箭步上前,一个手刀下去就把余夫人劈晕了,随即她把余夫人背了过来,厉声道:“快走!” 外头的火势已是蔓延进来了,不用多久就会蔓延到他们这边。 周嬷嬷不禁眼含热泪,有一肚子感激的话想说,只是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连忙叠起心思跟上了他们。 不出他们所料,火势蔓延得很快,几乎是一路追着他们而来。 徐静一边跑,眉头一边忍不住微微皱起。 虽然她脚腕的扭伤已是好得差不多了,但到底还没恢复到最好的状态,平日里若是走路走急了,还是会隐隐作痛。 只是这会儿在生死关头,不能矫情,只能忍着脚腕处的不适快步往前走。 突然,走在前头的萧逸脚步一顿,眉头紧紧蹙起。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96节 前方就是离开庄子的大门,然而大门四周围火势凶猛,只有正中间的大门火势要弱一些,但也是被凶残的火苗包围着,只有中间一小块空隙能让人冲出去。 透过那块空隙,能看到外头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好几个人正提着一桶桶清水快速泼向肆虐的火苗,然而在已是燎原成了庞然大物的大火面前,这一桶又一桶的清水犹如蚍蜉撼树,作用十分有限。 外头的人显然也见到他们了,各种急切的声音争先恐后响起—— “砚辞,快!快冲出来!一会儿门就要塌了!” “少华!我的老天爷!有没有办法让火势再弱一点!现在这情况,就算人能冲出去也定然会受伤啊!” 徐静连忙四处张望,沉声道:“不远处有个金鱼池,你们把外衣脱下来,用水把它浸透了,披着跑出去!” 萧逸立刻随着徐静的话转头,见到不远处的亭子边果然有个金鱼池,想也没想脱下了身上的外衣,低声道:“在这儿等我。” 就快步跑了过去。 徐静知晓他这是想用一件外衣罩着两个人跑出去的意思,也没反驳,静静站在了原地。 他们虽然可以一个个跑出去,但看这火势,大门显然撑不了多久了,一个个跑出去太耗时间,最好同时多跑几个出去。 赵少华显然也是这样想的,指挥着周嬷嬷过去浸湿外衣。 她打算让周嬷嬷举着衣服披着她们三个人,一起冲出去。 考虑到赵少华那边人多,还有个腿脚慢的老妇人,萧逸和徐静都自觉站在了一边,让她们先走。 赵少华也没在这上面跟他们扯皮浪费时间,感激地看了徐静和萧逸一眼,便和周嬷嬷一起冲了出去。 然而,她们刚冲了出去,大门处就传来一声不详的“噼啪”声,上头的一根衡门突然带着熊熊烈火在他们面前掉到了地上。 徐静的脸色不禁白了白,下一息,她就感觉身旁的男人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把湿透的外衣披在了他们身上,低声道:“没事,你抓着衣服另一边,我们这就出去。” 徐静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紧紧抓着衣服另一边,就和萧逸闯进了肆虐的火海中。 眼见着他们就要出去了,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小心!” 在那声惊呼响起前,徐静的眼角余光已是看到了她那边的一根被火焰包裹着的木柱子突然直直地朝她倒了下来,心里一时间,比起恐慌,更多的是无奈。 这该死的老天爷,果然就不能给她过几天安生日子! 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迎接即将到来的疼痛,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惊呼,“砚辞!你想做什么!” 下一息,她感觉萧逸握着自己的手松开,一把揽过她的肩膀,把她揽进了自己怀里,同一时间,她听到男人一声微不可察的闷哼声。 还没等徐静反应过来,周围的人便一脸焦急地冲了上来,为首的赵景明铁青着一张脸,一把拉过她身旁的萧逸,咬牙大吼,“你不要命了!” 赵景明因为年纪最小,心性又远不如萧逸和萧禾成熟,在他们两人面前向来像个弟弟一般,鲜少见到他这般强势地对萧逸说话。 徐静想到了什么,连忙转头,就见萧逸的左手不自然地垂着,蹙眉看着气势汹汹的赵景明,淡声道:“我自有分寸。” “你有分寸便不会谁的话都不听,执意进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刚刚才……” 他突然仿佛想到了什么,脸色难看地瞥了徐静一眼,没再说下去,径直抓着萧逸的右手前往走,“那边有大夫,你立刻随我过去看看!” 萧逸刚刚才什么? 徐静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正要跟着他们过去看看情况,赵少华还带着几分后怕的声音就从后面响起,“徐大夫,你没事,太好了!” 第161章 她从不打没把握的仗(二更) 徐静脚步微顿,只能转头看向走了过来的赵少华。 却见她经过方才的逃命,头上的发髻松松垮垮的,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满是东一块西一块的黑灰,看着甚是狼狈。 只是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满怀劫后余生的喜悦,道:“你是被我牵连进来的,如果你出事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宋府的马车就在那边,徐大夫随我过去梳洗一下罢。” 徐静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不会比赵少华好到哪里去,虽然有些担心萧逸那边,但她就这样贸贸然走过去也引人非议,只能点了点头,随着赵少华上了宋家的马车。 马车附近显然都是宋家和赵家的人,见到赵少华,都是一脸掩不住的激动和后怕,赵少华简单跟他们说了几句,就拉着徐静上了马车,让她的侍婢给徐静梳理凌乱的发髻。 她坐在徐静另一边,暗叹一口气道:“事情终于结束了,我已经把余夫人交给了她夫君。” 徐静不由得看了她一眼,仿佛知道徐静在想什么,赵少华苦笑一声道:“毕竟余夫人的夫君才是她正儿八经的亲人,我没理由藏着余夫人不给他们。 方才周嬷嬷已是与我们说了,余夫人喂我们吃的压根不是什么毒药,只是为了震慑我们才这么说的。我们这些被抓进去的人也没受什么伤,珍娘的案子……也确实另有隐情,只要我们不追究余夫人掳走我们的事,加之探明这场火灾与余夫人无关,王家也不能过于责怪余夫人。 只是,余夫人后面还能不能安心待在王家,就另说了。” 她已是打定主意联合赵家和宋家维护余夫人。 然而,珍娘的悲剧,王家也有责任,余夫人先前为了自己的夫君和儿子,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珍娘出事后,赵少华觉得,余夫人是断不可能继续留在王家了。 说完,她看着徐静问:“对了,砚辞……也就是萧侍郎找出杀害珍娘的真凶了吗?” 她是亲眼看着徐静从萧逸审问别人的房间里出来的,她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徐静协助了萧逸验尸,萧逸留她在问询室里有别的用处。 徐静点了点头,这件事萧逸回去后,定会整理成卷宗呈上去。 他们会知道事情的真相,是迟早的事。 她隐去了王五娘曾经堕胎这件事,把所有事情都与赵少华说了。 赵少华听得胸脯不住起伏,在听到马明没有逃出来,很可能已是葬身了火海时,眼含泪水咬牙道:“便宜他了!他做下了这等恶事,就该被五马分尸,凌迟处死! 我就说,珍娘不是他们说的那种女子,那些人怎么敢、怎么敢那般侮辱珍娘……” 她恨马明,恨那些满怀恶意地揣测珍娘的人,但最恨的……是自己…… 枉她还说自己是珍娘的闺中密友,竟是连珍娘遭受了这么多非人的折磨都不知晓。 徐静默然不语。 其实就算王五娘真的没有挣扎,也不是她的错,在命都无法保全的时候,所谓的贞洁算什么?错的是欺辱她的凶犯。 然而,这个世界对女子太苛刻,在现代,人们尤且疯魔一般追求所谓的完美受害者,何况是女子生存更为步步维艰的古代。 王五娘的悲剧,是凶犯的错,是那些苛责她的人的错,又何尝不是这个社会的错? 平复了一下心情,赵少华突然拉起徐静的手,沉痛道:“徐大夫,这次能发现珍娘被害的真相,你也出了不少力,我都不知道如何感谢你才好……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想好好答谢你。” 早在发现自己把徐静牵连进了这个险境的时候,赵少华就有补偿徐静的想法了。 没想到,徐静还在寻找真相这件事上给了他们这么多帮助,这愧疚之情加恩情一叠加,赵少华都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了,干脆直接问徐静。 徐静微愣,看着赵少华热切的眼眸,静默片刻,道:“我没什么想要的,但……我希望赵少夫人能帮我朋友一个忙。” 徐静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出了,这是提出让赵少华协助天逸馆重开在西京的分店这件事的好机会。 徐静一开始还犹豫,这件事是不是提得太早了,毕竟她跟赵少华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险境向来能最大程度地促进双方的关系,徐静能看出,经过这一天一夜,赵少华对她是更加信任了,相对的,徐静也更了解了赵少华的为人。 从她能这般关心重视自己的朋友,在危急关头不愿意丢下她和萧逸独自逃命这两点来看,就足以说明她是个讲义气、可以信任的女子。 最重要的是,她背后站着赵家和宋家,不管是哪一家的分量拿出来都不虚。 赵少华怔了怔,点头道:“当然可以,你说吧,如果是我能帮到的地方,我定是会帮的。” “赵少夫人应该知道,我这段时间都住在朋友家,我朋友姓周,他们家和我一样,也是在安平县开医馆的,但他们家的医馆是祖上留下来的产业,比我的杏林堂规模大多了。本来,他们的医馆在西京也有分号,然而,三年前,我朋友父亲去世,他们家动荡了一段时间,我朋友的长兄为了自保,只能关了在西京的分号。” 徐静一边说,一边暗暗观察赵少华的表情,道:“我朋友的长兄这些年一直努力,想让家里的医馆重回当年的规模,自然,也想在西京重开分号,却谁料,这件事并不简单……” 赵少华自然听出了徐静的言下之意,说实话,支持一个医馆在西京开分号对她来说不过动一动嘴皮子的事,她名下也有大量产业,对这方面的事情也不是一窍不通,然而,这件事简单归简单,有些事情她还是要先问清楚的。 赵少华沉吟片刻,道:“为何这件事不简单?西京也不过是大楚的一片土地,对外地来西京经商的人理应没什么限制。” 徐静就知道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她佯装有些无奈地笑笑,道:“实不相瞒,安平县数一数二的大医馆,不止我朋友家的医馆,我朋友家的医馆名唤天逸馆,当地有一家名唤广明堂的医馆一直是他们的竞争对手。三年前,我朋友家的医馆因为动荡缩减规模后,广明堂趁机快速发展,如今不管是实力还是规模,都在天逸馆之上。 知晓天逸馆想重开在西京的分号,广明堂自然……我朋友说,广明堂在西京找到了一个靠山,因为忌惮那个靠山,天逸馆一直不敢把西京的分号重新开起来。” 赵少华眼眸微闪,“他们的靠山是谁?” 徐静平静道:“我听说,是江家。” 徐静很清楚自己在赌,但她向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周启虽然没有明说广明堂是怎么打压他们的,但徐静赌,广明堂的打压并不是江家的意思,广明堂只是借着自己跟江家的关系狐假虎威。 毕竟,江家这样一个簪缨世家,没必要盯着一个小小的天逸馆,虽然他们扶持广明堂定然有他们的目的,但扶持广明堂和打压天逸馆之间,明面上看没有什么必要的关联。 除非,周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她,或者,天逸馆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得罪了江家。 只要打压天逸馆的不是江家,就不涉及到赵少华和江家的利益,要对付一个狐假虎威的广明堂,甚至不用赵家和宋家出面,赵少华一人足矣! 第162章 总不能是担心她罢(一更) 赵少华一怔,万万没想到这件事跟江家也有关系! 她眼眸微转,心里已是有了考量,又紧了紧握着徐静的手,道:“徐大夫的意思,我明白了,要帮助你朋友家不过是一件小事,但里面涉及到江家,待我回去,找时间跟江家的人打探一下消息,没什么问题的话,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 赵少华的回答在徐静预料之中,她立刻做出一脸感激的神情,笑着道:“那就麻烦赵少夫人了,说实话,这件事我也不是纯粹帮我朋友,我的杏林堂现在规模虽然还小,但以后,我也有把它开到京城的想法。 我已是跟我朋友说好了,若他们家的医馆重开了西京的分号,就让我在里面帮忙,互相学习学习。” 赵少华闻言,霎时眉飞色舞道:“当真?这样的话,我似乎非要帮你朋友不可了,有徐大夫在西京,我以后有什么头疼脑热的就不用烦恼找谁看诊了,母亲定然也会很高兴!”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个小厮的声音,“少夫人在里面吗?郎君过来了,说很担心少夫人,想进来看看少夫人。” 他话里的郎君,指的应该是赵少华的夫君。 果然,赵少华闻言,嘴角微微扬起,向来爽朗英气的女子此时难得地带上了几分甜蜜,“别,我马车上有客人呢,我下来罢。” 说完,看向徐静有些歉意道:“徐大夫,我下去一下,很快回来,宝珠会留在这里,你有什么需要的,跟她说便是。” 徐静微微一笑,“赵少夫人不用管我,自去做自己的事罢。” 赵少华下了马车后,徐静不自觉地看向方才萧逸离开的方向,嘴角微微一抿。 虽然她有很多事情想问他,例如他可是受了伤,又例如今天这突如其来的火灾是怎么回事,但她如今也没机会和他见面。 只能等回去后,再想办法联系他了。 赵少华果然很快就回来了,她说家里人很担心她,特别是宋家和赵家的两个老夫人都吵着要来这边,亲眼看看她是不是安然无恙,她要赶回去安抚两个老人家,问徐静要不要跟她一起回宋家。 发生了这种事,宋夫人想来是没有精力把她介绍给其他夫人娘子了,她去宋家也没用,于是借口自己累了,想回去休息,让赵少华送了她回周家。 刚到周家门口,她就见到闲云和程显白一脸焦急地等在那里,见到她,立刻迎了上去,问:“徐娘子,你没事罢?” 闲云显然知道她发生了什么,程显白估摸是从闲云那里得知了她发生的事情。 徐静笑看着他们,道:“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97节 闲云和程显白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才松了口气,闲云忍不住苦着一张脸道:“徐娘子,昨晚发现你一直没有回来时,小人别提多担心了,小郎君也一直坐立不安,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睡下,后来熬不住了,才躺下眯了一会儿。 要不是今天一大早,郎君派了人跟我们说徐娘子没事,小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郎君留在徐娘子身边的护卫都暗中跟着徐娘子去了宋家,后面就跟徐娘子一般一直没有回来过,他想找个人问问都没办法。 徐静连忙道:“长笑呢?” 她什么都没说就彻夜未归,小家伙肯定担心坏了。 “小郎君昨晚到现在就没睡几个时辰,方才小人好不容易哄得小郎君睡下了,现在在房间里。” 徐静连忙匆匆赶往她的院子,却在离开前庭时,见到不远处一棵大树后面,一个熟悉的身影转身,大步往前走去。 那身影的主人,分明是周显。 徐静不由得扬了扬眉,这家伙躲在这里做什么?总不能是担心她,所以来看看罢? 徐静回到房间里时,萧怀安果然还在睡觉,便是在睡梦中,一张小嘴也是扁扁的,眼角微微湿润,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做什么噩梦。 徐静好笑地坐在床头边看了他的睡颜一会儿,便站了起来,走到外头对闲云道:“你看看能否派个人到你们郎君那儿,问问他今天可是受伤了?” 闲云顿时脸色一变,连徐静主动关心郎君这般让人高兴的事都顾不上了,连忙道:“郎君怎么、怎么受伤了?” 徐静抿了抿唇,道:“我昨晚发生了什么,你应该知道,你们郎君孤身进了来,出去时整个宅院突然走水,我们冲出火场时,他为了护着我,应该被掉下来的柱子砸到了手。” 闲云哪里再待得住,立刻道:“小人这就亲自跑一趟!” 说完,匆匆便转身走了。 就在徐静想回到房间里的时候,一个银铃般活泼甜美的女声突然响起,“静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却是周启的三妹周晚。 早在周启回到安平县后的第三天,她便过来了,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她隔壁的院子里。 周晚今年刚满十六岁,许是家里宠着,她的性子很是活泼灵动,一口一个“静姐姐”叫得要多甜有多甜,比周显那家伙可爱多了。 徐静挺喜欢这小娘子的,闻言停下脚步,转头笑着道:“你怎么过来了?” 周晚一身粉色襦裙,手腕上带着一个玳瑁镶金嵌珠宝镯,笑眯眯地蹦到了徐静面前道:“我担心静姐姐,听家里的仆从说静姐姐回来了,当然要过来看看,静姐姐再不回来,小长笑估计就要把眼睛哭肿了。” 也许都是孩子心性,周晚跟萧怀安向来处得不错,平日里徐静忙没时间带着萧怀安的时候,都是周晚带着萧怀安玩。 徐静微微一笑道:“我没事,晚晚不用担心。”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周晚突然道:“对了,静姐姐,你今天早上不在,阿兄给我们送信了,他说过两天他会来西京,还会把按照静姐姐的要求挑选的几个女医童给静姐姐送过来。” 徐静顿时眼眸微亮,周启的效率还是很高的,这么快就帮她找好女医童了。 先前,周晚过来的时候,还带上了天逸馆的三个大夫,这些天,徐静一有空就给他们培训,等培训够一个月,就能让他们到杏林堂帮忙了。 徐静不禁暗叹一口气,接下来可想而知要忙起来了,也幸好她这些天一直没放松对程显白的教导,等女医童来了,前期可以先让程显白带着她们。 周启这会儿过来也刚好,若赵少华答应了协助他们天逸馆,他来西京,刚好就能忙起来了。 徐静脑子里想着一堆事,等萧怀安醒来了,许是被吓到了,一直粘着她,像条小跟屁虫一般,她去哪跟到哪,等和萧怀安吃过晚膳,哄着他睡下后,徐静也真真切切感觉累了,躺在萧怀安身边,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背,一边模模糊糊地想:闲云怎么还没回来,萧逸的伤,不会真的很严重罢…… 第163章 带你回去看看阿爹(二更) 第二天,徐静难得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一起来就见到某个小不点正端端正正地跽坐在她身旁,一双澄澈干净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徐静微愣,不禁好笑地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嗓音带着晨起的微哑,道:“怎么傻乎乎地坐在这里?起那么早不出去玩?” 小不点立刻歪了歪身子,让徐静能更容易摸到他的脑袋,摇了摇头嘟着嘴道:“我要看着阿娘,我怕我一不看着,阿娘又找不着了。” 徐静微微扬眉,怜惜地看着他,“抱歉,阿娘最近有些忙,没时间陪你。” 其实小不点也忙,每天下午他都要回萧家上课,上完课后又缠着闲云把他送回这边。 虽然天天两边跑,但他一句怨言都没有,只要徐静能多花点时间陪他,他就乐得仿佛得到了全世界。 萧怀安立刻软软地趴在徐静身边,说悄悄话一般小声道:“长笑不怕,只要长笑每天都能见到阿娘就好啦,阿爹之前也很忙,没时间陪长笑,长笑就每天在阿爹回来前,躲在门边看阿爹。 闲云说,阿爹和阿娘都是喜欢长笑的,长笑想到这个就很开心啦。” 徐静微愣,一颗心突然像泡在了柠檬水里一般,又酸又软的。 想也知道,她忙,萧逸定然也忙,别的小娃娃得不到父母的陪伴,都会委屈得又哭又闹,这小娃娃倒好,只要能偷偷看上他们一眼就满足了。 这是因为从小受到的忽视太多,所以才那么容易满足。 她忍不住又轻柔地抚了抚他柔软的头发,轻声道:“长笑这些天一直住在阿娘这边,没什么机会见到阿爹,长笑会想阿爹嘛?” 小不点的眼神倏然暗了暗。 他自然是想的,但、但他一直都是跟阿爹住在一起的,阿娘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回安平县了,他不舍得跟阿娘分开。 但如果让阿娘知道他想阿爹,阿娘会不会就不让他住在这里了。 萧怀安一时很是纠结,拧着小眉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阿娘的问题。 徐静却哪里看不出这小不点在想什么,微微笑着揉了揉他柔软的小耳朵,道:“阿娘知道了,过几天,阿娘带你回去看看阿爹,可好?” 萧怀安一愣,一双眼眸顿时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阿娘竟然说要带他回去看阿爹! 他还以为,阿娘不喜欢他和阿爹的家,所以一直不敢在阿娘面前提阿爹和回家的事呢。 毕竟上回,阿娘带着他回家的时候,好像很不开心。 看着这小不点掩不住激动兴奋的神情,徐静的嘴角也忍不住又扬了扬,就在母子俩想多说一会儿悄悄话的时候,初菊的声音在帘子外响起,“徐娘子起了么?方才,宋府的赵少夫人给娘子递了帖子,请娘子下午有空的话,去赵家一聚。” 徐静微愣,莫非赵少华决定好帮不帮她了? 她昨天下午才问她,原本想着要等一两天才能有答复的。 她坐了起来,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才道:“嗯,起了,准备一下洗漱罢。” 等她洗漱完,准备和小不点一起用早膳的时候,消失了一晚上的闲云终于回来了,看着他晦暗不明的脸色,徐静眉头微蹙,问:“萧侍郎的伤如何了?” 不会真的很严重罢…… 他是为了救她受的伤,若很严重,这人情可不好还啊…… 闲云一脸委屈地瞥了她一眼,道:“应该不算严重……不,还是挺严重的,不,不算严重……” 徐静:“……” 忍不住打断了一脸纠结的某人,沉声道:“到底严不严重?” “哎呀!” 闲云突然跺了跺脚,竟是直接摆烂了,“徐娘子那么在意的话,亲眼去看看不就是了,小人……小人也不知道那算不算严重!” 徐静:“……” 这说的什么话? 闲云似乎怕徐静继续追问他,快速道:“小人刚从外头回来,身上恐有灰尘,小人先去换身衣服再回来服侍小郎君和徐娘子。” 便逃也似的跑了。 原本坐在徐静身旁啃包子啃得很是满足的萧怀安不由得转头看着徐静,焦急道:“阿娘,阿爹受伤了么?阿爹、阿爹没事罢?” “没事,你阿爹很厉害的,长笑放心。” 徐静安抚地揉了揉萧怀安的脑袋,笑道。 从闲云的态度来看,她推断萧逸的伤应该不算很严重,至少,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或手尾很长的后遗症。 但应该也不是无关紧要的轻伤,至少,是要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了。 她本来就打算亲自去看看他,也就不急着追问闲云了。 但徐静今天有事,便是心里担心,也不可能今天去探病了,何况萧逸受伤的消息传出去,这两天定然会有很多人到他家探望他,她这时候过去也不合适。 下午,闲云把萧怀安带回萧家上课后,徐静便收拾整齐,往赵家去了。 徐静不太明白赵少华为什么约她去赵家,但她昨天说宋家和赵家的人都很担心她,她今天估计是去赵家报平安的。 赵家徐静也是第一回去,到了赵家门前,徐静终于知晓赵家为什么会是大楚四大家族之一了。 却见赵家的大门远比宋家的要恢弘大气,正红朱漆大门顶端,一个黑色金丝楠木牌匾悬挂在上,上面龙飞凤舞地书写着“梁国公府”四个大字。 时下有爵位的人家都喜欢在大门的牌匾上写上自己的爵位,当然,也有一些人家不喜欢写自己的爵位,就简简单单用自己的姓来表明自己的住处。 她不紧不慢地下了马车,让随她同来的程显白递上了今早赵少华遣人送来的帖子,门口的守卫一看,立刻恭恭敬敬地朝徐静行了个礼,拿着帖子进去了。 没过多久,赵少华身边的宝珠和翡翠便亲自出了来,笑容满面地迎了徐静进去,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道:“徐大夫终于来了,我们少夫人今天下午还一直担心徐大夫没空过来呢!少夫人今早回了娘家,对徐大夫一通盛赞,勾得赵家一众夫人娘子都心痒痒想见见徐大夫,少夫人这才遣人给徐大夫送了个帖子,还望徐大夫不要觉得太突然才好。” 怎么会突然,她盼望着赵少夫人多多把她的名声宣扬出去才是呢。 徐静微微扬唇,道:“怎么会。” 两个侍婢径直把徐静带到了赵家后花园的一处凉亭处,却见宽敞的八角凉亭里,此时坐满了人,赵少华正坐在一个衣着华贵、身材匀称的妇人身旁,见到徐静,立刻站了起来兴奋道:“徐大夫,你终于来了!” 徐静却倏然见到赵少华旁边,竟还站着一个熟人——这几天似乎频繁见到的赵景明。 他正扬眉看着她,显然不意外她会到来,徐静眼神微顿,移开了看着他的视线,走了过去。 第164章 实在是越看越顺眼(一更) 赵少华热情地迎了上去,挽着徐静的手笑眯眯地走进了亭子里,朝坐在主座的两个妇人道:“阿娘,大伯母,这就是我说的徐大夫。” 方才赵少华身旁那个穿着浅紫色及胸襦裙、眉眼间透着一抹和赵少华如出一辙的英气的妇人,显然是赵少华的母亲。 而坐在她旁边的妇人身材要丰满一些,穿着一身朱色紫绿团花纹长裙,外批一件半透明的白格纱衫,脸上的笑容看着很是慈祥,只是眉眼间透着的一股子犀利让人知晓,她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看到她坐的位置要比赵少华的母亲更靠近主位,徐静立刻知晓,她便是赵家如今的当家主母。 她微微一笑,行了个礼道:“儿见过两位夫人。” 这个八角亭很大,里面坐上十几个人只怕都能有余,此时亭子里还坐着三个年轻女子,看着都是赵家的小辈,都在一脸好奇地打量徐静。 坐在主位的妇人立刻笑着道:“快快起来,在场的都是自家人,不需要这么多虚礼。我姓岑,徐大夫唤我岑夫人便是,我旁边的是少华的母亲,姓康。” 大楚出了嫁的女子,叫某某夫人时都是冠以自己原本的姓氏,除非别人不知道她姓什么,才会临时用她夫家的姓氏。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98节 徐静从善如流道:“岑夫人,康夫人。” 看着徐静这不卑不亢的模样,康夫人眸中的笑意越来越深,加上知晓她最近一直在替自己女儿看诊,昨天更是帮自家女儿了却了一桩心事,康夫人实在是越看徐静越顺眼,道:“少华,还让徐大夫站着做什么?快快让徐大夫坐下。 徐大夫昨晚历了那么一番险,定是吓到了罢。” 岑夫人也立刻关心地道:“对啊,徐大夫没落下什么阴影吧?王五娘那孩子也是可怜,虽然她母亲的做法偏执了,但若换成我,也没自信做得比她更好。” 岑夫人一边说,一边叹息着摇了摇头。 徐静笑笑道:“谢两位夫人的关心,儿没什么大事。” 赵少华回到娘家后,肉眼可见地多了几分小女儿娇态,嘻嘻笑道:“阿娘,大伯母,你们实在是太小看徐大夫了,昨天被困在庄子里时,徐大夫比大部分人都要冷静呢!” 一旁默不作声的赵景明暗暗撇了撇嘴。 何止小看她了,简直全都看走眼了好不! 如果他没猜错,王五娘的案子,主要是这徐娘子破的,砚辞就进去这么小半天能做什么?也就是打个酱油,顺便英雄救美一番罢了。 岑夫人微微扬眉,笑道:“也是,徐大夫一个女子,不仅有着一身好医术,还自个儿在安平县开了家医馆,见识定是大着呢,哪有那么容易被吓到。听少华说,你以后有把医馆开到京城来的打算,像徐大夫这般有本事的女子,当真少见。 不过,还望徐大夫不要嫌我多管闲事,徐大夫一个女子孤身在外,家里人不会担心吗?瞧徐大夫的年纪,应该已是到了婚配年龄了罢?” 赵景明顿时满脸无奈地捂了捂脸。 他家阿娘当真不负众望,逮着谁都要关心一番对方的婚嫁事宜。 徐静眉微挑,在古代,女子孤身在外确实让人在意,岑夫人这样问也是人之常情,微微一笑道:儿家里先前出了些变故,暂时……没有家可回了。” 徐静这话也没说谎,却着实让人浮想联翩。 无家可归的原因很多,只是不管是哪一个,对于当事人来说都无疑是一件让人悲痛的事情。 岑夫人脸上顿时现出几分歉意,道:“是我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了,希望不要影响到徐大夫的心情才好。” 徐静摇了摇头,道:“当然不会。” 岑夫人忍不住叹息着摇了摇头,“徐大夫虽然年轻,为人处世倒是沉稳,只是没有家里人撑腰周旋,只怕连自身的婚嫁之事都要被耽误。哪像我家的逆子,我天天为他的婚嫁之事操碎了心,他都不领情,我瞧着他这么大个人了,竟然还不如徐大夫沉稳,真真要急死人!徐大夫不要见笑,平日里我这逆子时常跑得连影子都见不着,今天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主动过来陪我聊天,我实在是看他哪哪都不顺眼!” 一边说,一边狠狠地瞪向坐在他身旁的赵景明。 努力降低自身存在感的赵景明:“……” 不是,这话题怎么又转到他身上了! 徐娘子来之前,他老娘不是已经埋怨了他一通了么!他还以为她今天的气已是泄完了! 要不是今天早上,他听身边的小厮说阿喜姐给徐大夫递了帖子邀请她来赵家,他有些在意,才不会留下来! 他不禁苦了一张脸,只是在徐静面前,他还是想保持一些形象的,努力板着一张脸道:“阿娘,还有客人在呢,这些话等客人走了再说也不迟。” 岑夫人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她哪里不了解自己这个小儿子,平日里她一说起他的婚事,他定然就要找各种借口脚底抹油跑了。 可是管他呢,难得他现在愿意待在这里,等一会他跑了,她又不知道去哪里逮他了。 顿时一脸严肃道:“你别想忽悠我,满京城谁不知道你二十好几了还没娶媳妇?过几天你祖母七十岁生辰,我给京里一些夫人娘子递了帖子,让她们上午早点过来喝茶聊天,你给我乖乖留在家里待客。 对了,还有砚辞,他家里那个样子,定然也没人可以为他操持他的婚事,你把他一起叫过来,上回他虽然惹恼了不少夫人娘子,但他条件摆在那里,还是有不少夫人娘子私下里向我打探砚辞的态度的……” “咳咳咳咳!” 没想到自家母亲连萧逸也扯出来了,赵景明连忙一阵呛咳,一边偷瞄徐静的表情,一边对自家被吓到的老娘道:“我晓得了,晓得了!阿娘,你不是说想要徐大夫研制的那个清凉油么?还说想多采购一些分给跟你交好的夫人娘子们,阿娘还是先做正事吧!” 他知道现在如果跟自家母亲对着干,只会让她更喋喋不休,只能先胡乱应下,转移话题。 岑夫人却哪里看不出他的想法,瞪了他一眼,只是也确实不好一直这般怠慢徐静,转头看向徐静笑道:“确实,我都差点忘了正事了。先前少华回娘家时,带了罐名为清凉油的药膏,说是对头疼暑热、蚊虫叮咬、疲劳晕车有奇效,我上回用了一点,效果果然很不错,便想趁着徐大夫这回过来,问问徐大夫可还有存货。” 徐静连忙收起自己有些四散的思绪,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岑夫人手背和脖子处好几片泛红的皮肤,道:“存货自是有的,便是没有,要做出来也容易,只是,在那之前,儿想先问问岑夫人买清凉油的用意。” 岑夫人一愣,笑道:“没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只是听说这清凉油有这么多功效,想买下一罐放在家里备着罢了,虽然现在已是到了初秋,蚊虫少了许多,头疼暑热这些毛病估摸也暂时不会有,但来年还会有盛夏,有备无患嘛。何况,我有时候坐车坐久了也会晕车,到时候也能用上。” 第165章 新的商机(二更) 徐静点头道:“诚如岑夫人所说,如今已是到了初秋,清凉油虽然功效多,但已是过了最需要它的季节了。方才听赵六郎说,岑夫人还想把清凉油送给与岑夫人交好的夫人娘子。 儿有一个建议,除非岑夫人想送的人也有晕车的毛病,否则,岑夫人可以考虑给他们送另一种更适合秋冬的药膏。” 岑夫人微微扬眉,饶有兴致地问:“什么药膏?” 徐静却没有急着说这是种什么药膏,而是道:“儿瞧岑夫人的脖子和手背处都有一些泛红的皮肤,进入秋季后,岑夫人的皮肤可是时常会干燥红痒,甚至有脱皮的现象?” 岑夫人一怔,她还没开口说话,一旁的康夫人便道:“不愧是徐大夫,果然观察入微,秋冬季节向来干燥,别说红樱了,便连我也时常皮肤发红发痒,有时候甚至还会长湿疹,真真恼人得很!” 赵少华眉头微蹙,道:“太医院不是研制了一种玉脂膏,滋润效果很不错吗?每年入秋前,家里都会备上几罐,莫非阿娘和大伯母没用?” “当然有用,如果没有用,我的皮肤就不止是泛红那么简单了。” 说起这个问题,岑夫人显然也很是头疼,“我的皮肤本便干燥,便是天天用太医院的玉脂膏,滋润效果也有限,最难熬的是皮肤发痒的时候,真真难受得紧,抓又抓不得,有一回我睡梦中不小心抓了,第二天起来皮肤破损了好几块,把我身边的几个侍婢都吓坏了。” 赵少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怎么这样……” 她的皮肤没有岑夫人她们的干燥,平日里用太医院的玉脂膏就完全够了。 徐静听着她们的话,突然笑着道:“儿也有研制可以滋润皮肤的药膏,这款药膏不仅对皮肤泛红脱皮有奇效,还能治疗痱子、淹脖子等皮肤问题,更要紧的是,它涂上去后能快速止痒,比起清凉油,这款药膏更适合秋冬季节使用。” 先前制作清凉油的时候,徐静便了解到,大楚的药膏研制还没有十分发达,在市面上流通的效果十分好的方子可以说少之又少。 但因着每年秋冬皮肤干裂瘙痒的问题不像蚊虫叮咬,是真的会影响到每个人的日常劳作的,因此大楚滋润皮肤、治疗皮肤皲裂的药膏还是有的,但大多只是停留在用动物油脂滋润皮肤这一个层面,顶多加上一些药材加强它的保湿滋润作用。 这种药膏对滋润皮肤是完全够用了,但也导致了,它除了滋润皮肤外再没别的功效,连止痒都无法。 大楚的太医院可以说,已是代表了大楚官方最高的医术水平,徐静一开始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把自己研制的药膏推出去,听了岑夫人她们的对话,她眼眸微闪,心里一瞬间已是有了更多的想法。 岑夫人闻言,讶异地看向徐静,眼眸一瞬间绽放出无比惊喜的光芒,“当真?若真的有这种药膏,那真的帮了我大忙了!你说得对,这种药膏更适合秋冬用,若它当真有奇效,只怕西京各大世家的人都要抢着要了!徐大夫,你看看你那边多久能做出这种药膏?” 徐静嘴角微勾,道:“只需要三天,儿就能把药膏做出来。” 她说的药膏是紫草膏,早在当初制作清凉油的时候,她便有到了秋冬季就做紫草膏来卖的想法。 而且她的紫草膏同样是经过她改良的,对皮肤的滋润效果不仅拉到了最强,徐静还在里面加入了黄柏、牡丹皮等清热解毒类药物,对真菌有一定的抑制效果。 岑夫人的眼睛顿时更亮了,连连点头道:“好,好!没想到我第一回见徐大夫,徐大夫便帮我解决了一大难题,看来我跟徐大夫也是有缘的。既然如此,清凉油我先预定十罐,其余的,我等三天后用过徐大夫的药膏后再说。” 跟周家合作后,徐静他们已是解决了药材进货渠道的问题,别说十罐了,便是岑夫人要一百罐也没问题。 来这一趟竟然又遇到了一个新的商机,徐静哪有不高兴的道理,笑着点头道:“好,儿定不会让岑夫人失望。” 一众女眷又聊了一会儿,岑夫人看出了赵少华有事想跟徐静说,十分善解人意地道:“我到底上了年纪喽,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才说了一会儿话就累了。少华,你帮我好好招待徐大夫,我便先回房间了。” 康夫人也跟着岑夫人站了起来,笑着对徐静说了几句类似下回见的话,就带着其他几个娘子下去了。 最后,凉亭里只剩下了赵少华、徐静和赵景明,赵景明见岑夫人走了,立刻原形毕露,双手大张着搭在栏杆上,翘起二郎腿抱怨道:“终于走了,啧,我生怕我老娘又抓着我念叨个没完,简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赵少华嘴角微抽,瞪着他道:“人家徐大夫还在呢,你像什么样子,是想让徐大夫笑话咱们赵家没规矩不成!你怎么还不走?我和徐大夫还有些话要聊。” 赵景明心想他是什么样子徐静早知道了,撇了撇嘴道:“你们聊你们的,管我做什么?” 他今天休沐,也没别的地方去,不如瞧瞧徐静和他家阿姐做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若听到什么要紧的,以后也好跟砚辞说。 啧,别说他不帮他,他这个兄弟已是尽力了。 赵少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但她知晓自家堂弟的性子,就是个说一不二的小霸王,也幸好没长歪,不至于跟那些无所事事的纨绔看齐。 她要说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别人不能听的机密事,干脆不管他,看着徐静道:“徐大夫,我昨天帮你问过了,广明堂背后确实是江家,江老爷子前几年患了哮喘之疾,掌管广明堂的林家恰好有治疗此病的秘方,这些年一直是广明堂的林东家在替江老爷子看诊,因此,江家替广明堂在西京驻扎出了不少力。 然而他们说,他们只是帮广明堂解决了一些麻烦,从没有让它去针对别的医馆,那是广明堂借着江家的名头私下里做的!我昨天与他们说了后,他们立刻说会去敲打一下广明堂。” 她赌赢了! 徐静压着心里头的激动,就见赵少华笑着继续道:“你就跟你朋友说,尽管放开做,有什么麻烦就找我!” 得了赵少华这句承诺,徐静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立刻笑弯了眼眸,道:“谢赵少夫人,我回去就与我朋友说,她定会很高兴。” 赵少华也笑了,突然道:“对了,我今天唤你过来,除了跟你说这件事,还有些东西想给你。我阿娘听说你昨天被我牵连进了险境,也十分过意不去,特意拿了套赤金镶红宝石首饰说要送给你当补偿,你不许不要,那是我阿娘送你的,可不是我。” 说着,似乎怕徐静拒绝,径直站了起来道:“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取。” 一边说,人一边已是走远了。 徐静:“……” 该说真不愧是大户人家吗?一出手就这么阔绰不说,还不许人拒绝。 赵少华这一走,亭子里霎时只剩下她和赵景明两人。 赵家的仆从都十分有规矩,安安静静地站在不远处,不仔细看都要忘记他们的存在。 徐静不由得瞥了一眼一旁自得其乐的赵景明,眉头微蹙,“赵六郎一直在这里,可是有话想与我说?” 赵景明轻咳一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总不能说他留下来,是帮自家兄弟听墙角的罢。 突然,徐静想到了什么,眉头蹙得更紧了,“莫非……萧侍郎身上的伤很重?” 除此之外,徐静想不出赵景明一直留在这里的理由了。 第166章 十二年前的往事(一更) 赵景明微愣,倒是没想到徐静竟然想到那里去了,看出了徐静眉眼间的担忧和自责,他挥了挥手,大大咧咧道:“那家伙受多重的伤都是他该的,你别放在心上。” 听到他这么说,又回想起昨天赵景明把萧逸拉去治疗时说的话,徐静福至心灵,道:“莫非,萧侍郎在进去王家的庄子前,已是受伤了?” “你怎么知道……” 赵景明挑了挑眉,想到这女子神乎其神的破案能力,不由得撇了撇嘴道:“对,那家伙前段时间离开西京公干去了,昨天凌晨才一身伤回到了西京,听说……你们被抓到了庄子里后,完全不听人劝告,执意要进去,昨天被柱子砸的那一下算什么?该他的!” 一边说,一边龇了龇牙,看得出很气了。 徐静心里有些发沉,嘴上却说:“萧侍郎倒是尽职尽责。” 那家伙尽职尽责个毛啊!若她不在里面试试?只怕便是大理寺卿求到他面前,他也看都不会看一眼,直接冷冰冰地回一句:“这案子不属于刑部的管辖范围。” 这般乐于助人的萧砚辞,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 赵景明嘴角猛抽,实在无力吐槽。 徐静有些在意,问:“萧侍郎先前伤到了哪里?他做的事情很危险么?呃,如果不方便说,你就当我没问。”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99节 “别的人确实不方便说,你的话,说也无妨,毕竟也算与你有关。” 徐静微愣,就听赵景明道:“先前不是与你说了么,兴王在大楚秘密布下了四个兵器库,郑寿延临死前吐出了三个,砚辞先前一直吊着兴王那边的人,除了想钓出更多他们的人,也是存了找出第四个兵器库在哪里的想法。 砚辞那回成功钓出了几个兴王那边沉不住气的人,并从他们嘴里问出了第四个兵器库的位置。前一段时间,他便是奉命带兵出去处理那四个兵器库了。 动了这四个兵器库,可算动了兴王派的命根子了,那群人疯了一般派出死士偷袭砚辞,便是砚辞早有预料,也还是着了他们的道,后背那里被开了个口子。” 赵景明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萧逸背上的伤痕,徐静眉角微跳,按照赵景明的示意,萧逸背上的伤竟有婴儿手臂那么长! 那绝对不算轻伤了! 难怪昨天见到他的时候,他脸色那么差,伤成这样竟然还要逞能进去王家的庄子,难怪赵景明那么气! 徐静是知道萧逸前段时间不在西京的,只是她没想到他是处理这件事去了。 徐静不由得蹙了蹙眉,“他不是刑部侍郎吗?怎么还要带兵去处理这种事……” 她差点就要说,圣上是不是没有别的人能使唤了。 赵景明却一脸习以为常的表情,“谁去做什么事情不是圣上一句话说了算么?何况这四个兵器库是砚辞找出来的,由他去处理也合理。你莫不是以为砚辞是刑部侍郎,就是个只会查案写文章的文官罢?萧家当年也是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虽然如今的萧家不是纯粹的武将之家,但也是靠军功立的业,萧家人向来重视小辈在武学方面的造诣。 事实上,砚辞十三岁便参过军了,他在军中整整四年,可以说完整地经历了整个武王之乱。你当时也不小了,定然有印象罢,武王刚开始造反的时候,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朝廷一开始完全处于劣势,那段时间整个大楚的西北边都落入了武王手中,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砚辞当时加入了征伐武王的主力军,跟着我爹他们一点一点收复了大楚的失地,也看尽了战争的残酷。你别看砚辞如今这般古板无趣,他……也是经历了很多事情才变成这样的。这几年各地的反叛势力又蠢蠢欲动,砚辞几乎把所有的心思和精力都扑在了歼灭那些反叛势力的事情上,比我们所有人都卖力,他这个刑部侍郎,也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见面前的女子一脸怔然,赵景明察觉自己说多了,连忙闭上嘴巴,道:“反正,这家伙不要命也不是第一回了,你不用放在心上,便是他有一天英年早逝了,也是他自找的!” 他倒不怕这些话会被人听了去,现在还留在这里的仆从离他们远着呢,何况赵家是他的地盘,他自是有分寸。 徐静没想到萧逸还有这样的过去。 原主确实是有十二年前武王之乱的记忆的,只是知道的事情十分有限,当时原主九岁,还被养在郊外的庄子里,消息十分封闭,除了知道武王之乱持续了整整四年,大楚经此一役伤了元气,差点抵御不了趁机入侵的边疆异族外,再多的她也不知道了。 现在听赵景明一说,徐静才知道当年的形势远比她想的危急,若不是朝廷最后获胜了,她来到这里后,还不知道要面对一个如何动荡的世界。 如今的大楚也许还是危机四伏,但大体还是和平安乐的,算是老天爷对她为之不多的善心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道:“我听说萧侍郎考上状元时是十七岁……” “对啊,”赵景明顿时一脸羡慕嫉妒恨地道:“那家伙刚从军中出来没半年便跑去考科举了,谁曾想一下子就考了个状元,你也觉得他很遭人恨罢!” 徐静:“……” 确实够遭人恨的。 不过,她也算明白,为什么萧逸的名头在年轻一辈中会这么响了。 虽然很多世家子弟靠着家族蒙荫也能混个一官半职,但除非他能继承家里的爵位,否则想要掌握有权力的实职,还是要跟普通百姓一样去参加科举。 不过她印象中,萧逸是萧家的嫡长一脉,理应是要继承爵位的,为什么他还要去考科举? 原主的记忆中,也似乎从没有过萧逸和萧家人接触的记忆。 方才岑夫人也说,以萧家如今的情况,没有人可以替萧逸操持婚事……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就在徐静沉思的时候,赵少华回来了,见赵景明竟然还赖在这里,不禁抽了抽嘴角,不停提醒自己这弟弟是亲的不能打,笑着对徐静道:“徐大夫,你难得来一趟赵家,我带你逛逛赵家的院子罢。” 徐静看出赵少华还有话想跟她说,笑笑道:“好,劳烦赵少夫人了。” 见赵少华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后,便带着徐静离开了,赵景明无语了一会儿,默默地望了望天。 行罢,得知了徐静以后打算在西京发展,也算是个好消息。 刚走出没多远,赵少华就亲热地挽着徐静的手,道:“徐大夫,其实我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第167章 这个家有人想害她(二更) 早有预料的徐静毫不意外,笑着道:“赵少夫人不用跟我客气,有什么事就直说罢。” 好不容易抱上了赵少华这根大腿,徐静恨不得赵少华多欠她几个人情,毕竟她以后想在西京发展,可想而知要劳烦赵少华的事情多得是,让她多欠她人情,对她有利无害。 赵少华轻咳一声道:“是这样的,我昨天不是帮你问了江家的人广明堂的事嘛,江二郎是江家的人,我昨天在王家的庄子外头跟我夫君说话时碰到了还没离开的江二郎,想着不问白不问,直接就问他了。” 徐静微微扬眉。 江二郎是江家的人,徐静早就猜到了。 那时候,她正在赵少华的马车上等她,没想到她那时候就帮她问了。 难怪她能那么快给她答复。 “江二郎问我为什么问江家和广明堂的关系,我便把你朋友家的事情跟他说了,还直说了,这是你拜托我问的,谁料他似乎很感兴趣,问了我许多关于你的事情。” 徐静微愣,就听赵少华继续道:“我以为他是经过在庄子里的事情,对你起了点好奇心,便大大夸耀了你的医术一番,谁料他听完后,竟然说,想请你去帮他阿姐看病。” 这发展可谓峰回路转,徐静忍不住好笑道:“原来是这样,看病对我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我看赵少夫人方才的样子,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咳,毕竟这是我没经过你的同意惹出来的事嘛,不过我当时没有立刻应下他,只说要先问问你,当时我想的是等他把广明堂的事情问出来了,再一起跟你说。” 如果真的是江家在背后指使广明堂打压天逸馆,她哪里好意思让徐静去给江家的人看病? 幸好结果还算圆满。 徐静点头道:“我没问题,随时可以去给江二郎的阿姐看诊。” 赵少华霎时眼神一亮,道:“这就好,江二郎说他阿姐患的只是普通的风寒,按理来说按时吃药的话,两三天就能好了,然而他阿姐吃了几天的药,病情一点都没有好转不说,竟然还加重了,江二郎才想说请你过去看看。 他阿姐三年前已是嫁人了,嫁的是淮阴侯世子,淮阴侯府离我家不远,明天你有空的话,早上可以来赵家找我,我带你过去。” 太祖皇帝当初还在世的时候,为了防止萧、赵、王、江四家的势力过大,曾下过一条不成文的禁令——禁止这四家互相通婚。 因此,大楚建国后,这四家间再没有通过婚,不过同为四大家族,互相之间还是有走动的。 徐静笑笑道:“明天早上我有空,我吃过早膳就过来罢。” 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琢磨,吃了几天药风寒不但没好,还严重了?莫非是大夫诊断的方向错了?还是她其实患的不是风寒? 徐静正思索着,赵少华突然道:“江二郎还说,希望我带你去给他阿姐看病的时候,多和他阿姐说说话,他阿姐最近心情不太好。虽然他阿姐性子还算温婉和善,但我跟她其实不是很熟,就在各种宴席上见过几面,幸好不是我一个人过去,否则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心情不太好?一个人的心情会影响他的身体,就比如赵少华。 她的病迟迟不好,也可能跟她的心情有关。 徐静便问:“江二郎阿姐为何心情不好?” 赵少华闻言,突然凑近徐静,道:“江二郎说,他阿姐房里最近遭了小偷,她的很多簪子都不见了,他说他阿姐是因为这个心情不好,但我看这只是其中一件事。 淮阴侯府半年前突然来了位娇客,说是淮阴侯老夫人娘家的一个表侄女,她父母一年前出了意外去世了,她便来了西京投奔淮阴侯府,淮阴侯老夫人是信佛的,向来慈悲为怀,见她一个小娘子孤身一人,便把她收留了。 据说那娘子姓华,长得很是貌美,又因为她的身世,格外惹人怜惜。她来到淮阴侯府的时候已是及笄了,老夫人却迟迟没有给她说亲。 而江二郎阿姐嫁去了淮阴侯府三年,至今无所出,据说已是吃了不少药调理身子了,要不是她是江家人,淮阴侯夫人只怕早就沉不住气,给他儿子纳妾了。”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些桃色绯闻更是向来传得比风穿过西京还快。 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娘子对自己的夫君虎视眈眈,也难怪江二郎的阿姐心情不好了。 徐静想了想,问:“偷她簪子的,是他们家的仆从?” 赵少华摊了摊手道:“我也不知晓,江二郎也没有细说,不过除了江家的仆从,还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到江家主子的房间去?明天咱们过去,就能知晓了罢。” 第二天,徐静准时来到了赵家,和赵少华一同前往淮阴侯府。 正如赵少华所说,淮阴侯府离赵家不远,坐马车一刻钟不到就到了。 赵少华递上自己的名牌,立刻就被人恭恭敬敬地迎了进去,她们在前院的厅堂里等了没一会儿,一个看着便十分干练的侍婢便走了过来,笑着行礼道:“奴婢见过赵少夫人,见过徐大夫,两位唤奴婢静丹便是,我们少夫人派奴婢来带赵少夫人和徐大夫进去。” 徐静若有所思地看着静丹,这侍婢脸色红润,眉眼间却有着再明显不过的疲惫,是因为照顾他们夫人的缘故? 静丹带着她们一路往后院走去,就在她们走到一处院子门口时,突然见到一个容貌清纯秀美,穿着一身橘黄间色及胸襦裙,仿佛雨后一块纯洁无瑕的美玉的女子端着一个托盘,在两个侍婢的陪伴下缓缓走了过来。 静丹脚步一顿,徐静眼角余光见到她的脸色就仿佛突变的天空,陡然沉到了极致,眼里带着再明显不过的敌意看着那个女子,道:“华娘子,你怎么过来了?” 那女子听到她的声音,似乎被吓了一跳,一双眼眸瞪得溜圆,怯怯地道:“我……我方才去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担心夏姐姐的身体,让我给夏姐姐送碗补汤过来……” “放肆!” 她话音未落,静丹就厉声道:“你哪来的脸直唤我们少夫人的名字!” 那华娘子被喝得浑身一抖,仿佛受了惊吓的小猫一般,一双大眼睛中迅速蒙上了一层水色,结结巴巴道:“是……是我不对,但这碗补汤是老夫人让我拿给夏……少夫人的……” 她身旁的两个侍婢显然是老夫人那边的,见到华娘子这模样,顿时皱起眉头,满怀怜惜地看了眼华娘子,看向静丹的眼中悄然带上了几分不满。 便连赵少华也忍不住蹙了蹙眉。 静丹却依然冷冷地看着她,道:“把补汤给奴婢罢,奴婢给少夫人端进去。” 那华娘子连忙忍着泪把托盘给了静丹,便转身匆匆走了。 那模样,堪称我见犹怜。 静丹看那华娘子走远了,脸上的厉色才慢慢退下,咬了咬唇看向赵少华和徐静,道:“让赵少夫人和徐大夫见笑了,但我们少夫人最近有些胡思乱想,总说,她觉得这个家,有人想害她,然而奴婢问少夫人为什么这么想,少夫人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几天,少夫人又一直在做噩梦…… 少夫人现在的情绪不太稳定,奴婢不能让她见到华娘子,平日里,我们少夫人对华娘子也是很友善的。” 仿佛怕赵少华和徐静误会什么,静丹忍不住加重了最后那句话的语气。 第168章 这不应该啊!(一更) 感觉有人想害她,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语焉不详的说法让徐静一脸若有所思,想了想,问:“你们少夫人可有提到,她觉得是谁想害她?” 这个问题就有些过界了,这种涉及到自家私密事的事情,别人愿意透露一二是别人的事,徐静身为一个大夫,却是万万没有资格主动问起的。 静丹方才主动提起,是因为对方是江二郎找来的,她信任自家二郎君,除此之外,也是因为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便是徐静在外头乱说,别人也不会相信。 见到静丹微不可察地蹙了起来的眉,徐静淡淡一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听说江少夫人得了风寒一直不好,这病症和人的心情时常互相影响,一个人情绪不好的时候,就很容易得病,得了病也不容易好,反之,一个人也会因为生病时的不舒服而心情焦虑,患得患失,甚至会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只是想看看,江少夫人是哪种情况。” 静丹顿时一脸恍然大悟,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原来如此,我们少夫人虽然没说具体是谁想害她,但奴婢觉得,少夫人这个想法不是无中生有的,事实上,早在很久之前,少夫人就存了这个心病了。 嫁做人妇总是没有在家里当娘子时舒坦的,便是少夫人是江家的娘子,也逃不过这个命数。” 她说着,轻叹一口气,一脸愁苦。 徐静微微挑眉。 赵少华忍不住道:“莫非淮阴侯世子对江少夫人不好?但我听说,淮阴侯世子对江少夫人向来体贴入微啊。”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00节 不是赵少华八卦想探听人家的闺中事,谁让她先前答应了江二郎要陪他阿姐说说话纾解一下她的心情呢?若是她什么都不知道,聊天时不小心踩了人家的忌讳,这天还不如不聊了。 静丹摇了摇头,道:“不,世子对我们夫人是很好的,夫人生病这几天,世子能留在家中就留在家中,少夫人心情不好是因为旁的事,赵少夫人待会见到少夫人时可以问问,奴婢不方便多说。” 赵少华也不想为难她,和徐静交换了个眼神,便没有再说什么。 很快,淮阴侯世子和江少夫人的房间便到了,几人进去的时候,刚好碰到一个捧着托盘出来的侍婢,静丹连忙走上前问:“静水,少夫人把药吃了吗?” 静水也是一脸愁苦,点了点头道:“吃了,每回的药少夫人都是吃得很利索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感觉少夫人今天的状态终于好一些了……” 说着,她突然发现了跟在静丹身后的赵少华和徐静,连忙行了个礼道:“这两位定然就是赵少夫人和徐大夫罢,奴婢方才没看到两位,失礼了。” 赵少华摇了摇头,让她起来后,道:“江少夫人今天的情况好一点了?” 江二郎不是说,江少夫人吃了药后,情况不但没有好转,还越来越严重么? 静水点了点头,有些犹豫道:“我们觉得是这样,但我们到底不是大夫,不知道判断是否准确。前天时,少夫人还整宿整宿发热,浑身酸疼,连床都下不了,吓得世子一整晚没睡守着夫人。昨天开始少夫人身上的热便退了,今天还能下床走几步。” 静丹补充道:“静水说得没错,我们也很讶异呢,少夫人都病了整整五天了,前三天不管吃什么药,情况都越来越差的时候,我们担心得不得了,世子还差点把替少夫人看诊的一众大夫都押去上京府衙。 昨天少夫人的高热突然开始退的时候,我们都不敢相信,生怕是又一轮凶险的开始。” 静水突然咬了咬牙,道:“都怪那个贱女人,定是那个贱女人天天在少夫人面前晃来晃去把少夫人气病了!奴婢实在不懂,那女人早就年满十五了,老夫人怎么还不给她说亲!难道老夫人不知晓外头传的话有多难听吗?” “静水!” 静丹连忙打断她的话,谴责地瞪了她一眼,静水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撇了撇嘴行了个礼道:“让赵少夫人和徐大夫见笑了,奴婢就不在这里打扰两位了。” 看静水匆匆离去后,静丹看向徐静两人无奈道:“静水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对华娘子格外有意见,也许是少夫人的病吓到她了罢,明明平日里,静水是咱们几个中脾气最软的。” 她这话就有意思了。 徐静微微挑眉。 她这么说,似乎她对华娘子的意见,其实没有很大似的。 莫非她方才说,江少夫人对华娘子很友善不是随便说的? 赵少华向来心直口快,道:“我还以为你对华娘子也很有意见。” 毕竟谁看了方才静丹对华娘子的态度,都会这么想。 静丹一愣,慌忙摆了摆手道:“华娘子再怎么说也是淮阴侯府的半个主子,奴婢怎么敢对华娘子有意见,奴婢只是不想让华娘子出现在少夫人面前罢了。 再说了,便是咱们真的对华娘子有意见又能如何?我们少夫人心善,对华娘子一向是很好的,就算华娘子真的存了什么心思,少夫人也从没放在心上,毕竟江家的娘子,可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最后那句话,她语气淡然,那种淡然是江家的强大给她的底气。 徐静立刻就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她对那个华娘子确实是有意见的,那个华娘子也很可能确实存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但江少夫人从没把她的那些小心思放在心上,也许她对那个华娘子的在意,还没有自己身边这几个侍婢多。 那江少夫人说的想害她的人,又是谁? 徐静带着这些疑问,跟着静丹走到了里间。 里间的拔步床上,一个身穿素衣的年轻女子正靠着一个软枕半躺在上面,见到赵少华和徐静,嘴角微微牵起,道:“你们来了,二郎已是遣人把事情跟我说了,劳烦赵少夫人和徐大夫跑这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江少夫人闺名妍夏,在家行三,她十八岁时便定下了和淮阴侯世子的婚事,后来因为淮阴侯世子的祖父去世,婚期往后延了三年,因此她嫁入淮阴侯府时已是二十有一,在古代这成婚年龄已是算大龄了。 也难怪不过三年没有孩子,便急得四处求医。 徐静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江少夫人一番,只见她身形消瘦,面容青白,原本饱满的唇干裂发白,眼睛中没有多少精气神,一副病美人的模样,显然这场风寒把她折腾得不轻。 但她现在已是能坐起来了,还有精神和她们说话,就像她那两个侍婢说的,她已是好了不少。 徐静走上前,朝她行了个礼,笑道:“江少夫人言重了,我身为大夫,替人看诊本就是天职,请容我来看看江少夫人的情况。” 江少夫人点了点头,唤一旁的侍婢给徐静和赵少华搬了张椅子,徐静的椅子就放在她的床边。 女子给女子看病,自是没什么忌讳的,徐静细细替江少夫人诊断了一番,微微挑眉。 看情况,确实是风寒没错。 她想了想,道:“我想看看先前的大夫给赵少夫人开的方子,可以吗?” 这自是没什么不可以的,江少夫人立刻让静丹去给徐静把方子拿来,徐静拿过方子细细一看,眉头顿时深深锁起。 这……不应该啊! 第169章 竟是如此血腥残忍(二更) 江少夫人观察细致入微,看到徐静这模样,立刻问:“徐大夫,可是有什么不妥?” 她身旁的三个侍婢也霎时沉了沉脸色。 自家少夫人先前吃了好几天的药,身体没有好起来,反而越来越差,她们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 赵少华也不由得紧紧盯着徐静,就见徐静缓缓摇了摇头,道:“没有不妥,风寒有不同的类型,不同类型的风寒要用不同的法子去治。江少夫人是因为风寒袭表,肺气不宣而出现的症状,这个方子正是针对江少夫人的症状开的,而且是十分高明的方子,便是由我来开,也开不出比它更好的方子。” 风寒作为日常最常见的一种病症之一,古人早已是把它研究透了,以大楚的医术水平,治疗一个小小的风寒完全不在话下。 然而,正是因为这张方子太完美,情况才不对劲! 按理来说,赵少夫人若真的按照这个方子来治疗的话,风寒早就好了,怎么可能会出现身体越来越差这种事!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哪里不明白徐静的意思,静丹眉头微蹙,道:“奴婢就说,少夫人的情况绝不是方子的问题,最开始替少夫人看诊的可是李大夫,李大夫是广明堂西京分号的管事,医术水平只在林东家之下,这几年江家主子们的身体都是李大夫负责的,他怎么可能故意不治好少夫人的身体。 何况,后来世子大发雷霆,遣人另外找了几个大夫过来,连太医院的太医也叫了过来,也说这个方子没问题。” 听她这般说,她们已是怀疑过这个方子了。 江少夫人嘴角微抿,没有说话。 一旁的静水突然道:“奴婢就说,定是少夫人的心情影响到少夫人的病了,少夫人身旁最近小人太多,得找个机会去城外的法门寺拜拜菩萨才是!” 她满脸阴阳怪气,明眼人都知道她话里的小人绝对包括那个华娘子。 另一个名叫静宜的侍婢轻叹一口气,道:“先不说少夫人身旁有没有小人,少夫人最近遇到的晦气事也着实太多了些,等少夫人病好了,确实应该去拜拜菩萨。 先是莫名其妙病了这么一场,房里还遭了小偷,前两天,四娘子还画了那么一幅画,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膈应少夫人的……” 她们说话时,徐静一直看着江少夫人,就见她的脸色突然一白,冷声道:“静宜!” 静宜被吓了一吓,反应过来后连忙行礼道:“是奴婢多嘴了。” 徐静不禁微微蹙眉。 这个淮阴侯府总给她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方才静宜说的事情,似乎都只是一些互相毫无关联的小事,但这些事情看起来都对江少夫人有一定的影响。 同一时间出现这么多对江少夫人有影响的事情,不得不说有些过于巧合了。 但这些问题她问有些不合适,幸好跟她一起过来的,还有赵少华。 赵少华原本还在绞尽脑汁怎么跟江少夫人攀谈呢,这会儿好奇心一起,道:“四娘子的画是什么意思?” 江少夫人轻轻咬了咬唇,似乎有些为难,但想到对方是二郎特意找来,跟她聊天纾解她的心情的,静默片刻还是道:“不过是小女孩不懂事罢了。静宜说的四娘子是我夫君的亲妹子,也就是我的小姑子,今年才十四岁。也是我倒霉,三年前我刚嫁进来时,跟她处得还算可以,当时她养了只浑身雪白雪白的小猫儿,长得就跟个雪团子似的,霎是可爱,我小姑子从它刚生下来的时候就养着它了,把它当成自己的命根子一般。 有一天傍晚,我晚膳不小心吃多了,就在院子里散步消食,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后厨后面,那里平日里很少有人过来,我也是肚子实在不舒服,想多走些路才走到了那边。 谁料,我刚走到那里,就见到角落处有一团红红白白的东西,走过去一看,竟然……竟然是小雪球,而且,它已是死了,死得还……还很恐怖,身上的毛被人拔了一大半,皮肤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伤口,刀伤、烫伤、徒手伤……什么样的伤口都有,爪子上的指甲都被拔下来了,两只……两只眼睛处,还插了两根树枝……” 这情形,便连听的人都不寒而栗,何况是亲眼见到了的江少夫人。 只见她越说,脸色越白,声音越抖,赵少华没想到背后的事情竟然这么血腥残忍,无比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正想让她不要说了,江少夫人却已是继续说了下去,“我当时头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就在我呆站着的时候,我小姑子派来找小雪球的侍婢找了过来…… 小雪球不是我杀死的,我也跟我小姑子说过,我来的时候它已经死了,但我小姑子显然不信我的话,这些年来,她一直在心里怨着我……” 这件事很明显也是她身边几个侍婢的心病,静丹忍不住道:“若不是老夫人出面,强行让大家把这件事翻篇,四娘子只怕还要不依不饶!” 静宜冷笑一声,道:“老夫人亲自出面,也不过是不敢得罪赵家罢了。若她真的为了少夫人好,就该彻查小雪球到底是谁杀死的,而不是强行翻篇,当这件事不存在。因为一直没找到真正的凶犯,四娘子才会觉得少夫人就是真正的凶犯,这些年每回见到少夫人都阴阳怪气的,淮阴侯府里不少仆从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不敢说出来罢了!” 徐静不由得眸色微闪。 这些虐猫手段,简直丧心病狂。 有研究表明,大部分变态杀人犯童年时都有过虐猫的行为,且这个比例很高,虽然说不是所有虐猫的人都会杀人,但这种行为绝对是反人类的,谁都不愿意留这么一个人在自己身边。 淮阴侯老夫人竟然只因为想粉饰太平,就强行按下这件事,连凶犯都不找了,某个方面来说也是糊涂。 她心里已是有了推断,道:“莫非,四娘子的画画的是……” “没错。” 江少夫人暗叹一声,道:“她画的是小雪团。” 静丹见到自家少夫人这模样,忍不住心疼道:“四娘子画的还是小雪团在通往老夫人的院子的那条路上玩耍的画面,那简直是在诛少夫人的心啊!小雪团生前最喜欢在那条路上玩,当年少夫人见到了小雪团死去时的惨状,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走那条路,每次去老夫人的院子都要绕路走。 少夫人这两天频频做噩梦,也是那幅画的缘故,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影响了少夫人的心情,让少夫人的病迟迟不好,那幅画绝对是原因之一!” 静水也一脸气愤道:“明明四娘子这两年都不敢明着在少夫人面前提小雪团的事,那姓华的女人一来,她不但敢了,竟然还画了出来,谁知道是不是那女人背后蛊惑四娘子这般做的,毕竟四娘子最近和她走得那么近! 枉费少夫人先前被她柔弱可怜的样子骗了,对她这么好,当真是狼心狗肺!” 江少夫人脸色惨白,似乎没有力气多说什么了。 这也说明了,这几个侍婢说的话都是真的。 赵少华眉头紧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但淮阴侯府这本经,也太难太复杂了罢。 她本来就不是那种很会安慰人的性子,比起说,她更喜欢做,江二郎让她帮忙纾解江少夫人,她是当真不知道该怎么做啊! 徐静却是一脸沉思,忽然,她眼眸微抬,看着江少夫人道:“江少夫人,你的侍婢方才说,你总觉得最近有人想害你,恕我冒昧,听了你们方才的话,我也觉得,府上确实有人存了心思,想对你做些什么。” 第170章 疑点重重的偷窃案(一更) 众人脸色霎时一变,江少夫人嘴唇微抖,紧紧盯着徐静问:“徐大夫为何这么说?” 徐静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决定把这件事说出来的,今天早上来淮阴侯府时,赵少华便跟她说了江二郎和这位江少夫人的身份。 江家世袭的爵位是邢国公,江二郎和江少夫人是嫡亲的姐弟,父亲乃是现任邢国公,江二郎江余今年不过二十有三,便已是得封天武军指挥使,别说在江家,便是在整个大楚的年轻一辈中都是佼佼者,江家自也是对他万分看重。 他说江家没有在背后指使广明堂打压天逸馆,应该是真的,而赵少华说江家会敲打广明堂,应该也是经他的手去敲打。 既然如此,卖他们姐弟俩一个人情也不算坏事,若江二郎在叫人敲打广明堂时多说一句话,天逸馆未来的路也就能走得更容易了,就算没有这一层,江家身为大楚四大家族之一,徐静跟他们打好关系,对自己也有利无害。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01节 如今提醒江少夫人一番,对她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送上门的机会,不用白不用。 徐静整理了一下语言,道:“我最开始起疑,是看到了那张药方后,若江少夫人是严格按照药方吃药的,身体的情况按理来说不可能会越来越差。虽说人的情绪会影响身体,但除非是遇到了个人无法承受的打击,否则一时的伤心失意,也不过是会延缓病症痊愈的时间,不会让身体的情况越来越糟糕。 更别说让江少夫人情绪失控的事情,严格来说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当年小雪团刚刚去世的时候,江少夫人尤且不会被打击得生一场大病,怎么事情都过了那么久了,这件事对江少夫人的打击却比当年还要严重呢?” 这个说法简直是把她身为大夫的智商按在地上碾压。 江少夫人一愣,脸色已是沉重了起来,一旁的静丹忍不住道:“徐大夫把奴婢这段时间想不通的事情说出来了!虽说四娘子那幅画确实刺激了少夫人,但当年少夫人亲眼看到小雪团的惨状时的状态可比现在差多了,不但晚上失眠睡不觉,还有点风吹草动就吓得不行,连饭都不怎么吃得下,但当时少夫人除了消瘦了许多,也没生什么病啊!” 静水却有些犹疑道:“但小雪团死的时候,少夫人的身体好好的,这回却是少夫人感染风寒在先,看到那幅画在后,硬要用这两者对比的话,情形也有些不一样。” 静宜眉头紧皱,“可是,这事关少夫人的安危,任何一点疑点都不能放过,莫非还是那张方子有问题?” “不。” 徐静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那三个侍婢一眼,道:“我刚才说了,方子一点问题都没有。而我得出府里最近有人在针对江少夫人这个结论,也不纯粹是因为江少夫人的病。方才静宜说,最近江少夫人身边发生了很多倒霉的事,除了这场来势汹汹的病和四娘子的画,江少夫人的房间里还遭窃了,我能否问问,江少夫人房间遭窃的详情?” 静宜立刻点头道:“当然可以,我们是三天前发现少夫人房间里遭窃的,那时候是少夫人感染风寒的第二天,少夫人吃了一天的药,情况不但没好,还发起热来了,我们都慌得不行,一门心思扑在少夫人身上。一直到了晚上临睡前,静丹想去拿把梳子给少夫人梳梳头发,才发现少夫人的首饰盒有被打开过的迹象,静丹慌忙把首饰盒打开一看,里面竟少了整整六根簪子!” 徐静四处张望了一番,江少夫人这个房间很大,梳妆台在进门的左手边靠窗子的位置,离床有五六步的距离,不禁微微一挑眉,“江少夫人这几天一直卧病在床,而梳妆台跟江少夫人在同一个房间,小偷很难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东西偷走罢?” “不,恰恰相反,”静丹摇了摇头,道:“少夫人开始发热的时候十分痛苦,我们慌得手足无措,而少夫人身边常用的侍婢就我们三个,人手压根不足,只能临时从外头叫了几个侍婢进来帮忙。 而东西被偷那一天,我们三个常常只有一个人留在房间里,有时候甚至三个人都在外头忙活,便是真的有人手脚不干净,我们也是不知道的。” 徐静若有所思地道:“可是那天都有谁进出过你们少夫人的房间,你们应该心中有数罢?要找出谁是小偷,应该不难。” 静水咬了咬唇,道:“确实是这样,但少夫人的病没好,我们哪有心思去找什么小偷,也只能先把这件事报给吕总管,听说吕总管已是质问过当天来过少夫人房间的所有仆从了,还搜了他们的房间,但什么都没发现。” 徐静沉思了片刻,忽地站了起来道:“我能看看江少夫人的首饰盒吗?” 江少夫人连忙点了点头,让静丹带着她过去看了。 只见江少夫人用的是一个漆器描金镶宝石首饰盒,一共有四层,十分的精巧华丽,每一层装的都是不同的首饰,簪子则是放在了第二层。 只见此时的第二层,孤零零地躺着四根步摇,徐静微微一愣,看向静丹问:“被偷走的簪子中,有步摇吗?” 她突然想起,她们嘴里说的簪子,很可能不止是指簪子一种。 女子常用来固定头发的有三种——簪子,发钗,步摇。这三者是不一样的,簪子固定头发的部分只有一股,发钗固定头发的部分有两股,步摇则是簪子和发钗的升级版,簪子和发钗上垂有流苏或坠子的就叫步摇。 江少夫人她们说,小偷偷走了她六根簪子,这里说的簪子也许只是一个统称。 像江少夫人这种不缺钱的女子,想要什么首饰还不是上下嘴皮子碰一碰的事情?然而怎么这个首饰盒里只有步摇,不见簪子和发钗呢? 难道江少夫人独爱步摇? 静丹摇了摇头,显然也十分无奈,“我们先前也说呢,那个贼人也是挺好笑的,这个首饰盒里原本放了十根簪子,细分的话,有四根步摇,三根簪子和三根发钗,那个贼人却是把簪子和发钗都偷走了。 我们猜,因为步摇上面都有垂下来的坠子,拿在手上晃来晃去容易被发现,上面的坠子还有可能掉下来暴露他的行踪,所以那个贼人就只把簪子和发钗偷走了。 啧,虽然他只是偷走了六根簪子,但如果他能顺利拿出去卖的话,也是一笔不少的钱了!” 徐静却是看着首饰盒里的四根步摇,眉头微蹙。 那个贼人当真是怕被人发现,才没有偷走这几根步摇吗? 换句话说,他唯独偷走了所有的簪子和发钗,可是有什么目的? 第171章 奇怪的甜香味(二更) 徐静突然想到什么,问:“江少夫人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首饰罢?” “当然。” 静丹脸上忍不住透出几分骄傲来,下巴微微一抬道:“我们少夫人的首饰多得是,府里还专门有个库房放置少夫人的珠宝首饰呢。 西京各个银楼每当有新款上市,都会有人亲自带着这些首饰上门请少夫人挑选。放在首饰盒里的首饰,都是少夫人这段时间时常佩戴的最新款,一些比较贵重或者已是过时的首饰因为佩戴的机会不多,都收起来了,我们会定期帮少夫人更换首饰盒里的首饰。” 徐静不禁暗暗感叹了一番西京权贵生活的奢靡,想了想,问:“你们通常是多久更换一次你们少夫人首饰盒里的首饰?” 静丹奇怪地看了徐静一眼,不懂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如实道:“我们都是一个月更换一次,都是在月头更换的。” 如今是八月初,按照静丹的说法,她们才更换了这些首饰没多久。 拥有原主记忆的徐静自是知道,西京贵女圈中对所谓新款的首饰衣服的追捧有多么狂热,简直到了变态的地步,但凡一个贵女佩戴了过时的首饰或穿了过时的服饰出现在人前,都会被人大肆讥讽嘲笑,没个半年只怕都不敢再出门。 当初徐家虽然没给原主多少嫁妆,原主娘的嫁妆也早已是被他们用各种借口瓜分干净,但许家是给了的,给的还不少,但统统被原主用来买各种最新款的首饰衣服花干净了,这才让她最后被赶出京城后走投无路,落魄得连租房的赁钱都没能力给。 因此,徐静可以肯定,虽然贼人偷走了江少夫人的大部分簪子,江少夫人也绝不会佩戴那些已是过了时的簪子。 最有可能的是,她会让人重新把被偷走的首饰采购回来,或者就用这四根步摇,直到新款的首饰再上市。 但依照西京贵女圈对最新款首饰的狂热,很多首饰往往上市没多久就已是被采购一空,就像现代很多奢侈品牌的限定款,商家即便有货也要说没货,否则怎么能凸显出那些商品的独一无二? 徐静的眸色越来越深。 所以,贼人把江少夫人的簪子和发钗都偷走后,江少夫人很可能只能用这四根步摇了,这其中有什么用意吗? 徐静抬眸看向不远处的江少夫人,道:“不知道江少夫人可介意我拿起这几根步摇查看?” 这些步摇可想而知都价格不菲,徐静一个刚刚奔上了小康的普通老百姓可不敢乱碰。 江少夫人微愣,脸上也忍不住露出几分疑惑,点了点头道:“当然。” 徐静这才小心翼翼地拿起了一根步摇细细看了许久,表面上看,这些步摇都没有不妥的地方。 想了想,她把步摇放到了鼻子下面,轻轻一嗅,整个人霎时顿了顿。 这个步摇上,竟是散发着淡淡的甜香味,因为味道比较淡,加上房间里本来就有着浓郁的熏香味,她不凑近闻都闻不到。 她抬头看向旁边一脸好奇地看着她的静丹,问:“你们少夫人平时会用香薰罢?用的是什么味道的香薰?可以给我闻闻吗?” 静丹被问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是下意识地回答,“我们少夫人喜欢月桂的香气,因此平日里都是用月桂的熏香,就是如今房间里的味道。” 徐静的眉头一下子蹙起。 不对,步摇上的甜香味,跟房间里的味道,不是一种味道! 她拿起步摇,递给静丹道:“我方才闻到了这根步摇上有微微的甜香味,你闻闻,平日里可有用过类似的熏香?” 静丹一怔,连忙接过闻了闻,脸色霎时变了,“这……这是什么味道?奴婢先前好像没闻过这种味道!” 说着,她又赶紧把其他几根步摇拿了起来,逐一闻了过去,脸色越发沉了。 每一根步摇上,竟然都有类似的味道! 这上面不会是涂了毒药罢? 见到静丹煞白的脸色,徐静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毒药,这些步摇上的味道很淡,即便是毒药,它的量也很小,要靠这么小的量让人中毒,必须要让那个人长年累月地佩戴这些步摇才行,但你方才说,你们一个月就会更换一次首饰。 当然,如果那个贼人后面对其他首饰也如法炮制,就难说了。” 静丹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徐静继续问:“你们少夫人生病后,应该都没动过这些首饰了罢?” 静丹连忙点头,“对,事实上,我们也不确定那些簪子是不是三天前被偷的,只是三天前,奴婢偶然间发现首饰盒的第二层没有关好,露出了一条缝隙,打开一看,才发现有簪子不见了!” 能把簪子偷走,还能对剩下的步摇动手脚…… 徐静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在场众人,心中已是有了几分推测。 没想到徐静真的发现了一些她们没发现的异样,江少夫人忍不住心慌道:“徐大夫,这、这是怎么回事,莫非这个家真的有人想……杀我?” 她虽然先前就有些不好的预感,但因为没有证据,只以为是自己病了胡思乱想。 即便、即便真的有人想害她,她也以为只是一些针对她的恶作剧,若那个人是冲着她的命来的,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就完全不一样了! 徐静却突然道:“我觉得,步摇上的应该不是毒药,毕竟能进到江少夫人的房中对步摇动手脚的人不多,而且这还是一个长期的活,每个月至少都要做一次,他这回是趁着江少夫人生病了才得手?下一回呢?这实在太容易被人发现了。” 对方可是江家的娘子,惹恼了江家会是什么后果,全大楚的人都知道。 徐静觉得这个幕后黑手应该不会那么蠢。 赵少华忍不住道:“那……步摇上的甜香味又是怎么回事?” 徐静突然问:“四娘子那幅画,江少夫人是如何看到的?那时候,江少夫人应该已是生病了罢?” 最近在江少夫人身边发生的事情可不止簪子被偷这一件。 徐静本来就觉得,同一时间发生这么多事情有些过于巧合,或许这些事情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 静水立刻咬牙道:“是四娘子来探望少夫人时主动拿出来给少夫人看的,我们当时还想,四娘子竟然主动来探病,这在以前是从没有过的,谁料四娘子竟是存了那般歹毒的心思!当时四娘子是跟华娘子那个女人一起过来的,谁知道那个女人从中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徐静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道:“能带我去看看画上画的那个地方吗?” 方才她们说,四娘子画上画的是通往淮阴侯老夫人院子的一条路,小雪球生前,最喜欢在那条路上玩耍。 这个要求虽然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她们如今是万万不敢小看徐静了,江少夫人立刻让静丹带着徐静过去。 赵少华随便找了个借口跟了上去,挽着徐静的手小声道:“徐大夫,你当真觉得这府里有针对江少夫人的阴谋?若是弄错了,只怕江少夫人和淮阴侯府的人都会对你有意见。” 徐静能听出赵少华在担心她。 若这一切是她想多了,只怕江少夫人会觉得她在故意离间她和夫家的关系,便是她当初提出这些疑点是好心,也是好心做了坏事。 第172章 这是一个死局(一更) 徐静淡淡一笑,道:“谢赵少夫人关心,放心,我有分寸。” 她是有了十拿九稳的把握才向江少夫人提出这些疑点的,只是她无法确定,这些针对江少夫人的阴谋严重到了什么程度罢了。 静丹很快就把她们带到了一条宽敞明净的回廊里,道:“这就是四娘子画上画的地方,沿着这条回廊往前走再右拐,便是老夫人的住处了。老夫人一心吃斋念佛,很早之前就搬到了香茗居,香茗居是我们淮阴侯府最僻静的一个院子,小时候四娘子是跟着老夫人一起住的,这两年才自己独立了出来,小雪球在时,四娘子最爱带着它在这条回廊上玩,少夫人还时不时逗一逗小雪球呢。” 静丹说着,眼神不禁有些黯然。 想当初,自家少夫人和四娘子的感情说不上十分亲密,却也是相处融洽的。 徐静看了看四周围的环境,就见回廊旁边是一个院子,院子里种满了花草,旁边还有一座假山池子,因为入了秋,树上的叶子已是开始泛黄,但还没到落叶纷纷的时候,这样看过去,枝叶还是十分茂密,树冠相连,遮天蔽日。 看了一会儿,徐静问:“你说当年江少夫人目睹了小雪球死亡的惨状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从这条路上走,那时候她去老夫人的院子,都是走哪条路?” 一般人家的媳妇每天都是要给长辈问安的,即便江少夫人是江家的娘子,也逃不过这件事。 静丹指了指不远处一个通往院子的开口,道:“少夫人都是从那个开口出去,沿着院子里的石板路到老夫人的院子里,如果不走这条路,就要绕到香茗居的后门进去,那几乎绕了半个淮阴侯府呢。 只是院子里的石板路到底不如回廊的路平稳,有时候刮风下雨的,仆从又来不及清扫的话,地上到处都是残花落叶不说,还很滑腻,走起来十分不便利,所以一般来说,大伙儿都不走那条路,都是经由回廊到老夫人院子里去。”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02节 徐静闻言,心中忽地电光火石一般。 假设四娘子画那幅画是有某种用意的,那会是什么?纯粹为了恶心江少夫人的话,为什么她早不画,晚不画,偏偏要等到这时候才画? 如果她的目的,不止是恶心江少夫人呢?不是为了恶心她,便只有一个目的——想让江少夫人回忆起当初亲眼见到小雪球死亡的画面! 当初江少夫人见到小雪球死亡的惨状后,因为心里有疙瘩,不想走这条回廊,假设这一次,江少夫人同样因为这个原因,不走这条回廊,那她就只能像当初一样,经由院子的石板路去老夫人的院子! 那条石板路上,有什么! 徐静突然一言不发地抬步,快速往院子里去,赵少华和静丹一愣,连忙满头雾水地跟了上去,“徐大夫,你去院子里做什么?” 徐静却没有回答她们的问题,走到了院子里的石板路上后,才发现,这条路两边的植被不是一般的多,各种古树花草分布左右,甚至显得有些杂乱,一些树木的枝丫已是长了出来,却没人修剪。 徐静眉头一皱,“淮阴侯府难道没有专门负责院子园艺的花匠吗?” 静丹一愣,道:“自是有的,奴婢没记错的话,府上一共有六个花匠,每个花匠都有自己负责的一片区域。负责这片区域的花匠是夫人奶娘的儿子,他仗着和夫人的关系,平日里时不时偷奸耍滑,夫人虽然知道这件事,但因着对自家奶娘的感情,以及那个花匠虽然有偷奸耍滑的时候,但惯会做表面功夫,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因为有一段时间,自家少夫人时常走这条路,静丹才那么清楚那个花匠的事。 徐静伸出手碰了碰已是长了出来的枝丫,道:“再偷懒,也不能连长到了石板路上的枝丫都不修剪罢。” 这里到底是在老夫人院子前头,若这个花匠的工作粗糙到了这等地步,老夫人怎么也会有意见罢。 静丹微愣,这确实有些奇怪了。 她摇头道:“他的工作倒不至于粗糙到这等地步,应该是有什么缘由,容奴婢找人问问……” 恰好这时候,回廊上有一个侍婢经过,静丹眼眸一亮,连忙朝她招手道:“巧儿姐,巧儿姐,刚好,我问问你,负责这片区域的刘大最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树枝都长到路上了都不修剪,方才我带我们少夫人的客人经过这里时,客人的衣服都被勾到了。” 那名唤巧儿的侍婢停下脚步,看了徐静和赵少华一眼,撇了撇嘴道:“那刘大这两天告假了,说吃坏了肚子,原本说今天就能来上值了,谁料今早他派了人过来说他还拉得昏天黑地的,估计得再缓两天。 夫人倒是想找人暂时替代他的工作,但刘大平日里是什么模样,你清楚,旁的花匠都不怎么愿意接他的活。” 有些话她当着徐静她们这两个客人的面不好明说,但不妨碍徐静她们听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这刘大平日里偷懒成性,尽做表面功夫,别人肉眼看不到的工作,他还不知道逃了多少,谁知道那些外人看不到的地方,他负责的区域烂到了什么地步,其他花匠当然不愿意蹚这趟浑水。 而淮阴侯夫人对刘大的情况定然是心知肚明的,也不好强行要求别的花匠接手刘大的活。 这就造成了刘大不在的这两天,这片区域压根没人打理。 徐静突然问:“刘大为何吃坏肚子,你们知道吗?” 那巧儿微愣,虽然觉得身为客人问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但想到她们是江少夫人的客人,还是行了个礼,道:“奴婢也不知晓,娘子若是好奇,可以找跟刘大相熟的仆从问问。” 徐静没再说话,脑子快速思索着。 不对劲,这些事情虽然看着都是巧合,但她总觉得这其中有一条线,把这些事情都串联在了一起。 江少夫人的风寒、被偷的簪子和发钗,步摇上奇怪的甜香味、画着小雪球的画、突然告假的花匠…… 徐静脑中,忽地一闪,一声不吭地踩进了两边的草丛里,小心翼翼地拨开树丛细细查看。 静丹和赵少华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赵少华连忙道:“徐大夫,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徐静一边左右查看一边抽空道:“我想到了一些事情,想验证一下……” 如果这边没有,那有可能在另一边。 突然,她眼神一凛,盯着某处被层层叠叠的枝叶遮盖了起来的地方,心跳一点一点加快。 找到了! 这果然是针对江少夫人的一场性质恶劣的……杀人阴谋! 第173章 阴谋的真相(二更) 徐静她们离开后,江少夫人在房间里颇有些坐立不安。 任谁知道家里有人想害自己,都不可能平静。 静宜见状,给江少夫人倒了杯温水,道:“少夫人稍安勿躁,先喝点水罢。” 一旁的静水似乎不忍心自家少夫人这般惶惶不安,眉头微蹙道:“徐大夫说的也不一定是对的,她毕竟只是一个大夫,如果说华娘子那个女人对姑爷有某种见不得光的心思,奴婢觉得还有可能,但若说家里有人想害少夫人,就有些没有根据了。” 静宜暗叹一声道:“我也希望是徐大夫弄错了。不过你这小妮子,张口闭口华娘子的,你怎么就对她那么有意见,姑爷从没正眼看过她,就她那唯唯诺诺的性子,她跟少夫人站在一起连给少夫人端茶都不配,她有哪点值得你在意了?” 静水撇了撇嘴,小声嘟囔,“我就是看她不顺眼嘛……”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徐静她们回来了。 江少夫人连忙坐直身子,问:“徐大夫,如何了?” 徐静看着她,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结论,“江少夫人,这个家确实有人想害你。”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而且那个人针对你,已是布下了一个杀局,若是你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踏了进去,只怕凶多吉少。” 江少夫人本来就青白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一些,呼吸有些不稳地道:“怎么会这样,到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这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江少夫人。” 徐静淡声道:“接下来要怎么做,就由江少夫人自己决定。” 当天中午,淮阴侯府老夫人院子前的那条回廊上煞是热闹,淮阴侯夫人带着身边的侍婢走到这里,见到回廊里站满了人时,整个人微怔,脸色已是沉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磊儿,你怎么也在这里,也是妍夏叫你过来的?” 淮阴侯世子辛磊长得一表人才,皮肤白净,满身文气,他看向自己母亲,显然也有些讶异,“母亲?对,我刚回到家,静丹就把我叫来了这里。” “妍夏怎么回事?她这两天身子才好了一些,不在房间里好好休息,把这么多人都叫来这里做什么呢?” 淮阴侯夫人皱着眉很是不满。 如今乍眼看过去,来了这里的就有她,辛磊,淮阴侯府四娘子辛知晚和华娘子,当见到在仆从的搀扶下慢慢走了过来的老夫人时,淮阴侯夫人满脸讶异,连忙迎了上去,这会儿的语气中是真的有几分恼怒了,“母亲,妍夏把你也唤过来了?!” “是啊,方才妍夏身边的静宜过来,说妍夏有重要的话与我说,请我务必来这里一趟。” 老夫人缓缓扫视了在场众人一眼,眉头微蹙,“你们、你们怎么也……” 她话音未落,辛磊的声音就响起,“夫人,你身子还没好,怎么出来了?小心吹了风又着凉了。” 只见不远处,静丹和静宜搀扶着脸色发青身材消瘦的江少夫人,缓缓走了过来,她身后,还跟着静水、徐静和赵少华。 江少夫人没回答自家夫君的话,径直走到了众人面前,冷声道:“大家定是很奇怪,我为什么把大家都叫来了这里,连母亲和老太君都惊动了罢。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我今日才得知,这个家里,竟有人千方百计地想我死!” 江少夫人怀着恨意的声音让在场众人俱是一惊,淮阴侯夫人率先反应过来,连忙道:“妍夏,你可是病糊涂了!大家都是一家人,谁会想害你呢!” 而且不是单纯地害人,是想致人于死地。 这、这也太骇人听闻了! “母亲,媳妇嫁来淮阴侯府已是三年了,母亲应该知道媳妇不是信口开河的人,媳妇初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也难以置信!” 江少夫人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大家应该都知道,我这几天患了风寒,却迟迟未好,前几天病情还加重了,我今天才知道,我病情加重不是因为别的原因,是因为,我吃的药有问题!有人对我的药动了手脚,所以我才越吃药,身体越差!” 辛磊一愣,道:“可是夫人,你这两天,病情不是开始好转了吗?” 如果是因为药有问题,她这两天又怎会好转了呢? 江少夫人讥讽一笑,道:“那是因为,那个人这两天没对我的药动手脚了,我的病自然就好了,因为,他想趁我病重时做的事情,都已是做完了。可是如此,华娘子!” 她说着,眼神冷冽如箭地看向其中那个一脸怯弱的娇美女子,那华娘子闻言,被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颤了颤,道:“我……我不知道少夫人在说什么……” “你还在装,我的簪子和发钗,就是你偷走的罢!你偷走我的簪子和发钗,就是为了让我只能带剩下来的步摇,而不用说大家应该都能猜到,我的步摇被动了手脚,上面被染上了一种特殊的气味!” 华娘子又颤了颤,脸色发白,江少夫人冷笑着道:“我没猜错的话,那是蜂蜡的气味,是用来吸引蜜蜂的!你之所以把我的簪子和发钗都偷走,是因为如果给所有簪子都染上那种气味,即便每根簪子的气味都很淡,混在一起时气味也难免过重,一不小心被发现就不好了,所以你才只剩了四根步摇给我!你剩下步摇给我也是有用意的,因为步摇比簪子和发钗多了个坠子,能染上气味的地方更多,把蜜蜂吸引过来的几率也更大,可是如此?!” 华娘子的脸色越来越白,拼命摇头道:“我……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站在她身旁的辛知晚向来跟华娘子交好,又因为小雪球的死对这姓江的女人百般看不顺眼,见状忍不住站了出来,咬唇道:“嫂嫂,你可别含血喷人!你喝的药都是你的侍婢经手的,阿瑶怎么对你的药动手脚?还有你说阿瑶对你的步摇动手脚,想让蜜蜂袭击你就更是无稽之谈了,咱们淮阴侯府哪里来的蜜蜂?难道阿瑶还能预先知道,你会去一个有蜜蜂的地方不成?!” 众人也不禁一脸疑惑地看向江少夫人。 说实话,他们跟辛知晚的想法一样,都觉得江少夫人的话是无稽之谈。 莫不是她病太久,真的把脑子给病糊涂了?! 第174章 死得顺理成章(一更) 江少夫人冷冽带刺的目光瞬间转移到了辛知晚身上,辛知晚心里一颤,她这个嫂嫂虽然是江家出身,但脾气不算骄纵,这些年她因为小雪球的死一直没给她什么好脸色,她也只是对她不理不睬,从没有这般看过她。 江少夫人嘴角讥讽地一勾,道:“谁说没有蜜蜂?待会,我就把蜜蜂找出来给你们看!在那之前,我想先问问知晚,你那幅小雪球的画,是谁怂恿你画的?” 众人脸色一变,辛知晚画了小雪球的画刺激江少夫人这件事,他们是知道的,淮阴侯夫人还狠狠训斥了辛知晚一番,但看江少夫人没有追究的意思,也乐得轻拿轻放。 谁料她这时候竟拿出这件事来说。 淮阴侯夫人忍不住道:“妍夏,那件事你不是说算了吗?我也已是训斥过晚儿了!” 江少夫人面无表情地看向淮阴侯夫人,“我先前说算了,是因为我以为这只是小孩子的恶作剧,后来我发现,知晚很可能被某些心怀不轨的人利用了。” 辛知晚脸色煞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华娘子,华娘子忽地咬了咬唇,怯怯地走前一步道:“我、我承认,知晚画那幅画跟我有关,但、但我没想利用知晚做什么!当初我和知晚聊天,聊起自己小时候养的宠物,知晚说她养过一只名唤小雪球的小猫儿,很是可爱,我说我想看看小雪球长什么样子,知晚才画了那幅画给我看,我真的完全没有别的心思!” 辛知晚也赶紧道:“就是这样的,后面把那幅画拿给嫂嫂看,也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跟知晚一点关系也没有!嫂嫂要怪就怪我好了!” 站在江少夫人身后的徐静忍不住无声地笑了笑。 这辛四娘,完全被人当枪使了也不知道。 即便她当初没想过把那幅画拿给江少夫人看,华娘子定然也会旁敲侧击让她这么做的。 江少夫人看到她们的“姐妹情深”,嘴角的笑容更讥讽了,“好,就当把画拿给我看是你一个人的决定好了,专门挑小雪球在这条回廊里玩耍的画面来画,总不是你一个人的主意罢!我敢肯定,华娘子在让你画什么的过程中,定是怂恿了你不少!而她的目的是,让我回忆起小雪球去世时的惨状,像当年一样,不敢再走这条回廊!” 辛知晚一脸愕然地看着她,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她……说得没错,当初她画小雪球时,是知晚说了一句“我听说小雪球时常在通往老夫人房间的那条回廊上玩”,才让她决定画小雪球在回廊上的画面的。 可、可这跟知晚要害她有什么关系?! 江少夫人继续道:“我不走那条回廊,想去老夫人的院子,就只能经由外头的院子,十分凑巧的是,负责那片区域的园艺的刘大,这两天拉肚子请假了,实在是巧合得过分!” 辛磊一怔,不敢置信道:“难道你想说,蜜蜂在院子里?” “不可能!” 淮阴侯夫人连忙道:“刘大不过请假了两天,便是真的有蜜蜂来筑巢,短短两天又怎么可能……” “母亲,刘大平日里的工作是怎样的,难道母亲心中没有数吗?” 江少夫人冷冷地打断她的话,到了这个地步,她是不可能给她留什么颜面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03节 “刘大平日里就惯会偷奸耍滑,虽然表面功夫做得好,但肉眼看不见的地方,他可能十天半个月才打理一回!夫君说得没错,我说的蜜蜂就在外头的院子里,就在那棵榆钱树最里面的角落处,有一个新筑的蜂巢!因为平时都被树叶遮盖着,不走进去的话,人压根看不见。 我不知道这个蜂巢是华娘子的杰作,还是华娘子无意间发现的,总之结果就是——” 江少夫人冷笑着看向华娘子,厉声道:“你显然想利用那个蜂巢,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害我! 若我今天没有发现其中的蹊跷,带上被染上了蜂蜡气味的步摇走进旁边的院子,华娘子只需要在远处想办法惊动那个蜂巢,或丢颗小石子,或用弹弓射中蜂巢,蜂巢里的蜜蜂受到惊吓,就会蜂拥而出,届时,我就会成为它们攻击的活靶子!” 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蜂蜡的气味对蜜蜂有着非同一般的吸引力,而蜜蜂的嗅觉远超人类,便是步摇上的蜂蜡气息再淡,它们也能识别出来。 可谓……十分煞费苦心的布局了。 徐静眸色清冷地看着不远处已是慌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华娘子,心里对她多少是有些钦佩的。 她心思谨慎得,便是刘大本来就爱偷懒,也不放心,想方设法让他“病”了。 刘大也不需要病太久,江少夫人的身体这两天已是好转,估摸明天或后天,她就能去给长辈请安,顺利踏入她的死亡陷阱了。 虽然蜜蜂蜇人,人不一定会死,但江少夫人刚刚大病了一场,身体的元气还没完全恢复,被成群蜜蜂这样一蛰,吓都能吓破胆了,届时,她再趁着江少夫人情况危急的时候使点小手段,江少夫人的“去世”就会显得那般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所有人都会认为这只是一场意外,不会有人想到,这是她的一个阴谋。 众人都一脸不可置信,辛磊脸色微沉,立刻唤来他的长随,道:“双泉,立刻去院子里的榆钱树处看看,是否当真有一个蜂巢!” 那长随应了一声,快步走了过去,很快,院子里就传来他的声音,“世子,真、真的有!这蜂巢还不小呢!” 众人都眼眸微睁,倒吸了一口凉气。 竟然是真的! 老夫人身边的一个侍婢忍不住道:“奴婢就说,最近经过那条路时总是能见到一两只蜜蜂,但初秋院子里还有不少花是开着的,奴婢就没有多想……” 毕竟谁会想到,淮阴侯府里这么多花匠,会由着一个这么大的危险存在呢! 一直没说话的老夫人也淡定不了了,一张脸彻底沉了下来,“阿瑶,这是怎么一回事!妍夏说的可是真的?!” “我、我没有!老夫人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淮阴侯府好心收留我,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做出这种害人的事呢!” 华娘子拼命摇头,眼眶发红,无比楚楚可怜地道:“就像知晚所说,少夫人的药都是她身边的人经手的,我要如何下手脚?而少夫人病了的这几天,我唯独在跟着知晚去探病时进过少夫人的房间,我哪有机会偷走少夫人的簪子,还对剩下的步摇动手脚……” 江少夫人已是懒得看她垂死挣扎了,眼睛闭了闭道:“对,你确实没机会动手脚,因为,你收买了我身边的侍婢,你是让她动的手脚!今天,我就来清理一下门户。 静水,你的新主子都这般狼狈了,你就不站出来替她说一句话吗?!” 在听到自家少夫人说华娘子收买了她身边的人时,静丹和静宜便一脸震惊,当听到少夫人说出静水的名字时,更是忍不住猛地转头,瞪着一脸无措的静水,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第175章 富贵迷人眼(二更) 江少夫人的身边人中有人背叛了她这件事,是徐静专门把江少夫人叫到了一边去跟她说的。 这件事不难猜到,毕竟能对她吃的药动手指、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簪子偷走并对步摇动手脚的人,不太可能是外头的人。 而要确定叛徒是谁也很简单。 人在心虚时总是会不自觉地做一些反常的事情,按照静丹所说,静水的性子是她们三个中最软的,这样一个女子却无缘无故那般厌恶华娘子,还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表达着自己对华娘子的不满,仿佛生怕她们不知道似的。 她会这么做就是因为心虚,她生怕自己和华娘子的关系被察觉,才下意识想让人觉得,她厌恶华娘子,绝不可能和她有什么瓜葛! 然而,她明明做出了一副这般厌恶华娘子是因为心疼自家少夫人的模样,在徐静推断有人想害江少夫人的时候,她却总是那个跳出来质疑徐静的人,这般矛盾的态度,徐静想不发现她有鬼都难。 静水脸上的血色退了个干净,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摇头道:“不,我没有……” 然而,当怀疑开了个口子,静丹和静宜很快便联想到了其他可疑之处。 静宜咬了咬牙道:“少夫人的药都是我们三个经手的,静丹负责买药,你负责煎药,而我负责把药喂给少夫人,你若想对少夫人的药动手脚,再简单不过了!” 静丹也闭了闭眼,气得浑身发抖,“平日里替少夫人梳理头发的一般是你,如果经我们的手,即便步摇上的味道再淡,也有可能被发现,但若是经你的手,一切就说得通了。静水,你为何要背叛少夫人!你跟了少夫人这么多年,少夫人有哪里对不起你的地方!” 静水显然还想垂死挣扎,“我真的没有……” “静水,”江少夫人的眼角眉梢俱是冷意,眼眸深处却藏着再真切不过的沉痛,“如果是你偷了我的簪子,这些天你一直忙着照顾我,定然还腾不出时间处理那些簪子,只要找人一搜你的房间,你做过的好事便会大白于天下,你还不承认吗?! 事实上,我方才已是另外遣了人去你的房间搜查。” 徐静一开始没直接指出她是叛徒,就是不想打草惊蛇,华娘子毕竟已是来了淮阴侯府半年有多,谁知道除了静水,她在府里还有没有收买别的人。 若是被她的人知道她们怀疑静水,提前做出应对,就麻烦了。 静水身子猛地一颤,膝盖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上,突然,双手捂着脸哭喊着道:“对,是我做的!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但我也不过是受华娘子指使!我也不想的啊!华娘子说少夫人表面和善,实则霸道,有少夫人在一天,世子便绝不可能纳妾,要想上位,只能除去少夫人……” 众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静宜平日里跟静水关系一向很好,此时忍不住低吼道:“你这狼心狗肺的!你如果想男人了,想嫁人,跟少夫人说一声便是,少夫人自是会给你找一个好人家……” “再好的人家,能比得过功勋世家的荣华富贵吗?!” 静水突然抬头嘶吼道:“你知道的,我家里很穷,我阿爹阿兄时常来找我要钱,我阿娘这几年病重,也是花钱如流水,我只是不想再过每天为银钱烦恼的日子罢了!我有什么错!” 静宜似乎被她的话狠狠刺了刺,嘴唇抖个不停,却再也无法说出一句话。 江少夫人也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她原本以为,不管到了什么地方,她身边这三个侍婢都是信得过的。 这下子,华娘子也彻底说不出话来了,身子一软脸色惨白地坐在了地上,淮阴侯夫人深吸一口气,厉声道:“来人,把这吃里扒外的贱奴给我拖下去捆了,等候少夫人发落!至于华娘子,我们淮阴侯府再也容不下这尊大佛了,我巴不得立刻把你赶出家门,但你算计的是妍夏,要怎么处置你,得等我们跟江家说了这件事再做决定,来人,把华娘子拖下去,严加看管!” 华娘子闻言,意识到自己小命危矣,连忙哭喊着又叫起冤来,甚至妄想让老夫人看在大家亲戚一场,保她一回,然而她本来就是老夫人决定收留下来的,出了这种事,老夫人多少也有些责任,哪里再敢为她说一句话。 江少夫人本来就病着,经过了这么一场对峙,更是浑身发软,颤抖着声音道:“我先回房了,麻烦大家暂时不要来打扰我。” 说完,让静丹和静宜扶着她回去了。 徐静和赵少华也跟着她回到了她的房间里。 江少夫人受的打击显然不轻,比起华娘子处心积虑想害死她,静水的背叛对她来说才是更沉重的打击。 大伙儿也不敢打扰她,由着她自己缓了好一会儿,终于,江少夫人抬头看向徐静,面容憔悴道:“徐大夫,这回真是多亏了你,没想到徐大夫不仅精通医术,还如此机敏。难怪二郎专程让你来替我看诊,只怕他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所以特意让你来看看罢。” 徐静微愣,心头微微一跳。 江少夫人的话给她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莫非江二郎让她来给江少夫人看诊,是存了让她帮江少夫人解决这个麻烦的心思? 现在想想,他们被余夫人掳到王家的庄子里时,江少夫人的簪子已是被盗了,四娘子的画也给她看了。 徐静听说这些事情时,尚且会觉得江少夫人身边同一时间发生这么多事情有些过于巧合,何况江二郎呢。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猜测,重点是,江二郎为什么这么做?他既然起疑,自己来调查便是了,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让她走一趟? 徐静按下心底的思绪,只淡淡一笑,“能帮到江少夫人便好。” 虽然徐静在看诊上面没发挥什么作用,但她解决的事情比看诊重要多了,江少夫人十分大方地给了她一个厚厚的红包,徐静瞅着没人的时候悄悄瞄了一眼,至少是五十两打底,心里霎时美滋滋的。 回去的路上,赵少华一直兴奋地拉着徐静,问她是怎么察觉到这么多事情的,在王家的庄子里时,她就觉得徐大夫很聪明了,没想到徐大夫的聪明还是远超她的想象! 果然就像母亲说的,徐大夫是个奇女子啊,这样的女子,还不知道以后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她。 赵少华突然这么热情,徐静有些吃不消,在赵少华说要送她回家时,立刻婉拒了。 她今天坐了马车出来,车夫是萧逸派在她身边的侍卫乔装打扮的,徐静和赵少华回了赵家,拿回了自己的马车后,便回家了。 然而,马车行到半途,前头的车夫突然敲了敲马车的门,徐静刚凑到门边,那车夫便沉声道:“徐娘子,身后又有人在跟踪您了。” 第176章 让她当你们主母如何?(一更) 徐静眉头微蹙。 又来? 早在昨天她去赵家的时候,车夫就跟她说过有人在跟踪她。 她身边一直有萧逸派来的人保护着,平时她出门的时候,他们都是乔装打扮跟在她身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都一清二楚。 而这些跟踪她的人显然十分不专业,用那些侍卫的话来说就是,一看就是外行的。 她昨天就拜托了那些侍卫帮忙查一下,跟踪她的人是什么来头,只是如今还没有结果。 徐静眸色微转,道:“不用理他们,直接回周家。” “是。” 然而,徐静万万没想到,马车刚回到周家的大门,她就见到了一个不速之客——江二郎,江余。 却见穿着一身墨色暗纹窄袖袍服的男人正双手抱臂靠在周家大门旁的墙壁上,一条修长的腿微微屈起撑在墙上,容貌俊朗,嘴角边的笑容一如既往地带着几分散漫,见到从马车上下来的徐静,嘴角一勾,道:“徐娘子果然没让我失望。” 徐静脚步微顿,脸色微沉,“江二郎,你怎会在这里?” 看情形,他是特意来找她的。 但她跟他非亲非故,也就是在王家的庄子上见过一面,话都没说过几句,徐静想不通他来找她的原因。 而且,他会直接来到周家,只能说明,他知道她住在这里,他查过她! “徐娘子帮了我阿姐这么大一个忙,我亲自来向徐娘子致谢也是应该的罢。” 江余看到徐静脸上的警惕,不由得轻笑一声,一双弧度完美的狐狸眼微挑,带着几分独属于男子的旖旎风情,仿佛能看进她心底里似的。 徐静忍不住嘲讽地笑道:“我刚从淮阴侯府出来还不到半个时辰,江二郎的消息倒是灵通,不知道的,还以为方才江二郎也在淮阴侯府呢。” 她有些拿不准这男人找她的目的,但有一点她确认了,她在淮阴侯府的事情,确实在这个男人的算计之中! 他显然也察觉到了江少夫人身边的不太平,却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设计让她进到淮阴侯府。 他这是在……试探她?因为她在王家的庄子上的表现,引起他的怀疑了? 江余微微挑眉,饶有兴致地道:“徐娘子也不用仿佛敌人一般看着我,我这回确实只是为了致谢而来,放心,我不是不懂感恩的人,广明堂那边徐娘子不用担心,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再敢招惹徐娘子和徐娘子的朋友。” 短时间内? 徐静立刻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含义不明的词,不禁眉头微蹙。 江余却显然没有解释的意思,突然站直身子径直往常走,在经过徐静身边时,腰微微下沉,低低一笑道:“不知道徐娘子可有听过一句话,好马不吃回头草,徐娘子可要三思了。” 徐静眼眸猛地瞪大。 这家伙…… 他是什么时候察觉到她和萧逸间的关系的?!在王家的庄子里时,她自认和萧逸配合得天衣无缝,却还是被他看出了端倪。 他是因为这个,才去查她的? 徐静嘴角微抿,突然转身看着男人逐渐走远的背影,淡声道:“感谢江二郎的提醒,江二郎有心思来我这里,不如多去关心关心余夫人罢。”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04节 他既然已是发现了她的身份,她也懒得继续藏着掖着了。 只是他坑了她去淮阴侯府这件事可不能就这样算了,自是要礼尚往来一番。 当初她被抓去王家的庄子里时,装晕了一段时间,听到余夫人用来迷晕他们的迷药,是某个“爷”提供的。 而他出现在王家的庄子里的理由十分站不住脚,其他人在日常生活中都至少跟王五娘有些关联,他却只是恰好经过了王五娘失踪的地方,就被抓了进来,怎么想怎么牵强。 只有可能是,他不是被抓进来的,而是受余夫人之托进来协助她的! 江余一怔,转头看向眼神微冷地看着他的徐静,忽地,哈哈一笑,一边笑着一边摇头,转身继续离去—— “有趣,着实有趣。” 不远处有一个身穿灰蓝色袍服的男人正牵着两匹马等在那里,看到自家郎君这开怀的笑颜,微微一怔。 见江余走了过来,他连忙把手里拿着的马缰递给了他,蹙眉看了不远处的徐静一眼,道:“郎君,小人无论如何都想不通,郎君为何特意过来见这徐四娘一面?” 郎君这么忙,即便那个女人是萧七郎的前妻,郎君也没必要特意走这一趟罢。 江余接过马缰,嘴角还带着没来得及收起的笑意,道:“吴辉,你觉得,让徐四娘当你们的主母如何?” 吴辉:“……” 江余忍不住哈哈一笑,道:“开个玩笑,一个嫁过人生过子的女子,还入不得我的眼。萧砚辞这般无趣的人身边竟然出现了这么一个有趣的女子,我有些好奇罢了。” 说完,利落地翻身上马,道:“走罢,该去军营了。” 徐静全程眉头紧锁看着江余离去,直到他的身影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 她至今想不通这家伙特意跑这一趟是干什么。 只是为了戳穿她的身份,说出那一番堪称多管闲事的忠告? 然而,那到底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早在徐雅发现了她的身份后,她就做好了终有一天她的身份会大白于天下的心理准备,因此那江二郎虽然让她有些在意,但不至于让她乱了阵脚。 徐静很快把他抛诸脑后,忙活起了自己的事情。 当天下午,徐静照常给天逸馆拨给她的三个大夫培训了一番,又另外给程显白开了一通小灶。 每个医馆在治疗一些特定的疾病时,都会有惯用的治疗方法和药方,天逸馆拨过来的大夫都已是有了深厚的医术基础,徐静对他们的培训主要集中在治疗一些常见的病症,如风寒、各种外伤或皮肤病时,该用什么方法和药方,以此和天逸馆区分开来。 而她给程显白开的小灶主要是教他如何治疗一些妇科类疾病,经过这段时间的思考,徐静越发明确了自己未来要走的方向——主攻妇科类疾病。 先不说这在当今的市场几乎是一片空白,还没有任何权威性的大夫或医馆,若她能成功培养起一批这类人才,简直可以说是独领风骚。 再说她这段时间和周家合作的感觉很不错,自是希望这种友好的合作能持续下去,若以后杏林堂主攻妇科类疾病,其他疾病为辅,也能跟天逸馆区别开来,不至于形成恶性竞争。 当然,程显白作为男性,很难成为以后替女子看病的主力军,徐静如今要他两手抓,其他类型的疾病要抓,妇科类疾病也要抓,等把他培养起来了,以后他便可以专门负责杏林堂大夫培养的工作,她肩上的担子也就能轻松一些了。 做完这所有事情后,天已是开始黑了。 在她给大夫们培训时,萧怀安一直坐在一旁双手托腮,十分乖巧地等着她,见徐静终于闲下来了,立刻高兴地跑上前拉住她的衣服,抬头笑眯眯道:“阿娘,长笑饿了。” 第177章 阿爹太可怜了!(二更) 徐静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嘴角不由得高高扬起,“阿娘晓得了,长笑这么乖,咱们今天吃烤肉可好?” 前一段时间,她叫初菊找铁匠打了个简易版的烤炉,在烤炉打好的那一天,便带着小家伙吃了顿香喷喷的烤肉,小家伙吃得眼冒金光,别提多喜欢了。 这会儿听到徐静说吃烤肉,小家伙脸上的眉毛都要飞起来了,连忙在口水流出来前用力点头道:“哇!太好了!” 就在她准备烤肉的食材时,一个侍卫突然走了过来,朝徐静行了个礼道:“徐娘子,属下们查出,昨天和今天跟踪徐娘子的人是什么底细了。” 徐静停下手上的动作,道:“详细说说。” 这个小厨房是她现在住的院子自带的,厨房里都是自己人,倒不用忌讳什么。 侍卫的回答,却是让徐静有些讶异。 “昨天跟踪徐娘子的有两批人,属下派了人跟在他们身后,见到他们分别进了徐家和武顺侯府。今天跟踪徐娘子的只有武顺侯府的人。” 徐静眸色微沉。 徐雅会派人跟踪她,她不怎么意外,应该说,她早有预料了。 却是没想到,吴宥秉也在派人跟踪她,他派人跟踪她做什么?虽然她在王家的庄子里开口替他说话了,但她只是在正常地分析案情,他不会自恋地以为她是在偏帮他,进而对她另眼相看吧? 这是什么狗血偶像剧剧情?说实话,对于徐静来说,这种狗血偶像剧剧情可能反而还是好的,如果吴宥秉是察觉到了她的身份所以派人跟踪她,才麻烦。 还有徐雅这个隐患,从王家的庄子出来后,徐雅没再找过她,也没把她的身份昭告天下,徐静觉得她很可能在观望,徐雅本就不是那种冲动的性格,但观望过后她会做什么,徐静一时也想不出来。 她不怕有问题,有问题解决便是了,但这种暴风雨前的平静最是熬人。 一旁的侍卫突然一脸犹豫地道:“徐娘子,这件事可要告诉郎君?” 他们虽然是萧逸的人,但除非她身边出现了疑似兴王派的人,或者她遇到了什么危险,否则他们是不会随便把她的事情禀报给萧逸的。 这一点,徐静早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察觉到了。 徐静静默片刻,道:“我明天打算去找你们郎君一趟,这件事明天再说罢,麻烦你待会派个人去你们郎君的宅邸,跟你们郎君说一声,看看明天我可方便过去?” 她没有正面回答侍卫的问题,主要是这件事跟萧逸没什么关系,如果是兴王派在搞事情,她可以理所当然地把这件事甩给萧逸,但徐雅和吴宥秉是原主留给她的麻烦,萧逸没有那个责任替她解决这件事。 但她也没必要堵死自己的道路,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她也不能百分百肯定,自己以后不会需要萧逸帮忙,当初她决定在西京发展,本来就是觉得在这世道,光有钱无法保护自己,还需要有权。 萧逸跟她的关系虽然微妙,但到底位高权重,她遇到麻烦虽然会尽量避免找他帮忙,但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也未尝不是她的一条退路。 侍卫一愣,立刻激动道:“是,属下这就去,徐娘子去探病,郎君定会很高兴!” 说完,仿佛怕徐静反悔似的,连忙转身走了。 徐静微微扬眉,萧逸会开心?他不要觉得她莫名其妙跑去打扰他养病就很好了。 不过,既然是去探病,总不好两手空空地过去罢?徐静思绪一转,心里就有了主意。 第二天,徐静吃完午膳,就带着萧怀安往萧家去了。 能跟阿娘一起回家,小家伙那叫一个欢喜,坐在座位上脚丫子晃啊晃的,看着一旁秋水抱着的食盒,道:“阿娘,初菊说你去盛美斋给阿爹买了很多点心,但我记得,阿爹不喜欢吃甜的东西。” 是这样么? 徐静眨了眨眼,轻咳一声道:“送礼么,讲求心意,心意到了就行了。” 这些点心可花了她不少银钱呢,心意绝对是够了! 一旁的秋水和初菊:“……” 可怜的郎君,徐娘子明摆着就是随便选了个礼物,只怕都没想过郎君会不会喜欢这个问题。 萧怀安一脸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突然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嘴唇道:“为什么阿娘不给阿爹送烤肉?烤肉也能表达阿娘的心意,还比点心好吃呢!” 一想到昨晚的烤肉大餐,他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徐静好笑地看着这只小馋猫,取出手帕替他擦了擦嘴角,道:“你阿爹受了伤,不能吃油腻的东西,而且,吃烤肉要用家里的烤炉,你阿爹那里可没有烤炉。” 萧怀安微愣,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阿娘,阿爹难道从没吃过烤肉?” 徐静微愣,“应该吧。” 普通的烤肉应该还是吃过的,但她的特制版烤肉肯定没吃过。 “那烤鱼呢,阿爹也没吃过?” “阿娘做的烤鱼,你阿爹确实没吃过。” “那炸鸡翅呢?火锅呢?阿爹都没吃过?” 自从徐静发现秋水手艺堪比御膳房的大厨后,便陆续让她做了许多大楚所没有的美食,吃得这小不点这段时间扎实了不少,小脸都圆了一圈。 徐静还以为他是想跟萧逸分享好吃的东西,想了想道:“这些阿爹都没吃过,但没关系,秋水已经会做那些好吃的东西了,以后你和秋水回家后,可以让秋水做给阿爹吃。” 萧怀安顿时露出了秋水初菊的同款怜悯表情。 这些好东西阿爹竟然都没吃过,阿爹好可怜啊。 而且,先前青青姐姐说过,跟喜欢的人一起吃东西,东西会变得更好吃,他和阿爹都最喜欢阿娘了,但阿娘不喜欢阿爹,所以不会跟阿爹一起吃东西。 就是说,阿爹吃的东西肯定没有他的好吃。 太可怜了! 正在书房里处理公务的萧逸突然捂嘴打了个喷嚏,一旁的东篱立刻焦急道:“郎君可是着凉了?最近天气可是凉了不少。” “没事。” 萧逸接过东篱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便继续埋头处理公务了。 想到一会儿徐静会和长笑一起过来,他的眼角眉梢就忍不住染上笑意,恨不得立刻把手上的工作都处理完。 偶然间的一个无关紧要的喷嚏什么的,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于是,当徐静来到了萧逸府上,终于赶着把今天的公务都处理完了的萧逸已是等在了后门处。 为了掩人耳目,徐静每每来萧逸家,都是走后门。 萧怀安刚下马车就见到了自家阿爹,立刻惊喜地呼唤了一声,扑了过去。 徐静微微一愣,脸上立刻露出了几分不赞同,“萧侍郎身上有伤,便不要乱走动了,我们又不是不认得路。” 萧逸摸了摸萧怀安的脑袋,微微笑着看向她,“我的伤没什么大事,大夫说了,适当地走动比坐着不动好。” 徐静细细地查看了他的脸色一番,见他的脸色显然比两天前好了一些,眼光又移到了他的左手手臂上,轻咳一声道:“你的手臂没事罢?那天你是为了救我,才……” “没事,不过是被撞了一下,如今已是不影响活动了。” 萧逸特意抬起左手上下晃了晃,向徐静展示了一番,道:“这件事跟徐娘子无关,要怪,也该怪当初纵火的人。” 听萧逸说起这个,徐静不由得问:“可是查出,那时候王家的庄园为什么着火了?” 王家庄园那场大火起得可谓蹊跷,那之后她问过赵少华,赵少华却说,起火的原因官府还在调查,但可以肯定的是,火不是余夫人的人点的,更不可能是宅子外头的人点的。 徐静自己也完全想不出,到底会是谁在那时候点起那么一场大火。 第178章 最能吸引她的东西(一更) 萧逸短暂地顿了顿,淡声道:“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后厨有仆从忘记熄灭炉灶里的火,引起了火灾。” 徐静微愣。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05节 这么巧? 而且,萧逸方才那停顿,多少让人有些在意。 是事情确实就这么简单,还是因为什么原因,起火的原因不方便告诉她? 徐静不由得打量起了面前的男人,萧逸却已是一把抱起萧怀安,淡淡一笑道:“先进去罢,也不好一直在这里站着。” 说完,转身便往屋子里走去。 徐静只好暂时把这件事放到一边,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用眼角余光看身旁的男人。 萧逸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侧头看向她,扬了扬眉道:“长笑一会儿要去上文夫子的课,大概要一个时辰。” 徐静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看向他怀里的萧怀安,“长笑,你今晚想在家里陪阿爹,还是跟我回去?你若是跟我回去,我就等你下课一起回去,可好?” 萧怀安从方才起就觉得自家老父亲可怜兮兮的,这段时间他也确实很少见到阿爹,忍不住脱口而出,“我今晚留在这里陪阿爹!” 徐静和萧逸都不禁有些讶异。 自从徐静来了西京,这小家伙便总是雷打不动地选择徐静,仿佛自家老父亲不存在似的,像现在这般这么坚定地选择萧逸,还是头一回。 萧怀安突然像想到了什么,轻轻挣扎了起来,“阿爹受伤了,不能抱我,我自己走就行啦。” 萧逸向来尊重这小家伙的每一个决定,闻言垂眸看了他一眼,把小家伙放了下来,“阿爹的伤没事,但长笑想自己走也行。” 萧怀安下了地后,立刻一只手牵起了徐静,另一只手依然拉着萧逸的手,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徐静道:“阿娘,我今晚留在阿爹这里,但阿娘能等我下课吗?” 他虽然想陪阿爹,但还是舍不得阿娘的。 他好怕他上完课出来,阿娘已经走了。 徐静微愣,无奈地勾了勾嘴角,道:“好,我等你上完课出来再走。” 她本来想着,若小不点留在这里,她探完病后就回去了,她这身份在这里待久了也尴尬,何况她还一堆事情要做呢。 但看着小不点充满渴望的眼神,她一如既往地说不出拒绝的话。 萧怀安这才满足了,眉飞色舞的,一手牵着徐静一手牵着萧逸,蹦蹦跳跳地往里走,一直到闲云要带他去上课的地方,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阿爹阿娘的手。 闲云一边鸡贼地往后张望一边带着萧怀安快步离开。 小郎君懂什么。 他继续留在那里就煞风景了,这种难得的时候,就该让徐娘子和郎君多多单独相处啊! 徐静和萧逸目送萧怀安离去后,徐静刚想让萧逸不用管她,把她随便丢到一边,他自去做事就行,萧逸却已是在前面带路了,道:“徐娘子,这边。” 徐静微愣,跟了上去,就见萧逸把她带到了前段时间他们和圣上吃饭喝酒的那个凉亭里。 凉亭里已是摆好了茶具,徐静看到那些茶具,立刻想到了自己买的点心,道:“对了,我买了些盛美斋的点心给你,我听说盛美斋的点心是西京最好吃的。” 绝口不提小不点说他阿爹不爱吃甜食的事。 反正,咳,心意到了嘛。 萧逸在位置上坐下,闻言看了徐静一眼,嘴角微微一扬,“徐娘子有心了。” 他今天穿着一身家居的月白色绣银边大袖袍服,头发依然一丝不苟,只用一根祥云状木簪子随意地固定着,颇有几分闲云野鹤的出尘之感,配上他嘴角淡淡的笑意,倒真有几分像那不问世事的谪仙人了。 奇怪,以前的萧逸有这么喜欢笑吗?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眉头紧锁薄唇紧抿,浑身散发出一股子冷冽肃然之气,看着就十分不好接近。 如今,他周身的气息好像柔和了不少,是因为受伤的缘故? 徐静在他对面坐下,想了想道:“你身上的伤还好罢?圣上批了你几天的假?” 萧逸煮茶的手微微一顿。 他方才说过他手臂上的伤没有大碍,她这会儿问的,只能是他后背上的伤。 他知晓她前天去过赵家,他后背上的伤只怕是长予那个多嘴的小子告诉她的。 他淡声道:“不算大事,圣上他们大惊小怪了,非要我在家里休息七天。” 徐静微微挑眉,“想不到圣上还挺体恤手底下的官员嘛,我听赵六郎说,你前一段时间去处理兵器库的事情了,可是处理完了?” 萧逸摇了摇头,“刚处理了两个,就中了他们的埋伏,剩下的交给萧禾去处理了,否则我也不能那么早回来。” 也是,他先前也就出去了七八天吧,那四个兵器库定然不在一个地方,要在七八天里把所有兵器库处理完,也不太可能。 徐静想起赵景明说的话,忍不住道:“我听赵六郎说,你先前还参过军,倒是没想到,幸好如今大楚还算太平。” 萧逸微愣。 那小子,竟连这件事也说了。 他把煮好的茶倒了一杯,放到徐静面前,仿佛想到了当年的兵荒马乱,血流遍野,脸色微微沉肃道:“确实,小时候我时常听祖父说,皇朝动荡,最可怜的是百姓,然而他们也最身不由已,生活在什么样的时代,不是他们可以选择的。 我初初还不了解祖父这句话的意思,直到我亲历过战乱,才知晓家国安康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一件事。” 徐静不自觉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感觉他说这番话时,浑身的气场都似乎变了。 她莫名就有些好奇,他当初为什么不继续在军中发展,而是出来考了科举? 只是,这属于萧逸的私事,她随便问出口好像不太好。 就在徐静有些纠结的时候,一个侍从突然走了过来,行了个礼道:“郎君,大理寺那边方才来了人,把所有关于微笑杀手这个案子的卷宗都送过来了。” 听到某个熟悉的词,徐静讶异地看了过去。 萧逸却依然一脸淡然,拿起杯盏啜饮了一口,道:“嗯,把卷宗都搬到我书房里去。” “是!” 看到侍从走了,徐静不禁看向萧逸。 看到女子眼中掩不住的蠢蠢欲动,萧逸不动声色地低低一笑,最能吸引这女子注意力的,还是案子,主动道:“因为王五娘的案子,圣上对微笑杀手这个案子也关注了起来,前几天早朝时,他质问了大理寺,说这个案子影响恶劣,为何这么多年都破不了。大理寺本来就对这个案子头疼得很,便借着圣上的质问,以我参与了王五娘这个案子,多少也与微笑杀手这个案子沾边为由,把这个球踢给了我。” 徐静听得目瞪口呆,这也能算理由?! 不过,更让她讶异的是另一件事,“你就真的接下来了?” 第179章 这分明是虐杀!(二更) “嗯。” 萧逸点了点头,“这个案子确实拖得太久了,大理寺显而易见,已是拿这个案子没什么办法,陛下派人问过我,要不要接手试试,我便应下了,刚好这段时间养伤有时间。” 徐静沉默了。 这叫啥养伤啊,这不是妥妥的带伤公干么? 萧逸忽地,抬眸看向徐静,“不过,这个案子整整五年都还没找到凶犯,说明破案还是有一定的困难,不知道徐娘子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薪酬我会照样给。” 他说得是先前他们在安平县时说好的,验一次尸一两银子这个薪酬。 说实话,对于如今的徐静来说,一两银子对她来说已是毫无吸引力,昨天她帮江少夫人解决了她身边的麻烦后,江少夫人给她的红包里足足有一百两,更别说徐静先前替人看诊卖药,已是赚了一笔数额不小的钱,毫不夸张地说,她现在已经是一个小富婆了。 只是,这一两银子对她来说,意义并不只是白花花的银子,徐静微微挑眉,道:“验尸我自是没问题,查案我却无法保证。我听说,微笑杀手最近一次杀人已是半年前了罢,便是萧侍郎想找我验尸,估摸也没有尸体给我验。” 像王五娘那般保管完好的尸体,属于极其稀有的现象。 “虽然如今没有尸体给徐娘子验,但先前的受害者的尸格,大理寺都已是送到了我府上,我想让徐娘子看,定能比我看出更多东西。” 萧逸边说,边扬手唤来一个侍从,让他去把大理寺送来的尸格都拿过来。 做完这件事后,他继续道:“微笑杀手首次杀人是在五年前,至今死在他手上的人有五个,死者都是十六岁到二十四岁间的妙龄女子,而且,这些女子都住在西京或西京附近。 本来这个凶犯杀了这么多人,其恶劣程度应该足以引起上头的重视,然而,因为他杀的都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子,只有两个女子是小官吏家的娘子,而且他每个案子之间隔得时间都很长,跟大理寺其他的大案比,分量就显得有些不足了。 若不是这次王五娘的案子跟微笑杀手的案子扯上了关系,也不会引起圣上的重视。” 徐静眉头微蹙,“可是,王五娘是半年前死的,当时圣上怎么没有重视起这个案子?” 萧逸静默片刻,才道:“因为这件事根本没有传到圣上耳中,王家一门心思淡化王五娘的死,最好的结果是让它彻底销声匿迹,因此大理寺和上京府衙的人都没有把这件事报上去,这一回,是余夫人弄出来的动静太大,才惊动了圣上。 一个人便是有天大的冤屈,如果没有人去替他伸冤,周围的人也不可能知道。” 是这个道理。 微笑杀手这个案子的死者基本都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儿,才没有引起上头重视,何况是王家本来就不看重的王五娘呢。 这个时代又不像现代,有发达的舆论媒体,一个案子若是过于重大,全国的百姓都会监督公安机关破案,而在古代,一个案子是否得到重视,全看死者的分量以及官员的良心。 徐静心头有些发沉,缓缓呼出一口气,道:“麻烦萧侍郎跟我详细说说微笑杀手犯下的案子罢。” 萧逸看了她一眼,道:“微笑杀手这个名头的由来,徐娘子应该知道,因为每个被他杀死的女子,嘴角都会被红线缝出一个上翘的弧度,仿佛在微笑一般,所以大众才给他取了微笑杀手这个名字。 他第一次犯案是在天禧二年,也就是五年前,死者是住在西京东北边的一个布庄家的娘子,姓范,当年她刚满十六岁,被发现时,她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身上有众多掐伤、抓伤和咬痕,有被奸污的痕迹。 他第二次犯案是在天禧三年,跟前一个案子隔了一年左右,死者同样是住在西京东北边的一个娘子,家里是开早点铺子的,姓曾,十九岁,她被发现时的情况,跟前一个死者差不多。 就在官府的人以为,这个杀手犯案的规律是一年杀一个人时,接下来的一整年,他没再犯过案。” 徐静一怔,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不由得问:“如果他天禧四年没犯案,他是怎么做到至今为止杀了五个人的?他那一年为什么没有犯案?” 一开始,她听说微笑杀手五年间杀了五个人,又听说他头两年是一年杀一个人时,也下意识以为,这五个死者是他按着一年一个的频率杀下来的。 “因为,他在沉寂了一年后,再次犯案了,而且他这回出来,杀人的规律有了变化,变成了半年杀一个。” 萧逸沉声道:“他天禧四年为何没有犯案,官府至今没有头绪。他再一次出现是在天禧五年的一月份,死者是西京郊外一个农户家的娘子,姓陈,二十二岁。 同年的七月份,他又出现了,死者是住在西京西南边一个校书郎的夫人,姓钱,二十四岁。 再来便是天禧六年的一月份,当初传言被他杀死的女子有两个,一个是住在西京郊外的一个律学助教的夫人,姓孙,刚满二十岁,另一个就是王五娘了,但如今已是查明,杀害王五娘的凶犯不是微笑杀手。” 萧逸说的情况可以说是十分详尽了,徐静还是一下子便听出了其中的不妥,紧紧盯着萧逸道:“后面死的三个女子,你为何不说她死去时的尸体情况,可是有什么蹊跷?” 萧逸的眉不禁微微扬起,轻笑一声道:“徐娘子在查案方面的敏锐性果然非同一般,没错,后面死的三个女子,情况跟头两个女子有些不同。 她们被发现时,同样是衣裳破败不堪,有被奸污的痕迹,嘴角被红线缝成了上翘的弧度,然而她们身上的伤,跟前两个死者十分不一样,十分的……惨不忍睹。 除了前两个死者身上也有的掐伤、抓伤和咬痕,后面三个死者身上还有明显的烧伤痕迹,手指甲和脚指甲都被人生生剥下,身上还有十多处棍棒伤、鞭伤和拳脚伤,死者……私密部位的皮,还有被生生剥下的痕迹……” 徐静的心微微一颤。 这哪里是单纯的奸杀案,简直就是惨无人道的虐杀啊! 萧逸观察了徐静的脸色一番,才继续道:“这些情况都是先前大理寺卿跟我说的,据说因为后面三个死者的尸体太过凄惨,死者的家属一度无法接受,不愿意承认她们的身份。更详细的情况,要看大理寺送过来的卷宗才能知晓。” 徐静却忽地道:“情况……有些不太对。”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06节 第180章 凶犯消失的那一年(一更) 萧逸微愣,就听徐静继续道:“先前查郑寿延的案子时,我就跟你说过,这种连环杀人犯,就是指连续作案多次、杀害了多个受害者的凶犯,行事上都会有一定的规律和自己的爱好,这些规律和爱好不会轻易改变,特别是他们杀人的频率和杀人的方式。 如果他们犯案的情况有了改变,极有可能跟他们个人在生活中的变动或心理上的改变有关,就比如郑寿延突然加快了杀人的速度,就是因为他发现自己患上了消渴症,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彻底无法压制自己心底杀人的欲望。” 徐静虽然是法医,但她时常跟公安机关的人合作查案,当时她时常合作的一个部门有一个十分出色的心理犯罪专家,徐静在耳濡目染中,也多少了解了一些心理犯罪方面的知识。 萧逸很快就理解了她的意思,“这个微笑杀手蛰伏一年后再出来,不但每次犯案间隔的时间缩短了,杀人的手法也明显有了改变。” “对,而且这改变不是一般的大,如果说他头两年犯的案子可以归类到奸杀案的类别,后面他犯的案子,简直就是虐杀案了。” 萧逸不由得问:“这两种案子有什么区别?” 在他看来,这都是杀人案,只是后者的手法更为残忍罢了。 徐静想了想,道:“奸杀案的凶犯,犯案时通常是冲着性去的……咳,简单来说,就是他对某个女人有了欲望,因此实施了犯罪,然而大部分虐杀案的凶犯,关注的不是女子本身,而是……虐待凶犯本身,和受害者发生关系,对这类凶犯来说一般只是顺带的事情。” 有些连环杀人案的凶犯甚至是性无能或者不屑于和自己的受害者发生关系,因为在他们心里,对受害者的折磨远比受害者本身有吸引力。 饶是萧逸不是第一回和徐静商讨案情,先前也不是没有一起破过女子被奸污的案子,此时看她这般坦然地说起男女之间发生关系的事,心里还是有些说不出的微妙,不由得清了清喉咙,道:“所以你觉得,凶犯很可能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所以有了这些改变?他发生重大变故的时间,很可能就是在他突然消失的那一年里。” 徐静却依然觉得还有哪里不太对劲。 只是如今,最有可能的答案确实是这个。 她沉吟着道:“凶犯突然消失一年,也十分耐人寻味。从他后面继续出来犯案来看,他犯案的欲望并没有消退,那天禧四年那一年,他为何突然停手了?我倾向于觉得,他是因为某些事情无法犯案,也可能是那一件事,促成了他后面犯案风格的重大改变。” 凶犯突然没有出现的原因,可太多了——生病了,有事离开了西京,他其实杀了人但官府没有发现,甚至有可能,他犯了什么案子被抓进了牢中,所以无法犯案…… 根据她目前掌握的情报,压根无法得出一个准确的推断。 萧逸静静地看着她,见她想得入神,不由得低声道:“你若是在意,我让人把跟这个案子相关的卷宗都拿过来,你总归要等长笑下课,在那之前,可以先看看相关的卷宗。” 徐静不由得眼眸一亮。 她本来就烦恼等长笑期间要做什么,如今却是不用烦恼了。 看到她这样子,萧逸不由得低低一笑,又找来一个侍从,让他把跟这个案子相关的卷宗都拿过来。 没一会儿,方才离开的两个侍从就用托盘托着两座堆成小山的卷宗走了过来,放到了桌子上。 这么一个大案子,相关的资料定然是不少的,徐静从中挑出了那五个受害者的尸格,便安静地看了起来。 萧逸看了她一眼,遣人拿了一碟点心过来,便也拿起一份卷宗,打开细细看了起来。 一时间,小小的凉亭里安静得只能听到风吹动树叶的声音、仆从在远处走路的声音,和一旁的池子里偶尔跃出水面的锦鲤的声音,初秋的天气干燥却舒爽,偶尔风在身上吹过,就仿佛母亲温柔的双手,穿过金灿灿的阳光轻轻抚上孩子的身体。 徐静某一时刻,不自觉地抬头,当看到对面难得放松地靠坐在椅背上,一只手拿着卷宗,一只手轻轻摩挲着桌面上的茶盏的男人时,微微一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竟是可以无视原主记忆带给她的影响,以一种堪称平静的心态去看待这里,和面前的男人了。 似乎感觉到了徐静的视线,萧逸突然抬头,一双深邃的黑眸静静地看着她,道:“怎么了?” 徐静按下心底里莫名其妙的想法,摇了摇头道:“这几个受害者的尸格我看完了,确实如萧侍郎所说,后面三个受害者死亡时的惨状,不是前两个受害者能比的,只是她们身上的伤也有一定的规律,例如她们身上的烧伤、棍棒伤和徒手伤分布的位置都差不多,手指甲和脚指甲全都被剥落了,且仵作判断,凶犯是用钳子一类的工具剥落的,以及三个受害者胸口的皮肤都被人生生撕了一块下来。” 最残忍的是,那些伤都分明是生前伤,也就是说,死者被折磨时,是有意识的。 顿了顿,她道:“我先前还想过一个可能性,后面三个死者会不会像王五娘一样,是别的人模仿微笑杀手犯案。” 萧逸看着她,问:“那你觉得是模仿犯案吗?” “不,”徐静摇了摇头,“我对比了五个受害者嘴上红线的缝合手法,它们的手法以及缝合出来的模样都差不多,凶犯显然精通针线活,针线十分细密整齐,这是很难模仿出来的。 而精通针线活的男子本来就少见,我觉得这在以后的查案中可以作为一个突破点。” 这也就更凸显出杀害王五娘的凶犯的模仿是多么拙劣了。 王五娘嘴角的缝线凌乱而粗糙,一看就不是微笑杀手的手法。 只是,除此之外,她在尸格中也暂时看不出别的线索。 她不由得看向了其他卷宗,就在她打算拿起其他卷宗时,萧怀安兴奋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阿娘,阿爹!我下课啦,文夫子说我今天的字又有进步了!” 徐静微愣,一个时辰就这样过去了,也太快了吧? 她只能暂且压下蠢蠢欲动的心思,站起来抱住了扑过来的小不点。 萧逸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又给她满上了一杯茶,仿若不经意地道:“你若想继续看,可以多留一会儿,我今天总归也没旁的事,若你有事要回去,也可以等以后有空的时候再来看。” 徐静多少有些遗憾,只是她也知道,这些卷宗属于官府私密文件,是不可能让她带回家的,想了想,道:“我回去还有事,等我有空再过来罢。” 第181章 跟往年没什么两样(二更) 萧逸心里有些失望,但总算是有了让她下一次过来的理由,嘴角浅浅一扬,道:“好,我送送徐娘子。” 萧怀安顿时也缠着徐静要送她,徐静有些无奈,只能由着这对父子把她送到了后门口。 临走前,萧逸突然唤住了她,道:“你最近若是想出门,要小心一些。” 徐静以为他在担心兴王派会对她做什么,点了点头道:“我晓得的。” “不止是兴王派的人,”萧逸顿了顿,沉声道:“微笑杀手自从再次出现,每半年都会杀一个人,上一次他杀人,已经是一月份的事情了。” 徐静微愣,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今是八月初,按照微笑杀手杀人的频率,他早就该有所行动了。 如果他会再次犯案,很可能就在这几天。 徐静脸上的表情也不自觉严肃了起来,道:“好,谢萧侍郎提醒。” 说完,便上了马车。 徐静离开后,父子俩都不约而同地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突然,萧逸感觉一只软软的小手仿佛一条鱼儿一般钻进了他的手里,握着他的两根手指,萧逸不自觉低头,就见某个小不点带着一种他看不懂的怜悯看着他,郑重其事地道:“阿爹,我会陪着你的!” 他要是想阿娘了,还能去阿娘那里住,能抱着阿娘,跟阿娘睡一张床。 阿爹要是想阿娘了,却什么都不能做。 唉,阿爹太可怜了,罢了,他还是稍微忍耐一下,多陪阿爹两天罢! 另一边,徐静这么急着要回家,是因为她答应岑夫人明天做给她的紫草膏还没做完,不过幸好她的原料和前期准备都做好了,回去只需要完成最后几个步骤就行。 她这回一共做了四罐紫草膏,岑夫人定是要先试用一下这个紫草膏再决定要不要订货,她现阶段做太多也没用。 第二天,她便带着做好的紫草膏,往赵家去了。 她去的时候,赵少华也在,显然是特意在这里等着她的。 岑夫人亲热地拉着徐静的手,笑眯眯地道:“你前些天在淮阴侯府的事情,少华都与我说了,徐大夫真是每天都能给我新的惊喜呐。” 赵少华笑嘻嘻地道:“是吧,大伯母,我昨天还在想,像徐大夫这般有才华的女子,以后还不知道什么男人才配得上呢。” 岑夫人眼底深处掠过一抹遗憾,徐大夫再有才,也是一个家世不显、独自在外生活的女子,光是家世这一点,就不可能嫁去什么显赫的人家。 岑夫人不是在意徐静大夫的身份,相反,对于这个独立自强的女子,她十分钦佩,但不得不说,很多男人都无法接受自己的妻在外抛头露脸,光是这一点,她便是想嫁个普通人家也难。 这世道,对女子就是这般苛刻,更别说大楚的风气跟前朝相比已经算开放了。 何况她一直带着面纱,也不知道她的脸是不是不方便示人…… 岑夫人这般想着,看着徐静的眼神更怜惜了,赵少华突然道:“过几天不是中秋了么,每年中秋城里都可热闹了,好多娘子郎君都会上街,徐大夫那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街上看看?说不定能遇到徐大夫的如意郎君呢!” 徐静微愣,竟然已是快到中秋了么。 时间过得可真快,她刚来到这里时,还是四月呢。 岑夫人立刻瞪了赵少华一眼,“你就是贪玩,可别拉着徐大夫乱来。” 赵少华娇憨地撇了撇嘴,脸上满是被娇宠的小女儿才有的娇态。 徐静笑着道:“再说吧,我也不确定那天会不会有事。”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岑夫人表示她先试用一下徐静的紫草膏,过两天再跟徐静说要定多少罐,徐静便离开了。 回府路上,徐静不由得想起了以往过中秋时的场景,自从爷爷去世后,她每年的中秋节都是独自一个人过的,渐渐地,她也就对这个节日没那么敏感了,往往都是见到每个商场都在搞月饼促销,才意识到今天是中秋啊。 她靠在马车壁上,眼睛微微闭起。 难得的中秋佳节,小不点定然是要跟萧逸一起过的。 今年的中秋节,对她来说,依然跟往年没什么两样。 突然,马车猛地停下,徐静倏然睁开眼睛,扬声道:“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徐娘子,”车夫微微紧绷的声音传来,“有人拦车。” 顿了顿,加了一句:“是武顺侯府的三郎君。” 徐静微愣,脸色顿时一沉。 吴宥秉?他想做什么? 她脑子快速转了一圈,这两天,她给程显白布置了很多功课,因此这两次去赵家都是她一个人去的。 她只能自己推开车门,走了下去,看着面前带着两个小厮的吴宥秉,淡声道:“不知道吴三郎找我所为何事?” 吴宥秉的脸色十分怪异,仿佛不敢置信,又仿佛难以理解,紧紧地盯了徐静好一会儿,才咬牙道:“你当真是徐四娘?!” 徐静微微挑眉。 从吴宥秉的反应上,她瞬间看出了许多事情—— 一是,他先前并不知道她的身份。 二是,他对她的身份感到十分惊奇,这不奇怪,所有知道她就是徐四娘的人,都会因为她的改变感到震惊,但从他的震惊程度来看,他显然刚知道她的身份没多久,以吴宥秉这沉不住气的性子来说,他很可能是刚知道她的身份,就跑来堵她了。 徐静很快就得出了结论,嘴角微微一扯,带了几分讥讽道:“徐雅告诉你的?你方才跟徐雅见过面?” 徐静这反应无疑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吴宥秉的眼睛猛地瞪大,气急败坏地道:“你这女人,竟然一直瞒着老子,你可是一直在心里看老子笑话!” 一想到在王家的庄子里,她全程看到了他被冤枉的狼狈样,还假模假样地替他说话,他就气得想杀人。 亏他因为她替他说话,自觉找到了一个从心底里理解他的红颜知己,还想着如果她长得不丑,就想办法把她纳回家! 谁料今天徐三娘找到他,跟他说她就是当年那个悔婚的贱女人,要他怎么不气! 吴宥秉越想,心里那口气就越是觉得顺不下去,忍不住伸出手,狠狠地朝徐静抓了过去。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07节 第182章 脑子比较不好使(一更) 徐静眉头微蹙,敏捷地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同时,一只手臂伸了过来,直直地拦在了吴宥秉和徐静之间,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过了来的车夫。 吴宥秉顿时狠狠瞪向徐静,冷笑着道:“你躲什么?可是心虚了?你自己也知道自己干的不是人事罢!” 想当年他被这女人悔婚后,几乎满西京都是在背后嘲笑他的人,他不是没想过找这女人算账,只是家里人对他千叮万嘱,不许再跟徐四娘有任何往来,甚至一直派人盯着他,他便是气得牙痒痒,也什么都无法做。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好不容易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这女人却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还又一次欺骗了他的感情!这让他怎么不恨! 徐静眼神微冷地看着不远处的吴宥秉,道:“吴三郎,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都已是过去了,我和你现在没有任何关系,若你继续纠缠我,我随时可以去报官。” 吴宥秉微愣,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龇牙咧嘴道:“徐四娘,你不会忘了你现在早就被徐家赶出家门了罢,便是徐家没把你赶出去,你以为京兆尹就会偏帮你?” 毕竟,徐家可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哪里能跟他们武顺侯府比? “不,”徐静淡声道:“我认为京兆尹会秉公行事,这里到底是皇城脚下,我相信西京的官员都不会做任何辜负老百姓的事情,何况,吴三郎可能有所不知……” 徐静忽地,嘴角微微一勾,道:“前两天,我刚刚帮了淮阴侯府的世子夫人一个大忙,淮阴侯府的世子夫人是江家的人,而如今的京兆尹,可是世子夫人的嫡亲三叔,你猜,若我向世子夫人求助,世子夫人会不会帮我呢?” 吴宥秉一怔,显然不相信徐静的话,一脸不屑,“你骗鬼呢!你有什么本事帮淮阴侯府的世子夫人?” “如今的我有没有本事,我还以为吴三郎多少是有一些了解了,说起来,当初在王家的庄子里,还是我替吴三郎说话的呢。” 徐静脸上却没有任何虚色,嘴角笑容越发清冷,道:“我的话可不可信,吴三郎可以自己掂量,吴三郎若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大可以跟我到西京府衙走一趟。” 见到徐静这模样,吴宥秉的脸色不由得动摇了起来。 确实,如今的徐四娘跟以前比似乎变了许多,否则他也不会一时鬼迷心窍,对她起了兴趣。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先前派去打探这女人的消息的人曾说过,江二郎去找过她,虽然当时他的人离他们有一段距离,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人应该是没有看错的,就是江二郎没错! 他当时还万分焦急,以为江二郎跟他一样,因为王家庄子里的事情对这女人起了兴趣,然而仔细想想,江二郎不是那种沉迷女色的人,何况他是因为那女人在庄子里替他说了话,才注意到她的,否则正常人谁会对一个连脸都不敢露的女人另眼相看? 如果江二郎不是因为对这女人感兴趣去找她的,莫非是因为她帮了江少夫人的缘故? 如果真的是这样,这女人得是帮了江少夫人多大一个忙,才能让向来清高的江二郎亲自去找她啊! 吴宥秉一时被自己的想法困住了,继续找这女人的麻烦不是,就这样离开也不是,忍不住龇着牙,又急又凶地瞪着她。 徐静却已是明白了他的想法,淡声道:“吴三郎还是请回罢,我和你之间的恩怨,早在五年前就结束了。” 说完,径直回到了马车上。 吴宥秉却被她那一句“结束了”狠狠刺了一下,想到当初被人在背后骂自己绿王八的辛酸史,气得又忍不住跳起了脚,“你这混账女人!你别以为老子会就这样算了!你等着!若老子发现你在骗老子,这些新仇旧恨老子绝对会一次性向你讨回来!” 徐静却看也没看他,坐着马车径直离去了。 然而,她没有看他,不代表能无视他。 虽然现在靠着江家的名头,她能稍微唬住他,但他到底是武顺侯府的嫡出郎君,若他真心想要为难一个人,手段可太多了,明的不行,还不能来阴的吗? 她也只能庆幸,这吴宥秉脑子不太好,估摸一时是转不过弯来的,但他若是一直不愿意放下这件事,转过弯来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她就麻烦了。 她现在只能盼望,能有什么事发生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开,或者他永远不要转过弯来。 怀着这些心事,徐静一路回到了周家,刚下了马车,就听到一个熟悉的欢快声音响起,“静姐姐,你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徐静微愣,抬头就见到一脸喜极而泣地跑了过来的程青青,以及跟在她身后同样难掩激动的春阳和春香。 她来到西京后一直没有回去,距离上次跟她们见面,已是大半个月之前了。 徐静好笑地看向跑到了她面前的程青青,道:“杏林堂里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程青青的医术和经验都不算太足,徐静想着自己短期内都是要待在西京的,天逸馆借给他们的人手又没那么快培训出来,干脆跟程显白商量,先把杏林堂关一段时间,让程青青也来到西京,跟着那几个大夫一起培训,等培训完了,再带着大夫回去重开杏林堂。 也幸好他们先前已是赚了一大笔钱,关门一段时间,对他们来说没有太大压力。 程青青连连点头,“静姐姐派人送了信过来后,我便没有再接收新的病患了,其他病患我也让他们转去了天逸馆,按照静姐姐说的,他们在天逸馆看诊可以有专属的折扣,先前预定了药物的人,也都已是把药物取走了。” 徐静满意地点了点头,抬眸张望了一圈道:“你们来了,说明周当家也到了罢?” 她当时写信拜托了周启,让他下次过来的时候,把程青青他们一起带过来。 程青青还没开口说什么,不远处一个温润带笑的声音就响起,“想不到徐娘子还会记挂某,当真让某受宠若惊呐。” 徐静嘴角微抽,看向不远处穿着浅蓝色宽松袍服的男人,没好气地道:“周当家就别嘴贫了,我有要事要跟周当家说。” 说着,眉眼微微一挑,道:“周当家可以准备一下在西京开分号的事情了。” 周启一愣,第一时间怀疑自己听错了。 徐娘子要跟他说的竟然是这件事! 不是,他跟她合作了才多久?也就不到半个月吧!这女子竟已是把他头疼了快一年的事情解决了?! 他还以为,便是有徐静从中周旋,也至少是要等上一年半载的! 他很快回过神来,眉头微微蹙起,道:“徐娘子是如何做到的,江家……竟然愿意放手?” 徐静微愣,这话题走向让她有些始料未及,“打压天逸馆,不是广明堂私自的决定吗?” 周启的表情显然比她还讶异,想了想,他似乎想到问题出在了哪里,脸上现出几分愧色,道:“有些事情,我先前没来得及告诉徐娘子,可能让徐娘子有所误会了。” 第183章 不可估量的利益(二更) 毕竟他完全没想到,徐静的动作会那么快,而他们谈定合作那一天,他又赶着回安平县。 他本来想着等下一回来西京,再把那些事告诉徐静的。 徐静的眉头已是蹙了起来,淡声道:“看来,我们要找个地方好好聊聊了。” 很快,他们便坐到了周启在西京用来待客的书房里,周启道:“先前我跟你说过,我这段时间一直有派人留意着广明堂的林家,所以才知道,他们在西京攀上的高枝是江家。 在那期间,我还知道了一件事,林家和江家间的关系,十分复杂,可以说,他们两家已是形成了深度的合作。” 徐静微怔。 可是,赵少华明明说,江家之所以提拔林家,只是因为林家有秘方可以治疗江老太爷的哮喘。 看来,他们间的关系不是那种摆在明面上的关系,否则,赵少华不可能不知道。 徐静道:“我能问问你的消息来源吗?” 周启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既然我们已是合作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因为我一直怀疑我阿爹的死跟广明堂有关,我在这三年间,安排了数个探子进入了广明堂,有几个探子如今已是能触到到广明堂的核心,虽然还只是在比较边缘的地段,但他传来的消息应该不会有假。” 原来如此。 徐静问:“那你可知道,林家和江家间深度合作的纽带是什么?” 任何一种合作,都必然是冲着利益去的,而能让江家主动和小小的林家进行深度合作的,涉及到的利益定然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 周启道:“具体的事情,我其实也不是特别了解,我方才跟你说了,我的人目前也只是属于比较边缘的地带,但他说,林家和江家这几年一直在推进一件事情,似乎跟……军队有关。 我知道这件事后,也专门找人打探了一下,知道江家是靠军功起家的,如今他们家的郎君也主要是走武将的道路,现如今的江家家主更是天武军的总督,掌管着一整支军队,更别说,江家在大楚军中的势力早已是如同蜘蛛网一般,庞大而复杂。 所以我猜,江家和林家在推进的事情,是想让广明堂……承接大楚军中的药物需求。” 徐静的心微微一跳,竟然是给军队供药! 大楚军队的事情,徐静不太清楚,但也知道,常年驻守在西京的军队就有二十几万! 光是给这二十几万军士制作药物,其中的利润就已是庞大得无法估算了!更别提散布在大楚各地的军队了! 周启看徐静的神情,就知道她已是明白了这其中的深意,暗叹一口气道:“所以,你说广明堂对我们的打压中,没有江家人的意思,我是不怎么相信的,事实上,这几年,广明堂不仅仅打压了我们天逸馆,连带着西京很多大医馆也被他们打压了。 当然,西京就在天子脚下,他们在西京的动作不敢太放肆,但暗地里的小动作可不少。 而且,十分耐人寻味的是,自从三年前开始,西京就再没有新的大医馆出现。” 徐静沉声道:“他们要想从中脱颖而出,让朝廷选中他们为军队供应药物,自是不希望有别的强而有力的对手出现。” 难怪江余前天跟她说,广明堂短时间内不会再招惹他们! 那个短时间内,原来是这个意思! 徐静理清了思绪,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道:“周当家的担心,我明白了,但周当家大可以把心放下。” 见到周启不解的神情,徐静斟酌了一下,把她是怎么让江家愿意给天逸馆在西京开分号的这件事说了一遍。 只是省略了她当初帮助江少夫人的细节,只简单地说,她帮了江少夫人一个大忙。 周启听得简直是目瞪口呆,徐静最后道:“江二郎亲口承诺我,广明堂短时间内不会再招惹我和我的朋友,这句话的意思其实就是默认给天逸馆开了条路了,只要天逸馆不做跟江家利益相冲的事情,林家和江家应该不会再主动招惹我们。” 周启却忽地,苦笑一声,“不做跟他们利益相冲的事情……说着容易,要我眼睁睁看着杀父仇人这般得意,却哪有那么容易。” 不难想象,若林家和江家的计划顺利,林家很快就要成为大楚最为显赫的医药世家,那是不管他们天逸馆在西京开多少分号,都比不上的。 这要他如何甘心! 徐静看了他一眼,淡声道:“周当家,你是个聪明人,自是知道什么事可为,什么事不可为,林家为了这件事已是筹谋了这么多年,又哪是别人想破坏就能破坏的,先做好自己的事情才是最要紧的,不管如何,你九泉之下的父亲知晓你让天逸馆重现了当年的辉煌,定然已是很欣慰。” 周启静默片刻,他哪里不知道徐静说的话才是对的,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徐娘子放心,我不会乱来,保全天逸馆和周家永远是最要紧的事情,何况,我也不能辜负徐娘子对我的期待。 徐娘子这次帮了我们这样一个大忙,我无以回报,便以茶代酒,敬徐娘子一杯罢。” 说着,举起面前茶几上的茶盏,朝徐静示意了一下,便一饮而下。 因为要筹备天逸馆在西京开分号的事情,周启这回在西京逗留的时间比较长,周家每天都有不同的人进进出出的,煞是热闹。 这些热闹却与徐静关系不大,她这些天埋头在忙活自己的事情,除了要培训大夫和程显白兄妹,还要教导周启帮她找来的五个女医童。 偶尔有空的时候,还要去萧逸府上,看微笑杀手这个案子的卷宗。 她先前答应了萧逸会协助他破这个案子,更别说她对这个案子还是很在意的,也乐意把时间花在这上面。 这天,徐静在萧逸家里看卷宗的时候,萧逸有事情出去了,因为最近徐静来的次数比较多,府里的仆从还专门为她准备了一个休息的房间。 萧逸回来后,听仆从说徐娘子来了,不禁眸色微动,直奔徐静所在的房间。 刚踏进这个房间,他就微微一愣。 却见房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竖起了一个木板,上面用钉子钉着一张白纸,白纸上画了一个表格,上面整齐罗列着微笑杀手案中每个受害者的详细情况。 范雪儿,十六岁,失踪于天禧二年三月十八,三月十九号于西京郊外小松林附近发现尸体。 曾桃,十九岁,失踪于天禧三年二月二十,二月二十二号于西京郊外爱晚亭附近发现尸体。 陈丽丽,二十二岁,失踪于天禧五年一月十五,一月十九号于西京郊外相思崖附近发现尸体。 钱红莲,二十四岁,失踪于天禧五年七月二十六,七月三十一号于西京郊外法门寺附近发现尸体。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08节 孙满,二十岁,失踪于天禧六年一月二十号,一月二十七号于西京郊外小北坡附近发现尸体。 姓名,年龄,遇害时间,尸体发现地点等等,一目了然。 徐静正站在木板前,一脸沉思,听到脚步声,她立刻转头,见到是萧逸,眉微微一挑道:“萧侍郎,你回来得正好,我今天把所有卷宗都看完了,发现了几个要点,想跟你探讨一下。 首先,我发现基本所有受害者都是在失踪几天后,尸体才被人发现的,这说明,凶犯把她们掳走后,还囚禁了她们一段时间,凶犯定是有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安全屋!” 第184章 连起所有疑点的那根线(一更) 萧逸已是习惯了面前的女子时不时蹦出几个他从没听过、但意思不算难懂的词。 他走了过去,站在徐静身旁看着纸上的表格,道:“官府的人也是这样想的,每个死者被发现时,死亡时间最多的也不会超过两天,其他时间里,她必定是被凶犯藏在了某个地方。 而且,凶犯对死者施暴时,死者定会发出各种挣扎和惨叫的声音,如果他的藏身之处附近有别的百姓,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听到,所以我推测,他的藏身之处定然在一个比较偏僻、周围没什么人的地方,或者那个地方能隔绝声音,外面的人听不到,例如地库之类。” “对,”徐静点了点头,指了指几个死者被发现的地点,道:“而且,死者都是在郊外被发现的,然而她们失踪的地点却大多是在西京城内,只有第三个案子的陈丽丽,因为她本来就住在城外的村子里,所以是在城外失踪的。 这说明,凶犯定然有某种交通工具,例如马车或驴车,可以让他十分方便地转移死者。” 说着,徐静看向萧逸问:“我想知道,西京城平常的守卫对过往的车辆搜查力度如何?” 萧逸道:“力度不会特别大,主要是检查每个人手上的过所,如果是坐着代步工具来的,就会简单查看一下车辆内部,毕竟西京城每天进出的百姓高达上万人,即便东南西北各有两个城门,也是一个巨大的工作量,每个人都仔细检查的话,一天也检查不了多少人。 除非是当官府戒严、或者西京城里有什么重要活动要举行的时候,搜查的力度才会大起来。” 徐静想也是这样,她看着萧逸,道:“如果有人报官,说家里有人失踪了,会让官府戒严吗?” 萧逸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摇了摇头道:“一般不会,每天报到官府的失踪人口太多了,官府也需要时间去核查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失踪了,而不是因为什么意外或只是一时疏忽找不到。除非是有什么重要人物失踪了,才会让官府立刻戒严。 如果你是想问微笑杀手这个案子的情况的话,官府从没有因为微笑杀手这个案子发布过戒严令。” 也是。 毕竟微笑杀手的受害者大多都是家世平平的娘子,而且微笑杀手每个案子之间的间隔那么长,很难让人立刻把失踪的女子和他扯上关系。 徐静沉吟着道:“这样说来,凶犯要想把死者运送到城外,难度不会很大,但要运一个死人出城,风险还是比较大的,我倾向于觉得,凶犯是在受害者还没死的时候,就把她们带出去了。” 萧逸微微挑眉,“你的意思是,那个所谓的安全屋在城外?” 徐静点头道:“我是这样想的,如果我是凶犯,就会这么做。” 毕竟即便没有戒严,城门口的兵士还是会例行进行搜查,万一他们哪天心血来潮,搜得严了一些,把人搜出来就麻烦了。 这时候,如果他们搜出来的是一个活人,凶犯还有回旋的余地,如果是一具尸体,就直接完了。 “我还发现了一个让我有些在意的点。” 徐静突然拿起放在一旁的小几上的毛笔,在纸上的空白处写了四个数字——一、一、三、三、四。 萧逸微愣,“这是什么数字?” “这是我算出的死者实际掌控在凶犯手上的时间,是用死者的失踪天数,减去她们被发现时仵作推断的死亡时间得出来的。” 徐静指了指第四个案子,道:“例如钱红莲这个受害者,她是七月二十六号那天失踪,七月三十号那天被发现的,仵作推断她的死亡时间大概在两天前,也就是说,她实际在凶犯手上的时间大概是三天。 从这几个数字可以看出,凶犯在犯下头两个案子时,并没有把受害者放在自己身边太久,很可能是刚抓到受害者就立刻犯案,然后抛尸。 在他莫名失踪了一年再出现后,他留着受害者的时间明显长了不少。” 萧逸不自觉地盯着那几个数字,道:“他失踪一年后再出现犯下的案子,受害者身上的伤都比前两个案子多,他留着受害者,可能是为了折磨她们。” 徐静却抿了抿唇,“我也是这样猜想的,但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便是要折磨受害者,需要留三四天这么久吗?最要紧的是,他消失前后的行事作风,变化实在太大了,他消失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逸也不禁沉思了片刻,突然道:“今天我到刑部去了,交代了手底下的人罗列出如今城里所有至少有一辆代步工具的人家。” 啊,这…… 徐静不禁微妙地看了他一眼,“你手下的人没意见?” 虽然代步工具的价格不低,就是最便宜的驴车也不是普通人家买得起的,但西京最不缺的就是富贵人家,更别提西京人口众多,要把至少有一辆代步工具的人家全都列出来,想想都头疼。 萧逸好笑地道:“就是普通的工作,会有什么意见?先前大理寺的人也尝试列过,只是因为工作量比较大,他们做到一半没做下去,我们继续他们的工作往下做,也算是省了一点事。 现在没有别的突破口,便是繁琐也只能先试试。” 也是,虽然是“笨”方法,但在没有突破口的情况下,也只能什么都试试。 “我也已是交代了负责各个城门守卫事务的监门将,让他们吩咐底下的人,这几天见到出入城门的车马都要重点排查。” 萧逸继续道:“虽然不排除凶犯已是犯了案,只是我们没发现,但这回新的受害者迟迟没有出现,也可能是他那边出了什么事,耽误了他的计划。” 徐静眉头微蹙。 又是一个“笨”方法。 若是一直找不到突破点,用这种大海捞针的方法,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破案。 徐静想了想,突然从桌面上拿起了一张新的纸,用钉子钉在了木板空余的地方,道:“我还有一个发现,凶犯抛尸的地点主要集中在西京的西边,除了第四个案子的钱红莲是在北边的法门寺附近发现的,其他死者被发现的地点都在西边。也就是说,凶犯一般是经由西边的两个城门出去抛尸的,这是他的习惯,还是有什么原因?如果是习惯,钱红莲的尸体又为什么出现在北边?” 却见这张新的纸是西京以及附近区域的舆图,上面把死者被发现的几个地点都用红色的墨水标注了出来。 萧逸没想到这女子已是想了这么多,不由得带了几分感叹看了她一眼,道:“按照你这么说,目前的五个案子里,也只有钱红莲是在七月份被杀死的,其他死者都是一月和二月间被杀死的,这其中也许也有什么深意。” 每每跟她携手破案,他都要感叹一番,这等才能不去刑部或大理寺真真浪费了。 徐静一拍手,立刻拿起毛笔把这个疑点记了下来,道:“凶手是个连环杀人犯,从他犯下的案子来看,他已是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和习惯,案子的每个细节定然都有他的用意。 而这些用意,只要能参透一个,也许就能成为这个案子的突破口!” 写完后,徐静盯着面前的几张纸,眉头紧蹙。 疑点虽然多,却都十分分散且琐碎,还缺乏一根线,把这些疑点都连起来。 她却不知道这根线在哪里,难道真的要等到下一个受害者出现,才能找到这根线? 第185章 火灾的真相(二更) 萧逸见徐静想得一脸纠结,嘴角微微一扬,道:“暂时没有头绪也不用逼自己,这个案子大理寺用了五年时间都破不了,说明凶犯没那么容易找出来。我听你那边的侍卫说你最近很忙,却总是抽空过来,他们私下里跟我说,担心你会太辛苦。” 徐静微愣。 她最近确实忙,却没想到,那些平日里古板又严肃的侍卫还会关心人。 她不由得嘴角微弯,道:“没事,我也喜欢忙起来的感觉。” 一旁伺候的东篱不禁默默地瞅了自家郎君一眼。 虽说他不像闲云那般八婆,乐衷于牵红线,却也多少体会到了闲云那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明明担心的人是郎君,非要扯那群大老粗做什么呢? 郎君当真是,生怕徐娘子察觉到自己的心意啊! 徐静说完,看了看外头的日头,正想说没什么事她就先走了,萧逸却忽地,转头看向她。 徐静微微扬眉,道:“萧侍郎可是想说什么?” 萧逸一双黑眸定定地看着她,生平头一次感觉到了心跳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薄唇微张,道:“还有五天便是中秋,长笑前几天跟我说,中秋那天想和你一起过,不知道徐娘子意下如何?” 徐静微愣,万万没想到他想说的是这个。 她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找个理由拒绝,面前的男人却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黑眸越发幽深,突然低声道:“我也是。” 徐静整个人顿了顿,反应过来后,有些怔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却见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神情不像往常在家里时的放松,带着一丝徐静看不懂的郑重和认真,那双黑眸仿佛有着某种魔力,让徐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一会儿,她才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道:“再看罢,我也不知道那天我会不会有事……” 面前的男人微微扬眉,明明只是一个不明确的答复,黑眸中却倏然升腾起了淡淡的笑意,道:“好,我等你。” 一旁的东篱:“……” 郎君怎么突然开窍了? 不是,这种让人浑身不自在的气氛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虐狗吗?! 徐静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这个房间的。 萧逸本来说送她,但临时有侍从过来找他,说刑部那边来了人,徐静便趁机告辞,自己出去了。 萧逸方才那么说,应该只是想表达,他不排斥跟她一起过节的意思罢。 毕竟是长笑提出想和她一起过节的,别看萧逸平时对长笑淡淡的,其实他对长笑的宠溺一点也不亚于她,如果是小家伙的请求,萧逸为了让她答应,多说那么一句话也是能理解的。 徐静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心里因为萧逸方才那句话升起的几分怪异感很快便烟消云散。 就在她往后门去的时候,迎面一个身着鸦青色圆领窄袖袍服的男人快步走了过来,见到她微微一愣,脚步一顿道:“你怎么来了?” 却是赵景明。 徐静上回做的紫草膏,岑夫人很是满意,没过两天就派了人再次把她请进了府中,甚是激动地夸赞了她一番,并大手一挥定了五十罐的货,顺便还介绍了一些同样被妇科疾病困扰的夫人和娘子给她,因此徐静这段时间跑赵家跑得很勤,跟赵景明也是越发熟悉了。 徐静也停下了脚步,道:“我来和萧侍郎探讨微笑杀手这个案子。” 赵景明不禁暗暗嘀咕,这两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凑在一起尽是说些杀人放火的事,别说那些花前月下的娘子郎君了,便是普通的男女之间也没有这样的。 徐静忽地,想到了什么,犹豫了片刻,道:“对了,赵六郎,我有件事想问你,上回王家的庄子突然着火,可是查出是什么原因了?” 上回她问萧逸这个问题时,萧逸的反应让她有些在意,如今刚好也在萧逸家,徐静便想起了这件事,忍不住问了出来。 赵景明微微扬眉,“砚辞没跟你说?” 徐静心思微转,淡淡一笑道:“我方才想问萧侍郎的时候,刑部来了人把萧侍郎叫走了,所以没问成。” 徐静只是想试探一下,却没想到,还真的得到了一个与萧逸跟她说的完全不同的答案。 赵景明恍然道:“原来是这样,这件事你确实应该知道一下。砚辞后面带人彻查了这件事,余夫人手下一个在后厨工作的粗使丫头说,那天早上后厨的方向突然射来了两颗火球,火灾就是这样引起的,因为朝廷和各大世家的人都在正门那边,所以都没看到那几个火球。 后来砚辞按照那个丫头指的方向带了人去查,在那里发现了一台投石机,火球显然是用那台投石机投过去的。砚辞又立刻问了附近的村民,有几个猎户说,在你们被余夫人掳进去那天晚上,他们在林子里听到了奇怪的声音,那些声音应该就是有人在组装投石机的声音,那时候,砚辞甚至还没回到西京。” 徐静的心猛地跳了跳,暗暗吸了口气道:“那些人,是冲着谁来的?” 她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那天庄子里有很多人,如果那些人是冲着其他人来的,萧逸没必要瞒着她。 只有一个可能,那些人是冲着她来的。 赵景明看了她一眼,道:“虽然还没有确实的证据,但我们都猜,那些人是兴王一派的人派过来的,那几天砚辞开始带人处理兴王派在大楚兴建的武器库,遭来了他们的疯狂报复,他们很可能是因为这点,也盯上了你。”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09节 见到徐静的脸色不太好,赵景明忍不住道:“你也不用太担心,最近圣上在问责武器库的事情,顺藤摸瓜扯出了不少人,那些人正人人自危,只怕没精力再来招惹你,其他兴王派的人也不会选择在这风口浪尖冒头,接下来他们应该会安生一段时间,何况,我们和砚辞都会尽力护着你的。” 见到赵景明绞尽脑汁安慰她的模样,徐静淡淡地扬了扬嘴角,道:“我晓得了,谢赵六郎。” 说完,便继续往后门去了。 这个答案虽然让人震惊,只是她可能早已是接受了兴王派的人盯上她了这件事,倒没有多么慌张。 让她想不通的是萧逸的态度,他为什么要瞒着她?是怕跟她说了实情,她会惶恐,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她初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确实不知所措了一小会儿,也暗暗埋怨过萧逸把她扯进了这件事中,但她到底跟无数穷凶极恶的罪犯打过交道,被人蓄意报复和威胁的事情也不是没遇到过,因此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 何况,当初是她主动找上萧逸说要跟他合作追查郑寿延的案子的,会被牵扯进这件事中,也不能全怪萧逸。 萧逸后面的布局,她也理解,毕竟这是他的工作,关乎着家国安康,不可能因为她一个人就不做这件事了,换做是她,她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她觉得她的态度已是表示得很明显了才对。 突然,她微微一愣。 萧逸不告诉她,莫非是因为,怕她因为这件事有心理压力,被迫应下圣上和萧禾的提议,答应和他假复婚?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徐静不至于觉得萧逸会像先前一般厌恶她,所以才不想和她假复婚,但对她应该也只是普通朋友或者同僚的感情,所以不想他们间的关系变得太复杂。 徐静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本来对萧逸隐瞒她实情这件事是有些生气的,想着想着突然就不气了。 毕竟,她自认十分了解他——啧,假复婚什么的,想想就觉得尴尬,让人浑身不对劲好么! 想通了这件事,徐静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刚好这时候,周家到了。 她下了马车,刚走进周家,就见到周启正带着五六个男人快步朝她这边走来,见到她脸色一喜,道:“徐娘子,你回来得正好,我刚好有事找你。” 第186章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一更) 周启最近在忙着选西京开店的位置,以及为西京分号调配人员,因为这是天逸馆的内部事务,徐静鲜少参与,这会儿见周启叫住她,不禁微微挑眉看了过去。 周启轻笑一声,示意了一下身后的几个男人道:“这些都是我们周家养的商队的管事,周家一共有三支商队,其中有一支商队是专门走塞外线,替我们采购塞外的药材的另外两支商队,一支专门走南边和西南边一带的路线,一支专门走西北一带的路线。 他们这几天刚刚带了一批新货回来,我就把他们请过来了,打算让他们为西京分号多采购一些珍稀药材。徐娘子看看有没有什么药材需要他们帮忙采购的,可以顺便一起提出来。” 在西京,他们定然主要做的是富贵人家的生意,珍稀药材自然是越多越好。 周启显然跟身后的男人说过她的身份,其中一个长相粗犷、满脸络腮胡的男人哈哈一笑,道:“这定然就是周当家盛赞不已的徐娘子了!听说多亏了徐娘子帮忙,咱们天逸馆的西京分号才能重新开起来。我叫胡大,专门带队走塞外线,徐娘子有什么塞外的药材想要的,尽管提出来!我上刀山下火海也定是会给徐娘子带回来!” 其他男人也纷纷向徐静打了招呼。 徐静看着他们,却是怔然了一瞬,道:“你们是走不同路线的商队,每条路线要用的时间不一样罢?怎么你们竟是同时回来了?” 胡大一愣,道:“徐娘子说得没错,我们平日里是很难这么齐人的,只是如今已是八月,天气慢慢冷起来了,冬天商队一般不会继续活动,都是各回各家各找各的婆娘。其他一些走短途路线或南边路线的商队可能还能在年前再走一趟,就像刘大志,哈哈,他是专门带队走南边和西南边的,过不了几天就又要出发了。” 一边说,一边用力拍了拍身旁一个身材高瘦皮肤黝黑的男人,豪爽地大笑。 徐静却忽地,灵光一闪,紧紧盯着胡大道:“你的意思是,但凡是走西北线或塞外线的商队,在七八月份回来后,就不会再出去了?” 胡大被徐静这莫名严肃的眼神唬了唬,怔然了好一会儿才道:“一般是这样,西北和塞外一般十月份左右就会开始下雪了,塞外有时候还要更早一些。商队走一趟塞外,至少要半年,走一趟西北,最少也要三四个月,若是这时候还非要出去,回来的时候很容易就会遇上大雪封路,回不到家是其次,主要是危险,当然,也有一些人想多赚钱,富贵险中求,愿意冒风险多走一趟的,但这样的人很少。 不过,不是所有商队都是七八月份回来的,商队一般从初春开始出发,七月份到九月份都会陆续有商队回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徐静暗暗压下有些激动的心情,继续问:“塞外在北边,所以商队从西京出发,一般是走北边的城门,可是如此?去西北边的话,是走西边的城门比较多还是北边的城门?” 胡大越发闹不懂这徐娘子问这些是做什么了,挠了挠脸颊道:“去西北的商队一般是从西边的城门出发,那里有一条大路直通前往西北的重镇丹州。不是,徐娘子莫非也对经营商队有兴趣?” 徐静的嘴角已是扬了起来,闻言,摇了摇头道:“不是,我问这些是有别的用处,谢胡郎君。周东家,我有急事出去一趟,我需要的药材我今晚就列出来交给你,失陪了。” 徐静说完,顾不上其他人一脸懵的表情,转身就快速往门外走。 她明白了!凶犯为什么总是一二月份和七月份犯案,又为什么,他一二月份杀死的受害者一般是在西京西边发现的,七月底杀死的钱红莲却是在北边发现的! 她坐上马车,再一次来到了萧逸家,与萧家的侍从说了她有急事找萧逸。 她在房间里等了没多久,萧逸就匆匆走了进来,徐静没来得及和他说话,就见萧逸沉着一张脸,道:“徐娘子,我刚想派人去找你,新的受害者发现了。” 徐静一怔,“新的受害者,不会是在西京北边发现的罢?” 萧逸微愣,一脸不可思议,“你如何得知?新的受害者跟钱红莲一样,也是在法门寺附近被发现的。” 果然如此! 徐静轻吸一口气,道:“我明白了,我跟你走一趟,我是如何知道的这件事,我在路上跟你说。” 在坐马车去城外的路上,徐静跟萧逸说了方才她从胡大那里打听回来的情报,萧逸越听脸色越是肃穆,最后一脸沉吟道:“也就是说,凶犯很可能是商队中的人,而且是专门走西北一带的商队。他一般是七八月结束一年的活动回到西京,经由西京回家,一二月份左右再从家里来到西京,从西京出发到西北。 每回到西京,他都会习惯性地杀一个人。” “没错,他回家是从北门走的,说明他的家很可能在北边的州镇。” 徐静道:“要找出符合这些特征的人,应该不难罢。” 萧逸回过神来,看着徐静淡淡一笑,“不难,所有要在西京活动的商队,都要在行商司备案,他们的过所也需要行商司盖章,备案时,每个商队都要把商队里所有的人员情况报上去。” 徐静脸色一喜,终于看到破案的曙光了,不由得语气也欢快了几分,“这就好。” 萧逸忍不住轻轻摇头,笑道:“只是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到了这个案子的突破口,这可是大理寺花费了五年时间都没做到的。” 徐静只淡淡一笑道:“不过是我运气好罢了。” 虽然一般人对商队的活动规律不会特别了解,但若大理寺愿意多花点功夫,不一定就真的发现不了。 而且,说实话,连环杀人犯的作案规律往往是随着他犯的案子越多,越清晰,在最开始那几年,他犯的案子不够多的时候,要想找出其中的规律也不容易。 从城里到城外花费的时间不短,马车一直走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到了死者被发现的地方。 那是一片在法门寺山脚下的小树林,萧逸带着她一直走到了深处,在一个灌木丛附近,围了十几个衙役,其中还有一个身着绯色官服的中年男人,见到走了过来的萧逸,连忙迎上去道:“萧侍郎来了。” 说着,他也看到了跟在萧逸身后的徐静,微微一怔,“这位娘子是……” “见过姚少尹,她是我专程请过来的仵作。” 萧逸淡淡道了一句,仿佛没看到众人讶异的神色,道:“死者在哪里?” 姚少尹只能暂时压下心里的好奇,示意身旁的衙役让一让,道:“死者被藏在了灌木丛中,是附近一个农民上午上山采药时发现的,他吓得不轻,立刻就到西京府衙报了案,我过来一看,就知道这定然跟微笑杀手这个案子有关。圣上虽然把这个案子交给了萧侍郎负责,但有什么需要我们西京府衙帮忙的,萧侍郎也不用客气,尽管开口。” 萧逸点头道了声谢,就走了过去。 徐静紧跟在他身后,当看到躺在灌木丛中的死者时,饶是她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187章 连环杀人犯的标志(二更) 却见死者是个十分年轻的女子,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身上的衣裙破烂不堪,到了衣不蔽体的程度,裸露在外的皮肤没有一处是好的,满是鞭痕、刀痕、烧伤痕迹和淤青,她全身上下唯一还算保存得比较好的只有那一张脸,除了嘴角依然被用红色的丝线缝了起来,再没有十分明显的伤痕,因此能让人清晰地辨认出,死者是个长相秀美的女子。 这的确是微笑杀手钟爱的受害者类型。 死者全身上下最惨不忍睹的,是她的胸口部分,她左胸口有一整块皮被残暴地剥了下来,露出了血淋淋的脂肪和肌肉组织,凶犯是在死者靠近左边腋窝的地方开始,用刀割开一个口子,生生把皮撕下来的。 早在徐静看到前几个死者的尸格时,心里就有了一个疑问——凶犯撕下死者的皮做什么?如果是为了折磨死者,为什么不把她全身上下的皮都剥了?或者为什么不剥死者其他地方的皮? 如今亲眼看到死者的惨状,徐静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个想法——这般重复的、看起来又没什么意义的动作,就仿佛在做标志一般。 很多连环杀人犯都热衷于在自己的罪行里留下一个独属于自己的标志,有些是无意留下的,但大多数都是有意留下的。 可是,被用红线缝起来的嘴角不是已经是一个标志了吗?在有了一个如此鲜明的标志的情况下,他为何还要做这件事?还是,他只是想把剥下来的皮当做自己的战利品? 若她先前合作过的犯罪心理专家在现场,定然能看出更多事情。 没办法,她只能用自己法医的专业,来找出更多证据了。 她利落地带上方才过来时带上的手套,走上前开始做简单的尸检,“死者的尸僵已是开始缓解,按压尸斑不能完全褪色,停止按压后尸斑恢复颜色也较慢,结合如今的天气,我推测死者的死亡时间是一天前,不会超过两天。” 她在验尸之前,萧逸已是交代了一个衙役,把徐静说的话记下来,那衙役看着面前眼神淡然地摆弄这具堪称恐怖的尸体的女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萧逸看了他一眼,才恍然回神,连忙把徐静说的话记了下来。 “身上的伤目前看来都是生前伤,身上找不到可能是致命伤的伤痕,考虑到死者的失血情况,死者有可能是失血过多而亡,但具体的情况,还要进一步检验才知道。” 光是体表检查,能看出来的东西十分有限。 徐静这样想着,眼神却忽地一凛。 只见死者的肩膀处有好几个咬痕,右边两个,左边一个,这些咬痕不算浅,左边的两个咬痕显然咬出了血,此时伤口已是结痂,右边的咬痕也还有未消的印记。 只是跟死者身上其他触目惊心、密密麻麻的伤口比起来,这三个咬痕不管是从数量上看,还是对死者的伤害性来看,都似乎显得太“小儿科”了。 而且,仔细看,死者身上残留的衣服,右半边的衣服几乎已是一片血红,左半边的衣服有些地方却还能看出衣服原本的颜色。 顺着这点再看,死者身体左半边的伤口,也似乎比右半边的伤口多和密集。 这是偶然,还是有什么深意? 萧逸见徐静突然不再说话,看了她一眼道:“如果要进一步检验尸体,现在就把尸体抬回刑部罢。死者身上,可有表明她身份的物事?” 后一个问题,他问的是姚少尹。 姚少尹摇了摇头,道:“死者身上除了这身破烂不堪的衣服,什么都没有,幸好死者的脸还没有被破坏。我已是叫了画师过来,等死者的画像出来,我派人去这几天报了失踪案的人家里问询一番,应该很快就能知道死者的身份。” 萧逸点了点头,“麻烦你了。顺便,我想请姚少尹借我几个人,你知道的,我们刑部人员紧凑,基本每个人手上都有一大堆活,想找几个人帮衬一下都难。” 姚少尹哈哈一笑,道:“自是没问题!萧侍郎愿意向我们府衙借人,是我们的荣幸才对,以萧侍郎之能,想要人哪里会借不到!” 几人又说了几句面子话,就准备打道回府了。 徐静先回到了马车上,萧逸在外头交代了一番姚少尹借给他的人,也上了马车,“我已是叫人去行商司把符合我们方才总结的那几个特征的商队人员找出来,这样的人不多,名单应该很快就能出来。 按照你的推断,凶犯都是在离开西京的时候顺便抛尸的,那凶犯很可能已是不在西京。” 徐静点了点头,“没错,所以我们要在他还没走远之前,尽快把凶犯找出来。 萧侍郎,尸体是直接运到刑部罢?我想现在就去验尸,不知道可方便?” 萧逸轻笑一声,“自是没问题,只是,很少见到你这般急切的模样。” 徐静微愣,道:“我有些在意的地方,想尽快验证一下。” 似乎从一开始,她任何一点微小的情绪,这男人都会看在眼里。 徐静多少也已是习惯了。 回到城里后,萧逸径直带着徐静到了刑部的衙门,一路走到了刑部的停尸间。 刑部也是有停尸间的,但因为刑部主要是复核各地的案件,京城本部的停尸间用到的机会比较少,因此停尸间不大。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10节 这时候还没到下值时间,刑部里还有不少官员在走来走去,见到萧逸竟然带了个女子进来,都一脸呆怔。 但也幸好是萧逸带来的,便是他们再心痒难耐,也不敢上前询问。 徐静一心想着案子的事,倒没留意到周围人的眼神,看了看天色,道:“幸好现在还有阳光。” 萧逸眉微扬,“你想用红伞验尸的法子?” 这样的默契实在是省事,徐静脸上忍不住浮起淡淡的笑意,道:“死者身上的伤口太多了,直接解剖很难找到重点,我想尽可能详细地检验过她体表的情况后,再解剖尸体。” 先前查郑寿延的案子时,徐静就用过红伞验尸的法子了,萧逸立刻唤来两个小吏,让他们拿一把红伞,并酒和糟醋过来,同时在验尸间外头的小院里搭一个简易的木板床。 一切准备就绪后,徐静小心翼翼地把死者的衣服解了下来,因为死者身上满是伤痕,一些衣服布料已是被干涸的血迹跟伤痕紧紧黏在了一起,要完整地剥下来并不容易。 脱完衣服后,她把酒和糟醋仔仔细细地洒在了死者身上,等了一会儿,便撑开红伞走了过去。 在红光的过滤下,死者身上一些本来不明显的伤痕也显现了出来,配上本来就有的密密麻麻的伤痕,简直触目惊心。 徐静一边看,一边把死者身上肉眼看不清的伤痕在人体图上标注了出来,当红伞移到死者的脸上时,她微微一怔。 第188章 胃里的疑点(一更) 却见在红光映照下,死者的左半边脸颊上,赫然有一块巴掌大小的淤痕! 站在她身旁的萧逸也微微一怔,伸出手掌虚空比了比,嗓音微沉,“这是……巴掌印?” 徐静点了点头,这会儿仔细一看,才发现死者的左半边脸颊比右半边脸颊要大一些,应该是肿了起来,只是肿的程度比较小,用肉眼很难发现。 徐静也不由得伸出右手,在死者脸颊上比了比,又看了看手上的人体图,突然,轻吸一口气道:“萧侍郎,我有个猜测,死者身上的伤,并不是一个人造成的,而是两个人!” 这个想法,早在她看到了先前那五个死者的尸格时,便隐约出现在了她脑海中。 只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撑,她有意地无视了罢了。 萧逸一愣,这是个所有人都没有想过的方向!“你的意思是,这是双人作案?” “对。” 徐静理了理脑子里有些凌乱的思绪,把手中的人体图伸到了萧逸面前,道:“我在上面标注了一些只有在红光下才能看清的伤痕,除了死者脸上的这个淤痕,她左右腰部的淤痕也让我十分在意。 其中,死者右腰上的淤痕在没有红光的时候也能看到一点,只是在红光的映照下,才会发现那片淤痕比肉眼看到的面积更大,而左腰上的淤痕在没有红光的时候,肉眼已是看不见了。 这淤痕应该是凶犯掐着死者的腰时留下的,当时,凶犯在掐着死者的右腰时,用的力气更大,掐的时间也更长,所以那淤痕才会比左腰的更明显。 简单来说就是,我怀疑,其中一个凶犯是右撇子,死者腰部的淤痕,和左边脸颊上的巴掌印,都是那个凶犯留下的。” 右撇子? 一般人都是右撇子,她会特意强调其中一个凶犯是右撇子,只有可能是,她觉得另一个凶犯是左撇子。 萧逸顺着徐静的思路,又看了一眼面前的死者,突然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原来如此,凶犯一般是站在死者对面对她施以伤害,死者脸上的巴掌印在左边,对面的凶犯定是用右手掌掴的。 如果是右撇子的话,他就会用左手挟制死者,更为灵活的右手很可能会空出来做别的事情,所以死者右腰上的淤痕会更深,左腰上的淤痕反而没那么深。 而死者身上那些鞭痕、刀痕、烧伤痕等,应该是另一个凶犯所为,而另一个凶犯是左撇子,所以那些痕迹主要集中在死者右半边的身体。” 见萧逸一点就通,徐静点了点头,道:“没错,虽然这都只是我的猜测,但死者身上的伤痕风格区别太大了,我觉得凶犯有两个,且一个是右撇子,一个是左撇子这一点,可能性很大。而且,另一个凶犯应该是在微笑杀手消失了一年后再出来的时候,才加进来的。” 所以微笑杀手在消失前后的杀人风格才有了这么巨大的变化! 变化的不是微笑杀手本人,而是因为,他的这场犯罪中,加入了一个新的人! 死者胸口上被剥下来的皮,她没猜错的话,确实是凶犯特意留下来的标志,但不是微笑杀手留下来的,而是另一个凶犯留下来的! 萧逸嘴角微抿,道:“如果是这样,这个案子就更危险了。即便我们找出了其中一个凶犯,也不确定他会不会吐出自己的同伙。” 徐静立刻道:“所以即便我们找出了其中一个嫌犯,也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他身上,等想办法找出关于第二个凶犯的线索才行。 麻烦萧侍郎遣人准备一下,我要解剖尸体。” 萧逸闻言,不禁淡淡一笑,“早就准备好了。” 徐静解剖验尸的法子到底惊世骇俗,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因此,萧逸只叫了刑部一个员外郎进来进行尸检记录。 不出所料,在看到徐静手起刀落,手抖都没抖一下地把面前的尸体切开时,那可怜的员外郎惊得脸色煞白,差点就要晕过去。 看到他这模样,徐静忍不住越发怀念起她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验尸小助手——陈虎,可惜陈虎早在结束了跟萧逸的一个月之约后,便回去安平县当值了。 徐静一个部分一个部分细细地检查着手上的尸体,从尸体内部的情况来看,死者确实是失血过多而亡。 这种死法对于一直被折磨的死者来说,无疑是最残忍的死法,还不如立即死去。 一直到她把死者的胃分离了出来,切开,才终于找到了新的线索。 只见死者的胃容物已是呈糜米状,十二指肠里有大量糊状残留物,说明死者在死前一个时辰左右曾吃过东西。 徐静拿起一把镊子,在死者的胃容物里细细搜寻了起来,这一举动看得一旁的员外郎一阵反胃,终于忍不住干呕了一声,快步捂着嘴跑了出去。 徐静没理他,继续专注自己手上的工作,突然,她的眉微微一扬,从那糊状胃容物中,夹起了一小颗小拇指指头大小的椭圆形棕红色物体。 萧逸也不由得凑了上来,眉头微蹙,“这是……某种水果的果核?” “看起来是。” 徐静把那一小颗东西放在了旁边干净的白布上,细细擦干净了,道:“看起来……像是荔枝或龙眼的核,但我对水果不太了解,不能百分百确定。” 萧逸当即道:“我派人去找专门卖水果的商贩去问问,如果这真的是荔枝或龙眼,问题可能就复杂了。” 徐静不禁沉默了。 确实,不管是荔枝还是龙眼,都是生长在南边的水果,因为产地离西京比较远,它们通常是被当做贡果送过来的,更别说如今还不是这两种水果的收获季节,京里如今能吃得起这两种水果的人,非富即贵。 但也不排除,这是另一种他们所没想到的水果的果核。 徐静最后道:“先确定这是什么核再说罢。” 说完,又细细检查了一番,便开始缝合尸体了。 等全部工作做完,外头的天色已是完全黑了下来,萧逸看向徐静道:“我送你回去罢。” 徐静下意识想说不用,萧逸却仿佛知道她想说什么,道:“徐娘子中午时就吃了几块点心,便一直忙到了现在,徐娘子帮了我这么一个大忙,我多少要有点表示。” 徐静从萧逸家回到周家时,已是快到午时了,她本来是想回去吃中午饭的,谁料遇到了胡大他们,得到了一些重要线索,因此又立刻返了回去告诉萧逸。 中途就吃了几块萧逸马车上的点心。 萧逸见徐静已是有些动摇,眼中浮起淡淡的笑意,道:“而且,我还有些跟案子相关的事,想跟徐娘子讨论。” 见他这么说,徐静略有些犹豫道:“可是我们在外头吃东西,若是被人看到了不太好。” “没关系。” 萧逸突然看了一眼刑部外头,道:“我们就在附近将就一下,我带你去我平日里常去的小店,那里不会遇到你认识的人。” 第189章 你想知道我的过去么?(二更) 徐静却是没想到,萧逸说的附近,真的就在离刑部不到一百步的地方。 却见萧逸领着她,熟门熟路地拐进了刑部衙门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那里有一个小面摊,因为现在已是比较晚了,面摊上只有一桌人还在吃面。 一个四五十岁、面容慈祥朴实的妇人正在收拾一张桌子,见到走了过来的萧逸,立刻笑着道:“萧侍郎,今儿又这么晚下值啊?” 显然萧逸是这里的熟客。 萧逸点了点头,道:“有点事。” 说完,转向一旁有些怔然的徐静,低声道:“这对老夫妇在刑部附近摆了快十年的面摊,刑部中午的时候有公食,但味道很一般,有时候刑部的人想换一换口味,就会来这里吃碗面,有时候他们晚下值,也会来这里。” 徐静挑了挑眉,“看来萧侍郎是加班常客了。” 加班常客?又是个新鲜的词。 萧逸淡淡一笑道:“刑部人员少,事务多,时常晚下值也是没办法的事。这里的面味道不错,汤头都是真材实料熬制的,徐娘子可以试试。” 说着,找了张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桌子,便坐了下来。 那妇人立刻笑呵呵地走了过来,看到徐静,眼里的笑意霎时更浓了,“我还是头一回看萧侍郎带女子过来,娘子想吃什么?女客一般口味清淡,最常点的是我们的扁食,娘子可要试试?” 这妇人的眼神虽然热络,却不带丝毫暧昧,显然对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很有分寸,徐静嘴角微扬,道:“好,我就要一碗扁食。” 妇人随即转向萧逸,“萧侍郎呢?还是像往常那样的三鲜面加一个饼吗?” 萧逸点了点头,“对,麻烦了。” “萧侍郎总是这么客气,两位请稍坐一会儿,桌上的茶水都是刚换的,放心喝。” 说完,便笑呵呵地转身离去了。 萧逸提起桌上的茶壶,给徐静面前的杯子满上,见徐静不住地四处张望,不禁问:“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徐静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想了想道:“没有,就觉得,这里不像萧侍郎会来的地方。” 萧逸闻言,不禁低低一笑,幽黑的眼眸中倏然仿佛映入了晚上浅浅的星光,道:“徐娘子觉得,什么才是我会去的地方?” 徐静微愣,不自觉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只觉得他如今的模样,又是她从没见过的一面。 “嗯……我感觉萧侍郎应该会是一丝不苟吃衙门公食的人,或者回家吃。” 他看起来不是那种喜欢四处玩乐的贵族子弟,给她感觉总是十分严谨和自律,只有十分偶尔的时候,才会展露出一丝放松和随性。 萧逸一怔,这听起来怎么这么的……不由得清了清嗓子,道:“徐娘子的意思是,我是个很无趣的人?” “……” 不是,他这是什么神级理解? 虽然……虽然非要说的话,她的意思确实就是这样。 徐静连忙端正了神态,一脸认真道:“当然不是,我是在夸赞萧侍郎是个很认真的人!” 看到对面的女子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萧逸无奈地摇头笑笑,拿起面前的杯盏喝了一口,嗓音似乎低了一些,“徐娘子不必顾虑我,我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心里说不挫败是假的。 但即便他是个无趣的人,面前的女子似乎也不反感跟他待在一起,他是不是该知足了? 这话题是怎么跑偏成这样的?徐静连忙绞尽脑汁地亡羊补牢,“我真的没有这样认为,只是……我还不太了解萧侍郎,你瞧,你今天不带我来这里,我都不知道萧侍郎还有这般烟火气的一面。” 她这说的也是真话,徐静感觉自己越说越顺了,最后扬唇一笑,道:“这天底下哪有真正无趣的人,像我曾经遇到过的案子,每个案子的当事人都会有一段独属于他们的故事,就算他已是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身上也定然藏着许多需要我去挖掘的过往。会觉得一个人无趣……什么的,只是对他还不够了解罢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11节 萧逸微愣,看着面前女子微弯的眼眸,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自己握着杯盏的手也不禁越收越紧。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 仿佛她身上的每一点,都恰好长成了最能打动他的模样。 他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口干舌燥,不由得微垂眼帘,又端起面前的杯盏喝了一口,突然低低道:“徐娘子想知道我的过去么?” 徐静一怔,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恰好这时候,方才的妇人端着热气腾腾的面和扁食过来了,她小心翼翼地把碗放在他们面前,笑容满面地道:“两位客官久等了!请用餐罢!汤是可以随便续的,想要的话唤我一声便是。” 因为她这一打岔,方才的话题也就没有继续下去了。 徐静先前也跟萧逸吃过饭,知道他吃饭的时候不怎么喜欢说话,也就按下心里的异样感觉,安静地吃起面前的扁食来。 这一个夜晚,秋风飒爽,面汤鲜美,扁食每个都小小的,但都十分饱满馅多,他们吃东西的时候,又陆续来了几桌客人,看起来都是附近的百姓。 徐静耳边听着客人间或的说话声,和开面摊的老夫妻热情的招呼声,忍不住一再地偷看对面的男人。 果然还是有些不真实感。 看来她对萧逸,还是十分不了解啊。 吃完东西后,萧逸把徐静送到了马车里,目送着她离去。 徐静直到坐上了马车,才突然想起一件事——萧逸不是说有些案子的事情想跟她讨论吗?方才他们说的话,哪一句跟案子有关了? 另一边,徐静的马车消失在拐角处后,萧逸还站在原地,突然淡声道:“东篱,我可是真的很无趣?” 一旁的东篱:“……” 不是,郎君你想为难小人就直说! 他这个随身小厮是越来越难了,不但天天被逼着吃狗粮,还要被郎君虐心! 他艰难地想了一会儿,道:“郎君……是做大事的人……” 萧逸睨了他一眼,暗叹一口气,道:“行了,你不用说了。岑夫人时常说,年轻的娘子都喜欢新鲜有趣的玩意,上回宋三郎在赵少夫人生日时给她放的那些烟火,赵少夫人好像挺喜欢……” 听到自家郎君的话,东篱不由得道:“郎君,小人觉得徐娘子不是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小玩意的女子,郎君要是真想讨徐娘子欢心,不如帮徐娘子推销一下她做的药。” 他就没见过比徐娘子更喜欢开店挣钱的女子! 萧逸微愣,不由得一脸沉思。 徐静回到周家时已是很晚了,想到某个她晚回来就会暗搓搓不开心的小不点,徐静不禁加快了脚步往房间里去。 却突然,迎面碰到了周晚和周显。 周晚见到她,立刻欢欢喜喜地跑了上来,脆声道:“静姐姐!我刚想去找你呢,你明天有空吗?” 第190章 他不要面子的么!(一更) 徐静脚步微顿,道:“应该没空,怎么了?” 今天发现了这么多线索,明天估计就会陆续有案子的新消息传来,徐静觉得她还是不要乱走比较好。 周晚顿时一脸失望,“这样啊,我今天刚知道西京郊外有一个很漂亮的湖,据说那里可以看到天鹅哦,这几天天气这么好,不冷也不热,我还想邀请静姐姐一起出去游玩一番呢!” 徐静不由得扬起嘴角,道:“谢晚晚的邀请,下次有空再说罢,你明天是一个人出去吗?” 周晚摇了摇头,笑嘻嘻地指向她斜后方的周显,“五兄和我一起去!” 周显还是先前的样子,一脸桀骜不驯,看也不看徐静一眼。 徐静微微挑眉,道:“有人陪你就好,要注意安全。” 说完,便继续匆匆往房间去了。 见徐静走远了,周晚才转身,忍不住用力拍了自家五兄的肩膀一下,没好气道:“混蛋五兄,一个大男人这么小气,静姐姐先前不过说了你一顿,还说的每句话都是对的,你老是给静姐姐脸色看做什么!” 先前徐静在院子里斥责周显连四岁小儿都不如的话,早就被这里的管事一字不漏地报到安平县的周家去了。 周显自觉是周晚的兄长,被自家妹妹这般训斥实在没脸,忍不住跳脚道:“谁给那女人脸色看了!明明是那女人一点也没有女人样,即不温柔又不体贴!哪个男人愿意跟那样的女人来往!” 周晚双手叉腰,道:“静姐姐不温柔不体贴关你什么事?你又不娶静姐姐,哦不,是入赘静姐姐家!” 周显:“!!!” 阿兄那混账,竟把入赘的事跟这小丫头片子也说了!他不要面子的吗! “何况在我看来,静姐姐比其他女子好多了,像静姐姐这么厉害的女子,除了阿娘我还没见过第二个呢!五兄你明明也很认可静姐姐的能力!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虽然总是不给静姐姐好脸色看,但时常偷偷观察静姐姐的行动,最近还在偷偷看医书了,好几次我还看到你在静姐姐培训那些大夫时,躲在墙边偷看!袁管事都喜极而泣好几回了!” 周显:“!!!” “不是!你这小丫头片子哪里知道这么多事情的!” 周晚瞥了他一眼,道:“你虽然是我五兄,但我们间的年岁相差不到一年,可是从小玩到大的,我还不了解你吗?你明明也认为静姐姐那回训斥你时说的话是对的,怎么不干脆老老实实地说出来,请静姐姐教导你?” 周显的脸色倏然涨得通红,突然把脸撇到了一边,嘀咕道:“这样的话,不是显得我很没面子?我也不差,只要我努力,谁说我就比不上那个女人了?总有一天,我要让阿兄承认,我比那女人厉害!” 周晚:“……” 实在不想承认这厮是她兄长。 实在是幼稚到家了。 被自家妹妹这般鄙视,周显也受不了,连忙转移话题道:“你今天遇到的那个男人靠谱吧?他无缘无故跟你说什么翡月湖,还说那里可以看到天鹅,怎么看怎么像是专程引诱你这种无知小娘子的。” “哎呀,五兄你就放心吧,今天多亏了那个郎君提醒,我的荷包才没有被小偷偷去,那个郎君斯斯文文的,看他的穿着和谈吐,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家的郎君,这样的郎君吃饱了撑的专程来骗我一个小娘子?” 周晚撇了撇嘴,道:“何况,明天你不是陪我一起去么?有你看着,你还怕什么?” 周显一想,确实是如此,一时也说不出什么了。 “而且,”周晚说起今天帮了自己的郎君,就忍不住有些兴奋,道:“那个郎君把小偷掉到地上的荷包捡起递给我时,用的是左手哦,他是个左撇子,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左撇子呢!真的太新鲜了!” 周显:“……” 这家伙还好意思说他幼稚,她自己也不过半斤八两! 第二天,徐静刚起来吃完早膳,萧逸就派了人过来,说案子有了重大的进展,希望请她过去一起探讨。 这么早就有消息传过来,徐静有些意外,但考虑到这个案子都被圣上点名了,刑部的人昨晚应该是熬夜查案了。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便上了萧逸派过来的马车,却没想到,马车直接往刑部去了。 萧逸派来的人径直把徐静带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萧逸在刑部专属的办公房间里,就见里面,除了坐在书桌后面的萧逸,还有两个看起来二三十岁的男人。 见到徐静,那两个男人一脸怔然,萧逸却只是淡声道:“徐娘子对破案颇有心得,她是我专程请来协助破案的。 徐娘子请坐,这两位是刑部的郎中,左边的是司郎中,右边的是陈郎中。” 他们显然是萧逸直属的下属,听萧逸这么说,也没有多问,立刻恭恭敬敬地朝徐静行了个礼。 徐静面上不显,心里却多少是有些佩服萧逸的,他似乎每次都是这样,光明正大地把她带到他的同僚面前。 他还真的不怕有什么闲言碎语传出去啊,例如说他靠女人什么的,毕竟在这个时代,世人对女子的偏见还是很深的。 萧逸见徐静坐下后,道:“昨晚我派出去的人熬夜到行商司,把符合特征的商队人员都筛选了出来,发现嫌犯一共有四个。 每支商队出发和回来的时间都不同。其中会固定在每年一二月份出发前往西北,七八月份回来的商队是两支,这两支商队中,住在西京北边州镇的人员有十人。 而联系上昨天发现的尸体,可以判断凶犯已是离开了西京,而这两支商队中目前已是解散离开了西京的,就一支,因此嫌犯范围一下子缩小到了四人。” 情况竟是如此顺利。 徐静立刻问:“那支商队的人是什么时候离开西京的,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吗?” 萧逸道:“他们五天前便已是解散了,这几天商队里的人应该陆陆续续都离开了,不过我们打听到那支商队有一个人就住在西京,今天一早,我就派司郎中去了那人家里打探情况,司郎中刚回来,正要说明情况。” 说完,看向司郎中道:“继续说罢。” 那司郎中行了个礼,道:“是。那人姓蒋,就住在西京的东南边,他说他们商队固定的人员一共有十个,住在西京北边州镇的那四个人因为住得近,时常一起结伴回家,两天前他们刚刚离开西京。 属下问他,他可知道这四个人里,有哪个在西京时会有奇怪的举动,例如经常消失不见,或者在离开西京时有一些奇怪的行为等,他立刻说,有一个叫何秋生的郎君跟属下说的这些特征很像,每回来到西京,他总是神神秘秘的,也不怎么跟他们去喝酒玩乐,时常一个人不知道跑去哪里。 每回离开西京时,又总是突然拉肚子,害得随行的人不得不停下来等他半天,因此他们都猜,何秋生在西京消失的时候是一个人吃好吃的去了,所以才常常把肚子吃坏。” 第191章 两个凶犯间的关系(二更) 徐静不自觉地和萧逸对视了一眼。 这些情况,确实十分符合凶犯的画像! 萧逸紧接着问:“凶犯在天禧四年曾经消失过一年,那个蒋郎君可有说,那个何秋生在天禧四年可有什么异常?” “有!” 司郎中立刻点头道:“蒋郎君说,何秋生在天禧四年,一整年都没有参与商队的活动,因为他夫人在那一年突发重疾死了,他留在老家为他夫人守了一年的灵。 说起来,蒋郎君说,当时他们商队的人都觉得何秋生这个举动很不合理,他说何秋生跟他夫人感情不怎么好,何秋生夫人是当地有名的大美人,当初何秋生对她是一见钟情,花了许多功夫,终于抱得美人归。 然而,当初何秋生的夫人会选择他,是因为何秋生在十五岁的时候就考上了秀才,当时他们县的人都说何秋生假以时日必然会考上进士,出人头地,谁料那之后,何秋生每回参加乡试都落榜,一直到了何秋生三十岁,也就是五年前,他终于彻底放弃了科举,转而行商。 何秋生的夫人本来就因为自己夫君屡屡落榜,对他颇有怨言,后面几年见到他都没有好脸色,满嘴讥讽,在何秋生放弃科举后,更是跟他大吵了一架,差点闹到和离,后来经过家里长辈调解,又因为两人已是有了两个孩子,最后这段夫妻关系算是勉强维持了下来。 只是,从那以后,蒋郎君说何秋生每当到了要回家的时候,都是一脸灰沉,显然回家这件事对他压力很大,因此,听说何秋生竟然要为他夫人守灵一年,他们才觉得那么不可思议。” 徐静眉头微蹙。 天禧四年那一年,他夫人死了? 她看到萧逸的脸色也沉肃了起来,便知道他们想到一块去了——他夫人,只怕是被他杀死的。 他夫人才是微笑杀手案中的第三个受害者! 而其他受害者,只怕都是他照着他夫人的特征找的!为的就是宣泄他对他夫人的怨恨,和扭曲的感情! 萧逸立刻站了起来,道:“何秋生具体住在哪里,也问了罢?” 司郎中道:“问了,何秋生是新洲陂县人,蒋郎君说他们是自己驾驶马车走的,从西京到新洲陂县,坐着马车不赶行程的话要五天时间,今天是何秋生离开的第三天,让人快马加鞭的话,应该很快能追上去。” “好。” 萧逸立刻道:“立刻派人快马加鞭逮捕嫌犯归案!他们回家一般会走哪条路线,你应该也已是从蒋郎君那里知晓了。” 司郎中立刻道:“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12节 说完,正要离开,突然,他想到了什么,道:“对了,蒋郎君还说了件事,说天禧四年的时候,何秋生在家里守满了一年的灵,还不愿意回到商队里,他们商队的大当家认识何秋生的祖父,因为担心何秋生的情况,亲自去了他家一趟,却发现,何秋生似乎在惧怕什么,死活不愿意离开家里。 就在他们大当家都要放弃的时候,何秋生家里突然来了一个看起来十分斯文贵气的男人,那男人说着一口西京口音,显然是西京来的,何秋生见到他,似乎又惊又怕,脸色瞬间都白了,但那男人跟他私下里说了一会儿话后,何秋生就答应跟他们大当家回西京了。” 徐静眼眸微微一睁。 这个案子中,果然有第二个人! 只是这第二个人跟何秋生间的关系,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她还以为,他们应该是臭味相投,才会凑到一起犯案的,这会儿看来,怎么像是那个人掌握了何秋生的把柄,逼迫他和他一起犯案? 徐静忽地,想到了什么,沉声道:“蒋郎君可有说,他们商队具体是几号回到西京的?何秋生这回在离开西京前,可有什么异常表现?” 司郎中问的问题定然是很细的,只是一下子要他全部说出来有点困难。 司郎中一愣,道:“他说他们七月二十八号就回到西京了,那之后商队整顿、送货和算账花了一点时间,所以八月六号才解散。 说起来,蒋郎君有说过一嘴,说平时何秋生他们几个都是刚解散就离开的,毕竟西京什么都贵,在西京多待一天,他们辛苦赚回来的银子就要少一些,但这回何秋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说有些事没处理好,拖了快三天才出发。” 徐静紧盯着他的眼睛,嗓音发沉,“他可有说到,何秋生这回离开西京前,情绪不太对?” 司郎中眼中快速略过一抹讶异,道:“确实有说到,他说何秋生离开西京前,总是有些心不在焉的,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徐静却没再看他,快速转向萧逸沉声道:“萧侍郎,我们必须尽快找出第二个凶犯了,我觉得,第二个凶犯如今的情况,十分危险。” 徐静这话让在场的两个郎中都震住了。 什么第二个凶犯?意思是,这个案子除了何秋生,还有第二个凶犯?! 这……这件事他们怎么从没听说过! 徐静却已是继续说了下去,“我没猜错的话,何秋生在犯下第一和第二个案子时,被第二个凶犯察觉到了端倪,何秋生因此才狼狈逃回了家中,因为害怕被那个人揭发,不敢再上西京,他却万万没想到,那个人会追了过来,而且,那个人竟和他是同类……不,应该说,他是个比他还要凶残百倍的野兽! 那个人逼着何秋生和他一起犯案,何秋生负责掳人和抛尸,他则跟何秋生一起折磨受害者!而且他杀人的欲望显然比何秋生强,所以何秋生从天禧四年再出来后,从一年杀一个人,变成了半年杀一个人。 我猜何秋生一直受制于第二个凶犯,他其实不想做这件事,至少不想这么频繁地杀人,因此他和第二个凶犯间渐渐有了矛盾,这回回到西京,他很可能不想继续杀人,所以有意拖时间,只是最后还是在第二个凶犯的胁迫下,犯下了罪行,因此这次的受害者发现得比之前晚,何秋生也罕见地拖了快三天才开始回家!” 萧逸的眼神逐渐沉厉,“这般看来,第二个凶犯迟早会单独犯案,而且以他残暴谨慎的行事作风来看,他不会想要一颗不听话的棋子,何秋生很可能有危险!” 徐静点了点头,“没错!” 司郎中和陈郎中:“……” 这些推断,萧侍郎和徐娘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得出来的! 他们方才真的没有漏听什么吗? 见司郎中呆立在了原地,萧逸不由得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还不快去派人追上何秋生。” 司郎中一个战栗,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快步走了。 陈郎中见状,连忙也回过神来,轻咳一声,上前行礼道:“禀告萧侍郎,萧侍郎昨晚让属下去询问的果核,也有结果了。” 第192章 徐娘子考虑得如何了?(一更) 萧逸重新在座位上坐好,道:“说。” 陈郎中应了一声,道:“属下一开始找了几个售卖水果的商贩询问情况,他们都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水果,属下便想,这可能不是寻常的果核,因此一般的小商贩不知道,后来属下灵机一动,找了一个相熟的御厨询问,他立刻就很肯定地说这是荔枝的果核,每年的五六月份,都会有南方的州镇给宫里供奉荔枝,他们御膳房的人没少拿荔枝做菜。” 果然是荔枝的果核! 徐静眉头微蹙,问:“那个御厨可有说,除了宫里,西京哪里还可能找到荔枝?” 陈郎中道:“一般的世家大族家里应该都会有,宫里每年收到荔枝后,都会拿出一部分奖赏给圣上宠爱的臣子或者那段时间得了封赏的人,宫里的娘娘也都会按照品级得到相应的分量,不少娘娘拿到荔枝后,就会把荔枝送回娘家。 除此之外,有一些专门走南边路线的商队也会运送荔枝回来卖,但因为荔枝是新鲜的果品,运送的要求很高,所以售价往往很高。” 徐静总结道:“就是说,普通百姓一般接触不到这种水果,一直走西北路线的何秋生也不太可能有机会接触,死者胃里的荔枝果核,只能来自第二个凶犯! 而第二个凶犯,很可能有着一个显赫的出身!” 陈郎中一愣,“也有可能是专门走南边路线的商队的人,毕竟都是商队的人,有接触也正常……” “我觉得不是。” 徐静淡声道:“方才司郎中说,何秋生天禧四年的时候,本来不想回西京,后来西京来了个看起来十分斯文贵气的人,他才愿意回去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第二个凶犯,如果他是商队的人,用斯文贵气形容就有些不对了罢? 何况如今不是盛产荔枝的五六月份,现在还有的荔枝,定然是那时候留下来,一直保管在冰窖中的,寻常百姓家里也很少会有冰窖。” 陈郎中听得一脸佩服。 确实是这样! 这娘子的脑子转得可真快啊! 方才一直没说话的萧逸见状,嗓音微沉道:“既然如此,就重点查询今年从宫中得到了荔枝的人家,从宫中往外送东西都要在内务府报备,去问一下内务府很快就能把名单列出来,另外,还要查一下今年从商队那里买了荔枝的都有什么人家。” 陈郎中立刻行了个礼,道:“是!” 说完,也转身匆匆离开了。 徐静不由得看了萧逸一眼。 西京的世家大族之间都会有往来,若第二个凶犯当真身份不一般,他也有可能是萧逸的熟人。 刚开始查的时候,谁能想到微笑杀手这个案子牵涉得那么广呢。 萧逸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在沉思,突然,他转向徐静,“结果没那么快出来,徐娘子可要先回家一趟?等有结果了,我再派人与徐娘子说。” 徐静微愣,点头道:“也好。” 离开刑部时,是萧逸送她。 一路上,萧逸都没有说话,就在徐静以为萧逸要这样安静地把她送出去的时候,在临近刑部门口的时候,身旁的男人开口了,“徐娘子考虑得如何了?” 徐静一怔,转头有些困惑地看了他一眼。 萧逸轻咳一声,“我昨天上午不是与你说过,中秋节的时候,希望你能与我还有长笑一起过。” 啊,是说考虑这个啊。 徐静有些心虚,说实话,这两天她一门心思想着案子的事情,压根把这件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不过还有四天就到中秋节了,她也不好考虑太久,平白耽误了萧逸自己的计划。 忽地,她想到了什么,问:“中秋节的时候,你不用参加什么宴席吗?” 萧逸微微扬眉,道:“中秋节,宫中一般会举办宫宴,三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家属都会受到邀请。我……没有夫人,长笑又太小了,是以我每年都是孤身去参加宫宴。” 徐静眉头蹙了蹙,“你去参加宫宴,长笑怎么办?” 果然如她所料,她第一时间是心疼长笑。萧逸无奈地笑笑,道:“宫宴一般戌时(晚上七点)左右就会散场,我都是那之后回去陪长笑过节。” 但因为家里都是一堆大男人,便是过节也往往是冷冷清清的。 徐静差点忍不住就要问,他不用回去陪他家里人过节吗?最后还是忍住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萧逸跟他家里定是有什么矛盾。 这种这么私人的事情,她一个外人就不好随便问出口了。 她很快就有了决定,道:“好吧,我跟你们一起过节。” 她主要是心疼长笑,虽说萧逸宫宴结束后就会回家,但在那之前,他一个小娃娃还不知道是怎么过的。 萧逸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缓过神来后,他微微转头,一双黑眸不自觉地转柔,看着面前的女子轻声道:“好。” 徐静看着这男人难得可以称得上温柔的神情,莫名地有些不自在,加快脚步走出了刑部的大门,“那我就先回去了。” 然而,刚回到周家,车夫就沉声道:“徐娘子,武顺侯府的吴三郎,方才又派人在跟着您了。” 徐静脸色微沉。 那家伙又来? 距离上回她震慑他,才过了多久?他不会这么快就转过弯来了罢? 他接下来想对她做什么?继续骚扰她?还是找机会对她打击报复? 徐静暗叹一口气,道:“先不管他。” 在没摸清对方想做什么之前,她也做不了什么。 既然他不愿意放过她,便迟早会出现在她面前。 到时候再看一步,走一步罢。 如今的她,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让他欺负了去的。 说完,便下了马车走进了周家。 徐静这段时间,除了忙培训的事,就是在忙着做岑夫人预订的紫草膏。 如今春阳和春香来了,也能帮着她一起做药,她也算轻松了一些。 下午的时候,春香一边炮制药材,一边忍不住感叹道:“这药也实在太精细了,在不同的季节既然还要用不同的药,难怪药房的生意总是源源不断!” 第193章 是他们喜欢的类型(二更) 徐静笑看了她一眼,“那是自然的,每个季节的情况不一样,人会得的病也不一样。等我闲下来,还要多做几款适合秋冬用的药物。” 春阳道:“如今有宋家和赵家给娘子撑腰,娘子的药定然不愁卖,奴婢以前做梦也没想到,娘子会和宋家以及赵家有这样的交集。” 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有些担心。 若是他们以后知晓了娘子的真实身份,还不知道会不会对娘子有看法。 春香突然一脸向往道:“要我说啊,现在的生活也不错,没有人知道娘子的身份,娘子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游走在各世家大族间,等以后娘子赚够钱了,就找个好男人嫁了,或者招个老实人入赘也好……” 春阳突然用力咳嗽了一声,看到春香一脸困惑地看过来的眼神,无语地望了望天。 这傻丫头,虽说现在小郎君回家上课去了,但不还有秋水和初菊在么? 方才她说那话时,秋水和初菊看过来的眼神,那叫一个幽怨啊…… 就在几人一边做事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的时候,院子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切杂乱的脚步声,隐约有声音传来—— “……你说只有阿黄一个人回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13节 “小人也不知道,但……但似乎是三娘子出了什么事,五郎君快疯了……” 徐静微愣,突然想起昨天周晚邀请她去城外游玩的事,心里突然一阵不安。 她立刻叫来秋水道:“你出去打探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秋水很快就回来了,脸色紧绷,眼神中竟也有着一丝慌乱,“徐娘子,据说今天上午跟着周三娘和周五郎去了城外的仆从和车夫都回来了,说……说周三娘不见了,周五郎正在那边发疯似地找人,因为跟着他们一起出去的人就阿黄和车夫,他们便先行回来找人过去一起找。” 初菊一怔,不可置信道:“周三娘怎会突然不见了,我看周五郎很关心他妹妹,应该不会由着周三娘在外头到处乱跑……” “阿黄说他也不太清楚,当时周三娘和周五郎已是去到他们想去的翡月湖了,周三娘突然想起自己带来喂天鹅的小虾忘记带进来了,就遣阿黄回去拿,阿黄回来的时候,就见到周五郎倒在了地上,似乎晕了过去,身边没有周三娘的影子!阿黄连忙叫醒周五郎,周五郎却只记得自己被人打晕了,其余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 众人闻言,都一脸震惊。 周三娘他们不会是遇到什么歹人了罢! 那周三娘现在,只怕十分危险啊! 徐静立刻站了起来,沉声道:“阿黄可还有说什么?” 秋水点了点头,道:“他说,周五郎醒来后,一直说什么周三娘昨天遇到的那个男人果然有问题,周三娘定是那个男人掳走的,据说周三娘之所以心血来潮想去翡月湖看天鹅,就是那男人引导的,他昨天好像帮了周三娘一个大忙,所以周三娘很信任他……” 徐静听得眉头紧蹙,“可有其他人见过那个男人长什么模样?” 秋水摇了摇头,“没有,方才袁管事问了周三娘的侍婢月如,月如说周三娘昨天外出时跟她们走散了,她是独自一个人时遇到那个男人的,但她说,周三娘一直形容那个男人很斯文贵气,谈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而且,那个男人还是个罕见的左撇子……” 徐静的心猛地一跳。 斯文贵气…… 出自大户人家…… 左撇子…… 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可是周晚今年刚满十六岁,长得又十分清秀可人,确实是他们喜欢找的那种类型。 她来不及细想,深吸一口气便快步往外走,道:“秋水,初菊,立刻派人去找你们主子,跟他详细说一下这件事,就说,掳走周三娘的很可能就是第二个凶犯!” 秋水和初菊一怔,连忙应了声“是”,也跟着徐静匆匆走了出去。 徐静来到大门口的时候,袁管事已是把家里的护院都聚集在了一起,让他们先出发去帮着找人了,还遣了个小厮去西京府衙报官。 今天下午周启刚好不在,看铺位去了,也幸好袁管事是周家的老人,还算有能力,没有乱了分寸。 见到也匆匆往门外走的徐静,袁管事一怔,连忙道:“徐娘子,你也要过去?” 徐静应了一声,突然想到什么,看向袁管事道:“你派人去报官的时候,跟他们说,你们三娘子的失踪,可能跟微笑杀手这个案子有关。” 萧逸说过,每天报到官府的失踪人口都不少,官府自己人员有限,不是大案子的话,一般不会引起他们重视。 不管周晚的失踪是不是跟微笑杀手有关,他们这样说,官府也能派出更多人手帮忙找人。 说完,没管袁管事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色,匆匆出去了。 在马车前往翡月湖的路上,徐静察觉到马车是从西边靠北边的门,也就是西二门出去的,心里一突,连忙挪到前面,问正在驾驶的车夫,“翡月湖在西京外头的什么方向?” 车夫一愣,道:“回徐娘子,翡月湖是西京城外西北边的一个湖。” 徐静眼眸微睁。 西北边,竟然是西北边! 凶犯每次抛尸,不是在西边就是在北门,而同一个商队的蒋郎君说,何秋生每次离开西京时就会肚子疼,总要耽搁一点时间,他那时候定是抛尸去了! 然而,即便他用了肚子疼这个借口,若他一下子消失得太久,也定然会引起同伴的注意,因此,他们用来虐杀死者的安全屋,定然就离西门和北门不远! 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西京城外的西北边,西门和北门的中间位置! 徐静越想,一颗心不禁越沉,咬了咬唇道:“尽量再快一点。” 翡月湖在一片林子里头,马车进不去,到了目的地后,徐静只能下了马车,徒步前进。 走了快一刻钟,前头终于传来一些熟悉的声音—— “五郎君,你冷静一点,三娘子怎么可能在湖里,即便……即便三娘子真的在湖里,这片湖这么大,你便是游三天三夜也不可能找到三娘子啊!最要紧的是,您根本不会洑水!您若是跳下去了,也出事了怎么办!” “袁贵,你给我放手!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晚晚才会不见的!我便是没了这条命,也必须把晚晚找回来!” “五郎君!” 徐静深吸一口气,彻底听不下去了,快步上前,走到正被袁贵死死抱着一脸狰狞的周显面前,伸出手,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响声,顿时让周围的周家仆从都傻眼了。 第194章 多年后的神奇关联(一更) 原本眼里已是看不进任何人的周显被打得头偏到了一边,左脸颊上一片火辣辣的疼,他眼眸猛地瞪大,咬牙怒吼道:“你这女人!” “帮不上忙的话,就别给我添乱!” 徐静冷冷地瞪着他,一字一字道:“我还以为,先前我跟你说的话,你好歹是有听进去的,但你比我想的还要幼稚!你以为一味地寻死觅活就能保护你的家人?你今天便是死在这里,晚晚也可能回不来,你的所作所为除了分散去找晚晚的人手,一点用都没有! 周显,你现在的后悔痛苦根本什么都不是!如果你没法摆正自己的位置,依然觉得自己是需要别人哄的小孩,就到一边去,别碍事!” 徐静很少这般毫不留情地跟人说话,便是上一回斥责周显,也多少是留了些余地的。 但她生平最讨厌这种自以为是,只会添乱还自我感动的人。 周显被她训斥得只能干瞪着一双眼,瞳孔不停发颤,抱着他的袁贵是袁管事的儿子,见状有些不忍地道:“徐娘子,其实五郎君他……” 五郎君虽然没说,但他这段时间的改变,他们都看在眼里。 徐娘子先前说的那番话,不是没有作用的。 “废话先不说。” 徐静冷声道:“你们三娘子不在湖里,大概率也已经不在湖边了。” 袁贵见她似乎知道些什么,连忙问:“徐、徐娘子,你知道我们五娘子在哪里?” 徐静点了点头,“应该有些头绪,你们可知道,这附近都有什么人家?” 袁贵一愣,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一个低沉醇厚的嗓音便响起,“这里附近都是隶属于各大世家的田地,因此附近住的一般是各大世家的佃农。” 所有人都一怔,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墨色圆领大袖暗竹纹袍服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模样俊朗而端正,身材颀长挺拔,那满身肃穆凛然的气势,让人一看便知道他不是一般人。 他身后,还跟着徐静今早才见过的司郎中和陈郎中。 周家人一时都看呆了,徐静很快回过神来,快步上前道:“萧侍郎来得挺快。” 萧逸点了点头,道:“接到你送过来的消息便立刻出发了,现在情况如何?” 徐静简捷快速地把她的推断跟萧逸说了,萧逸一脸沉思,“你是说,微笑杀手案那两个凶犯每次行凶的地点就在这附近,周三娘很可能是第二个凶犯掳走的?” “没错。” 徐静点了点头,眼神沉凛,“第二个凶犯意识到何秋生想要脱离他的掌控,所以他乱了节奏,才这般仓促犯案。这是他第一次尝试自己掳人,显然经验不足,所以才留下了这么多破绽。萧侍郎,你说这附近都是各大世家的田地,我没猜错的话,这些世家也有庄子在附近罢?” 萧逸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转头唤来陈郎中和司郎中,道:“你们带几个周家的人,去问问这附近都有哪些世家的庄子,脚程离西二门和北一门都要在两刻钟之内。” 她的意思萧逸是明白了,但周家众人显然还不明白,见陈郎中和司郎中领命离去了,袁贵连忙凑上前问:“徐娘子,你的意思是,我们三娘子是、是被世家的人抓去的吗?” 徐静点了点头,叹声道:“微笑杀手案你们定然都听说过罢?我和萧侍郎怀疑,微笑杀手案其实有两个凶犯,其中一个凶犯是世家大族的人。这里附近的某个庄子,很可能便是他们掳走受害者后,对她们施暴的地方。 不过你们放心,晚晚失踪的时间不算长,那个人应该还没来得及对她动手。” 她没猜错的话,何秋生一开始并没有安全屋,他都是把人掳到城外后,直接行凶然后抛尸,所以第一个和第二个案子的受害者在凶犯身边的时间才会那么短。 直到第二个凶犯出现,他们才有了固定的藏身地点,而第二个凶犯显然是以折磨人为乐的变态杀人犯,他不会一下子把猎物杀死,而是会慢慢地折磨她,享受着她们痛苦绝望,最后慢慢死去的过程。 所以后面几个案子的受害者,留在凶犯身边的时间才会显著变长。 基于这一点,周晚短时间内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他们在原地等了半个多时辰,司郎中他们才回来了,司郎中上前朝萧逸行了个礼道:“回禀萧侍郎,我们问了附近的佃农,他们说,这附近有庄子的权贵人家分别有肃毅伯府、谯国公府、珍宁长公主还有淮阴侯府。 其中,离西二门和北一门脚程均在两刻钟内的,是肃毅伯府、珍宁长公主以及淮阴侯府的庄子。” 听到藏着他们三娘子的庄子只有三个,袁贵和周家众仆从都精神一振,急切道:“那我们立刻过去找人罢……” “稍等。” 徐静却突然道:“直接去淮阴侯府的庄子。” 萧逸微愣,垂眸看向徐静,“你觉得淮阴侯府的嫌疑更大?” 徐静也没想到会在这时候听到淮阴侯府的名字,她轻吸一口气,道:“前一段时间,我受江二郎之邀去给嫁去了淮阴侯府的江少夫人看诊,江少夫人曾说过一件事,她刚嫁进淮阴侯府那一年,她小姑子养的一只猫不知道被谁虐杀了,她因此和她小姑子间有了误会,至今她们都不知道,杀死小猫的人到底是谁。” 如果,杀死小猫的其实就是淮阴侯府里的某个重要人物。 如果,淮阴侯老夫人其实很清楚谁是真正的凶手,只是不愿意说出来,所以明知道会造成江少夫人和辛四娘间的矛盾,也强行把这件事压了下来。 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百分之四十六的杀人犯都曾经有过虐待动物的行为,徐静万万没想到,淮阴侯府的虐猫悬案竟在这么多年后,与这个案子有了这般微妙的关联。 萧逸微愣,听到她是受江二郎之邀去给江少夫人看诊时,眼神微闪,但很快便压下了这些不合时宜的情绪,道:“那就先去淮阴侯府的庄子!” 说着,看向陈郎中,道:“你现在立刻回一趟西京,去西京府衙申请一张搜查令。” 第195章 三只狐狸的较量(三更) 淮阴侯府的庄子离翡月湖也是大概两刻钟的距离,众人刚来到门口,门口的护院立刻上前把他们拦下,一脸怀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眉头微蹙,“你们是何人?你们可知这里是淮阴侯府的庄子,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 萧逸走前一步,拿出腰间的令牌淡声道:“我是萧家七郎,听闻你们主人家来了庄子上,特来拜访。” 他特意用主人家这种模糊不清的词眼,就是为了诈一下面前的护院。 那护院微愣,仔细地看了一眼萧逸手里的令牌,立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原来是萧七郎,我们世子每回来庄子上都是为了散心,鲜少有人会特意来庄子这边找世子,因此小人方才才那般讶异。萧七郎请稍候,小人现在就去通报世子。” 世子? 里面的人,竟然是淮阴侯世子! 徐静一下子就想到了曾经在淮阴侯府见过的那个白净文气的淮阴侯世子,眼神微沉。 如果是他的话,确实完全符合何秋生和周晚对第二个凶犯的描述。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14节 众人等了许久,大门才再一次缓缓打开了,却见里面竟站着一个文静秀气、身材高挑的男子,正是淮阴侯世子辛磊! 而大门显然是他亲自推开的。 徐静的眼神紧紧地贴在他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左手上。 淮阴侯世子,果然是左撇子! 只见他脸上带着淡淡的文雅笑意,一双眼睛却透着异样的冰冷,慢慢地环视了面前人一圈后,朝萧逸笑了笑道:“竟然是萧七郎,我记得我平日里跟萧七郎没什么私交,不知道萧七郎过来所为何事?” 徐静不禁暗暗冷笑一声。 这人还挺会装。 萧逸上前一步,作了个揖淡声道:“实不相瞒,我过来是因为公事,周家方才报案,说他们的三娘子突然失踪了,我怀疑周三娘的失踪跟我最近在查的微笑杀手案有关,请世子容我进去一查。” 他隐瞒他们的来意也没用,圣上让他全权负责微笑杀手这个案子的事,全朝堂的人都知道。 即便萧逸随便给自己的到来编个借口,他也不会信。 辛磊眯了眯眸,忽地笑了,“萧侍郎是觉得,这个失踪的……周三娘在我这里,还是你在追捕的微笑杀手在我这里?很遗憾,我一直在这个庄子里,没见过任何可疑的人,萧侍郎便是进来也查不出什么。” 这明摆着是不让他们进去了。 难怪萧逸方才让陈郎中回去申请搜查令,所谓“官不入民宅”,按照固定,官员没有搜查令的话,是不能擅自搜查民宅的,如果是普通老百姓家,他们还能强闯一番,然而这里是淮阴侯府的庄子,若是他们强闯,淮阴侯世子只怕也不会跟他们客气。 徐静冷冷地盯着他,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完全看不出他是个这般虚伪、危险的人物,只能说他的伪装已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他现在咬死了他们没有证据,所以不让他们进去,若他们离开,他定然会立刻处理周晚。 到时候他们便是拿着搜查令回来,也什么都不会搜到,他还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 但他们会那么轻易放走他吗? 只要把他拖住,等陈郎中把搜查令拿回来,他便逃不掉了! 萧逸显然也是这样想的,看着他淡淡一笑,“我还没查过,世子又怎会知道我什么都查不出来?” 辛磊依然不紧不慢地道:“我的庄子,我自己还不知晓吗?萧七郎还是请回罢。” 萧逸却眯了眯眸,道:“我进去搜查也是为了世子的安全,若你的庄子中当真藏匿着杀人犯,世子的处境也很危险。” “哦?” 辛磊忽地,饶有兴味地笑了,眸中掠过一抹满怀恶意的戏弄,道:“萧侍郎觉得,那个杀人犯会怎么让我危险呢?” 徐静的心头猛地一揪。 这家伙,不对劲! 萧逸方才跟他说的,可谓没什么意义的废话,他不可能猜不到萧逸在故意拖时间。 按照徐静的猜想,他应该会想方设法摆脱他们跟萧逸,或者多少会露出几分慌乱来才对! 然而他不但没有丝毫慌乱,似乎还心情很好地跟他们聊上了。 除非,他一点也不怕萧逸一会儿能拿出搜查令来。 但他又确实不让他们进庄子里,要说他已经处理了周晚也不可能。 只有一个可能——他也在拖时间!他们先入为主地认为,掳人这件事是他的秘密,他不可能把这件事透露给别人,但如果他们猜错了呢?如果他身边其实有人一直知道他的罪行,并一直充当他的帮凶呢? 周晚,有危险! 徐静暗暗咬了咬牙,右手悄悄扯了扯萧逸的袖子。 萧逸侧眸看过来,看到徐静沉厉的眼神时,似乎明白了什么,眉头微微蹙起。 真的不行的话,也只能硬闯了,但这里是淮阴侯府的庄子,定然有不少护院,硬闯的话,他们没有多少胜算。 到时候,他也只能尽力保全身旁的女子—— 突然,不远处响起陈郎中激动的声音,“萧侍郎!属下把姚少尹带来了!姚少尹……姚少尹手上就有搜查令!” 众人一脸怔然地转头,就见不远处,陈郎中骑着马和一群男人快速朝这边奔来,没一会儿就来到了他们面前。 其中那个穿绯色官服的中年男人,不是昨天才见过的姚少尹是谁! 饶是萧逸,也有些愕然,“这是怎么回事?” 姚少尹翻身下马,哈哈一笑道:“方才周家的人来报案,说他们三娘子失踪了,他们怀疑跟微笑杀手的案子有关,我刚好在府衙,便立刻带人过来了,因为想到可能要挨家挨户找人,就事先向江府尹申请了搜查令!谁知道在路上就碰见陈郎中了。” 徐静立刻看向辛磊,就见原本云淡风轻的他,在惊愕过后,脸色显然有一瞬间的狰狞。 然而,在搜查令面前,便是他是世家大族的人也不敢造次,冷冷地瞪了萧逸和徐静好一会儿,终于让开了路。 姚少尹带来的衙役和周家的仆从立刻冲了进去,萧逸和徐静没有跟着一起进去,只是站在外院等待搜查结果。 姚少尹也是一块老姜,一看这情形心里也明白了几分,不由得暗暗看了站在一旁脸色阴沉的辛磊一眼,尽量不让心里的震惊表露在脸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衙役终于跑了出来,大声道:“姚少尹,萧侍郎,失踪的周三娘找到了!她被庄子里的一个仆从绑了正要通过后门逃跑,被我们及时拦下来了!周三娘除了受到了一些惊吓,没有旁的事,周家的仆从正在陪着她!此外,我们还发现了一个……十分诡异的地下室,里面、里面都是各种刑具和兵器,旁边的冰窖里,还……还有好几块满是血色的人皮……” 他话音未落,一直默不作声的辛磊眼中寒光一闪,突然闪现到了徐静身后,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就狠狠地刺向了徐静。 第196章 那个人为什么不是他(一更) 徐静、萧逸和姚少尹的心思都放在了正在说话的衙役身上,没注意到辛磊的举动,直到见到衙役瞬变的脸色,才心头一跳。 下一息,徐静只闻身后“哐啷”一声,她猛然转身,就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冲了过来的周显一脚过去,就把辛磊踹到了地上。 而不远处的地面上,躺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显然方才的声音是这东西掉落地面时发出来的。 徐静微愣,立刻明白了方才发生了什么事,连忙看向挡在她面前的周显。 方才一众人进去搜寻的时候,徐静以为他也会跑进去,却谁料他跟他们一样待在了外院,一言不发,徐静也就没管他。 突然,徐静眉头一皱,道:“你的手受伤了,去包扎一下吧。” 周显右手手背上有一条小拇指长的划痕,正在不停地往外滴血,应该是方才打掉匕首时被割到了。 周显抬起手看了一眼,随意地道:“没事,不过是小……” 话没说完,就见到徐静眉头皱得更紧了,眼中满是不赞同的神情,顿了顿,连忙改口,“我、我这就去。” 徐静默了默,见到不远处的辛磊已是被赶过来的衙役压制住了,低声道:“方才多亏了你。” 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如果不是周显,她少说也要受点伤。 周显抿了抿唇,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沉声道:“这算什么,如果不是你,我们也没办法及时救下晚晚,是我要道谢才对。你骂我骂得没错,我就是幼稚冲动,就我这样,我根本保护不了我的家人……” 看到他眼中的沉痛,徐静微微扬眉。 这算因祸得福?这厮终于懂事了? 周显显然不习惯说这些类似自省的话,越说脸色越是涨红,“我、我先前也没有不服你,我一直觉得你很厉害,阿兄让我跟在你身边学习的原因,我是知晓的,我、我以后肯定会乖乖学习。 我先去处理伤口了!” 说完,逃也似地转身跑了。 徐静有些怔然地看着他快速离去的身影。 这家伙,先前无视她敢情只是在闹别扭啊。 还说以后要跟着她乖乖学习……不是她冷血,她可没那么多精力教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突然,徐静眼前投下一片阴影,瞬间拉回了她的思绪,她抬眸,就见萧逸站在她面前,嗓音微沉,“你没事罢?” 徐静眨了眨眼,“我能有什么事?辛磊的刀子还没碰到我,就被周五郎打翻了。” 萧逸凝视着她,轻轻地“嗯”了一声,双手却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心头仿佛装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他此时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他很庆幸有人救下了她,却无比懊恼,那个人为什么不是他。 明明方才,他就站在离她更近的地方。 她无意识地看着那个男人离开的时候,他心里突然掠过一丝慌乱,突然有种感觉,如果他再不出手做点什么,她就要离他远去了。 徐静有些不解地看着面前的萧逸,如今两个凶犯都找到了,微笑杀手案算是破了,他怎么却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她不自觉地看了前方一眼,就见辛磊已是在好几个衙役的压制下往外走,不自觉地便想起了江妍夏,轻声道:“接下来会由谁去审他?淮阴侯府其他人可会受到他牵连?” 萧逸压制了一下心头杂乱的思绪,道:“这个案子刑部接手了,就会负责到底。至于淮阴侯府其他人可会被牵连,要查清楚他们家里人对他的罪行可知情,可有包庇行为,即便没有,他犯了这么恶劣的罪行,这世子之位是保不住了,淮阴侯府的爵位或许也要被削。” 确实,想也知道,古代的家族都是一损俱损,辛磊的行为怎么可能完全脱离家族。 就是江少夫人比较可怜罢了。 萧逸垂眸看了沉默不语的徐静一眼,道:“这回能破案,又是多亏了徐娘子,先前说好的酬劳与徐娘子付出的心力相比,倒显得我太苛刻了,徐娘子可有什么想要的?” 徐静微愣,好笑地道:“我也不是什么人都让他占这个大便宜的,也就是看在萧侍郎的面子上。萧侍郎若是觉得心里不安,下次便把我的酬劳提高一些罢。我先回去了。” 说完,转身便往门外走,没发现身后的男人一直沉眸凝望着她的背影,久久不动。 当晚,萧逸派了人过来,告诉徐静,他们的人追上了何秋生,但已是太迟了,何秋生已是死了,是上吊自杀,身上还带着亲笔写的遗书。 他在遗书里只简单地写了一句话——回顾我这一生,半辈子徒劳无功,半辈子罪孽缠身,只能以死谢罪。当地的仵作进行了尸检,确定他是自杀身亡,遗书上的笔迹也确定是本人亲笔写的。 徐静猜,他应该是猜到辛磊不会放过他,在极端的惶恐和痛苦下,所以选择一死了之。 至此,微笑杀手案的两个凶犯,已是全部伏法归案。 第二天,徐静把做好的五十罐紫草膏送去了赵家,刚回到周家,袁管事就脸色怪异地迎了上来,道:“徐娘子,您有客人来了。” 徐静微愣,就见袁管事皱着一张老脸,道:“不知道是不是老奴感觉错了,老奴瞧着徐娘子这个客人颇有些……来者不善,徐娘子要小心,如果是老奴误会了,老奴就先行向徐娘子致歉。” 徐静的眸色已是沉了下来。 在西京,会不怀好意地找上她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因为已是有了心理准备,当徐静走到厅堂里,见到正大爷一般坐在椅子上,抖着一双二郎腿的吴宥秉时,心情倒是还挺平静,淡声道:“我该不该夸赞吴三郎一句,吴三郎这回没有在半路上堵人,倒晓得正正经经地上门求见了。” 她这话带着满满的讥讽之意,平日里的吴宥秉听了,只怕就要跳脚了,然而他这回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嘴角边勾起的油腻笑意一直没有下去,一双眼睛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了徐静一番,嗤笑一声道:“毕竟咱们快要再续前缘了,老子我呢,对老子的女人还是很怜香惜玉的,自是多少要给你一点体面。” 徐静微愣,就见吴宥秉站了起来,一脸轻佻地走到她面前,伸出手就要去掀她的面纱,“你一天到晚带着这个破面纱做什么?你虽然性子讨厌了一些,但一张脸长得还是可以的……” 徐静冷冷地看着他,抬起手狠狠地把他的手拍开,冷声道:“吴三郎请自重,我这里不欢迎登徒子。” “你!” 吴宥秉紧紧捂着被打红的手背,对徐静怒目而视,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再次扬起让人作呕的笑容,得意洋洋地道:“你这态度对着别的男人可以,对着自己夫君可不行。我今儿来就是告诉你一声,这段时间好好把你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摊子收拾一下,老子决定不计前嫌,重新迎娶你过门了。当然,像你这种不守妇道、被家族除名还成过一次亲的女人,可没资格做老子的正房夫人,老子愿意纳你为妾都算是宽容大量了,你也不用太感动。”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15节 第197章 要做一回坏人(二更) 徐静的心猛地一沉。 事情朝着最糟糕的方向进展了。 她设想过吴宥秉无数的报复手段,脑子里也想过相应的对策,这种情况,是最麻烦的。 她眼神冷冽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突然笑了笑道:“吴三郎不是很讨厌我吗?就不怕以后我日日与吴三郎作对,影响吴三郎的心情。” 吴宥秉见她没有被他的话吓到,微微一愣,多少有些无趣,撇了撇嘴轻蔑道:“呵,进了我的后院,便是玉皇大帝也得听老子的,你以为老子会给你机会跟老子作对不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种婚嫁之事,你可没有理由去西京府衙报官了罢。 徐静,老子说过,那些新仇旧恨,老子都会一次性讨回来!” 徐静却冷声道:“我可不认为,武顺侯府会愿意让我进门,徐家也早已是把我除名,他们没有能力约束我。” “哈,你就放心吧。” 吴宥秉抬起手挖了挖耳朵,一脸嘲讽道:“我爹我娘那边,我自是有办法说服他们,至于徐家,呵,你那好姐姐可巴不得尽快有个人收了你,让你不要再在外面丢徐家的脸,有你的好姐姐帮忙周旋,徐家也完全不是问题。 你就好好在家备嫁就是了。” 说着,突然一龇牙,甚是兴奋得意地道:“等你嫁进来,老子自是会好、好、疼爱你。” 说完,他自觉占尽了上风,一脸春风得意地走了。 一直在旁边的春阳顿时忍不住了,嗓音微颤道:“娘、娘子,怎么办才好?若吴三郎真的说服了他父母去徐家提亲,郎主……不,徐尚书十有八九是会应下的,因为当初娘子悔婚的事,武顺侯府一直和徐家交恶,难得有一次关系回转的机会,徐尚书怎么可能放过。 何况当初、当初算是娘子悔婚在先,即便吴三郎是要纳娘子为妾,也没人会说什么。” 说不定,还要夸赞吴三郎宽容大量,情深不悔。 虽然吴三郎名声不好,但相比下来,娘子的名声比吴三郎差多了,世人自是会更加偏向吴三郎。 一旁的春香道:“可、可是,吴三郎这样做,不怕打萧侍郎的脸吗?毕竟再怎么说,娘子也是萧侍郎前妻,小郎君的母亲……何况如今萧侍郎对娘子……” 徐静闭了闭眼,淡声道:“他方才提到了徐雅,我没猜错的话,纳我为妾这个点子是徐雅建议的,徐雅不是个蠢人,她会这么说,自是已经把所有情况都考虑了进去。 我猜,到时候她不会让我以徐四娘的名义出嫁,不管怎么说,徐四娘都已是被逐出族谱了,但随便给我安个族里其他娘子的名头,胁迫我出嫁还是很简单的。 而等我嫁进了武顺侯府,基本上算是没有自由了,世人自然也无从得知嫁进了武顺侯府的到底是徐家哪个娘子。” 春阳和春香眼眸猛地瞪大,但想到那家人先前把娘子丢在庄子上不闻不问,后来又接了她回来强迫她嫁人的事情,又觉得这正是那家人会做出来的事情。 他们根本没把娘子当成正儿八经的徐家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什么都能做出来! 春阳的心更沉了,“可是,即便他们想这样做,如今的娘子又怎会让他们轻易得逞……” 徐静闻言,不禁看了春阳一眼,挑眉笑了,“没错,徐雅和吴宥秉这想法很好,但他们唯独算漏了,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 看到娘子这表情,春阳沉重的内心一下子松了一些,一旁的春香却道:“来明的,我们自是不怕,就怕他们来阴的呢!” 徐静点了点头,道:“没错,所以我有一个法子。” 一边说,一边在心里低叹。 她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用上这个法子,但无奈,她如今的羽翼还不够丰满。 便是要做一回坏人,也没办法了。 两天后,徐静按照和萧逸的约定,早早地就去了萧逸家准备过节。 小家伙自是乐坏了,一个劲地缠着她,徐静笑眯眯地带着他,给家里各个地方都系上了各式各样的花灯,一时间,原本稍显冷清的家满是暖融融的色彩,看着喜气洋洋的。 闲云简直要喜极而泣了,忍不住一把拽过了东篱的袖子狠狠地擤了一番鼻涕,被暴怒的东篱追着锤了半天的头。 布置完家里后,徐静便带着萧怀安到后厨做月团,只是,她对自己的手艺十分有自知之明,主要部分还是秋水负责,她和小不点主打一个体验。 突然,初菊抱着一块滑溜溜的有女子三个巴掌大的石头走了进来,颇有些费劲地道:“徐娘子,您看这块石头行吗?” 徐静看了一眼,立刻弯了弯眼眸道:“很好,一会儿在院子里搭个炉子,把石头放在上面便是,注意要放稳一些。” “是!” 徐静说完,一低头,就见到了小不点投过来的满是好奇的眼神,忍不住笑着道:“这石头是今晚用来烤肉的工具,今晚我们用一种新的法子吃烤肉!” 小不点的一双眼睛霎时星光闪闪的,兴奋地欢呼了一声,“哇!阿娘最好了!” 说着,低着头一脸羞涩道:“这是我过过的,最喜欢的中秋节了。” 一旁的秋水见状,满脸笑意地道:“奴婢听沈娘说,往年的中秋节,小郎君都是搬着一张杌子坐在门边,等郎君回来,像今年这般热闹的中秋节,我们府上还从没有过呢。” 萧逸吃完午膳就进宫参加宫宴去了,徐静过来时便已是不见了他的身影。 徐静想着今晚自己要做的事情,不禁有些恍惚,“是么?” 咳,她今儿会这么卖力,固然是为了小不点没错,但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一切的成败,就看今晚了! 晚上,萧逸刚踏进自己的院子,看到满院子散发着暖黄灯光的花灯时,整个人怔了怔,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这般浓烈的过节氛围,他印象中,在母亲去世后就没有过了。 突然,不远处传来清脆的童声,“阿爹,你回来啦!我和阿娘等了你好久啦!” 却见不远处,一身浅黄色绣小雏菊及胸襦裙,搭配一件豆绿色轻纱外衣的女子正坐在一个放着一块石头的炉子边,抬头向他看来,穿着一身同色系的浅黄色袍服的小不点一脸兴奋地朝他跑了过来,拉着他的手就往前走,“阿爹,今晚我们吃烤肉哦!阿娘说这次的烤肉是在石头上烤的,会比在炉子上烤的烤肉更好吃!阿爹肯定会喜欢的!” 萧逸有些恍惚,直到被小不点拉着在徐静身边坐下,才忍不住低头,轻轻一笑。 真没出息,明明一路上已是给自己做了无数心理建设,这一瞬间竟还是有一种如在梦中之感。 本来想,今晚要表现得好一些的。 第198章 萧侍郎,我们复婚吧(一更) 因为萧逸方才参加的是宫宴,他身上还穿着正式的公服,徐静看了他一眼,笑道:“萧侍郎可要先去换身衣裳?” 萧逸点了点头,道:“我在宫里吃了些东西,你和长笑饿的话,不用等我,先开始吃罢。” 他见旁边放着的长条桌子上摆满了切好的肉和洗好的菜,但还动都没动过。 “你不用担心这小不点,方才月团做好后,他吃了足足一个半,还吃了好些水果和点心。” 徐静幽幽地瞥了身旁挺着一个小肚子的萧怀安,道:“若不是我拦着他不许吃下去,他的晚膳都可以免了。” 听到阿娘可能不给自己吃烤肉,萧怀安连忙道:“我、我一点也不饱,真的!我的肚子方才还在打鼓呢!” 说着,努力地挺了挺自己的小肚子,却没想到他这行为反倒是更加坐实了徐静的话。 一众人都被他这憨憨的小模样逗笑了,徐静故意板着一张脸,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肚子,“确实,你的肚子都成小鼓了,再吃下去,就要变成大鼓了!” 萧怀安霎时急了,“阿娘!” 一众人不禁笑得更开怀了。 宽敞的院子里,霎时盈满了欢快悦耳的笑声。 萧逸的眼眸不禁越来越柔,笑看了这对母子一眼,便快步回房间换了身衣服。 他回来的时候,徐静已是拿着一双筷子,把切得薄薄的肉片放在烤热的石头上面,肉被烤得滋滋冒油,整个院子都盈满了油润扑鼻的香味,馋得家里一众没见过世面的仆从不住地围着徐静转,两眼放光活像饿了十辈子一般。 一旁的闲云一脸傲娇地搓了搓鼻子。 哼,一群无知的家伙,这香味他和小郎君住在徐娘子那边的时候闻过很多次了,早已经不会露出这么没出息的表情了! 见到走了过来的萧逸,徐静连忙招呼他坐下,给他递了一双筷子,指了指放在他面前小几上的一小碟烤肉,兴致勃勃地道:“你快尝尝,这种烤肉的吃法你应该没有尝试过,可好吃了。” 小几上除了那一小碟烤肉,还放着一碟翠绿翠绿的菜叶子,以及一小碟蒜,一小碟类似腌萝卜的东西,以及一小碟酱料。 这菜叶子是莴苣的叶子,话说古代生活就是不便利,徐静一开始研究美食的时候,发现很多现代到处都有的食材这里都没有,没有生菜,也没有辣椒,徐静只能用跟生菜比较类似的莴苣做替代品,用胡椒和花椒代替辣椒的辣味调制酱料。 最后出来的结果,在她看来是差强人意,但看小不点和秋水他们都吃得很满足,也还算成功罢。 萧逸手里拿着筷子,看着面前一堆食材有些犹疑。 坐在他旁边的萧怀安不禁怜悯地看了自家阿爹一眼,阿爹都没吃过阿娘做的烤肉,肯定不知道怎么吃吧,这样想着,他很是积极地道:“阿爹阿爹,你看看我,是这样吃的哦!” 一边说,一边拿起一片菜叶子,往里面放了几块烤肉和一块腌萝卜,包在一起蘸了蘸面前的蘸料,就大大地咬了一口,脸上顿时露出一脸幸福的神情。 徐静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像长笑那样吃就行,长笑的蘸料没放胡椒花椒之类的调料,你看看你吃不吃得惯,吃不惯换成长笑那样的蘸料也行。” 长笑的菜叶子也跟他们不一样,是特意过了一趟水的,就怕这小不点把肠胃吃坏了。 原来,这就是这小不点天天挂在嘴边的烤肉。 萧逸按照萧怀安的法子卷了个生菜包,明明都是用手,他做出来却是格外的风雅好看。 最后,他在徐静和萧怀安满怀期待的眼神下咬了一口,脸上顿时露出有些讶异的神情。 菜叶子和包在里面的蒜和腌萝卜很好地中和了烤肉的油腻,配上咸香微麻的蘸料,是一种他先前从没吃过的味道。 就感觉,这样的烤肉,他吃多少也不会腻。 他把嘴里的食物吞下去后,脸上不由得露出淡淡的笑容,道:“很好吃。” 萧怀安顿时仿佛自己受到了表扬一般,笑得一双眼睛都眯了起来,“我就说阿爹肯定会喜欢的!除了烤肉,阿娘还会做好多好多好吃的东西哦!” 徐静也忍不住笑弯了眼眸。 虽然这道菜她只是提供了法子,蘸料的调配和食材的选择都是秋水一个人弄的,但也不妨碍她因此觉得十分满足。 她笑眯眯地道:“喜欢就多吃一点,今晚可是准备了很多食材。秋水,初菊,你们帮着多烤一些,分给其他人也尝尝。” 一旁馋得舌头都恨不得吞下去的众仆从顿时感激涕零。 嗷,徐娘子就是他们心中的观世音菩萨!谁都不许反对! 一旁的春阳和春香忍不住暗暗对视了一眼。 想到前几天娘子跟她们说的计划,她们的心莫名地就紧张了起来。 也不知道娘子和萧侍郎,以后到底要前往何方。 大伙儿热热闹闹地吃了一晚上,最后还赏了月,吃了月团。 萧怀安到底是小孩子,吃饱喝足后就困了,依赖地挪到了徐静身旁,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徐静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唤来初菊道:“小郎君困了,你先带他下去休息吧。”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16节 初菊应了一声,抱起萧怀安就往里面走。 萧怀安离开后,徐静也不急着走,依然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萧逸说着话。 虽然今晚的一切太美好,美好得让萧逸有种不醉自醺的感觉,但他不是会被轻易冲昏头脑的男人。 平日里,徐静没有事都不会主动来他这边,事情办完了,也一刻都不会多停留,今天她一反常态地留了下来,只怕是有什么想与他说。 他提起茶壶给徐静倒了杯用来解腻的清茶,用眼神示意身旁的仆从都走到了远处去,温声道:“徐娘子可是有什么想与我说?” 一直在琢磨着要怎么把心里的话说出口的徐静不由得轻咳一声。 这男人,也太敏锐了! 不过,她也不可能把这件事一直拖下去,她霎时正襟危坐,看着面前的男人,道:“我确实有事想与萧侍郎说,本来今天难得过节,我是不让在今天让萧侍郎烦恼的,但实在是……情势所迫。” 顿了顿,迎着男人耐心幽深的黑眸,她轻吸一口气,道:“萧侍郎,先前你说过并不介意跟我假复婚,不知道萧侍郎的想法可有改变?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假复婚罢。” “啪嗒”一声,是萧逸没拿好手中的杯盖,掉到了杯子上。 第199章 互相扶持着过(二更) 看着面前男人一脸怔然的神情,徐静颇有种霸王硬上弓的感觉。 她相信萧逸先前说不介意跟她假复婚是真的,但他先前瞒着她王家庄子着火的真相,心里应该其实是不太愿意和她假复婚的。 如果只是因为兴王那件事,徐静也不会应下这般荒谬的提议,但如今吴宥秉和徐雅对她虎视眈眈,她固然有其他法子应对他们,但要想彻底断绝他们的想法,不跟他们继续纠缠下去,也唯有成亲。 徐静也不是没想过随便找一个人假成亲,但徐雅和吴宥秉都不是一般人,随便找一个人只怕无法断绝他们的想法,要怎么跟长笑解释也是个问题。 与其这样,还不如和萧逸假复婚,这样以后她的真实身份一旦暴露,有萧逸和萧禾他们的支持,能尽量减少对她的影响,她也能同时借着他们的身份家世,在西京进一步做起自己的事业。 等她在西京权贵圈子中站稳脚跟,有了一定的名声和影响力,别人再想对她耍什么见不得光的心思,就没那么简单了。 到时候,她再找个理由跟萧逸体面地和离,这是徐静想到的最完美的法子了。 只是,这个法子的完美只是对她而言,他们假复婚对萧逸其实没有什么好处,只是会平白给他增添许多麻烦罢了。 当初,要不是她被兴王盯上有他的责任,他应该也不会说他不介意跟她假复婚。 见萧逸好半天不说话,徐静忍不住轻咳一声,道:“当然,若萧侍郎不愿意……” 徐静话音未落,面前的男人就突然薄唇轻启,嗓音低沉,“为何?” 顿了顿,仿佛觉得自己这样问太冷硬,轻吸一口气又加了一句,“徐娘子为何突然愿意了?” 她都提出这种要求了,这件事本来就是要告诉他的。 徐静便把吴宥秉和徐雅发现了她的身份,两人打算联合逼着她嫁给吴宥秉做妾的事情说了。 萧逸的眼神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眼中透着箭矢一般的冷厉,握着杯盏的手越来越紧,仿佛下一息就要把杯盏捏碎。 徐静说完后,无奈地笑笑道:“我现在能力不够,还在和周家合作,我怕不好好处理这件事,会给周家也带来麻烦,原本我是想随便找个人假成亲的。” 假成亲? 跟谁? 前天见过的那个救了她的小子? 萧逸的手越发紧握,连手背的青筋都爆了起来,就听面前的女子继续道:“咱们虽然是假复婚,但这件事到底会影响我和萧侍郎未来一段时间的人生,萧侍郎要好好想清楚。若萧侍郎有迎娶别的女子的想法,就当我今天的话没说过罢,就算咱们以后会和离,萧侍郎的下一任夫人说不准也会介意……” “我同意。” 一个低沉醇厚的嗓音突然打断了徐静的话,徐静微愣,抬眸,就看到对面的男人一双眼眸深不见底,脸上的神情似认真,似肃穆,又似沉抑,一字一字道:“我先前说过,我的妻不会再有别人,徐娘子似乎忘记了。倒是徐娘子,如果……我和你假复婚,以后你的名声定然会受到影响,徐娘子不在意么?” 徐静这才从男人那双黑洞一般的眼眸中回过神来,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般道:“我如今的名声还不够差吗?我本来就对成亲这件事没抱什么太大的幻想,以后遇到合眼缘的一起生活也无妨,不合眼缘的,一辈子一个人过没没什么不好的。” 萧逸微愣,就见面前的女子突然从腰间拿出了一张纸,递给他道:“萧侍郎愿意就再好不过了,我也不用烦恼去找别的人选。这是我初步列下的咱们假复婚的条例,萧侍郎看看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到时候我们写成契约,每个人手里保存一份。” 显然是有备而来。 萧逸莫名地心头发涩,沉默了片刻,才抬起手接过女子手里的纸,展开。 只见上面用整齐娟秀的字迹写着好几条条例: 1、两人假复婚期间,只需在人前装作一对普通夫妻,人后不需履行任何夫妻义务,特殊情况再议。 2、假复婚期间,男女双方的私人开支均由双方自行负责,家庭共同开支五五分,半年结算一次。 3、双方共同抚养长笑,假复婚一事暂对长笑保密,便是日后和离,也继续共同抚养长笑。 4、假复婚以三年为期,若在三年时间内,双方协商一致,也可提前和离。 下面还列了一些小点,但最重要的还是开头这四条。 萧逸看着看着,不禁暗暗苦笑。 有时候,也不知道该说这女子过于理智好,还是过于无情好。 是他被方才的温馨气氛冲晕了头脑,才会生出了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只是,便是明知道这是一场会诛他心的赌博,他也不得不义无反顾地往下跳。 三年……若是能和面前这女子朝夕相对三年时光,他是否就该满足了?还是他会在这三年时间里越陷越深,最后跌入一个更狼狈的境地? 见面前的男人好半天不说话,徐静还以为是她列的条例有哪里不恰当,想了想,道:“你是不是觉得三年时间太长了,你若是觉得太长……” “不长。” 萧逸暗暗地闭了闭眼,突然指了指上面的第二点,道:“其他没什么问题,就是这一点没必要,我的俸禄多一个你,还是养得起的。” 徐静看了看,道:“我也不是怕萧侍郎养不起我,但我们又不是真正的夫妻,钱财方面还是分清一些比较好……” 这在她看来,是一个态度问题。 “不用分清。”萧逸的嗓音终是没忍住沉了沉,反应过来后,眼帘微微一垂,道:“徐娘子先前帮我破了这么多案子,前几天又帮我破了微笑杀手的案子,若论功行赏,我给徐娘子再多报酬都不够。何况,我还连累徐娘子被兴王一派的人盯上,这些小钱,就当是我给徐娘子的报酬和赔礼罢。” 徐静微愣,她不喜欢占别人便宜,但萧逸这么一说,这一切就变得师出有名了。 萧逸默了默,又道:“而且,虽然我们是假复婚,但在外人看来,我们就是休戚与共的夫妻,我希望……徐娘子不要跟我分那么清,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随时开口,总归这三年,我们是要互相扶持着过的。” 互相扶持着过…… 徐静心头突然一定,嘴角微微扬起,道:“好,那我就不跟萧侍郎客气了,萧侍郎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也可以随时开口。关于长笑,我还想跟萧侍郎商量一下,我们虽然是长笑的父母,但跟一般的父母又不一样,如果我们现在复婚了,以后又分开,长笑会不会……” 萧逸看着她的眼眸,一脸认真地道:“你这样说便是小看长笑了,那孩子很坚强,谁是真心爱他的,他分得清。” 徐静不禁挑了挑眉。 确实如此,倒是她钻牛角尖了。 他们现在的关系这么诡异,对长笑都没什么影响,何况以后呢。 事情进展得这般顺利,徐静的心情说不出的畅快,嘴角一扬道:“好,那我回去就列出一份正式的契约,等我们签了,就找个好日子复婚吧!” 第200章 萧侍郎果然不是一般的男人(一更) 萧逸静默片刻,突然道:“关于复婚的事,我希望徐娘子能全部交给我。我会向圣上请旨复婚。” 徐静微愣。 她立刻便明白了萧逸这么做的原因,他们若是贸贸然复婚,徐家那边定会跳出来插手这件事,毕竟对徐家来说,萧逸可是一根比武顺侯府更为粗壮的高枝。 她不太了解萧家,但萧逸身为萧家嫡子,萧家定然也不会对这件事坐视不管。 但如果是圣上下旨,就能直接免去这些麻烦,最重要的是,萧逸亲自开口求这么一道旨意,足以说明他对复婚这件事的重视,以后针对她的闲言碎语也会少上许多。 徐静却有别的担忧,“可是,如果是圣上下旨,以后我们若是和离,可会被别人诟病没把皇家威仪放在眼里……” 萧逸淡淡一笑,道:“这个旨意是我求的,并非圣上做主,圣上愿意下这样一道旨意,也不过是出于对我这个臣子的恩宠,跟皇家威仪没什么关系。何况,婚姻之事乃是家事,清官难断家务事,便是奉旨成婚的夫妇,也不是就一定能和和美美地过完一生,历史上奉旨成婚后又和离、甚至闹得一地鸡毛的夫妇也不是没有。” 这么说也有道理,她总是会陷入一个现代人的通病——下意识会把古代皇家的威仪想得很严重,但历史上这么多朝代和皇帝,每个朝代的规定不一样,每个皇帝的性子也不一样,萧逸作为在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自是会比她更清楚这个世界的规矩。 徐静便点了点头,笑道:“好,那这件事就交给萧侍郎了!” 一切谈妥后,徐静这才满意地回去了。 回去后,她便把与萧逸的决定跟春阳春香说了,春香在见识过自家娘子的本事后,本就不怎么在意娘子能不能与萧侍郎复婚,闻言反倒担心起了自家娘子的事业,“娘子若是和萧侍郎复婚,还能在外头开医馆,给人看诊吗?” 徐静微微一笑道:“这点我与萧侍郎说了,萧侍郎说不会干涉我想做的事情,还说在需要他的时候可以出手帮忙。” 春香这才高兴了,“萧侍郎果然不是一般的男人,很多男人都不愿意自己的夫人在外头抛头露脸呢!” 一旁的春阳却暗叹一口气。 确实,这般包容明理、无条件支持自己夫人一切的男人,不管放在哪里都是绝世好男人了。 也就娘子和春香这样的傻丫头才会觉得,萧侍郎这些包容和付出纯粹是因为萧侍郎人好! 哎,娘子平时聪慧得很,不管是多么刁滑奸诈的凶犯,都能一眼看穿他的阴谋诡计,怎么到了自己的事情上就这么迟钝呢! 因为萧逸说把复婚的事情都交给他,徐雅和吴宥秉那边,他也会想办法先压制他们的行动,徐静接下来,倒是过了一段比较轻松悠闲的日子。 周启那边总算是把西京的铺位定下来了,看到周启最终定下来的铺位,徐静暗暗挑了挑眉。 他挑选的铺位在西京的玄武街,西京最繁华的一条街道是位于西京正中间的南北纵向的朱雀街,朱雀街北边连接皇城,南边连接城门,是西京最宽敞整洁、也是人流量最多的一条街,说它是西京的门面也不为过。 广明堂的分号,就在朱雀街上,据说先前天逸馆的分号也在朱雀街上。 而玄武街是东西横向的一条街道,位于西京偏北的位置,虽然繁华程度比不上朱雀街,但也是西京几条主要干道之一,最要紧的是,玄武街靠近权贵云集的北边,也符合天逸馆以后在西京的定位。 徐静一开始其实很担心周启会因为不甘心,选择位于朱雀街上的铺位,先前她就警告过他,虽然现在江余答应放他们一条路进来,但前提是不能有损广明堂的利益,若他直接把铺子开在朱雀街上,明摆着就是要跟广明堂打擂台,到时候江余还愿不愿意遵守跟她之间的承诺,就很难说了。 如今看到他最终选定的铺子位置,徐静松了一口气。 周启还是有分寸的,便是心里再恨,也知道要以什么为主。 这样的合作伙伴才靠谱。 当天下午,徐静就去找了周启,道:“周当家已是选定了铺子的位置,想必天逸馆的西京分号很快就能开起来了。我提议天逸馆可以提早做一些活动造势……咳,就是宣传,入秋后,百姓间患风寒的人就渐渐多了起来,我这里有一个方子,对风寒有很好的预防效果,在病患初期感觉不舒服的时候喝下,也能治愈他的病症,周当家可以做成药包,在快开店的时候免费派发。” 周启微愣,接过徐静的方子一看,不禁微微扬眉,“这个方子是徐娘子自己想的?” 风寒属于十分常见的病症,每个医馆治疗风寒的法子都会有一些不一样,但大体上还是遵循古方,能自己研制出特效药的大夫往往不是天赋异禀,就是有着丰富的经验。 他们天逸馆自然也有治疗风寒的特效药,也有预防风寒的药物,但他倒是没想过要用这个法子宣传。 “算是吧。”徐静含糊地应了一声,道:“我知道你们天逸馆定然也有预防风寒的药物,但时下百姓很少会上医馆买预防类的药物,因此大多数医馆在研制预防的药物时,花费的心血都远远少于治疗用的药物,功效自然也称不上有多好。我这个方子,我敢说,绝对是目前有的预防风寒的方子中最好的!既然是用作宣传的药,功效不好可起不了什么宣传效果,当然,周当家才是天逸馆的当家,要不要用这个方子,由周当家自己决定。”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17节 周启忍不住笑了,把方子放到了桌面上,道:“徐娘子都这么说了,我还不用,岂不是显得太不知好歹了?徐娘子说得没错,除非是在瘟疫横行的时候,否则寻常老百姓很少会专门上医馆买预防风寒的药物,最多用一些土方。徐娘子愿意给我们提供这么珍贵的方子,实在是帮我们大忙了。” 毕竟,他们虽然主要是瞄着西京的权贵人家来的,但普通老百姓也是他们十分重要的病患。 周启顿了顿,突然道:“我看徐娘子先前对天逸馆在西京开分号的事不闻不问,还以为徐娘子没有兴趣,也不敢拿这些事去打扰徐娘子。” “咱们现在是伙伴,天逸馆若是一切顺利,对我的杏林堂也大有助益,我怎么可能没有兴趣。” 徐静嘴角微扬,道:“杏林堂的规模在短时间内没法做大,前期我还指望着周当家的天逸馆呢。我最近在做几款秋冬常用的药物,等天逸馆开了,还打算放在天逸馆里售卖。” 周启顿时眼眸一亮,徐静做的紫草膏最近在西京大户人家的女眷中大受欢迎这件事,他也是有所耳闻的,“那自是无任欢迎!” 就在这时,袁管事走了过来,见到徐静,立刻道:“徐娘子,您果然在这里,您有客人来了,正在大厅等着呢。” 她有客人? 她最近的客人可还真多。 徐静应了一声,便跟着袁管事走了。 见徐静离开后,方才一直站在周启身旁的长随才忍不住道:“小人怎么觉得,徐娘子一下子对咱们在西京开分号这件事上心了?” 第201章 可笑,当真可笑!(二更) 周启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道:“这徐娘子真是个无比奇妙的女子。景义啊,她先前不是不上心,是在考验我呢,若是我放不下心中的仇恨,不自量力地与广明堂作对,她只怕就会立刻放弃跟我们合作了。” 周景义一愣,不可置信道:“不会吧?虽然徐娘子确实很有本事,五郎君最近也肉眼可见地收敛了许多,但我们也帮了他们杏林堂很多啊,这……这徐娘子也太无情了!” “这不是无情,这是谨慎。毕竟生意上的伙伴跟单纯的友人是不同的。” 周启小心翼翼地把徐静送来的方子折了起来,道:“这般的谨慎和果断,才是做大事的人。先前我总在心里想,若徐娘子身为男子,她取得的成就定然比我高。我现在却是觉得,即便她是女子,有朝一日,我或许也只能对她望其项背。 你把这个方子拿给钟管事,让他吩咐下去,赶制一千个药包备用。” 周景义应了一声,把方子接了过来,顿了顿,道:“可是,当家与林家之间可是有着杀父之仇的,便是……便是当家一时无法冷静,做了什么冲动的事,小人也觉得是人之常情。前几天那边还传来消息,说广明堂要提供给军队的几种药物已是过了尚药局和太医署的审查,等到明年开春,宫里估计就要下旨让广明堂给军队供药了!” 他只是周家的家生子,都看不得林家那般春风得意,何况当家自己呢! 周启嘴角紧抿,好一会儿才沉声道:“我们现在没有能力和林家硬碰硬,以后这些事情,我没有问起,不必主动和我说了。” 另一边,徐静来到大厅,见到她的客人竟是赵少华的时候,多少有些讶然。 她这段时间时常往赵家和宋家跑,和赵少华见面的次数也很多,这位赵少夫人显然觉得自己和她很是投契,不仅对她的态度越来越热络,还时常主动约她一起出去游玩,都被徐静以事情太多婉拒了。 见到徐静,赵少华立刻兴奋地站了起来,道:“阿静,我今天刚好回了娘家,听大伯母说要给你送祖母七十大寿寿宴的帖子,便立刻把这活揽过来了。我祖母的寿宴就在六天后,你应该有空过来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便开始十分自来熟地直呼她的名字,徐静好笑地走过去道:“岑夫人先前就说了要请我参加老夫人的寿宴,我自是留了时间的。” 她虽然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但以后和萧逸复婚后,这种宴席定是要时常出席,提前熟悉一下也好。 “要等到你这个大忙人有空还真不容易啊。” 赵少华嗔了她一眼,突然笑着道:“你可有穿来参加宴席的衣服?我一会儿要去华翠阁取先前定做的衣服,你若是有空,一起去罢?” 徐静还真没有,她平日里的衣服都偏素雅,穿来参加赵老夫人的宴席多少显得不够尊重,她原本是打算这几天让春阳直接去买一套的。 看到赵少华期待的眼神,徐静也不好意思继续婉拒下去了,笑道:“我今天倒是没什么事。” 赵少华立刻脸色一亮,拉着她就直接出门了。 马车上,赵少华故意道:“我母亲昨天还说,你先前怎么也不愿意出席桉哥儿的生辰宴,这会儿却愿意出席我祖母的寿宴了,也是稀罕。” 她话里的母亲,指的显然是宋夫人。 徐静轻咳一声,道:“我那时候初来乍到,在西京没几个认识的夫人娘子,所以才不太想出席这类宴席。” 赵少华笑了,道:“放心,母亲知晓的,你如今在各个家族的夫人娘子间可出名了,肃毅伯夫人那么多年的经期不调,在让你看过后都有了好转的迹象,现在好多夫人娘子都想拜托母亲和大伯母出面,请你给她们看诊呢。 但母亲说,下回你再不出席宋家的宴席,她可就生气了。” 徐静好笑地扬了扬嘴角,道:“肯定不会。” 赵少华如今对她这般热络,也不知道以后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后,会不会生气。 两人一路说着话,华翠阁很快便到了。 华翠阁是专做大户人家女眷生意的绣楼,赵少华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了,她刚进去,就有穿着统一蓝黄色绣海棠花及胸襦裙的女子走过来,笑容满面地把她们带往二楼,一边走一边道:“赵少夫人先前定做的衣服已是做好了,一会儿赵少夫人上身试试,有哪里要改的,当场便可以改。” 赵少华看向徐静,甚是豪气地道:“阿静,这里也有成衣售卖,你一会儿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记我账上就行。” 徐静忍不住笑道:“谢赵少夫人,我自己来就行。” 虽然这里的衣服价格感人,但以徐静如今的小金库,买一件衣服完全不需要肉疼。 就是这么豪气! 赵少华也没有勉强,撇了撇嘴道:“都让你直接唤我少华了,你这方面总是那么死脑筋。” 那女子一路把她们带到了二楼的一间厢房里,那应该是专供贵客休息等候的房间,房间很宽敞,装修得很是雅致,里面放着若干张长榻,每张长榻上都放着一张摆着精美果盘和点心的小几。 徐静她们进去的时候,有几张长榻上已是坐了人,她随意地扫了一眼,当见到某个熟悉的身影时,不禁愣了愣,嘴角扬起一个微冷的弧度。 这西京城当真不算大啊。 不远处那个穿着月白色绣莲花纹长裙的女子,不是徐雅是谁! 而她身旁,坐着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女子,赫然就是徐雅一母同胞的妹妹——徐洁。 徐雅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瞳孔猛地一缩,徐静却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走到了一张空的长榻上坐下。 赵少华不管去到哪里,都是贵女圈中的焦点人物,她刚坐下,就有几个女子主动上前与她攀谈。 徐静乐得清静,感觉到徐雅的眼神一直紧紧盯着她不放,不禁抬眸,朝徐雅淡淡一笑。 这笑容,却比任何恶言恶语都要刺徐雅的心! 这女人怎么还能这么淡定!她很确定,前一段时间,吴三郎已是去过周家敲打她了! 换做以前的她,被人这般羞辱算计,早就开始发疯了,还是,她以为她和吴三郎只是说说罢了? 吴三郎也是奇怪,他们本来说好等中秋节过了就开始实行他们的计划,然而中秋节过后,她却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吴三郎,她还专程去了那些纨绔子弟平日里常去的地方,都没见到他人。 若吴三郎不配合,她这边做再多事情也没用,但她很清楚吴三郎,他心里恨透了这女人,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报复她的大好机会? 莫非吴三郎出了什么事,还是这女人做了什么,反将了他们一军? 就在这时,赵少华向来跟她攀谈的几个女子介绍了徐静,那几个女子顿时也热络地与徐静说起话来。 一时间,整个房间里显得格格不入孤孤单单的,只剩下徐雅姐妹。 徐洁有些不是滋味地看了那边一眼,暗暗撇了撇嘴,“那赵少夫人算什么,不过占了个好出身罢了,阿姐可是王家正儿八经的少夫人,怎么不见那些人过来巴结一下阿姐?咦,那个带着面纱的女人,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她话音未落,一旁的徐雅就站了起来,不由分说地把她拉了出去。 徐洁怔然了好半响,回过神来后连忙道:“阿姐,你怎么了?我们的新衣服还没试呢!” 徐雅却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她一直关注着那女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名头现在是越来越响了。 可笑,当真可笑! 最可笑的是那些夫人娘子,竟被一个道德败坏、被赶出了家门的女人耍得团团转! 她不能再等那个不靠谱的吴三郎了,她必须尽快把那个女人赶出西京! 第202章 外头的风云变幻(一更) 徐洁被自家阿姐拉得跌跌撞撞的,一直到走出了华翠阁的大门,才终于把自己的手挣脱了出来,气恼地大声道:“阿姐,你到底怎么了!你方才就这么走出来了,房间里其他夫人娘子说不定都在心里笑话你呢!你可是王家的少夫人,便是不为我们徐家着想,也想想王家啊……” 徐雅看着不满地瞪着她的妹妹,不禁嘲讽地一扬嘴角,轻“呵”一声,“王家的少夫人?你还真以为,这王家的少夫人是多么风光!” 一个人的出身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不管她怎么努力,别人一样看不起她的娘家,连带着看不起她! 而她千方百计讨回来的夫君,也不过是一个没出息的世家子弟,虽然是王家二房的嫡出郎君,但自小文不成武不就,唯一好的地方是没有长歪,不至于像吴三郎之流人人唾弃。 长大后,靠着家族蒙荫,在太史局捞了个监候的职位,明眼人一看就是混日子的,跟各大世家层出不穷的天赋异禀年少有为的郎君相比,她夫君简直平庸得毫无存在感。 然而,也正因此,王家才会接受她嫁给她夫君,只因王家也早已是放弃这个嫡子了。 她在王家过得多么艰难,徐家的人根本不知道!这样的她,怎么跟赵少华比?光是出身,她就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徐洁一怔,看着面前仿佛变了个人一般的阿姐,犹豫着道:“阿姐,你怎么了?可是在王家受了什么委屈?再怎么样,也不能耽误了正事啊,方才那个房间里还有江家的娘子,我还想找机会跟她搭搭话,看能不能让她在赵老夫人的寿宴上把我介绍给江二郎呢……” 她今年已是及笄,但婚事还没定下来,但她不急,阿姐都能攀上王家的高枝,她总不可能嫁得比阿姐差吧! 她可是早在一个月前就在为赵老夫人的寿宴做准备了,赵老夫人是大楚开国时的巾帼英雄,当年可是跟着她夫君驰骋沙场的,太祖皇帝尊封她为荣国夫人,赵老夫人的七十大寿,赵家十分重视,但凡京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请去了,这对她来说可是一大机会。 而她也已是有了好几个目标,江家二郎、赵家六郎以及萧家二郎,都是年少有为、至今还未娶妻的黄金单身汉,若能嫁给他们其中一个,她下半辈子还愁不能横着走?到时候,阿姐都要被她踩在脚下! 她自然也想过萧七郎,但萧七郎娶过那个女人,跟她还有一个孽种,她若嫁过去心里总是膈应,当然,若萧七郎愿意娶她,她也不是不能忍受那个孽种…… 徐雅闻言,忍不住轻蔑地笑了,“就凭你,竟敢肖想江二郎?” 看到徐洁瞬变的脸色,徐雅嗤笑一声道:“徐洁,你以前还小,爱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梦便罢了,如今你都到了要出嫁的年龄了,不但不知收敛,这梦还越做越离谱了。我告诉你,那些天之骄子一个两个眼睛都长在了头顶上,我们便是拼尽了全力,也是不可能入他们的眼的。你阿姐我能嫁给王九郎,已经是我们徐家女子最好的归宿了,除非,你想像那个女人一般没脸没皮,不知廉耻,但那个女人的下场,你也看到了。” 她这个妹妹心里在想什么,她一清二楚,连她其实看不起她夫君这件事,她也知道。 徐洁脸色难看,似乎想反驳,徐雅却冷声道:“你有这般离谱的想法,阿娘竟然没有纠正你,看来阿娘老了,不像年轻时那般看得清形势了。” 说完,便转身,径直向外走去,留下一脸不甘的徐洁,狠狠瞪着她的背影。 这家伙懂什么!她可不像她,嫁了个王家没用的嫡子就嘚瑟得仿佛捡到了宝。 她下半辈子,才不要过得像她那般狼狈! …… 徐静陪赵少华在华翠阁待了一个下午,听那群娘子夫人说了一下午的八卦,还给自己挑了条参加赵老夫人寿宴穿的裙子。 直到今天,徐静才知道,自从上回余夫人挟持了他们为她女儿伸冤后,她便和她夫君和离,回到蓟州削发为尼,从此青灯古佛,用一生为女儿祈福。 而淮阴侯世子竟是微笑杀手案其中一个凶犯这件事公之于众后,很快引起了民愤,圣上也很是暴怒,当即下旨削了淮阴侯府的爵位,并以教子不严为由,罢免了淮阴侯在军中的职位,淮阴侯府算是彻底没落了。 据说江少夫人已是回了江家,那之后再没有在人前出现过。 回家的一路上,徐静不由得感叹,这群夫人娘子可真能八卦,她天天埋头忙自己的事,都不知道外头已是风云变幻。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赵老夫人的寿宴便到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18节 寿宴是下午才正式开始,但因为兵部尚书的夫人拜托了岑夫人请徐静帮她看病,徐静上午就到赵家去了。 徐静刚到赵家,就见到了一脸悲催的赵六郎,想到先前岑夫人逼迫他在赵老夫人寿辰当天,必须和她一起待客,就忍不住好笑。 他今天显然还特意告了假。 见到徐静眼里揶揄的笑意,赵景明更悲催了,他一悲催,便也不想让其他人好过,贱兮兮地道:“我阿娘今天的劲头可足得很,誓要给我找到一个真命天女,连靖辰和砚辞的份都安排好了,特别是砚辞,他上回甩了我阿娘的脸,我阿娘今儿可铆足劲,发誓绝不让砚辞逃脱!” 徐静眨了眨眼,甚是真诚地问:“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赵六郎:“……” 嗷,都忘了,这女人至今对萧砚辞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跟她说这些就是对牛弹琴! 他不禁暗暗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没,有。” 说完,垂头丧气地接客去了。 徐静不由得好笑地扬了扬唇。 看他这样子,他应该还不知道她要跟萧逸复婚的事。 一直到了下午,来赵家的客人才渐渐多了起来,徐静给兵部尚书的夫人看完诊后,便一直在后院休息,岑夫人派到她身边的侍婢青玉看了看日头,道:“徐娘子,今天夫人他们都很忙,应是顾及不到徐娘子这边了,徐娘子也不用一直在这里坐着,可要到处走走看看?” 徐静点了点头,道:“好罢,麻烦你带路了。” 然而,她刚走出休息的房间没多久,就和一个匆匆忙忙跑过来的侍婢撞到了一起,幸好一旁的春阳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才没有摔倒在地,但头上的珠钗掉了。 第203章 我从小就心悦她(二更) 青玉见状,连忙停下了脚步,看清撞到徐静的人是谁后,忍不住眉头一皱,“青云,你怎么跑出来了?夫人不是说,你今天留在院子里照看吗?” 青云连忙把地上的珠钗捡了起来,双手递还给了徐静,道:“请徐大夫恕罪,奴婢方才急着去找夫人,一时没看到徐大夫出来。” 青玉微怔,“你急着找夫人做什么?” 青玉咬了咬唇,“孙副将方才来了国公爷的房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走,吵着要见国公爷,奴婢没辙了,只能去找夫人。” “什么?” 青玉脸色一变,“他竟敢擅闯国公爷和夫人的房间!到底是谁让他进来的!他做了那种事,国公爷不愿意过多追究他,是念在他跟了国公爷这么多年的份上,他还真以为国公爷会一直纵容他不成!” 说着,她想起了徐静还在,连忙收了口,脸色微沉道:“你快去找夫人罢,夫人应该正在前门迎客。” 青云应了一声,匆匆转身走了。 随即,青玉看向徐静,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让徐娘子见笑了。” 这大抵涉及到了梁国公的私密事,徐静也不欲多问,点了点头就继续往前走。 如今离开宴的时间还早,青玉便带着徐静在赵家的院子里闲逛,不时跟她介绍一下身边经过的客人。 青玉是岑夫人的贴身侍婢之一,对西京各大权贵家里的人际关系如数家珍,听她说了一路,徐静觉得自己都能把京里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认个七七八八了。 走了两刻钟左右,徐静有些累了,便随意在一座假山旁的椅子上坐下休息,刚好有赵家的仆从经过,见到青玉,似乎找她有事,青玉跟徐静说了一声后,便过去了。 青玉刚离开没一会儿,假山后就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怎么是你?萧、萧七郎呢?” 听到某个熟悉的名字,徐静微微一愣。 这不是……宋二娘的声音? 随即,另一个熟悉的温润男声也响起,“砚辞今天有事,会晚点到,我看到你的侍婢似乎在找砚辞,便跟在了她身后,她并不知情,你不要怪她。” 这是……萧禾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这里是靠近赵家后院的一个角落,基本没有宾客会过来,徐静也是看这里清静,才在这里休息,却没想到给她听到了一个惊天大八卦。 萧禾说完后,宋二娘的声音一直没有响起,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静默了片刻,萧禾轻声道:“你上回给砚辞送荷包,砚辞不收的时候,你应该已是知道他的态度了。轻云,从小到大你总是这么固执。” 宋二娘震惊羞恼的声音响起,“我不是跟你说过了?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许再叫我的闺名!我给萧七郎荷包的事,是……萧七郎与你说的?” “不是,砚辞什么都没说,只是我那一回不小心看到了。轻云,三年前你随宋夫人回去守孝前,我跟你说的话,你可是从没放在心上?” 假山后传来一阵诡异的静默。 坐在假山后的徐静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那叫一个煎熬。 好一会儿,宋二娘带着几分哭腔的声音才想起,“萧二郎,你是明白我的心意的,我以为,三年前你不过随口说说,早就忘了,抱歉……” 说完,一阵独属于女子的轻巧脚步声响起,显然是宋二娘跑走了。 徐静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终于结束了。 然而,她放心不过几息,身后就传来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徐娘子,好巧,还是说,我该改口唤你弟妹了?” 徐静身子一僵,转头看向身旁笑得人畜无害的某人,嘴角扯了扯道:“确实很巧,抱歉,我没想到会听到你们的对话……” “无妨。” 萧禾倒是云淡风轻,转身靠在了假山上,嘴角微扬道:“你应该知道,我、长予还有砚辞,小时候都是圣上的伴读,宋祭酒是我们的老师,我们和宋二娘从小相识,我也从小便心悦她。但她眼里只能看到砚辞,当年你和砚辞成亲后,她便跟随宋夫人回了老家守孝。我本来想,如果她真的那么喜欢砚辞,砚辞也愿意接受她,他们两个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 却没想到,她会再次出现在砚辞身边,还是以这般截然不同的姿态。 而砚辞也生平头一次,对一个女子动了真心。 徐静:“……” 不是,您老这也太无所谓了罢? 是她太不了解他,还是这厮道行太高? “说起来,”萧禾突然转头看向徐静,嘴角的弧度扬得更高了,“恭喜你要和砚辞复婚了,我看砚辞这段时间都在忙这件事。” 忙这件事?这件事有什么好忙的? 徐静轻咳一声道:“我们又不是真的复婚,别的人便罢了,你这个知道内情的人没必要这般一本正经地恭喜。” 萧禾眼眸微深,好笑地摇了摇头。 砚辞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见青玉回来了,他站直身子道:“我去前头了,有事可以找我和长予。” 说着,随意摆了摆手便离开了。 青玉一脸怔然地看着走远的萧禾,道:“徐娘子,你认识……萧二郎?” 徐静默默地望了望天,“先前有过几面之缘,不算太熟,我休息得差不多了,再逛逛,就该到前头去了。” 青玉又带徐静逛了一会儿,岑夫人身旁的青衣突然跑了过来,道:“夫人让奴婢请徐大夫过去,先前夫人送了徐大夫做的紫草膏给一些夫人娘子,其他夫人娘子知道了,都很感兴趣,都想要徐娘子做的紫草膏呢。” 送上门来的生意,徐静自是无任欢迎。 她立刻跟着青衣去了岑夫人所在的地方,岑夫人此时正在前厅待客,前厅两边都比平时多摆了好几张长榻,每张长榻上都坐满了人,大多是各府的女眷。 徐静过去的时候,岑夫人正八面玲珑地和各个夫人娘子聊天,那叫一个热闹。 赵景明坐在岑夫人身旁,见到徐静,立刻苦巴巴地朝她龇了龇牙,显然是被岑夫人强行留下来的。 徐静不禁暗笑一声。 突然,她感觉一旁传来一道让人无法忽视的灼热视线,眼角余光转了转,就见左边最角落的位置里,赫然坐着徐雅,她身旁还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徐静前几天才见过的徐洁,一个是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 徐静不由得眯了眯眸。 竟是温氏,原主爹如今的正房夫人,也就是徐雅和徐洁的母亲。 徐雅竟然没和王家的人在一起,而是和她们在一起。 而且看温氏和徐洁看着她时那震惊的眼神,她们显然知道她是谁。 前几天在华翠阁时,徐洁还认不出她,只有可能是徐雅把她的身份告诉她们的。 徐雅想做什么?不会是她想的那件事罢? 那确实是她……能走的最好的一步棋了。 岑夫人见到徐静,立刻笑眯眯地招手让徐静过来,坐在她右边的空位上,随即看向不远处的一个夫人道:“公孙夫人,这就是我方才说的徐大夫,我最近在用的紫草膏就是徐大夫做的,哎呀,徐大夫当真是我见过的最有本事的女大夫了……” 她话音未落,角落里的温氏突然猛地站了起来,咬了咬牙道:“什么徐大夫?哪里来的徐大夫?四娘,你隐瞒身份混进赵老夫人的寿宴,到底想做什么!” 第204章 这小子今天吃错什么药了?(一更) 在场众人均是一怔。 岑夫人循声看向温氏,想了一下她的身份,才皱眉道:“温夫人,这是我专程请过来的徐大夫,不是你嘴里的什么四娘,你可是弄错了?” “我怎么可能弄错!” 温氏拼命稳着自己的情绪,方才雅儿跟她说这件事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她想多了,谁料等那女人进来,她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女人竟真的回来了!还用这么一个……可笑的身份! “她是被我们徐家赶出了家门的四娘——徐静!我们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了西京,岑夫人,你被她骗了!” 岑夫人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她向来喜爱交际,怎么可能不知道被徐家赶出了家门的徐四娘是谁。 何况,萧逸那孩子跟她小儿子从小一起长大,他在她眼里跟自己的亲儿子没什么区别,她曾经也为他那段失败的婚姻感叹可惜了无数遍。 徐大夫竟然就是徐家那个四娘?也是……萧逸那孩子的前妻?! 怎么可能!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得聚集到了徐静身上,热得发烫,今天才让徐静看过诊的兵部尚书夫人不敢置信道:“不、不可能罢!徐大夫怎么可能是那种女人……” 岑夫人到底是赵家的当家夫人,很快便定下了神来,眼神犀利地看向徐静,道:“徐大夫,温夫人说得可是真的?不管徐大夫说什么,我都相信。” 徐静收回看向徐雅的视线,徐雅脸上那得意畅快的笑容已是说明了一切,她故意选在这个场合揭穿她的身份,打的是让她无法再翻身的如意算盘。 今天是赵家的大日子,赵家定会把赵老夫人的寿宴放在最优先的位置,一旦确认了她就是徐四娘,只会立刻把她赶出去,只怕连听她解释的机会都不会给。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19节 加上温氏和徐家的人就在一旁,她一出赵家,定然就会被他们控制住,便是岑夫人想起这段时间和她的相处,有心听她说一下一直隐瞒自己身份的原因,她只怕也很难再出现在她面前了。 看来突然联系不上吴宥秉后,徐雅怕了,不打算再给她任何反应过来的机会。 可惜,她早已是给自己找好了退路。 徐静静默片刻,抬起手解下了脸上的面纱,站起来对着一脸震愕的岑夫人深深地行了个礼,道:“岑夫人,一直没告诉您这一切,是儿不对。但儿也不是故意隐瞒您,早在被徐家赶出了家门、从族谱除名那一天起,儿便不是徐家的四娘了。” 岑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她先前以为,她一直带着面纱是因为她的脸不好直接示人,谁能想到,她不是因为她脸上有什么所以不能示人,而是因为怕自己的身份被发现呢! 她也确实叫徐静,先前也跟他们说过,她已是无家可归…… 她确实没骗人,她只是,一直隐瞒着他们罢了! 岑夫人不自觉地拽紧了手中的帕子,暗暗咬了咬牙道:“你……可是故意戏耍我们的!” 早在徐静承认了自己身份的那一刻,厅堂里的喧哗声就一下子高了起来,大部分人看着徐静的眼神中都带上了深深的不善和嫌恶,仿佛跟她待在同一个厅堂里都是对自己的玷污一般。 徐雅见状,脸上的笑意不禁越发畅快。 她知道,今天过后,他们徐家也难免会因为这个女人再一次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但因此能让那个女人认清自己的身份,彻底消失在她眼前,这些小小的影响,她完全没放在心上! 温氏趁机快步上前,做出一脸无地自容的神情,“虽然我们徐家已是把这个孽障赶出家门了,但没想到她死心不改,故意隐瞒身份接近众位夫人娘子,这多少也是我们徐家的罪过,我这就把这个孽障带走,不再让她碍众位夫人娘子的眼,还请岑夫人不要被影响了心情,若因为这孽障影响到了老夫人的寿宴,我们徐家当真怎么赔礼都没用了。” 一边说,一边伸手就要去拽徐静。 岑夫人脸色冷然,显然完全没有帮徐静说话的意思。 虽然这件事算是这个温氏挑起头来的,但她说得对,她不能让这件事影响到老夫人的寿宴。 徐静嘴角微抿,刚要说什么,坐在岑夫人身旁的赵景明就突然猛地站了起来,走前两步一把握住了温氏的手,沉声道:“你在做什么!徐娘子可是我们赵家的客人,哪是你说带走就能带走的!” 众人一怔,岑夫人愕然过后,一张脸迅速沉了下来,“景明!你在做什么!” 这小子竟是在维护这徐四娘?! “阿娘,我觉得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迎着众人如有锋芒的视线,赵景明眉头紧皱,道:“就像徐娘子所说,她从没有骗过我们,徐家已是把她赶出家门了,她为何还要自称徐四娘?不跟我们说这件事,也是因为这件事是徐娘子一件不愉快的过往,谁会主动把自己的伤疤揭开给别人看? 但徐娘子认识阿娘以来,给阿娘制作的紫草膏是真的能缓解阿娘入秋后皮肤的燥痒,徐娘子也确实治好了阿喜姐的病,以及不少夫人娘子的病,现在就因为徐娘子隐瞒过去这件事对她这个人全盘否定,可是对徐娘子太不公平了!” 徐静微愣,虽然她想到了赵六郎会站在她这一边,但没想到,这小子说话还挺有条理。 众人都被赵景明说得一脸怔然,岑夫人却很快回过神来,沉声道:“景明,这些事情以后再说,今天是你祖母的寿宴,一切都应该以你祖母的寿宴为主……” “所以阿娘就要眼睁睁看着徐家的人把徐娘子带走?先不说徐娘子跟他们早已没有任何关系,他们没资格带走徐娘子,他们能在徐娘子最狼狈的时候毫不留情地把她赶出家门,就说明他们压根不在乎徐娘子,让他们带走徐娘子,谁知道他们会对徐娘子做什么!阿娘,你会在我最狼狈的时候不管我死活,把我赶出家门吗?” 岑夫人:“……” 这小子今天到底吃错什么药了?! 她很想说,若他也做了徐四娘先前那些混账事,他被赶出家门都是轻的,她定是要把他狠狠揍上一顿再赶出去! 见赵景明有意把这件事往他们徐家冷血无情上引,温氏连忙道:“这一切都是那孽障自作自受!赵六郎,你莫非也受了这孽障的蒙骗?怎的一直在替她说话?” 霎时,许多人看着赵景明的眼神都变得微妙起来。 岑夫人心里自是也产生了这方面的想法,见温氏直接挑明,气得身子都在发抖,沉声厉喝,“赵景明,这里没有你的事,给我闭嘴!” 赵景明被温氏反将一军,气得恨不得立刻把这女人赶出去,但他也不能说他一直替徐静说话是因为萧砚辞。 他也不能真的让徐家的人把徐静带走。 方才温氏突然发难的时候,他已是立刻让身边的小厮跑去找萧禾和萧逸了,真不行的话,也只能先让徐家的人把徐静带走,他再等没什么人的时候把人拦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醇厚悦耳的嗓音突然从厅堂外传了进来—— “长予说得对,徐娘子已是与徐家没有任何关系,徐家没资格把人带走。” 第205章 万万不该是她!不该啊!(二更) 岑夫人一怔,见到大步走了进来的萧逸和萧禾时,只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她的理解范围了。 萧逸快步走到了徐静身旁,刚好隔在了她和温氏之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这完全是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岑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萧逸,努力理解他这么做的原因,“砚辞,我知道你向来有责任心,但徐四娘如今不是你夫人了,你不必再为她做什么……” “岑伯母,你这样说,砚辞可就不开心了。” 萧禾笑得温和有礼地走到了岑夫人面前,行了个礼道:“有件事,砚辞与小侄一直还没有机会与岑伯母说,砚辞很快就要与徐娘子复婚了,他好不容易才说动了徐娘子重新嫁给他,前几天才向圣上求得了复婚的旨意,心里正乐得不行呢。” 萧禾的话无异于一个爆仗突然炸响,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瞪向萧逸和徐静。 赵景明猛地转头看向萧禾。 他听到了什么?复婚?!如果这不是他们编出来替徐娘子解围的话,那他真的要杀人了! 说实话,徐静也有些讶异,侧眸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 他们说好复婚到现在还没半个月罢?这男人动作还挺快。 岑夫人这回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了神来,“砚辞,靖辰在说笑罢?你……可是也被这徐四娘蒙骗了……” 听到岑夫人的话,萧逸眼中掠过一抹压抑的沉厉,转向岑夫人行了个礼道:“徐娘子从没有蒙骗任何人,当初……是我没尽到作为一个夫君的责任,一直没有真正地去了解过徐娘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直到前一段时间我到安平县公干,与徐娘子重遇,才知道当初的我是多么愚蠢浅薄。 徐娘子在安平县时,不计前嫌帮了我许多,我也亲眼目睹了她独自生活时的坚强,行医救人时的毫无保留,深深为她所折服。岑伯母不信的话,大可以派人去安平县问问,杏林堂的徐大夫是个什么样的人。 岑伯母先前也和徐娘子相处了那么长时间,以岑伯母识人的慧眼,应是知晓徐娘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岑夫人被萧逸最后一句话狠狠地噎住了。 这小子说得,仿佛她若坚持徐四娘接近他们是不怀好意,就是她不会看人一般。 可是,不管他们怎么说,徐四娘欺瞒了他们也是事实!他们这群大老爷们哪里知道,一个女子若是动起歪心思来,是多么能蒙骗人! 何况,这个徐四娘可是有前科的! 就在厅堂里的气氛不知不觉僵持了起来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随即,一个仆从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满脸惊慌道:“夫……夫人,不好了!国公爷突然……突然倒地昏迷不醒!” 岑夫人一怔,猛地站了起来道:“到底怎么回事!” “小、小人也不知道,二郎君已是派人去找大夫了!但出了这么一件大事,还请夫人过去主持大局!” 这下子,岑夫人哪里再有心思管徐静的事,铁青着一张脸,便和赵景明匆匆往外赶。 梁国公的分量自是比徐静大得多,突然出了这么一件事,大伙的注意力都被分散了,好些人也紧跟着岑夫人跑了出去。 温氏却是一下子回过神来,自从萧禾和萧逸出现后,她就处于极度的震惊中,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在做梦,这突然的变故却是一下子把她唤醒了,让她清楚地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眼眸瞪得老大,眼睁睁地看着前方的萧逸低头,眉眼间带着一抹让人无法错辨的柔和低声询问身旁的女子,“方才可有被吓到?” 徐静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角落处满脸见了鬼的表情的徐雅姐妹,眉微微一扬,突然抬起手主动握了握男人的右手,道:“放心,这点小场面还吓不到我。” 她的身份迟早都是要曝光的,如今多亏了徐雅,她也不用烦恼用哪种方式公开了。 不过一直被她暗搓搓找麻烦也是心烦,徐静故意在她面前表现出与萧逸的亲密,就是告诉她,她与萧逸要复婚是真的,她也不用费时费力去揣度她和萧逸间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了。 她的全副心神都在徐家人身上,没看到在她的手握上男人大手的那一瞬间,面前的男人猛地僵了僵。 徐静只是轻轻握了一下便松开,道:“我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说完,便快步走到了外头。 方才赵景明那样帮她说话,如今他父亲出了事,她总不好不闻不问。 她全程没转头看身旁的男人一眼,也就没发现,他垂眸看着方才被握过的那只手,大拇指轻轻在食指上搓了搓,仿佛在留恋那温柔纤巧的感觉一般,脸颊上悄然掠过一抹微红。 虽然不是第一回和她有肢体接触,但她主动,却是第一回。 一旁的萧禾简直没眼看,“啧啧啧”地在他身旁走过,“这么容易就满足,以后该怎么办呐?日子还长着呢。” 难怪闲云天天一脸愁眉苦脸地吐槽自家郎君和小郎君都太没出息了。 明明都有一个孩子了,却还纯情得仿佛第一次和女子牵手的毛头小子。 萧逸:“……” 连忙轻吸一口气,重新回到了平日里的不怒自威,也快步走了出去。 不远处的徐雅却是一下子软倒在了座位上。 这不可能,不可能! 这女人欺瞒了所有人,不但没有得到惩罚,竟……竟还能让萧七郎为了她,主动向圣上请旨复婚! 她到底做了什么! 她能接受别人爬到她头顶上,但万万不该是她,不该啊! 徐静到了外头后,很快就找到了混乱的中心。 只见院子里不远处的一座凉亭前围了不少宾客,人群里传来一个男人焦急的呼喊声,“阿爹!阿爹!阿娘,阿爹看起来好像很痛苦!” 随即响起的是岑夫人的声音,“景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阿爹方才的脸色就不太好,我还特意去问了阿爹,阿爹只说他有些恶心反胃,可能是有点受凉了,但不算特别严重,让我不要管他,祖母的寿宴要紧。谁料那之后没多久,阿爹就突然捂着自己的肚子说肚子疼,我还没来得及问他情况,他便倒在了地上,四肢抽搐,呼吸变得十分衰弱,说出来的话也含糊不清……” 徐静的眉头微微蹙起。 恶心反胃,肚子疼,四肢抽搐…… 岑夫人的声音越发焦急无措了,“大夫呢!大夫什么时候能到?” “我方才已是叫了人去请大夫了,但事发突然,大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 就在这时,赵景明的声音突然响起,“这里不是有大夫吗!徐娘子呢?快去把徐娘子请来……” 他说着,突然从人群的缝隙里看到了徐静,顿时一喜,连忙朝徐静招手,“徐娘子,你来得正好!你快过来替我爹看看……” “不行!” 岑夫人突然一声冷喝,把周围人都吓了一跳。 方才不在厅堂里的赵家人都不知道夫人怎么突然不信任徐大夫了,明明先前夫人还一直盛赞徐大夫的医术。 赵景明也怔了怔,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方才赵景明朝徐静招手的时候,周围的宾客已是自动让出了一条道路来,因此徐静能清楚地看到倒在地上的梁国公。 却见这个久经沙场的男人此时甚是狼狈地蜷缩在了地上,脸色惨白一片,双手抱着腹部,地上有着一滩白沫,结合他胡子上沾到的白沫来看,那显然是梁国公吐的。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20节 徐静心里已是有了一个想法,抬眸看了看沉肃着一张脸的岑夫人,淡声道:“既然岑夫人不信任我,我便不插手此事了,但我看梁国公如今的情况,很有可能是中毒,我建议尽快给梁国公治疗为好。” 第206章 仿佛见到了亲人(一更) 中毒?! 这个词一出来,事情一下子就变得更为复杂严重了。 岑夫人也彻底绷不住了,嘴唇微颤,眼中满是震惊和慌乱。 赵景明急得不行,也不明白平日里开明的母亲为什么一下子变得那般偏执,咬了咬牙道:“阿娘,如果是中毒,阿爹的情况就更危险了,既然徐娘子就这里,为何你不愿意让徐娘子救治阿爹!” 从方才起就一直没说话的赵少华也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道:“大伯母,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不知道徐大夫以前是怎样的,但……我相信我自己的感觉,这段时间和我相处的徐大夫,绝对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大夫!” 一直蹲在梁国公身旁的一个和赵景明有七八分相似的男子这时候抬头,道:“阿娘,阿爹这情况,确实跟我以前见过的中了毒的人有几分相似。” 徐静先前来赵家的时候见过他,他便是赵景明的亲兄长,如今的梁国公世子——赵景轩。 岑夫人猛地咬了咬牙,终于往旁边退了一步,道:“是我失礼了,便……劳烦徐大夫了。” 救人要紧,徐静也没心思揣摩岑夫人的想法,在赵景明和赵少华期盼的眼神下,快步上前,执起梁国公的一只手给他把脉,一边问面前的赵景轩:“梁国公可有什么旧疾?” 赵景轩立刻道:“没有,阿爹的身体一向硬朗,每天都会到军中与军士们晨练,平日里小病小痛都很少。” 徐静又问:“梁国公是什么时候说,他感觉有些恶心反胃的?在那之前他做过什么,吃过什么?他说了恶心反胃后,又是过了多久变成这样的?” 徐静这一连串问题砸下来,赵景轩不由得怔了怔,想了想才道:“阿爹是下午申时正(四点)左右才从军营回来的,回来后便回了房里,他吃过什么我不太清楚。大概过了两刻钟左右,阿爹才从房里出来,到了前院,我那时候已是在前院招待客人了,一开始阿爹还好好的,只是没过一会儿,他的脸色就差了起来,跟我说他有些恶心反胃,那之后又过了两刻钟左右,阿爹就突然倒在地上了。” 如今刚过酉时(下午五点)没多久,就是说,梁国公从感觉不舒服到发作倒地,一共用了四十分钟左右。 徐静沉声道:“梁国公应该就是中毒了,看他的症状,中的应是钩吻之毒,也就是俗称的断肠草。我没猜错的话,梁国公是在一个时辰之内中的毒,患者在中了钩吻之毒后,一盏茶时间左右就会出现恶心呕吐的症状,两刻钟左右就会毒发。 这种情况,要尽快让梁国公把身体里的毒素排出来,我现在开个方子,你们立刻叫人去抓药煎药,这是有导泻作用的方子。在那之前,世子可以先用筷子按压梁国公舌根部位,对梁国公进行催吐,吐得越多越好,若是吐不出来,可以让梁国公喝一些猪油。” 赵景轩一怔,但他在军中也见过不少中毒的军士,自是知道徐大夫这法子虽然粗暴,但确实有效,立刻道:“我明白了,景明,你立刻派人去按照徐大夫的方子抓药。” 徐静快速写完方子后,看向赵少华道:“赵少夫人,梁国公催吐后体内水分会大量流失,你遣人去后厨用温开水兑一些盐,大概一两盐对应四斤水,喂梁国公喝下,少量多次,顺便看看后厨可有新鲜的羊血、鸭血或鹅血,取两大碗过来。” 新鲜的羊血、鸭血或鹅血对断肠草有一定的解毒功效。 赵少华立刻点了点头,道:“好,我这就遣人去。” 梁国公能在府里中毒,说明很可能有歹人混进了他们梁国公府,徐静因此没有直接让府里的仆从去准备要用的东西,而是跟赵景轩他们说。 他们自是也知晓如今不是谁都可以信任的,找人去办事的时候也会有意筛选。 就在这时,梁国公身旁一个身材细长消瘦、看起来二十多岁年纪的男人突然道:“小人想起来了,国公爷回来后什么都没吃,唯独在回房间的时候,喝了小厅桌子上的冷茶!” 方才情况危急,大伙儿都焦急要怎么救梁国公,这会儿见徐静有条不紊地安排抢救事宜,一些人的心终于定了下来,也有心思想旁的事了。 他说完那句话后,一直跟在岑夫人身边的青衣也道:“确实,国公爷那会儿回房后,因为孙副将的事很是恼怒,一连喝了两大杯冷茶,还是夫人阻拦他才没有继续喝下去。沈节一直跟在国公爷身边,他说国公爷没吃其他东西,应该不会有误,问题应该出在那两杯茶上!” 岑夫人脸色紧绷,厉声道:“立刻派人去把我房间小厅里的茶水拿过来,查看里面是否有毒!” 说完,看了看在努力给梁国公催吐的长子,道:“等国公爷的情况好一些,就把国公爷抬回房间里治疗罢,有劳徐大夫……多多照应国公爷了。国公爷的事,谁都不许跟老夫人说,老夫人问起,就说国公爷在军营有事,一时回不来!” “是!” 也幸好如今时间不算晚,离正式开宴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左右,虽然出了这种事,但今天怎么说也是老夫人的寿宴,而且宾客几乎都来了,也不能说不办就不办。 岑夫人于是让赵景轩和康夫人带着其他赵家人在外头待客,在梁国公的情况稳定一些后,跟着他们回到了院子里。 经过了徐静的抢救,梁国公的情况好了许多,后面也有其他大夫来了,帮着徐静一起照看梁国公,徐静才轻松了一些。 幸好梁国公身子向来硬朗,且抢救得及时,好好休息的话,应该是没什么大事了。 就在徐静好不容易闲了下来,想去外头透透风的时候,却见岑夫人和梁国公的院子里,整整齐齐地跪了四个人,岑夫人坐在他们面前,冷冷地扫视了他们一眼,道:“中午我回房间的时候,喝过房间里的茶水,那时候的茶水还什么问题都没有,说明毒物是中午之后加进去的。中午之后进过我和国公爷的房间的,唯有你们四个,就是说,凶犯只有可能在你们之间,说!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毒害国公爷!” 岑夫人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抬手狠狠地拍了拍椅子的把手,一股紧逼人心的肃杀之气就这样朝在场众人席卷而来。 而地上跪着的四个人,依次过来分别是今天留守院子的青云,梁国公的长随沈节,还有两个徐静不认识的男人,但看他们的打扮,应是府里的侍卫。 萧逸刚好也在这里,见到徐静出来了,自然而然地走到了她身旁,见她的眼光一直停留在那两个侍卫身上,低声道:“那是负责驻守岑夫人和梁国公院门的侍卫,左边的名唤陈升,右边的名唤冯照。” 徐静抬头看了身旁的萧逸一眼,见到他,莫名有种见到了亲人的妥帖感,不由得朝他笑了笑。 萧逸交握在身后的手瞬间紧了紧。 岑夫人的质问下去后,跪在地上的四个人立刻大声喊起冤来,冯照看着比较机灵,突然道:“夫人,今天下午进过夫人和国公爷房间的,可不止我们四个!孙副将今天下午突然闯了进来,小人和陈升也是怕孙副将乱来,才跟着进了夫人和国公爷的房间!” 第207章 徐静的推断(二更) 孙副将? 徐静立刻想起了今天下午,青云匆匆去找岑夫人,不小心撞到了她的事,青云那时候去找岑夫人,就是因为这个孙副将。 她没猜错的话,梁国公就是那时候回来的,处理了孙副将的事情后,梁国公因为恼火,狠狠喝了两大杯凉茶,这才中毒了。 岑夫人带着利芒的眼神扫了冯照一眼,道:“放心,我已是遣人去找孙副将了,今天,我定是要把那个毒害国公爷的毒瘤找出来!” 冯照被岑夫人看得身子一颤,却还是咬牙继续道:“除了……除了孙副将,还有廖总管呢!今天下午廖总管也来了,他说要进来帮夫人拿一样东西,不过他很快就出来了,小人瞧他两手空空,一点也不像是进去拿东西的样子!” 廖总管是梁国公府的大管事,长得高高胖胖的,整天笑眯眯仿佛一尊弥勒佛,徐静每次来赵家都能见到他。 岑夫人一怔,脸立刻又沉了沉,“我今天从没有让廖尚文来拿过东西!” 廖尚文,便是廖总管的大名。 说完,转向一旁的青衣,“廖尚文人呢!方才我不是让你们派人去找他了?出了这么大一件事,他竟是至今连人影都没见着!” 青衣连忙道:“夫人,奴婢前前后后已是遣了四个侍婢去找廖总管了,但至今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众人立刻眉头一皱。 身为梁国公府的大管事,今天本来应该是他最忙的日子,梁国公出事他没出来就很不合理了,这会儿还怎么都找不到人,正常人都立刻想到了这其中定是有蹊跷。 岑夫人不由得厉声道:“你为何不早一些跟我说!” 青衣苦着一张脸道:“奴婢……奴婢一直找不到机会说,方才国公爷的情况那般危急,夫人的心神都扑在了国公爷身上,后来,夫人又让奴婢把今天下午进过这个院子的人找过来……” 一旁的赵少华忍不住道:“我听我阿娘说,廖总管前一段时间家里出了点事,他夫人闹得挺凶的,大伯父和大伯母都说了他几句,他会不会因此怀恨在心……” 岑夫人抿了抿唇,道:“应该不会,那不过是一件小事,何况廖总管是我们府里的老人了,他年轻时是跟着你们祖父的,不至于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背叛我们梁国公府。青玉,你立刻去廖总管房间查看一下情况!” 青玉立刻道:“是!” 廖总管的房间离这里不远,青玉很快回来了,道:“夫人,廖总管也不在他的房间里,而且廖总管房间里好几个抽屉都被打开了,那几个抽屉应该是廖总管平日里放值钱东西的地方,如今都空了,廖总管的衣柜也有被翻找过。” 众人均是脸色一变。 这……分明是收拾行李潜逃的迹象啊! 冯照立刻道:“小人就说今天廖总管的脸色很不对劲!只怕他因为国公爷对他的责骂,心里愤恨,今天一时冲动给国公爷下了毒,又担心东窗事发,所以才赶紧跑了!我们对国公府向来忠心耿耿,绝不可能给国公爷下毒,请夫人明察啊!” 其他几人也连忙附和冯照,都怕被误会成是下毒的人。 岑夫人暗暗咬了咬牙,闭了闭眼道:“来人,立刻去追查廖尚文的去处!务必把他抓捕回来!” 就在这时,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徐静突然道:“敢问,廖总管大概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众人没料到她会突然开口说话,都有些讶异地看了她一眼。 赵景明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双眼亮了亮,也道:“谁能回答徐娘子的问题?来来来,都大概说一下,你们最后见到廖总管都是什么时候!” 他突然想起徐娘子在破案方面也是一个神人,说不定能帮他们找出给他阿爹下毒的凶犯! 说实话,从感情上,他无法接受下毒的人会是廖总管,从他有记忆起,廖总管就一直陪在他身边,如兄如父,他完全想不出他背叛他们梁国公府的理由! 赵景明都这样说了,众人想了想,开始陆续说出自己最后见到廖总管的时间,其中,见到廖总管的时间离如今最近的是青衣,她道:“奴婢申时七刻左右(下午四点四十五)还有见到廖总管,那时候夫人遣奴婢去找徐大夫,奴婢是在去找徐大夫路上见到的廖总管,那时候廖总管正匆匆往后院的方向走,奴婢唤他他都听不到。 奴婢知道廖总管今天很忙,也就没放在心上。” 申时七刻? 梁国公毒发的时间,大概是酉时一刻(五点十五分),这中间竟是只隔了两刻钟左右。 徐静眉头微蹙,看向冯照道:“你可记得,廖总管大概是什么时候来岑夫人他们的院子的?” 冯照一愣,道:“小人记得,廖总管过来的时候,还没到申时(下午三点)。” 那如果下毒的人是他,他下毒的时间,还挺早的。 徐静沉思片刻,突然道:“我能问问,岑夫人和梁国公先前是因为什么斥责廖总管的吗?” 赵少华不由得道:“徐大夫,你问这些是做什么?难道,你看出了什么?” 徐静先前轻而易举就戳破了那个华娘子针对江少夫人的阴谋,赵少华可还记忆犹新。 徐静点了点头,道:“我有个想法想验证一下。” 在场知道廖总管为什么被训斥的只有岑夫人,岑夫人静默了片刻,才脸色微青地道:“那是廖总管的家事,我本不想大肆宣扬。廖总管先前有一个儿子,跟景明差不多大,只是在五年前,他儿子出意外夭折了,那之后,廖总管夫妇一直想再要一个孩子,却始终没有动静。 廖总管今年也还没到四十,他住在乡下的老母亲见廖总管夫人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急得不行,前一段时间,竟是带着一个年轻女子来了西京,要廖总管把她收了给廖家留一个后,廖总管的夫人因此很是气愤,在家里闹了好几回,还闹到了我和国公爷面前,我和国公爷才把廖总管找过来,训斥了他几句,让他尽快处理好自己的家事。 廖总管做事一向认真负责,这还是我和国公爷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训斥他。” 竟是因为这么一件事! 赵景明脸色微沉,道:“没想到是因为这个,我也记得子安,我和他小时候经常一起玩,当年阿爹很看好他,还说过等他再大一点,就让他进军队历练,谁知道突然就没了……廖总管那之后消沉了很久。” 赵少华却有些犹豫道:“可是,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廖总管不至于要对大伯父下毒罢!” 她还以为,大伯父和大伯母训斥他,是因为别的什么更严重的事。 徐静看了他们一眼,道:“我认同赵少夫人的话,我认为真正的凶犯不是廖总管,廖总管只是被真正的凶犯利用了,而廖总管如今,很可能已是凶多吉少。” 第208章 不纯粹的想法(一更) 其实听了岑夫人的话后,众人已是觉得廖总管下毒的理由有些牵强,但听徐静这般明确地说出来,还是有些怔然。 青玉咬了咬唇道:“那廖总管下午的时候为何谎称夫人要他拿东西,进到夫人他们房里?” 冯照担心别人以为他说谎,连忙道:“小人确实看到了廖总管,陈升今天一直和小人一起值班,他也看到了,青云在里头应该也有见到廖总管!” 陈升点了点头,道:“是的,廖总管确实来过。”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21节 青云却道:“奴婢没见到廖总管……可能奴婢那时候刚好走开了。” 今天岑夫人很忙,几乎一直在外头忙活,也就中午时回房间里歇息了一下,其他时候,院子里都只有留守的青云。 如果廖总管过来的时候,青云刚好走开了,这天底下只怕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廖总管在岑夫人他们房里做了什么了。 徐静却依然一脸平静,道:“凶犯想让廖总管做他的替死鬼,定然要让别人见到他进过岑夫人他们的院子,因此他很有可能是被凶犯用某种理由叫过去的,至于是什么理由,我也不知道,但如果廖总管真的是凶犯,他这般匆忙地逃离国公府只有一个可能——害怕罪行暴露。 那他为何不在刚下完毒的时候就离开,而是一直待在国公府里,在下完毒快一个时辰后才离开?这跟他房间里仓促逃亡的痕迹一比,多少显得自相矛盾了。何况他家里还有夫人和老母亲,听你们的描述,廖总管不是那种可以那般果断地舍弃家人的人。 最要紧的是,他并没有充足的理由犯案,他在这个时候失踪,就仿佛在跟所有人说,我就是凶犯,有些太刻意了,所以我倾向于觉得,他是被真正的凶犯利用了。” 赵景明连忙问:“如果是这样,廖总管如今在哪里?为什么你方才说,廖总管很可能已是凶多吉少了?” 徐静看向他,道:“青衣说她申时七刻左右还见到了廖总管,说明不管廖总管是逃跑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事情都是那之后发生的,那时候梁国公府已是来了许多客人,因为今天来的客人多,国公府的守卫也比平时更为严明,我记得光是正门的侍卫就比平时多了不少,后门处的守卫应该也只多不少。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廖总管离开了国公府,门边的守卫定是会有印象,我建议立刻派人去询问各门的守卫,如果他们都没有看到过疑似廖总管的人离开,那廖总管本人……” 徐静顿了顿,道:“只怕还在这个府里!” 赵景明一怔,就在这时,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岑夫人沉声道:“青玉,你再跑一趟,派人去问问各门的守卫,可有见过廖总管离开国公府。” 听呆了的青玉霎时回过神来,应了一声,便快步离开去做事了。 徐静不禁看了岑夫人一眼。 自从她开始给梁国公治疗后,岑夫人就没有再提过她欺瞒她的事情,但对她的态度也明显没有先前热络了。 她还以为,她不会那么轻易相信她说的话。 仿佛察觉到了徐静的想法,萧逸低头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岑夫人是个明事理的人,她方才只是乍然知道你的身份,有些转不过弯来。” 徐静不禁抬眸看了他一眼,无奈地笑笑道:“我知晓。” 毕竟原主的名声实在是太差了,若她先前不是隐瞒身份,跟岑夫人他们相处了一段时间,便是有萧逸他们出来替她说话,她今天也是没那么容易过关的。 顿了顿,她低声道:“你方才应该也看出了廖总管在这件事中的怪异之处罢?怎么你一声都不吭?” 论查案,他堂堂刑部侍郎才应该主动出头罢。 萧逸微微扬眉,“不是有徐娘子在么?徐娘子以后在西京做生意,少不得要岑夫人帮忙罢?” 徐静:“……” 确实,她会主动插手这件事,多少也是打着让岑夫人欠她人情这个不怎么纯粹的想法,当然,想帮赵景明也是真的。 这男人是越来越了解她了,让她意外的是,她原本以为他知晓了她这般功利的想法,应该会不喜,没想到他还挺淡然,还一副要帮着她实现这个不纯粹的想法的模样。 真是……离她最开始认识的那个端正严明的萧侍郎越来越远了。 大概过了一盏茶时间,青玉终于回来了,眉头紧皱道:“夫人,各门的守卫都说,今天没见过廖总管离开国公府。” 众人均是一震,他们先前觉得廖总管肯定逃跑了,也没必要特意去问各门的守卫了。 没想到,他们竟是差点走了一条大弯路。 赵少华立刻道:“难道真的像徐大夫说的,廖总管还在府里?” 岑夫人的脸色已是沉了个彻底,任谁察觉到自己很可能被真正的凶犯玩弄了,心情都不会好,她握紧椅子两边的扶手,厉声道:“景明,你立刻去找你二兄,带上一队侍卫,便是要把整个国公府翻个底朝天,也必须把廖总管找出来!” 早已是蠢蠢欲动的赵景明立刻道:“是,阿娘!” 赵景明离开后,岑夫人自徐静说话以来,头一回转头正眼看向她,眼里满是愧疚和叹息,道:“徐……娘子,不对,你很快就要和砚辞复婚了,我一直把砚辞当做我的亲生孩儿一般,砚辞的妻就跟我的儿媳妇没什么两样,我唤你阿静可好?阿静,方才是我偏执了,我向你道歉,枉我自诩长辈,竟还没有几个晚辈看人看得清。 你……是个十分心善聪慧的好孩子,国公爷方才多亏你了。” 徐静微愣,连忙行了个礼道:“岑夫人这般是折煞儿了,儿一直瞒着你们儿是徐四娘的事,确实是儿不对……” “行了,我们就别在这里互相道歉了。” 岑夫人好笑地扬了扬嘴角,道:“如今,我只想把给国公爷下毒的歹人找出来,也是多亏了你,我们才不至于走了弯路。” “对吧,大伯母,我就说徐大夫……不,是阿静可厉害了!” 赵少华忍不住道:“上回在淮阴侯府,阿静也是一下子就看出了别人针对江少夫人的阴谋,我都怀疑阿静是不是比我多一个脑子,怎么总能想到我想不到的事情呢!有阿静在,毒害大伯父的人肯定很快就能找出来。 但阿静,你别以为你欺瞒我们的事情就算过关了,你都不知道那温夫人说你是徐四娘的时候,我有多震惊,后来砚辞还站出来说准备和你复婚,老天爷,我感觉我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我还从没见过砚辞那般着紧一个人的时候!你以后定是要把你是如何和砚辞重逢的,又是怎么让这家伙悔恨当初的这件事一五一十地跟我说清楚!” 看着某人眼里那不加掩饰的八卦光芒,徐静默了默。 其实是你自己想听吧? 现在梁国公毕竟还没有完全好起来,下毒的犯人也还没找到,徐静好笑地应了赵少华一声,便看向岑夫人道:“岑夫人,方才青衣说,梁国公是被孙副将气到才连喝了两杯凉茶的,那个孙副将又是什么人物?” 第209章 这女子让人震惊的地方还少吗?(二更) 岑夫人微愣,脸色又一次沉了下来,道:“孙副将是一直跟着国公爷的两个副将之一,他们两个都跟了国公爷快二十年了,国公爷向来对他们十分信任。 谁料前一段时间,国公爷发现孙副将一直在偷偷挪用军中的饷银去赌博,他嗜赌国公爷是一直知道的,却没想到他竟这般胆大包天,连军饷都敢挪用。虽然他挪用的金额不算大,但也是犯了军规,国公爷念在他跟了自己这么久的份上,没有把这件事说出去,自己出钱把他挪用的窟窿补上了,但要求他自此离开军营,不许再出现在他面前。 孙副将却不愿意离开,这段时间一直在闹事,没想到他趁着今天老夫人大寿,闯进了我和国公爷的房间。国公爷一气之下,给了他最后通牒,如果他再闹事,就把他挪用军饷的事上达天听,以他挪用的金额,定是要坐上几年大牢,说不准还要连累子孙后代。孙副将这才离去了,但我瞧他离去时的表情,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岑夫人说完后,青衣补充道:“但有件事,徐娘子应是误会了,虽然国公爷是被孙副将气到了,但国公爷向来有回房间便喝上一杯茶的习惯,今天因为被气到了,才连喝了两杯,因此我们都会在国公爷回来前先把房间里的茶换上一壶,今天留守的青云没有换茶,还被夫人说了。” 还跪在地上的青云连忙道:“那……那是因为孙副将……” 青衣有些怜悯地看了青云一眼,道:“我知道,你是因为孙副将突然闯了进来,不知道如何是好,后来急着去找夫人,才没来得及换茶,所以夫人也没有过多指责你。” 在她看来,青云完全就是倒霉被牵扯进了这件事中。 徐静突然看向青云,“你去找夫人的时候,孙副将就一个人在房间里?” 青云摇了摇头道:“不,陈侍卫和冯侍卫怕孙副将闹事,在孙副将进来的时候也跟着进来了,后来奴婢去找夫人的时候,他们一直看着孙副将。” 徐静看向了两个侍卫,道:“孙副将在房间里时,你们可是全程盯着他?他可有做什么奇怪的举动?” 这显然就是在怀疑孙副将了。 确实,如今进过国公爷房间的、最有作案动机的人,就是孙副将了。 陈升和冯照下意识地对望了一眼,还是由嘴皮子比较利索的冯照开口道:“我们确实一直盯着孙副将,但……徐娘子非要我们保证一刻都没有移开目光的话,我们却是不敢。当时孙副将就坐在夫人他们房间的小厅的桌子旁,那壶茶水就在桌子上,孙副将要下毒,只需要几息的时间便可以。 说起来,青云带着夫人回来时,我们都下意识转头看了外头一眼,夫人回来没多久,国公爷便也回来了,之后的事情,夫人都是知晓的。” 赵少华闻言,眉头一蹙,“不会真的是孙副将下毒罢?大伯父对他那么好,他如今的夫人也是大伯母替他牵线的,他若真的做出了这种事,当真是猪狗不如!” 徐静抿了抿唇。 如今最有嫌疑的,确实就是这个孙副将。 但光看作案动机和案发时在场的证明,还无法彻底把他定罪。 不过,方才岑夫人已是派人去找孙副将了,等他人来了,事情就好办多了。 几人又在院子里等了一刻钟左右,赵景明突然大步走了进来,脸色紧绷,深吸了一口气道:“阿娘,我和二兄在后头的库房处找到廖总管了,然而我们找到他的时候……” 赵景明顿了顿,嗓音变得异常艰涩,“他已经没气了。” 众人都是一震。 赵景明接下来,又说出了一件让人震惊的事情,“我们在找廖总管期间,还找到了躲在府里的孙副将,阿爹先前让他离开的时候,他偷偷甩开了阿爹派去送他的人,一直躲在府里,负责送他的仆从因为怕被阿爹责罚,所以没有立刻告诉阿爹,一直在偷偷寻找孙副将。 孙副将说,他不想走是因为还有话想跟阿爹说,他还说,给阿爹下毒的人不是他,廖总管也不是他杀的……” 岑夫人咬了咬唇,猛地站了起来道:“他们在哪里?立刻带我过去!” 赵景明很快把他们带到了梁国公府的库房处,廖总管的尸首便是在库房后面找到的,他被藏在了库房后面的一堆灌木丛中,不走进去查看都看不出端倪。 赵景明的二兄赵景毅见到岑夫人他们过来了,立刻迎上前给他们指路,“阿娘,廖总管在这里。这里平常便几乎不会有人过来,更别说是今天这个日子了,那个贼人显然很是狡诈,特意把人藏在这里,等祖母的寿宴结束,府里的守卫没那么森严了,他就可以想办法把尸体处理掉了。” 此时的廖总管已是被他们抬了出来,放在了地上摊着的一块白布上。 因为涉及到了命案,萧逸想做甩手掌柜都无法了,他走上前蹲在死者面前,细细查看,徐静也走到了他身旁。 却见高大发福的中年男人此时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脸上一贯的和善笑意被死气沉沉所取代,两只手被背在身后,用麻绳紧紧捆着,两只脚也被麻绳捆在了一起。 岑夫人看着廖总管的尸体,气得浑身发抖,眼睛泛红,“到底是哪个混账干的!被我知道了,我定不轻饶他!砚辞,你是刑部的,查案经验丰富,还要劳烦你替我们把这个凶犯找出来!” 萧逸点了点头,却忽地,抬头看向徐静,道:“如今没有仵作在场,劳烦徐娘子帮我验一下尸。” 在场的人除了赵景明,均是一脸错愕。 徐娘子?验尸? 是他们疯了,还是萧逸疯了? 萧逸却一脸淡定,站了起来道:“徐娘子精通医术,故而也对验尸一事有几分心得,不过,她到底是我还没过门的妻,我也是查案心切,才拜托徐娘子验尸。” 岑夫人立刻明白了萧逸的意思,道:“放心,阿静帮忙验尸一事,这里不会有人说出去。” 她方才也很是震惊,但后来想想,这个女子让人震惊的事情还少吗? 也难怪向来对女子淡漠的砚辞会对这个女子如珠似宝一般,甚至愿意为了她请旨复婚。 徐静看了萧逸一眼,才蹲下了身子,开始验尸。 到底是在赵家人面前,她也不好一上来就把死者的衣服脱了,也幸好这个死者的死亡原因十分明确,几乎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徐静一边查看尸体情况一边道:“死者的身体已是开始僵硬,但出现了尸僵现象的地方只有咬肌和颈肌,初步推断死者是在大概半个时辰前被杀害,现在大约是酉时六刻(下午六点半),就是说,死者大约是在酉时二刻(五点半)被杀害,考虑到如今天气变凉,尸僵出现的时间会晚一些,因此死者的死亡时间可能会更早。” 酉时二刻! 梁国公是酉时刚过没多久毒发的,他们把梁国公抬回房间的时间,是酉时二刻(五点半)左右。 徐娘子说死者真正死亡的时间有可能更早,也就是说,凶犯很可能是在他们把梁国公抬回去前,把廖总管杀死的。 这样的话,方才跪在院子里的四个人,除了一直跟在梁国公身边的沈节,都有作案嫌疑。 有作案嫌疑的,自然也包括之前一直藏在府里的孙副将! 岑夫人过来的时候把那四个人也带过来了,察觉到大家看向他们的眼光,除了沈节,其他人均是脸色一白。 徐静继续道:“死者颜面青紫肿胀,眼角膜浑浊,有出血点,颜面皮肤、颈部皮肤均有出血点,加上死者颈部可见清晰勒痕,根据勒痕上的花纹判断,凶器应该是一根麻绳。 死者双手被麻绳捆住的地方有挣扎留下的擦伤,脚上被捆住的地方也有,说明死者是被凶犯捆住后再被杀害的。然而,死者身上却没有任何抵抗伤……” 徐静一边说,一边一点一点地检查了过去,当检查到死者头部的时候,她的手微微一顿。 第210章 他已是计划很久了(一更)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22节 一旁的萧逸立刻道:“可是发现什么了?” 廖总管这时候是平躺着的,徐静的手伸进了他的后脑勺处,她慢慢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只见上面,赫然沾染着些许还没完全干涸的血迹! 她看向一旁的国公府侍卫,道:“劳烦把廖总管的尸体翻个面。” 等廖总管被翻了面,众人立刻便注意到了,他右半边的后脑勺上有一个血色的肿包,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敲打过。 徐静喃喃道:“难怪他身上没有挣扎伤,他应该是被人打晕,然后再绑起来的……只是这样,就奇怪了……” 她说着,从腰间掏出一块手帕,用手帕包着手摸上了廖总管后脑勺上的伤,细细感受道:“死者后脑勺处的肿包明显,头骨也有轻微的变形,从伤口的形状来看,凶器应该是一样长条形的东西……” 她摸着摸着,突然从廖总管的头发间摸到了一小条扎手的硬物,拿起来一看,竟是带着血的木屑。 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站了起来看向周围的地面,一旁的赵景毅怔了怔,问:“徐娘子想找什么?可以告诉我们,我们来找。” “凶犯应该是用木棍把廖总管敲晕的,且凶犯用的力气不小,木棍很可能当场断开了,廖总管的头发里才会留下木屑。” 徐静一边看一边道:“以当时的情况来看,廖总管头上出的血应该不少,如果他是在这附近被敲晕的,应该有痕迹才对……” 顿了顿,她眼神微深,走到发现了廖总管尸体的灌木丛旁蹲下,只见在她面前的地面上,分明有一小滴血迹,因为位置比较隐蔽,那滴血迹又太小,先前才没有人发现。 赵景明连忙走了上来,看着那滴血迹咬了咬牙道:“以廖总管头上的伤,怎么可能就出了这么一点血!” 徐静淡声道:“自是不可能,是凶犯清理现场了,凶犯这次犯案分明有着十分详尽的计划,所以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条不紊,从最开始的投毒,到嫁祸给廖管事,再到后面的杀人藏尸,都十分周密且严谨,他应该已是计划了很久了。” 这一番话听得赵家人的心俱是一跳,赵少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道:“到底是谁和咱们国公府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又想到,若不是因为徐静在这里,他们很可能已是中了凶犯的圈套,误以为廖总管是下毒的人了。 那样,真正的凶犯就可以继续潜伏在国公府,等着下一次再次作恶,谁想谁不心颤?! 徐静这时候,站了起来道:“方才赵六郎说,孙副将已是被找到了,他如今在哪里?” 赵景毅立刻道:“孙副将情绪很是激动,我怕带他过来会有什么意外,叫人把他捆了暂时关押着,徐娘子要问话的话,我这便派人把孙副将带过来。” 徐静却摇了摇头,淡声道:“不用,劳烦准备一个房间,把所有嫌犯都带过去。” 这是要同时审所有嫌犯? 赵景毅一愣,下意识看了萧逸一眼,见萧逸朝他点了点头,才道:“好,我这就去准备房间。” 一旁的几个嫌犯见状,忍不住又喊起冤来,方才见沈节摆脱了嫌疑,他们的心就更慌了,谁都知道一旦被当成凶犯,他们这条小命就比水还凉了。 冯照白着一张脸道:“请夫人和各位郎君明鉴,小人真的没下毒,也没杀人啊!小人和陈升下午的时候一直在国公爷的院子外头当值,说、说我们有下毒的嫌疑便算了,我们哪有那个时间去杀人!” 自从发现廖总管的尸体后,赵景明心头就窝着一把火,闻言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咬着牙道:“库房离我爹娘的房间不算远,跑着去的话,来回不用多长时间,便是中途还要去一趟廖总管的房间伪造出他仓促逃跑的痕迹,一盏茶时间也完全够了。你们敢说你们当值期间,就完全没有离开过院子门口?!” 平日里国公府后院是有侍卫巡逻的,但今天大部分侍卫都被调派到了各个大门处,剩下的侍卫都重点巡防几个重点区域,后院处反倒没人了。 他们若是这时候去做点什么,简直是毫无阻碍。 冯照的眼神中倏然掠过一抹慌乱,一旁的陈升突然看向他,道:“我记得,在国公爷被抬回来前,你曾经说去茅房离开了一段时间!” 冯照连忙道:“我……我那时候是真的人有三急!何况我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到就回来了!” 见大家看着他的眼神已是带上了深深的怀疑,冯照惊慌之下,颇有些破罐子破摔地道:“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真的什么都没干!如果说我那时候离开了有嫌疑,陈升不也一样有嫌疑?我离开的那段时间,他完全可以跑到别的地方做点什么!” 陈升脸色一白,“我……” “行了!”赵景毅眉头紧皱,喝止他们道:“清者自清,萧侍郎和徐娘子自是会找出真正的凶犯!来人,先把三个嫌犯带下去!” 赵景明已是被绕得有些糊涂了,如今看来,这四个嫌犯都有作案的时间。 真正的凶犯到底是谁?! 就在这时,冯照可能因为方才的事情有些恍惚,被押着走的时候没注意脚下的步子,踩到了走在他前方的青云的脚。 青云踉跄了一下,一时没站稳差点摔到了地上,幸好她连忙用双手撑了撑地面,才不至于摔倒。 三个人中,只有青云因为是女子,没有被侍卫押着走,她整个人显然十分颓然,受到了这样的惊吓也只是脸白了白,便一声不吭地继续往前走。 其他人多少有些于心不忍,赵景明不由得蹙了蹙眉,道:“这冯照,怎的这般不小心,平日里瞧他可没有这般沉不住气。” 能被选到梁国公身边的人,多少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赵景毅淡声道:“事关自己的生死,很少人能做到泰然处之,何况冯照和陈升还年轻,阿爹便是觉得他们不够沉稳,才把他们放在府里的。” 说完,他看向徐静,道:“徐娘子,你让我把四个嫌犯放到一个房间里审问,可是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眉目了?” 徐静收回看向被押走的几人的眼神,道:“确实有了一些眉目,只是,我还缺少最关键的证据。赵四郎,你们在这附近可还有找到其他可疑的物品?例如用来击打廖总管的那根木棍,勒死廖总管的麻绳之类的。” 第211章 鄙视的人又多了一个(二更) 赵景毅不过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这徐娘子还真的有了眉目。 他有些讶然,听到徐静的问题,怔了怔后摇头道:“没有,我找到廖总管的尸体后,还让人在附近翻找了一番,却没再找到任何可疑的物品。徐娘子是觉得,这附近应该有你说的那些东西?” 徐静点了点头,道:“按照我推断的死者死亡时间,凶犯用来杀人的时间不会很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要同时杀人、清理现场以及去布置廖总管的房间,再怎么有计划,时间也是十分紧凑的,他理应没有时间处理那些东西。 一般凶犯处理自己作案的凶器,无外乎把它藏起来,有水的话就丢进水里,有时间的话就埋进土里,如果没水又没有时间,也只能就近找一处隐秘的地方先藏起来。” 这里附近没有什么湖或池塘,也没有井,因此徐静才会认为,凶器就在附近。 赵景毅一脸醍醐灌顶,立刻道:“我立刻叫人再仔细搜一下附近的地方,方才他们搜得太过粗糙了。” 说完,便转头吩咐侍卫去了。 一旁的赵景明早在听到徐静说有了眉目的时候,就压抑不住心里的躁动了,好不容易等到赵景毅和徐静说完话,连忙凑上前问:“徐娘子,你说的眉目是什么?毒害我爹以及杀害廖总管的人,到底是谁!” 徐静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赵六郎,看了廖总管的尸体,你觉得凶犯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景明一怔,眉头微蹙,“我哪里知道,就像徐娘子说的,他行事十分周密且谨慎罢,把廖总管打晕后,还把他绑了起来再杀死……” “既然廖总管都晕了,凶犯为何不直接把他杀死,还要把他的手脚都绑起来?” 赵景明越发困惑了,“自是因为怕行凶到一半,廖总管会突然醒过来反抗,你说廖总管的手腕和脚腕处都有擦伤,不就是廖总管中途恢复意识反抗的证据吗?” “可是,他手腕和脚腕处的擦伤可都不算严重,说明他便是恢复意识了,人也十分虚弱。” 谁挨了那么一棍子能不虚弱啊? 赵景明越想头越疼,忍不住摆烂道:“我承认我脑子不如你,你就不能把话说明白一点吗?!” 一旁的萧逸忍不住走了过来,淡声道:“长予,你冷静一点,徐娘子方才说了,她还没找到关键的证据,说明她如今的想法都只是她的猜测,既然只是猜测,自然不能随便说出来,误导别人的想法。” 赵景明却一脸不服,“你们查案难道都是要有确实的证据才能拿出来讨论的吗?” 萧逸顿时以一种“你怎么能和我们比”的微妙眼神看着他,道:“自然不是,但徐娘子方才的话已是十分明确了,至少,我和徐娘子持有一样的想法。” 赵景明:“……” 所以你们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先前他的智商总被萧砚辞和萧靖辰这两人鄙视便算了,这会儿竟然又多了一个人,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个侍卫突然激动地大声道:“郎君,小人这里找到了一些东西!” 众人立刻走了过去,就见在库房后面一个满是灌木丛的角落处,藏着一根断成了两半、上面还染有血迹的木棍,以及一根手臂长的麻绳。 东西被发现的地点,跟廖总管的尸体被发现的地方就相差不到五十步。 木棍也是几乎手臂长,断开的地方在它顶部往下三分之一左右的地方。 徐静用手帕包着手,看了看那根木棍,又拿起那根麻绳看了看,却忽地,在麻绳其中一端的尾部,看到了一小片红色。 萧逸眸色微沉,道:“这是血迹。” “是。” 徐静淡声道:“凶犯果然是那个人。” 很快,众人便都聚集到了赵景毅准备的房间里,萧逸坐在上首,徐静坐在他右边,岑夫人坐在他左边,两边依次坐着赵景明、赵景毅和赵少华。 四个嫌犯在下面一字排开,除了青云,其他三个人都被捆住了双手,徐静也终于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孙副将。 却见孙副将长得人高马大,身材十分健硕,满脸的络腮胡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年龄,脸色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在被押进来见到了岑夫人后,立刻大声道:“夫人!属下冤枉啊夫人!属下便是杀了自己也绝不会动国公爷一根手指头!属下之所以偷偷藏在府里,只是……只是想再见国公爷一面,属下十五岁开始就跟在国公爷身边,实在不敢想离开了国公爷该怎么过日子!属下也知道自己做了不可饶恕的混账事,以后……以后再也不敢了。 国公爷如今如何了?到底是哪个混账胆敢毒害国公爷,我孙大虎定是要把他千刀万剐!” 岑夫人眉头一蹙,冷声道:“安静,今天审问你们的事宜,我全权交给了萧侍郎,萧侍郎自是会帮我们找出毒害国公爷的真凶!” 孙副将一愣,一双虎目立刻紧紧地盯住了坐在正中间的萧逸。 萧逸却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道:“孙副将放心,我知晓你并不是真正的凶犯。”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怔。 他们原本以为,凶犯十有八九就是孙副将了! 岑夫人连忙问:“不是孙副将的话,会是谁!” 萧逸这时候,看了一旁的徐静一眼,徐静点了点头,站了起来道:“我一开始也以为凶犯是孙副将,毕竟孙副将有十分充足的作案动机,何况廖总管长得十分高大,且他年轻时一直跟着老梁国公,有一定的身手,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把他杀死的。 直到,我看到了廖总管的尸体。如果是对自己的体力以及身手有着充足信心的人,在偷袭廖总管成功后没必要还绑住他的双手双脚,廖总管便是在被害途中恢复了意识,在受了重伤的情况下力气也十分有限,以孙副将的能力,要制服这样的廖总管应是再轻易不过的事情。” 众人一怔,赵景明也终于明白了徐静方才问他那些问题的原因,眼眸微睁道:“你的意思是,凶犯是因为觉得自己的体力比不过廖总管,才把他的双手双脚绑起来的?” 这样的话,孙副将确实不太像是犯人,而剩下的三人里,青云定是力气最小的,陈升和冯照虽然是男人,但身材远不及廖总管,特别是陈升,在侍卫中,他的身材算是瘦小的。 这般看来,这三个人都符合觉得自己体力不及廖总管的特征。 第212章 无法反驳的证据(一更) “没错。” 徐静点了点头,淡声道:“当然,如果是生性谨慎之人,也有可能会在有把握制服对方的情况下,也不敢冒一丁点风险,所以验完尸后,我虽然有这方面的想法,却还不能完全确定。 直到,我看到了一个让我十分在意的场面……” 徐静说着,微冷的目光,直直地看向了场上那个纤瘦小巧的身影,道:“青云,方才你们三个在被押过来的时候,冯照不小心踩到了你的鞋子,你差点摔倒了是吧?” 青云一怔,嗓音里带上了几分不安道:“是……是的,但奴婢及时用手撑住了地面,所以没有摔倒……” “我记得,你差点摔倒的那个地方,地面是黄道砖铺成的,黄道砖表面比较粗糙硬实,你的手掌这般突然地在地上擦了一下,定是会被擦伤,然而你站起来后,看都没看自己的手,只轻轻地在裙子上擦了擦,为什么?一般人在感觉自己身上受了伤后,多少会看上一眼罢。” 青云脸色微微一白,道:“奴婢……奴婢没有伤得很重,而且,奴婢如今被当做嫌犯,完全没有精力去在意手上那小小的伤……” 徐静却定定地看着她,突然扬声道:“你不是没精力在意,而是不敢去在意罢!因为,你就是毒害梁国公并杀害了廖总管的真凶!在发现国公府里的人没有按照你的计划,以为廖总管就是凶犯那一刻起,你的心就乱了!可是如此?青云!”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23节 徐静这番铿锵有力的话震的在场好几个人都回不过神来。 青云?竟然是他们以为最不可能是凶犯的青云! 岑夫人脸色青白,赵少华眼神微颤,忍不住道:“不可能罢!阿静,你可是弄错了?大伯母身边这几个侍婢每个都跟了大伯母至少有十年,她为何要做这种事情!” 青云眼眸微睁,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拼命磕头道:“不是奴婢!真的不是奴婢!奴婢没有做任何背叛国公府的事情!奴婢……奴婢不知道徐娘子为何说奴婢是凶犯,请夫人和萧侍郎明察啊!奴婢六岁那年就进了国公府,在奴婢心里,国公府就是奴婢的家,奴婢怎么可能做出违背国公府利益的事情!” 那模样,真真就是一个无故被人冤枉的无辜弱女子,那“咚咚咚”的磕头声听得在场众人都不由得于心不忍起来。 赵景明不禁看向徐静,犹豫着道:“徐娘子,你确定青云是凶犯吗?虽然……凶犯是先打晕廖总管再杀害他的,但廖总管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可以打晕的,你看廖总管后脑勺那个伤口,凶犯的力气显然不小,怎么可能是这种小娘子……” “一个人的本性可以隐藏,她的真实身手自是也可以。” 徐静的眼神却始终定在不远处的青云身上,冷声道:“我说了,凶犯这回显然是有备而来,每一步都有着详尽的计划,为了实现自己的计划作出一些伪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青云,你也不用再装模作样了,听了我方才的话,你应该知道,我已是有了你就是凶犯的证据!” 赵景毅是在场的赵家人中最冷静的,他看了徐静一眼,道:“你说的证据,跟青云摔倒后不看自己的手有关?” 说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看向了青云,声音也一下子冷了好几度,“对了!在后来发现的麻绳凶器上,有一小片血迹,凶犯显然在行凶的时候受了伤……” “没错。” 徐静看着身子一下子僵了起来的青云,道:“你虽然隐藏了自己的身手,但身形和男女间天然的力量差距却没法改变,要打晕廖总管并勒死他,对于男人来说也许只是一件要稍微费点力气的事情,对你来说却需要使出吃奶的力气。 在勒死廖总管的时候,你花了不少力气罢,特别是勒到一半的时候,廖总管突然醒了过来开始挣扎,你又是紧张又是心慌,一不小心没控制好力道,被麻绳擦破了手心的皮肤,在麻绳的尾端留下了一小片血迹。 我猜,在你那么使劲地勒紧麻绳的时候,留在你手心处的远不止这些擦伤罢,这就是你不敢当着我们的面查看自己手心的原因! 青云,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冤枉,那你可敢把你的双手展示给我们看!” 青云从方才起就一直维持着趴伏在地上的动作,身子微微颤抖,迟迟没有回应徐静的话。 岑夫人深吸一口气,厉声道:“青云,你是要自己伸出双手,还是要我派人把你的手伸出来!” 青云猛地一颤,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众人都讶异地看着她,就见她突然挺直身子,伸出手,两只手心就这样展现在了众人面前!那上头两条已是变成了暗红色的淤痕被她白皙的皮肤衬托得格外触目惊心,上头还有好几处擦伤,仔细一看,那两条深红色的淤痕的形状,分明就是麻绳上的花纹模样! 她看着众人不敢置信的表情,突然又哭又笑地道:“这样,你们满意了罢!没错,下毒的人是我,杀死廖总管的人也是我!我不后悔做了这些事情!我只是恨啊!为什么我没能继续潜伏下去,直到把你们赵家人全部杀光!” 她的眼神中透着近乎疯狂的恨意,一旁的侍卫见状,连忙跑到她身旁把她团团围住,满脸警惕地看着她。 岑夫人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双手紧握成拳,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为何要这么做!这么多年来,我们赵家自认待你不薄……” 青云满怀恨意的眼神一下子投到了岑夫人身上,冷冷嗤笑道:“没错,你们对家里的仆从确实算得上不错,若我当真只是国公府的仆从,也许还真的会对你们感激涕零。然而,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忘记,我家就是被你们赵家毁掉的!我阿爹和几个兄长都是死在赵云峰手上!我阿娘知道我阿爹死后,当天便上吊自杀!我亲眼看着我阿娘死在我面前,你要我怎么不恨!怎么不恨! 这十年来,我没有一刻不想为我家里人报仇!你可知道我忍得多辛苦吗?!” 赵云峰,便是梁国公的名字。 众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赵景明回过神来,低吼道:“我阿爹怎么可能会杀死你爹和你兄长!我阿爹向来是顶天立地、保家卫国的大将军!” 想起先前他还认为这女人是无辜的,他用锤子敲开自己脑袋的冲动都有了。 第213章 借你媳妇儿一晚上(二更) 一直没说话的萧逸突然眸光一闪,看着青云冷声道:“你阿爹,可是十二年前谋反的武王同党?” 十二年前的武王之乱,是大楚建国后最严重的一次内乱,当时带领军队对抗武王主力军的,正是梁国公。 众人均是一怔,青云有些讶异地看了萧逸一眼,扯了扯嘴角,表情扭曲道:“没错!我阿爹当年是武王麾下的一员大将,那时候我刚满四岁,我永远记得,阿爹在出征前蹲在我面前,很是温柔地让我等他回来。 你凭什么说武王他们是谋反?!那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如果……如果当初赢的是武王和我阿爹,哪有人敢说他们那是谋反!你们这群人,也绝不可能这般高高在上地坐在这里!!” 萧逸依然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坐在他身旁的徐静却发现,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是紧握成拳,“没错,这个世界确实强者为王。然而,在天下大乱的时候,强者是顺应时势登基为王,在天下太平的时候,没有人会希望突然冒出来一个争夺天下的所谓强者,不管他最后是输是赢,都改不了他为了一己私欲,无视百姓性命的本质! 你可知道当年的武王之乱,大楚死了多少百姓?又承受了多少损失?甚至连北边的异族入侵,都差点抵挡不住。 你是怎么想的,我没兴趣,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背后的人,是谁!” 萧逸的语气,明显比平日里更冷上了几分,带上了仿佛直透人心的尖锐锋芒,让一旁的徐静不禁看了他好几眼。 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萧逸动怒的模样。 先前赵景明说过,讨伐武王的时候,他也在军中,他对那场战争的残忍和血腥,定是比在场任何人都要清楚。 听到萧逸的问题,青云身子猛地一颤,冷笑道:“我背后没有人,赵云峰毁了我的家,我自是要找他报仇……” “不可能。” 萧逸冷声道:“十二年前,你不过是一个四岁的孩子,那时候武王之乱刚刚开始,你父兄应是在一开始就牺牲了,两年后,也就是你六岁那年,武王一党开始出现颓势,你也被送进了国公府,你这是要我相信,一个六岁的孩子就有了那般深的城府,懂得潜伏进仇人家里伺机报仇? 何况梁国公府不是一般的人家,能进梁国公府的仆从都必当经过千挑万选,如果没有人在背后帮你,你怎么可能隐瞒自己反贼之后的身份!” “我不是反贼之后,我爹不是反贼!” 青云突然尖声大叫,“我管你信不信,反正我就是自己进来的,是我要报仇,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说着,她突然站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其中一个侍卫,那个侍卫下意识地举起了剑,却倏然发现,那个女子分明就是在朝着他的剑冲过来! 徐静眉头一蹙,连忙道:“小心,她要自杀!” 国公府的侍卫到底都训练有素,不待徐静提醒,他便察觉到了这件事,连忙身子一侧,左手抬起做出手刀状,力度适中地劈向了青云的脖子,青云霎时身子一软,就这样晕死在了地上。 岑夫人的脸色比暴风雨肆虐过的地面还要难看,瞪着地上的青云,一字一字道:“砚辞,接下来的事情你不用管,交给我们就行……” 萧逸却站了起来,向岑夫人行了个礼道:“岑伯母,这只怕不行,这女子杀了人,触犯了律法,于情于理我都需要把她逮捕归案。 何况……在背后指使她的人很可能有着跟当年的武王一样的想法,这件事我也必须查清,禀报给圣上。岑伯母放心,不管我查到了什么,都会派人与你们说。” 这件事涉及到了大楚的社稷,岑夫人便是再不甘心也没辙,只能咬了咬牙,道:“好。我们国公府竟一直潜伏着这么一个危险人物,还潜伏了整整十年,等这件事过后,我也要把府里的仆从彻查一番了!” 一旁的赵景毅却突然道:“不过,为什么她在府里潜伏了这么多年,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在现在动手?砚辞,这件事不简单。” 萧逸眸色微沉。 这件事赵景毅便是不说他也察觉到了。 只怕一直在酝酿中的暴风雨,真的要降临大楚了。 赵少华见所有人都沉着一张脸,气氛说不出的压抑,忍不住道:“难得解决了一件大事,你们便先不要想那么多了,我看现在天色还不算晚,宴席应该刚开始没多久,我们立刻赶去前院还来得及。 阿静,你便不要跟着这群臭男人了,跟着我罢,今天一切能这么顺利,都是多亏了你,你可是赵家的大功臣,我今天就代表赵家好好招待你一番!” 徐静微愣,微微一笑道:“我就……” 岑夫人看了徐静一眼,温声道:“阿静今天就先不要去前院了,你的身份毕竟刚刚暴露,其他人对你多少有一些想法,我不想你在我们赵家还受委屈,等我先准备一番,下一回便堂堂正正地把你介绍给所有人。 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岑夫人眼中的关怀和感激都是真心的,徐静也忍不住扬了扬嘴角道:“岑夫人有心了,岑夫人不责怪儿先前隐瞒你的事,儿已是很感激了。” “你这孩子,都这时候了,说话还这么客气。” 岑夫人嗔怪地看了徐静一眼,道:“阿静,不知道你可愿意在我们府上住一晚,我担心国公爷的情况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 徐静自是没有问题,见徐静应下来后,岑夫人笑着看向萧逸,“我今儿便借你媳妇儿一晚,你可别有意见。” 媳妇儿…… 萧逸不由得有些恍惚,轻咳一声道:“她愿意留下,我自是没有意见。” 这般纯良、甚至称得上拘谨的萧逸,在场的赵家人先前哪里有见过,不禁面面相觑,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紧绷的气氛,这才稍微松弛了一些。 徐静那之后,一直在后院帮着照料梁国公,等到前方宴席结束了,赵少华笑眯眯地走了过来道:“阿静,我跟大伯母说了,今晚我留下来陪你,大伯母给你安排的客房就离这里不远,我今晚跟你一起睡,可好? 我先前就觉得跟你投缘,没想到你竟然是砚辞的夫人,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欢喜,以后咱们就可以更多地见面聊天了!” 先前她是徐大夫,她是赵家的娘子、宋家的少夫人,便是她不在乎她们之间身份的问题,相处起来总还是觉得隔了一点什么。 毕竟阶级这东西,是天然存在,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打破的。 赵少华的自来熟,徐静早已是习惯了,见她这般热情,也只能笑着应下。 当晚,两个女孩子挤在一个被窝里,赵少华一直缠着徐静问她跟萧逸是怎么重逢,又是怎么决定复婚的,徐静有苦说不出,只能努力编造出了一段自我感觉还算罗曼蒂克的故事。 赵少华却显然不太满意,“就这样?你跟砚辞处着处着觉得他不错,可以继续一起生活,就决定复婚了?怎么听着这么平淡呢?” 徐静:“……” 否则呢?她希望听到什么波澜壮阔、心潮起伏的故事吗? “不过,两个人过日子,有时候平平淡淡才是真。” 赵少华趴在枕头上,歪头看着徐静,突然小心翼翼道:“不过阿静,听砚辞的说法,圣上估计很快就会下旨让你们复婚,复婚虽然不比大婚,但也是要举行仪式的,你现在还住在周家,是打算在周家举行仪式?” 第214章 被她折服了(一更) 那肯定是不合适的。 事实上,在徐静决定和萧逸复婚后,已是在想在西京租个房子暂时搬出来了,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 她倒是想直接豪气地买一栋房子,然而都城的房价不管在哪个时代都高得让人心颤,徐静先前尝试着问过周启,周启说西京最偏远地方的一进制院子,都至少要两百两往上,想要买地段好的,至少要五百两往上,听得徐静沉默了。 她向来遵循买东西要看性价比,偏远地方的院子她买得起,但实在没必要,还不如暂时租一个,再努力赚一段时间银子买个好的。 听了徐静的想法后,赵少华忍不住轻笑一声,“你果然就像大伯母说的,自立自强,让人敬佩,我名下虽然有房子也有铺子,但那都是家族给我的,我从没试过靠自己赚过一个铜板。我方才也跟大伯母讨论过这个问题,我本来想的是我们赵家过一栋宅邸给你,但大伯母说你不会接受的。” 那确实是,无功不受禄,虽然今天徐静帮了赵家一个大忙,但案子不是她一个人破的,何况就这件事,不至于让赵家给她一套房子。 做了多少事就拿多少回报,这样她才能安心。 徐静扬了扬唇道:“你若想帮我,就帮我留意一下西京哪里有地段比较好、性价比又比较高的房子出租罢。 说实话,我的行为在你们中间算是异类,有时候想想,还挺对不起萧逸的,我自己是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但他到底是被我牵连了。” 她不会回徐家,也不会放弃自己的事业,更不会像其他女子一般,成亲后便深居后院,一切以自己的夫君和家庭为主。 因此,即便有赵家人在背后替她撑腰,她接下来的名声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徐静决定和萧逸假复婚的时候,便想到了这点,但那时候她想,便是有流言蜚语,萧逸三年后也便能解脱了,应该不算什么大事,但今天温氏和徐雅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她的身份,她亲身感受到所有人的敌意的时候,才发现她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赵少华微愣,立刻便明白了徐静的意思,忍不住噗嗤一笑道:“我本来还觉得你和砚辞走在一起很不真实,现在却突然觉得,难怪你们能走在一起。你担心别人对你的流言蜚语会影响到砚辞,砚辞却担心你会因为这些流言蜚语感到为难。你可知道,方才砚辞临走前与我们说,你是个很有自己主见的娘子,不管你做什么,都希望我们能给你搭一把手。” 这其实就是在说,希望他们不要因为徐静与他复婚,就对徐静有诸多要求,他相信徐静做的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分寸和考量,他不会阻碍,甚至会支持。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24节 徐静微微一怔,赵少华笑着继续道:“他估摸是担心大伯母会提议你,以后不要继续在外头抛头露脸,或者不要过多插手医馆的事情。对别的女子,大伯母可能还真的会这样提议,但砚辞这回多虑了,大伯母说,像你这般有才华的女子,被拘束在后院才是一大损失。你今天做的事情,是彻底折服大伯母了。 关于那些流言蜚语,你也不用担心,谁没有在背后被人说过几句,便是我和大伯母也没少遇见小人,只要自己做的事情没有对不起任何人,管他们说什么。 今天在前院,就有不少夫人娘子明里暗里地嘲讽你,大伯母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是我们梁国公府的恩人,更是砚辞未来的夫人,与你作对,就是与梁国公府作对。嘿,你是没看到那些夫人娘子的脸色,当场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徐静听着听着,一颗心不禁越发安定。 虽说事情的走向都在她的计划之中,但一下子得到这么多人的袒护,她还是满怀感激。 第二天,徐静一直看护梁国公,到了中午才准备离开。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徐静突然听到一阵凄厉的哭喊声,跟在她身旁的青玉嘴角微抿,道:“今天一早,夫人便遣了人把廖总管没了的消息告诉了廖总管的夫人,听说廖总管的夫人当场晕了过去,一直到现在才赶了过来。 夫人甚至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廖总管的母亲,廖总管是她唯一的儿子,也不知道老人家受不受得住。” 每一件凶案后面,都定然会有一群心碎的人,别管人活着时有多少矛盾,人死了,就一切都没了。 赵家人因为这件事,心情也不怎么好,别看赵少华在她面前巧笑嫣然的,背地里却总是沉着一张脸,徐静今天早上遇见赵景明时,那家伙难得没有跟她耍宝,跟她打了个招呼就匆匆离去了。 青玉把徐静送到了大门外,道:“奴婢已是帮徐娘子安排了马车,还请徐娘子在这里稍等片刻,夫人本来是想亲自送徐娘子的,但因为廖总管的夫人来了,夫人抽不开身。” 徐静过来的时候,是岑夫人亲自叫府里的马车过去接她的,所以她回去时也只能坐赵家的马车。 徐静笑笑道:“国公府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岑夫人太客气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呼唤声,“徐娘子!” 徐静微愣,一转头,就见国公府门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辆熟悉的马车,东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快步走到她面前恭敬地行礼道:“徐娘子,郎君说他亲自送你回去。” 萧逸竟然来了。 徐静微微扬眉,如今是午时,所以他是利用午间的休息时间特意过来的? 青玉不禁笑得一脸暧昧道:“萧七郎果然看重徐娘子,这么一点时间都要来亲自送徐娘子回去,难怪方才萧七郎派了人过来询问徐娘子什么时候离开,看来徐娘子是不需要我们国公府的马车了。” 徐静无奈地瞪了青玉一眼,这丫头昨天还因为青云的背叛受了不少打击,今儿竟然就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不过她身为岑夫人身边的侍婢,自是也不能一直沉湎于自己的情绪中。 徐静跟青玉告别后,便跟着东篱上了萧逸的马车,马车里点了能安神静心的熏香,萧逸一如往常身姿笔挺地坐在里面,见到上了来的女子,黑眸悄然一柔,道:“可吃过午膳了?” 第215章 给徐静的赏赐(二更) 徐静眼眸微弯,“自是吃了,我不把午膳吃了,岑夫人他们还不让我走。倒是你,没必要这么忙还抽时间来送我。” 女子笑靥如花,璀璨如夏阳,萧逸不由得垂了垂眼帘,道:“我昨天才当众公布了我们要复婚的事请,这段时间定是会有不少人盯着。” 徐静立刻懂了,所以萧逸才会特意过来,做出一副很重视她的模样。 她心里莫名地就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好像是失落?她顿时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这种事有什么好失落的? 不待她细想,萧逸便道:“我过来也是因为有几件重要的事要与你说,我们的复婚圣旨这几天就会下来,而如今你的身份不再是秘密,圣上也一直知道你在最近几个案子中立下的功劳,因此给了你一些赏赐。” 这倒是出乎徐静的意料,她微微扬眉道:“什么赏赐?又是以什么名目?” 她先前虽然在好几个大案子中都出了不少力,但她从没想过自己能因此得到什么赏赐,她那时候的身份不方便公开是一回事,她一直在行仵作之事这件事也不好公之于众。 萧逸似乎有些好笑,道:“能是什么名目?自是以你先前协助朝廷破了几个大案这个名目。徐娘子,你可想光明正大地参与到查案中?” 徐静微愣。 她……自然想,但这件事,她先前一直不敢想! 萧逸看到她这神情,便明白了她的想法,眼神温和道:“我一直说,你的才能,便是刑部和大理寺中也很少有人能比拟。虽然女子不像男子,能入朝为官,尽情施展自己的才华,但不代表女子的才华便不会得到重视。 大楚建国不过三十八年,就在短短的几十年间也涌现出了不少巾帼英雄,例如赵老夫人,当初就曾跟着夫君上战场杀敌,被太祖皇帝封为荣国夫人。先前的朝代中,也有不少女子展现自己才华被当权者重视的事迹。 你先前不敢把你验尸查案的事公之于众,是因为你怕随之而来的麻烦会毁掉自己的生活,但如今有我和圣上在,要保住你,让你在最合适的地方施展自己的才华,我和圣上还是能做到的。” 徐静的心跳,不自觉地一点一点加快。 她和萧逸复婚的其中一个目的,确实是想借助他的身份,让自己的事业更加顺利,但她那时候想的只是自己的医馆事业,却没想到,萧逸比她以为的更加重视她查案上的才能。 该怎么说?这一波,她算是赚翻了? 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低低一笑道:“可以的话,我想先不要把我进行验尸的事情说出去……” “当然,验尸一事到底太过敏感诡谲,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你以后还要开展你的医馆事业,把这件事说出去对你有害无益。” 萧逸温声道:“所以圣上给你赏赐时,只说了是因为你先前对朝廷命案的协助,特别是郑寿延的案子,他的案子牵涉到大楚社稷的安危,给你再多的奖赏都不够。” 这人做事一向是很有分寸的,徐静的嘴角忍不住越发上扬,多少有些好奇道:“那圣上给我的奖赏是什么?” “一栋……” 萧逸顿了顿,轻笑道:“独属于你自己的宅邸,以及大量的金银珠宝,圣上还允许在我们复婚前,让你自立门户,这般,你也不用担心徐家的人会借此对你做什么了。” 原主的父亲徐广义最重利益,知道她要和萧逸复婚,定会想方设法让她回到徐家。 徐静原本还在为这件事烦恼,没想到圣上的赏赐一下子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还有房子的事,她都不禁怀疑圣上是不是有什么神通了,怎么会知道当下她最需要的是什么。 当然,徐静不蠢,自是能猜到,大抵不是圣上有神通,而是面前的男人知道她想要什么,在背后想办法促成了这个结果。 她不禁眼眸微亮,好一会儿,低低感叹道:“你帮了我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还才好了。对了,我们都要复婚了,是不是要改一下对对方的称呼了?若是显得太生疏也会让人起疑。我以后就直接叫你萧逸?好像有些生硬,要不……砚辞?” 他身边的朋友,好像都是直接叫他的字。 对面的女子在说话时,一双澄澈清明的眼眸一直无意识地看着他,看得萧逸的心猛地一跳,突然就有些呼吸困难。 他不动声色地再次垂下眼帘,紧握成拳的双手似乎都在发烫,道:“徐娘子想怎么叫都可以。” “好,那我就叫你砚辞了。” 徐静嘴角一扬,道:“你以后也可以像少华他们一样,直接唤我阿静。” 阿静…… 他原本以为,要直呼她的名字,还要等上许久。 只是在心中轻轻唤出这个名字,他浑身就仿佛被火烧一般,躁动不安,萧逸觉得自己再不做点什么,他那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就要被对面的人察觉了。 他轻吸一口气,转头看向一旁的窗户,嗓音尽量淡然道:“对了,我昨天审了青云一个晚上,虽然她还不愿意说出指使她的人,但吐露了不少关于案件的细节。” 徐静见状,不禁一怔。 莫非他不习惯直接叫她的名字,也是,他对她本来就没有男女之情,突然进展这么快,他有些不自在罢。 徐静暗暗撇了撇嘴,顺着他的话题道:“她可有说,她是怎么让廖总管在昨天下午去岑夫人他们的房间的?又是怎么让廖总管到库房后面去的?” 萧逸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后,再次看向对面的女子,道:“她说,她骗廖总管她手上有廖总管和他老母亲带来的女子私相授受的证据,廖总管的夫人性子比较急躁,梁国公府的仆从私下里都传,廖总管很怕自己的夫人,自己的夫人先前因为他母亲带来的女子已是闹过几回事了,听青云这样说,他一时心慌,也没心思分辨真假,昨天下午就按照青云的吩咐,去了岑夫人他们的房间中。 青云却又以此要求他在她指定的时间,去了库房后头。” 徐静不由得沉默。 廖总管的家事徐静不太了解,也不好评判,只能说,青云确实很厉害,精准地抓住了廖总管的弱点。 她选择在那个时候杀死廖总管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她算准了那个时候正是梁国公毒发的时间,国公府里定是会乱成一团,更是没有人有心思管后院发生了什么事。 就像萧逸所说,青云背后定是有高人,在一步一步指引着她怎么做! 徐静抬眸,看向萧逸道:“她背后的人可是兴王?” 萧逸沉默了许久,却是摇了摇头,“应该不是。” 第216章 再见,阿静(一更) 徐静有些讶异,竟然不是兴王? 萧逸道:“兴王今年刚满二十岁,十二年前武王之乱开始的时候,他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青云被送进国公府时,他也不过十岁。 一个十岁的孩子,不可能有那样的城府和谋略。 事实上,当初我们察觉到兴王有谋反的意图时,就知道兴王背后还有高人,那个高人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一群人,但他们显然藏得比兴王还深。 我们第一次知道兴王,是在追查兵器库这件事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察觉到兵部侍郎庞瑞似乎在暗中搞什么小动作,便派了人潜进他府中,偶然间听到他提起兴王,才知道这一切和兴王有关。 然而在那之前,兴王不过是一个寂寂无闻的皇子,虽然有一些野心,但能力并不出众,他的母族也不过是大楚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家族。” 徐静一脸恍然,“所以你们怀疑,兴王背后的高人才是一切事情的罪魁祸首?应该说,兴王只是被他们利用了!” “没错。” 就知道跟这女子说话不用费什么心神,萧逸赞赏地看了徐静一眼,道:“不如说,兴王很可能只是他们推到明面上的棋子,以兴王一个人的能力,断不可能聚集起那么多愿意跟随他的人,谋划一切的是他背后的人,而他们的谋划,早就十二年前的武王之乱时就开始了。 这一点,我是经过昨天青云的事情才察觉到的。 而他们会在现在用上青云这颗棋子,说明他们要有所行动了,梁国公显然是他们觉得必须在行动前除去的阻碍。” 徐静听得心里一咯噔。 大楚四大家族中,至今还是纯粹的武将之家的也就赵家和江家,王家和萧家早在建国后,便文武两边一起发展,这样做虽然可以在两边都有一定的影响力,但单纯说在军中的影响力,自是比不过赵家和江家。 别的不说,就徐静知道的,赵家和江家各掌握着一支军队——神威军和天武军,在大楚的军队中,这两支军队可以说是人数最多,也是实力最强的。 更别说在别的军队中,也有不少这两家的人。 若是梁国公这次真的中毒身亡了,对整个大楚来说,都是影响巨大的一件事,是实打实地削弱了大楚的军事力量! 徐静微微蹙眉,道:“既然如此,其他重要的将领这段时间,也有可能有危险。” 敌人的目的既然是削弱大楚的军事力量,目标便定然不止是梁国公一个。 萧逸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已是提醒了各个将领。然而,那个幕后之人谋划了这么多年,发现事情没有成功,定然很快会有下一轮行动。 接下来,大楚只怕要经历新一轮暴风雨了。” 见到徐静脸色微沉,萧逸顿了顿,温声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便是大楚真的动乱起来,西京也定然是最安全的,何况,我和圣上定是会想方设法断绝那个幕后之人的企图。” 徐静一直生活在和平年代,乍然听到这样的事情多少有些担心,但看着面前的男人,她心中的担忧又一下子烟消云散,忍不住微扬起嘴角。 他们说话期间,周家到了。 徐静下了马车,正要离开,萧逸突然叫住她,清了清嗓子道:“先前岑夫人给了我一罐你做的紫草膏,我把它带到了刑部,其他人看到了,都很好奇,听我说了紫草膏的功效后,都问我是从哪里买的,因为我也不太清楚,便没有回复他们。若他们想要紫草膏,可是直接从你手上购买?” 徐静有些讶异,她的紫草膏有这么大的魅力吗?别人只是看上一眼便有兴趣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25节 但有生意上门,徐静也很高兴,特别是官衙里的人,对她来说可是优质客户!立刻道:“若他们急着要的话,可以直接从我手上买,若不急着要,可以多等几天,天逸馆的西京分号在月底就要开张了,到时候开店大吉,所有药物都有折扣,我的紫草膏和其他一些药物也会放在里面卖。” 这也算是给天逸馆打了一波广告了! 看到徐静这眉飞色舞的模样,萧逸不禁嘴角微扬,道:“好,我回去就跟他们说。” 一边说,一边已是在暗自思量,要怎么不动声色地在其他官衙也宣传一番了。 东篱平日里虽然不怎么靠谱,但这回倒是出了个好主意。 顿了顿,他看着面前的女子,眸色柔和道:“再见,阿静。” 徐静微怔,竟是难得地没有反应过来,就这样看着萧逸的马车消失在她眼前。 就跟萧逸说的一样,复婚的圣旨没过几天就下来了,圣旨直接送到了周家,除了已是知情的春阳和春香外,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因为是复婚,仪式没有大婚那么繁琐,因此婚期定得也近,就定在了十月二十八号,也就是下个月底。 还有萧逸说的圣上的赏赐,也同时送过来了,连带着一张房契,看到房契上的地址,徐静的心欢喜得就要飞起来了。 不愧是圣上,就是大手笔,赏赐给她的宅子就坐落在西京东北边,离萧逸家和即将开业的天逸馆西京分号都很近,而且还是一栋三进制的宅邸,按市场价,至少值两千两以上! 宣旨的内侍一走,周晚就忍不住扑了上来,一脸受到了惊吓的神情,“静姐姐,你怎么就要和萧侍郎复婚了?你先前……先前都没说啊!” 一边说,一边暗暗地看了一眼神情有些呆滞的自家五兄。 唉,虽然自家五兄很不争气,完全配不上静姐姐,但她心底深处还是很希望静姐姐能和五兄在一起的,这样,她跟静姐姐的关系就更亲密了! 难得自家五兄最近似乎有些开窍了,一有时间就会缠着静姐姐问东问西。 而且,静姐姐竟然还一直在协助朝廷查案!难怪上回,她能那么快把她从那个杀人魔手中解救出来! 周启却是早有预料了,这会儿也没有多惊讶,只是笑着看向徐静,“恭喜徐娘子,我们天逸馆这回也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虽然知道周启是开玩笑的,徐静还是忍不住瞥了他一眼,道:“虽然我要和萧侍郎复婚,但我可没打算让他过多插手我们的医馆事务。” 这是在警告他,别以为这样,他们就可以和广明堂竞争了。 广明堂是一整个江家在扶持的,萧逸没必要因为她跟江家交恶。 周启故意做出一副失望的表情道:“徐娘子还是不信任我,放心,我知道什么事情才是最重要的。幸好我们的西京分号是在这个月底开业,不至于和徐娘子的大喜日子撞到一起。 徐娘子先前展示给我们的川贝枇杷膏和蜈蚣丸,天逸馆的大夫都试过了,果然有奇效,到时候开业,连同徐娘子的紫草膏一起推出去,定是会吸引不少人的眼球。” 周启最近都在忙西京分号开业的事情,徐静作为合作伙伴,开业那天也定是要一起出席的。 那之后,时间飞速而过,很快就到了天逸馆西京分号开业当天。 第217章 这是治病还是害人?(二更) 这一天,徐静一大早就准备出发前往玄武街,早在圣上的赏赐下来后,她便搬到了圣上赏给她的宅邸里。 在她准备出发之时,赵少华来了,见到徐静就喜气洋洋地道:“阿静,我今儿是特意过来捧你和周当家的场的,大伯母和我母亲最近也发动了许多身边的夫人娘子,告诉她们说想要买你的紫草膏,可以在天逸馆西京分号开业那天去。” 徐静搬新家后,赵少华是来得最勤的一个,也多亏了她和岑夫人她们的维护,她的身份暴露后,还没有人敢来找她的茬。 至于其他一些难听的流言蜚语,徐静都自动过滤了。 徐静于是和赵少华同乘一辆马车前往新店,赵少华笑眯眯道:“阿静,你最近又要忙着准备复婚的事,又要忙着医馆的事,忙得过来罢?” 徐静顿时有些心虚地道:“还行,幸好岑夫人派了她身边的文嬷嬷过来帮忙。” 说实话,她基本上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医馆和大夫的培训上,复婚要准备的事情都抛给文嬷嬷和春阳春香了,她顶多就是配合她们试试衣服选选布料之类的。 萧逸先前派到她这边的沈娘和秋水初菊都暂时回去了,毕竟她和萧逸现在还没正式成亲,她们一直待在她这边也不合适。 也幸好文嬷嬷能干,一个人能顶三个人。 赵少华好笑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比起婚礼你更关心医馆的事情,文嬷嬷方才跟我抱怨了半天,说想找你选个礼服布料都半天找不到人。要不是我清楚你是个工作狂,都要以为你不是真心要和砚辞复婚了。” 徐静被呛了呛,捂嘴咳了好半天。 她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看来她也不能过于放飞自我了。 好不容易顺了气,徐静连忙转移话题道:“梁国公没事了吧?我听说这几天,邢国公和宣平候也都遭遇了暗算,都是家中的仆从所为。” 赵少华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道:“大伯父没什么大事了,若不是大伯母拦着,他早就跑回军营去了。邢国公和宣平候的情况也不算特别严重,先前砚辞派了人提醒各个重要将领,他们因此提前有了防备,否则可能还真的会让那些歹人成功了。 说实话,若不是因为砚辞,被暗算的将领肯定更多,没想到那个幕后黑手竟在各府潜伏了这么多人,现在各府都在彻查府中的仆从呢。” 那毕竟是从十二年前便开始策划的阴谋,而且被放进去的都是一些不显眼的小角色,一般人很难察觉。 如今赵家和江家的家主都被暗算了,不敢想象若是幕后黑手成功了,大楚要经历怎样的动荡。 赵少华不由得感慨道:“最近发生的事情真多,大伙儿似乎都有些人心惶惶了。本来我婆婆也说要来捧你和周当家的场,但最近国子监死了好几个学生,我公公每天都焦头烂额的,又要忙国子监的事又要协助大理寺查案,我婆婆忧心得不行,做什么都没心情了。” 国子监死了好几个学生? 徐静有些讶异地看了赵少华一眼。 她每次忙起来就总是会忽视外界发生的事情,是以这件事她也是头一回听说。 赵少华见状,道:“国子监第一个学生是三个多月前死的,那时候大家都没想到事情会那么严重。说起来,小六他……” 赵少华话音未落,马车就突然停了下来,前头的车夫扬声道:“徐娘子,赵少夫人,天逸馆到了。” 赵少华也只能暂时止了话头,道:“这件事待会再说,先下去罢。” 今天虽然是天逸馆正式开业的日子,但先前已是试营业了好几天,前期周启又是免费派送可以预防风寒的药包,又是大肆宣传正式开业那天的优惠活动,早已是吊足了所有人的瘾,今天一大早,更是请了一个戏班子在门口舞龙舞狮,那叫一个热闹。 因此,天逸馆门前已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徐静他们的马车进不去,只能停在了稍远一点的地方。 赵少华刚下马车,就忍不住惊叹道:“老天爷,这也太多人了!难怪你特意跟大伯母她们说,一些重要的客人可以让他们提前来天逸馆买药,今天来买,还不知道得排队到什么时候!” 天逸馆前几天的试营业其实是专门为了那些贵客搞的,就是怕正式开业那天人太多,来不及服务那些贵客。 前期徐静就跟岑夫人和宋夫人她们说了,一些跟她们交好的夫人娘子可以让她们在试营业那几天过来。 今天她们发动过来的人,要不就是跟她们没那么交好的,要不就是家族势力没那么大的,全当来给徐静他们充场子了。 徐静嘴角微扬道:“放心,周当家向来会做人,如果是世家大族的夫人娘子今天过来,也还是会有专门的贵客通道的。” 但肯定没有试营业那几天那么清静就是了。 眼看着快要到剪彩的时间了,徐静带着赵少华从偏门走了进去,来到了前方的药房里。 周启显然十分重视这个西京分号,十分大手笔地包下了三个临近的铺子,前头是药房,后头是看诊治病的地方。 此时虽然店里的人很多,但因为一直有人在指引,倒也不算乱,大家都有条不紊地排队等着治病抓药。 周启带着好几个管事正在前方的药房里说着什么,见到徐静和赵少华,连忙迎了上去,眼眸微亮笑容温和道:“徐娘子来了,还有赵少夫人,赵少夫人今天愿意过来,简直让我们天逸馆蓬荜生辉,你们应该提前与我说,我亲自出去迎接你们才是。” 徐静扬了扬眉道:“周当家今天这么忙,便不用管我们了,少华是我的客人,我会负责招待好。周显和晚晚呢?” 周启笑着道:“晚晚还没到,今天人多,我想着她太早来也只是添乱,便让她算着剪彩的时间再过来,显儿我让他跟着以后负责这个西京分号的李管事做事去了。 显儿……最近虽然收敛了许多,但他先前从没有好好学过医术,现在这个年纪再学到底晚了,我打算着重培养他管理方面的事情。” 这样的选择倒也明智。 有些时光浪费了,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徐静点了点头,道:“你不是说,今天你阿娘也会过来吗?” 周启无奈地笑笑,“阿娘是很想过来,但安平县那边临时有事,最快也要今天下午才能到……” 在他们说话期间,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几人下意识地转头看了过去,就见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男人突然扶着一个中年妇人,气势汹汹地从外头的群众中挤了出来,大声道:“这里哪一个是能主事的?给我滚出来!你们卖的都是些什么害人的玩意!我婆娘用了在你们这里买的那什么什么草膏,皮肤立刻就红肿了起来,又痒又疼,简直比死还难受!你们这是要帮人治病还是害人!” 第218章 倒也没有蠢到底(一更) 男人突兀的话语瞬间打破了这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所有人都被这对突然闯进来的夫妇吸引了视线,当看到那妇人举着的右手时,众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窃窃私语声顿时四起。 却见那妇人右手小臂上有一大片皮肤又红又肿,上面还有许多肉眼可见的线状排布的水疱和红斑,许是觉得痒,好多水疱都已是被抓破了,此时血水和脓水混杂在一起,让人忍不住恶心作呕! 见很多人脸上都出现了惶恐惊慌的神情,周启脸色一变,正要走上去,一旁的徐静却先他一步走到了那对夫妇面前,淡声道:“你方才说的药膏,是紫草膏罢,你说,你夫人是因为涂了紫草膏,手才变成这样的?” 那男人没想到走出来的竟是这么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怔了怔,道:“你是这里的当家?!” “我不是这里的当家,但这紫草膏是我做的。” 徐静看着他,淡声道:“我可不记得,我的紫草膏有让一个人的皮肤变成这样的功效。” 一边说,眼睛一边扫视了外头的群众一番,当看到偷偷摸摸躲在里面的某张眼熟的面孔时,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果然是林家在搞鬼! 先前徐静在安平县举行义诊时,广明堂的当家林成照曾带着几个人来到他们杏林堂外头视察情况,这个躲在人群里偷偷摸摸的男人,分明就是那天和林成照在一起的其中一个男人! 江余先前答应过她,会给他们一条路让天逸馆进来,徐静虽然不太了解江余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天逸馆筹备开业这段时间,江家和林家确实没有再对周家设绊子,江余应是没有骗她。 他也不至于等到他们开业当天再来捣乱,何况,这次的捣乱实在小家子气,不像是江家的手笔。 只怕,那是林家心里不爽,私自在行动。 那男人见徐静上来就否定他的话,立刻激动地大声道:“你别想不认!我婆娘的手就是证据!我先前听说你们天逸馆的紫草膏可以治秋冬皮肤的干痒,昨天才巴巴地过来给我婆娘买了一罐,谁知道我婆娘早上用完后,手就仿佛被火烧一般又疼又痒,没过多久就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昨天?又疼又痒? 徐静眼中掠过一抹犀利,细细地看向那妇人红肿的皮肤处,能在短时间内让一个人的皮肤变成这样的法子,也不过几个…… 忽地,她眉头微蹙。 那妇人的伤口处,还有着一些细小的黑色和褐色的碎片,因为和那些脓水混在了一起,不仔细看还看不清。 那妇人显然是真的疼,一直跳脚,痛苦道:“夫君,我好疼,好疼!也不知道是不是手太疼了,我的头也好晕。这群该死的庸医,没本事还想来我们西京开店!你们是想害更多人不成!” 眼见着凑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徐静却突然扬了扬唇,露出一个微凉的笑意道:“我再说一遍,我的紫草膏没有这样的功效!我问你,你说你的药膏是昨天买的,可是如此?” 那男人立刻大声道:“对!我是昨天下午来你们这里买的,你们三天前就开始试营业了,这事儿旁边的店铺都知道!” 看来他是有备而来,可惜,调查得有些太粗糙了。 徐静冷笑一声,不用她说什么,也走了上前的周启就厉声道:“不可能!我们天逸馆三天前确实就开始试营业了,但我们的试营业并不是针对所有人,而是针对我们私下里邀请的一些贵客!你怎么可能在昨天进到我们天逸馆买紫草膏! 这件事,前几天一些本来想进来的娘子郎君也知道,虽然十分抱歉,但前几天我们没有做好准备接待这么多人,所以只能先让他们回去了!” 围观的人里显然便有一些前几天想进来的人,闻言立刻道:“确实,我昨天想进来都没给呢,说店里的大夫和伙计还没到齐,没办法接待太多病患。”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26节 “我是第一天就过来了,因为我想买这里的紫草膏,但也是被人拦住了,我当时透过那些拦我的人看了一眼,店里到处都是在布置的伙计,确实就像他们说的,虽然是试营业,但还没完全准备好,没法接待太多人。” 男人显然没想到竟然有这么一出,脸色一下子白了。 该死,怎么和先前跟他说好的不一样!他还以为,他们前几天的试营业只是没有大肆宣传,但只要想进去的人还是能进去的! 他咬了咬牙,突然一把扯下挂在腰间的一个袋子,从里面拿出了一罐东西,高高举起扬声道:“我哪里知道你们前几天是怎么回事!反正我昨天就是进来了,还买了药膏!你瞧,这就是我昨天买的药膏!你们不可能认不出来罢!” 徐静的眼眸,自这对夫妇进来后,终于起了一丝涟漪。 这罐子,确实是她正在售卖的紫草膏! 林家到底没有蠢到底,徐静丝毫不怀疑罐子里的药膏是真的,也不知道林家是通过什么渠道拿到了她的紫草膏。 男人见徐静他们好半天没说话,不禁得意洋洋道:“你们没话说了罢!你们就是一群害人的庸医!” 周启眼中顿时冷光一闪。 虽然这男人拿出了紫草膏,但周启开了这么多年医馆,真的要处理这件事也不是没有办法。 只是,徐静显然想自己处理这件事。 周启不禁用眼角余光看了徐静一眼,就见徐静突然轻笑一声,道:“我再说一遍,你夫人手臂的情况,不是我的紫草膏导致的,我也从没卖过紫草膏给你,我不知道这罐紫草膏你是从哪里得到的,又是受什么人驱使来污蔑我们。 只是,我比较意外的是,你竟然为了区区一点银钱,连自己的夫人都能牺牲!” 男人一怔,下意识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静方才说那一番话,只是想诈一下他,见状,她顿时什么都清楚了,淡声道:“我不知道让你们来这里的人是怎么跟你说的,但你夫人这手臂,是因为某种虫子变成这样的吧?我猜那个人定是骗你们,说你夫人这情况虽然看着可怕,但治起来不难,可是如此?” 那对夫妇一脸震惊地看着她,特别是那妇人,心里霎时起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她怎么知道,她的手臂是因为一种虫子变成这样的?! 而且她还说,那人在骗他们。 骗他们什么? 扶着她的男人虽然也觉得有些不妙,但还是嘴硬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第219章 让人不安的侵略感(二更) “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但你夫人身上发生的情况总该知道吧。” 徐静冷笑一声,道:“你夫人的手臂应该是被一种叫隐翅虫的虫子变成这样的,隐翅虫身体里藏着剧毒,一旦被它叮咬了或者把它拍死在自己的皮肤上,它身上的剧毒就会渗透进人的皮肤,一到两个时辰就会引起皮肤溃烂发痒,甚至会出现发热、头晕等症状。 我初初见到你夫人的手臂时,还以为这是烫伤,但这种程度的烫伤在前几天只会疼,不会痒,何况你夫人脸色发红,方才还说自己头晕,这分明是中了毒的症状。 更别说你夫人的伤口处还残留着一些隐翅虫被拍死后的碎片呢!你们当真是想陷害人也不多用点心。 作为大夫,我还是要给你一个忠告,这种隐翅虫的毒性十分阴险,如果放着不管,它很快就会遍布全身,最终导致全身的皮肤都溃烂坏死!” 那对夫妇越听脸色越是发白,特别是那妇人,身子都忍不住发起抖来,忍不住大声道:“不,我不信!你定是在骗我!你就是不想承认这一切都是你那害人的药膏造成的! 我手上哪有什么虫子的碎片……那……那不过是不小心沾上去的灰尘罢了!” 徐静只冷冷地看着她,道:“我有没有骗人,你们最清楚!八到九月份正是隐翅虫出现的高峰期,你们背后的人只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欺骗你们,反正最后全身皮肤溃烂坏死的人是你,又不是他,他可没有半点损失!” 隐翅虫不算常见,在场很多人都显然没听说过这种虫子,不禁面面相觑。 周启却是眉头微蹙。 他做了这么多年大夫,自是见过被隐翅虫叮咬过的病患,但他明明记得…… 但当他看到面前脸色越发恐惧惨白的妇人时,立刻便明白了徐静这么做的用意,也沉声道:“徐娘子说得没错,我先前经手过几个中了隐翅虫之毒的病患,就是因为救治不及时,全身皮肤溃烂坏死,最后后悔也来不及了。” 周启本就长了一张温润无害的脸,这般一本正经地说话时,很有几分蛊惑人心的味道。 那男人虽然脸色难看得不行,却分明还想垂死挣扎,他身旁的妇人却突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恐惧地大声道:“我……我不要,大夫,救救我,救救我!那个人明明跟我说,那种虫子虽然有毒,但对我危害不大,等一切事情结束,他就会帮我解毒!” 那男人脸色大变,气急道:“你这蠢货!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然而,他话音未落,就被情绪濒临崩溃的妇人吼了回去,“你给我闭嘴!会全身皮肤溃烂坏死的人又不是你!当初那只虫子本该是要拍死在你手上的,是你自己胆小,非要让我一个女人家来承受这种痛苦!要不是我想给我那几个可怜的孩儿多挣几个钱,我才不受这个委屈!” 那男人被妇人的话一噎,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挽回局面。 至此,围观众人又哪里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顿时又是惊讶又是气愤。 他们竟是差点被这对夫妇骗了! 好几个排队排到了一半,却因为这件事跑了出来的人一看那长得看不到队尾的队伍,气得把那对夫妇手刃了的心都有了。 见那对夫妇越吵越激动,几乎要当场打起来了,徐静淡声道:“放心,方才我说的话是骗你们的,隐翅虫确实有毒,但它的毒性没那么大。” 妇人闻言,整个人一僵。 然而,便是她现在发现自己中计了,也已是晚了,不由得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 徐静看了一眼周启,道:“今天是天逸馆开业的日子,就当多攒点福分,给这妇人治一下手臂上的伤,再送他们去衙门罢。” 周启自是没问题,点了点头道:“徐娘子不问问指使他们的人是谁?” 徐静眼眸微眯,“不用问,我心里有数。” 那个人群里鬼鬼祟祟的身影,早在发现势头不好的时候便跑了。 看来林家是不可能如她所想的那般听话了,以后还是要多多注意才行。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嗓音突然响起,“徐娘子,周当家,我是不是要对你们说一声恭喜?” 徐静的眉角微微一抖,转头看了过去,就见穿着一身墨色圆领紧身窄袖袍服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嘴角微擒着一抹带着几分痞气的笑意看着她。 是江二郎——江余! 徐静眉头微蹙,这家伙怎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刚好出现在那对夫妇陷害他们之后。 莫非她想错了,这件事不止是林家做的,江家也有份? 江余看到徐静的眼神,不由得笑了,“徐娘子为何这般充满敌意地看着我?方才你们被人诬陷那件事,可与我无关。放心,徐娘子和周当家吉人自有天相,这种事定然不会再发生。” 说着,他一双狐狸眼微微一眯,眼中掠过几抹冷然。 那林家果然不是安分的主,他都亲自开口了,竟然还敢偷偷行动。 若不是他刚好过来看到了,只怕还被蒙在鼓里。 徐静的眉头却是蹙得更紧了。 这家伙,也不知道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不过,她还是倾向于方才那件事跟他无关。 还是那句话,如果是江家出手要对付他们,就不会像方才那般简单了。 赵少华见到江余,走了上来讶异道:“江二郎,你怎么过来了?” 江余看了她一眼,闲散地笑了笑,“先前我母亲参加荣华夫人的寿宴时,听岑夫人说了她最近在用的紫草膏,便一直心心念念想要一罐,我今天刚好休沐,闲着没事,便过来给我母亲买药膏,顺便……” 他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看向徐静,道:“来跟徐娘子道个谢。先前我便一直想找机会跟徐娘子道谢了,无奈一直没有时间。多亏徐娘子,我阿姐才脱离了魔爪。” 他说的是她帮忙破了微笑杀手案,让江少夫人看清了淮阴侯世子的真面目这件事。 徐静虽然不怎么想跟他搭话,但还是有些在意江少夫人后面怎么样了,默了默,道:“江三娘没事罢?” 江妍夏在家行三,如今她已是回了江家,自是不好叫她江少夫人了。 江余眸色微闪,嘴角弧度扬得更高了,“阿姐说得没错,徐娘子果然是个心善的娘子。发生了这种事,我说阿姐完全没有影响是骗人的,徐娘子若是有时间,可以来我们府上探望一下阿姐,阿姐定会很高兴。” 呃,她跟江三娘也没有熟到这份上。 徐静皮笑肉不笑地道:“既然江三娘心情不好,我就不去叨扰她了。江二郎想买紫草膏的话,请进,我让江二郎不用排队直接买的面子还是有的。” 江余眉微扬,“那我岂不是又欠了徐娘子一个人情?” 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在经过徐静身边时,身子突然微微一俯,在徐静耳边低声笑道:“徐娘子这般优秀的女子,没想到还是吃了回头草,可惜了。” 徐静的心猛地一跳,转头,就见江余已是没事人一般往前走了。 这家伙,多少有些莫名其妙。 一旁的赵少华却是有些怔然。 阿静跟江二郎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方才江二郎看着阿静时,眼神中似乎透着一股让人不安的侵略感,应该……只是她感觉错了罢? 除去这个小插曲,接下来一切事情都还算顺利。 徐静和赵少华待到剪彩结束,便离开了,没想到刚走到马车边,就见到旁边站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过了来的赵景明。 赵景明见到徐静,立刻走上前道:“徐娘子,你果然在这里,你这回一定要帮帮我!” 第220章 三个死者(一更) 徐静微微一愣,赵少华眉头一蹙,道:“小六,你今天不用去军营吗?” “昨天去看过老师后,我放心不下,便请了下午的假来找徐娘子。” 赵景明道:“国子监前几天又有学生出事了,我看老师压力很大,这件事你应该知道的,阿喜姐。” 徐静立刻想到了过来时,赵少华跟她说的国子监学生接连出事的案子,想了想道:“我们上马车再说。” 如今的圣上还是太子时,宋祭酒一直担任他的老师,萧逸、萧禾和赵景明都是太子的伴读,如今看来,赵景明对宋祭酒这个老师感情很深厚。 几人上了马车后,赵景明便迫不及待地道:“老师压力那么大,我也不知道怎么帮他才好,便想到了徐娘子,徐娘子查案方面那么有才能,定然能帮到老师。 昨天下午,我也已是找人打听过案子的细节了,国子监从三个多月前,便陆续有学生出事,加上前几天死去的学生,已是有三个学生没了。 目前这个案子是大理寺在负责,只是大理寺暂时还没什么头绪。” 赵少华无奈地瞪了他一眼,“我看你昨天去过国子监后,便一直心绪不宁,还问我打算什么时候去找阿静,便知道你想找阿静帮忙。 但阿静的查案才能虽然得到了圣上的认可,也要看大理寺的人愿不愿意让阿静帮忙,我记得这个案子是如今担任大理寺少卿的王七郎负责的,那家伙性子冷傲得很,还一直暗搓搓把砚辞当成自己的假想敌,我可不认为他会让阿静插手这件事。” 赵景明立刻道:“这案子他查了三个多月都没有进展,有什么好傲的?管他愿不愿意让我们插手,我们私底下查他也管不着!” 其实他是想找萧逸帮忙的,但萧逸刑部的事情也多,思来想去,还是徐静更适合。 赵少华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你乱来也不是第一次了,但你可别强人所难,要看阿静愿不愿意帮你。” 看着赵景明热切期盼的眼神,徐静只能道:“国子监的案子我不太清楚,你先跟我说说这个案子的具体情形罢。”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27节 这个案子死了三个人,算是一个复杂的案子,接下来一直到回到徐静家中,赵景明都在描述这个案子。 国子监是大楚的最高学府,每年都会从各州、县生员中选拔优秀者入读,虽然里面也有平民学子,但大部分的学生都是官员子弟,西京七品以上的官员子弟更是优先录取,因此,国子监里可以说聚集了大楚大部分权贵人家的子弟。 这段时间死的三个学生,便都来头不小。 第一个出事的学生是肃毅伯府家的庶出六郎,名为张正博,十九岁,他是三个多月前,也就是七月二号那天被人发现死在了国子监的化粪池里,死因是窒息而亡,后脑勺有被击打的伤口,双手双脚都有被捆绑过的痕迹,仵作验尸显示,他是被生生按进化粪池里死去的。 国子监有两个夜香郎,案发当天这两个夜香郎都被迷晕在了他们平时用作休息的房间里。 第二个出事的学生是天武军一个都指挥使的二儿子,姓蔡,名为蔡元朗,十八岁,两个多月前,也就是八月三号那天被发现死在了国子监后厨的一口井里,被发现时他后脑勺同样有被击打的伤口,双手双脚有被捆绑的痕迹,死因同样是窒息而亡。 而且上述两个案子,都是深更半夜时发生的,根据大理寺的调查结果,张正博是在接近丑时(凌晨一点)时出事的,而蔡元朗是在子时(晚上十一点)左右出的事。 赵少华听到这里,忍不住道:“国子监的学生都是住校的,我听说国子监管理很严,到了亥时(晚上九点)就必须关灯睡觉,那两个学生怎么这么晚还出来,还是去了那些地方?” 一个是倒夜香的地方,一个是后厨,一般人谁会特意跑那里去啊! 赵景明愣了愣,道:“这个我不太清楚,我派去打听的人没说。” 徐静淡声道:“这件事倒是可以推断出来,这两个学生深夜外出,定然是瞒着看管他们的人偷偷溜出来的,但他们是惯犯,还是那天因为什么事情才溜了出来,需要调查一番才知道。还有就是,就像少华说的,他们是被别人引诱去那两个地方的,还是被人带过去的,也要调查之后才知道。” 赵少华立刻道:“要把一个大活人带去那些地方很难罢,国子监的监管虽然没有各司衙那么严,但里面也是有巡视的侍卫的。” 毕竟里面的学生大部分都身世显赫,随便一个出了事都是个大案子。 徐静看了赵少华一眼,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但我建议在调查之前,不要随便下结论。赵六郎继续说罢。” 赵景明点了点头,道:“第三个死的学生是太常寺卿家的嫡出三郎,名为何安明,十九岁,五天前,也就是九月二十五号那天被发现死在了贵香院一名花娘的床上。他是在睡梦中被人扼死的,脖子上有十分清晰的扼痕,双手双脚同样有被捆绑的痕迹,被发现时,睡在他旁边的女子也被绑了起来,嘴里被塞了布条。 还有就是,大理寺的人在何安明死去的房间里,发现了有迷药作用的烟灰。” 闻言,徐静的眉角顿时跳了跳。 赵少华不由得道:“这第三个案子怎么竟是发生在国子监外头?而且,这些案子听起来,怎么有点熟悉……” 要不是第三个死者四肢也有被捆绑的痕迹,也同样是窒息而亡,只怕很难把它跟前两个案子联系在一起。 顿了顿,赵少华福至心灵道:“对了!这跟廖总管的案子不是很像么?特别是第三个案子,凶犯明明都用了迷药了,还特意把床上的两个人都捆了起来,这分明是害怕行凶途中,他们会醒来阻挠他犯案啊!” 青云那时候把廖总管打晕后,还特意捆了起来,是因为她觉得自己体力比不上廖总管。 这几个案子,莫非也是一样的情况? 第221章 鬼杀人(二更) 赵少华想着,下意识看向了徐静。 徐静却道:“凶犯的情况确实有可能跟青云一样,但也不排除他性子十分谨慎。青云那个案子,我也是看到青云摔倒后没有查看自己手心的伤,才进一步怀疑青云是凶手。 不过,前两个案子明明发生在国子监里面,第三个案子却发现在了外面,这一点有些耐人寻味。而且,第一个案子和第二个案子之间只相隔了一个月多一天,第二个案子和第三个案子之间却相隔了快两个月,这两点从某个方面来说,都指向了一件事……” 案子相隔时间的问题,赵少华和赵景明完全没想到,闻言连忙问:“什么事?” “随着案件的发生,国子监里的学生的警惕性定然会越来越高,凶犯也就越来越难下手,我猜他后面到了国子监外头犯案,以及隔了快两个月才杀第三个人,是因为他很难找到下手的机会。 而且……” 徐静顿了顿,道:“凶犯显然很清楚国子监里的环境和情况,前两个案子才能那般顺利地完成,他应该是国子监里的人,而且,他十分熟悉这三个死者的性情和习惯,在作案前,他应该专程去了解过他们,或者跟踪过他们一段时间。” 赵景明和赵少华都有些怔然地看着徐静。 根据赵景明给的情报,她竟然就推断出了这么多事情! 赵景明不禁有些激动道:“那我们是不是要立刻去国子监调查?” “不。” 徐静却摇了摇头,“先去贵香院,贵香院的案子是五天前发生的,能找到的线索会更多。” 赵景明呆了呆,“你是女子,怎么去贵香院?” 一旁的赵少华却已是双眼发亮,拼命压抑着某种兴奋道:“这有什么难的!这件事就交给我罢!” 她早就想去那个号称男人销魂乡的地方看看了! 他们先回了徐静家,很快,两个一身锦衣华服、面容白净秀美的翩翩美男子就出现在了赵景明面前,赵少华穿着一身浅紫色翻领窄袖袍服,手里握着一把扇子,轻轻敲着左手手心,给赵景明抛了个媚眼道:“怎样,我们这样就能进去了吧。” 赵景明:“……” 他虽然经常被家里人说胡闹,但更胡闹的人分明在这里好么! 何况,就阿喜姐和徐娘子那张脸,便是她们穿着一身男装,有点眼力见的都能一眼看出她们是女子! 看着赵少华一脸兴致勃勃的神情,熟悉自家阿姐性子的赵景明语气有些虚地道:“阿喜姐,我们拉着徐娘子去那种地方,砚辞知道会宰了我们的……” 别说砚辞了,就是姐夫知道了,只怕也要他以死谢罪! 赵少华眼睛猛地眯了眯,好整以暇地道:“我怎么记得,求着阿静去查案的人是你啊,你若不想我们这样去贵香院,就去说服那个王七郎,让阿静堂堂正正加入他们一起查案呗。” 那更不可能! 能做到的话他早就做了,事实上,为了从大理寺那边挖点情报出来,他已是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 想到宋祭酒那无比疲累的脸色,赵景明咬了咬牙,道:“去就去,我誓死保护你们便是了!” 徐静:“……” 倒也没必要整得那么悲壮。 就她知道的,因为大楚民风相对开放,平日里女扮男装出去玩耍的女子不少,她就时常能见到。 但去那种地方的女子,应该还是算少的。 几人很快就来到了贵香院,作为西京最奢华上档次的花楼之一,贵香院的外表就十分的奢华大气,足足有三层楼高。 这样的花楼一般是下午才开始营业的,他们过去的时候,贵香院刚开门没多久,门口却已是不停有人出入,可以想见若是再晚一些,定是门庭若市。 在下马车前,赵景明低声道:“因为案子的事,贵香院封了三天配合办案,前两天才重新开始营业,去的客人也没以前多了,不过,这倒方便我们调查。” 贵香院的门口不像别的花楼,站着一群揽客的女子,而只是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的护院,他们见到徐静和赵少华,只是多看了她们一眼,倒没有说什么。 三人刚进去,就有一个穿着一身清凉粉色裙装、容貌姣好的年轻女子快步上前,笑容满面地道:“哎呀,来了三个好生俊俏的郎君,请问三位郎君是要坐大堂,还是直接开一间厢房?” 赵景明不动声色地看了徐静一眼,徐静淡声道:“坐大堂就行。” 他们是来调查的,自是要往人多的地方去。 那女子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们,笑眯眯道:“好,三位贵客这边请,我给你们开一张离台子最近的桌子。” 里面的情况倒是跟徐静想的有些不同。 虽然时间还早,一楼的厅堂里却已是坐满了三分之一的桌子,正前方有一个台子,上面有同样衣着清凉、容貌美艳的女子在翩翩起舞,清雅的乐声悠悠传遍整个厅堂,坐在厅堂里的人也只是在品茗聊天,偶尔几个人身边坐着一两个女子,却也没有直接上手上脚,看起来确实只是在十分正经地……聊天? 那粉衣女子在前方带路,看到徐静和赵少华好奇不解的神情,哪里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不禁抿唇一笑,道:“咱们贵香院可不像那些艳俗的花楼,招待的也都是些达官贵人,那种事自是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做的,便是看上了哪个娘子,客人们也会把她们带到房间里后再行那极乐之事。因此,也有不少贵客专程来咱们贵香院谈事情。” 徐静一脸恍然大悟。 懂了,就是俗称的斯文败类。 面前这女子显然已是看出了她和赵少华是女子,对她们也颇为亲近,徐静看向她,直截了当地问:“我听闻,五天前你们这里发生了一起杀人案。” 那女子一愣,脸色霎时一变,“客人为何突然这么说?” “放心,我不是来找事的,我平日里在家里待着无聊,这才和我阿姐出来寻点乐子,我听闻那个案子十分奇特,犯人到现在还没抓到,这才好奇问问。” 一边说,徐静一边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一块碎银子,塞进了那女子手里。 那女子眼神一亮,连忙把那碎银子塞进了袖袋里,左右看了看,凑近徐静低声道:“那件事,母亲不许我们多说,这位娘子请务必帮我保密。 五天前那个案子……确实十分不同寻常,死去的何郎君是我们这里的常客了,常年在我们这里包房,每到国子监休息的日子,他便会过来,每次他在房间里行事的时候,他的小厮和侍卫就会在门口守着,很是有排场,但也因此,他五天前的死……十分蹊跷。 那何郎君的小厮和侍卫说,他们整晚都守在门前,在亥时正(晚上十点)时,何郎君还遣他们去叫伙计拿了壶新酒过来,那之后没多久,房间里就传出了男欢女爱的声音。 谁料第二天,他们见何郎君一直没有醒过来,敲门也没人应,只能破门而入,何郎君却已经……死了,谁都不知道犯人是怎么进去的,又是怎么突然消失的,所以很多人在传,何郎君是被贵香院里的鬼杀死了……” 第222章 褐色的粉末(一更) 赵少华听着听着,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挨近徐静皱眉道:“胡闹,如果是鬼杀人,还需要把人绑起来吗?!” 那粉衣女子顿时一脸气愤道:“对啊,我们也不信,母亲说那是别的花楼故意传出来抹黑我们的,所以母亲才不许我们在外头说这件事。” 徐静想了想,问:“大理寺来查案的时候,可有说什么?” 粉衣女子有些为难道:“大理寺查案的时候,我们都不在,也不知道他们查到了什么,不过我有听说,大理寺的人在询问当天上午经过了我们贵香楼外头的人,可有见过什么可疑人物。” 徐静点了点头,道:“你方才说,何郎君一直有在你们这里包房,意思是他每次来都会去同一个房间吗?” 这个问题就好回答多了,粉衣女子点点头,道:“是,因为何郎君来的日子很固定,母亲总会在那天留好那个房间给他,不过,前几回国子监休假的时候,何郎君罕见地没有过来,一直到五天前才又来了,我听时常服侍他的娘子说,何郎君有几个国子监里的朋友出了事,才没心情过来。” 朋友? 莫非是前两个案子的死者? 徐静三人顿时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 在这之前,徐静还在想凶犯是单纯为了满足自己杀戮的欲望杀人,还是有目的地去杀人。 前者的话,就跟郑寿延的案子和微笑杀手案差不多,凶犯挑选受害者时虽然有一定的规律,但死者跟凶犯其实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因为自己心中的幻想或者杀念杀人。 后者的话,凶犯通常是为了某种目的去杀人,选择的受害者也是特定的,这种情况常见的有仇杀和情杀两种。 后一种情况,死者之间通常会有某种联系,而只要找出凶犯杀人的原因,案子基本就是破了一半了。 徐静又问:“不知道那个何郎君时常去的房间是哪个?” “三楼左边第一条走廊进去的右手边的第三个房间。”粉衣女子虽然回答了徐静的问题,但眼神忍不住起了些变化,“娘子为何要问得这么详细?” 如果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好奇心的贵族娘子,没必要问得那么细罢。 徐静见她起疑了,只能把其他问题咽了回去,笑笑道:“这还是第一次有杀人的案子发生在我身边,我有些好奇罢了,麻烦给我们上一壶茶和一些你们这里的招牌点心。” 她们说话期间,桌子已是到了,于是三人顺势坐下。 见徐静没有再问下去,粉衣女子暗暗松了口气,想了想,还是小声道:“麻烦贵客们千万不要去发生了案子的房间,如今我们虽然恢复营业了,但那个房间还是封着的,大理寺的官爷们随时会过来。” 徐静扬了扬眉,应了一声。 但不去,怎么可能。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28节 粉衣女子离去后,赵景明立刻道:“没想到这三个死者还是朋友!徐娘子,我们这就去那个房间看看罢!” “不急,方才我们问的问题太多,显然引起他们怀疑了。” 徐静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虽然走远了,但还在不停偷瞄他们的粉衣女子,淡淡一笑道:“难得来这里了,先喝喝茶看看表演也不错,不过,赵六郎应该没少来吧。” “!!!” 他、他才不会来这种地方! 赵少华单手托腮,好笑地道:“小六可不敢来这些地方,若让大伯父和大伯母知道了,能把他的腿打断。” 沉湎酒色,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让人唾弃的,一般有规矩的世家大族郎君都不会随便来这种地方。 赵少华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徐静道:“阿静放心,砚辞也绝不会来这里,应该说,砚辞压根就与女色这两个字无缘,自从他母亲……” 顿了顿,她止了话头,笑了笑道:“你和砚辞先前便是夫妻,那件事定是知道的,反正,砚辞是个靠谱的好男人就是了。” 徐静:“……” 那件事是什么事,她还真不知道。 但她也不好直接问,先不说会不会暴露她和萧逸假复婚的事,萧逸愿不愿意让她知道这么私密的事情,她也不清楚。 几人甚是闲适地坐着聊了一会儿天,见那粉衣女子似乎彻底放下心来,不再偷看他们了,徐静道:“是时候了,我们一起离开难免让人起疑,我建议让少华留下,我和赵六郎去那个房间查看就行。” 赵景明虽然不怎么放心,但方才待了那么久,他也知道这里的厅堂确实是安全的,何况阿喜姐也不是随便让人欺负的性子,便点头应了。 两人随即借口上去找一个朋友,径直去了三楼命案发生的房间。 那个房间的门虽然关着,但没锁,徐静和赵景明觑着没人的时候推门走了进去,就像方才的粉衣女子所说,这个房间显然好几天没有人用了,里面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没什么人气。 案发当天的痕迹也早已是被清理掉了。 赵景明见徐静一进去,就直奔房间里唯一的那个窗户,连忙跟上去道:“徐娘子可是怀疑凶犯是通过窗户逃走的?” “对。” 徐静打开窗户后,发现窗户外是一条巷子,这条巷子便是大白天也没什么人经过,更别说晚上了。 赵景明也探头看了一眼,道:“这个窗户确实很适合逃走,可是,在何安明的小厮和侍卫一直守在外头的情况下,那个凶犯又是怎么进来的?莫非也是通过这个窗户?” “应该不是,这里是三楼,如果只是下去,借助一些工具的话并不难,例如把绳子绑在屋顶的房梁上再慢慢爬下去。” 徐静边说边抬头,指了指上面的房梁,道:“但是,要想徒手不借助任何工具爬上来却不可能,凶犯也不可能提前绑好一根绳子放下去,所以我认为,凶犯不是从窗户进来的。” 赵景明一怔,“那……” “你别忘了,何安明每次来用的房间都一样,凶犯只要提前打听好何安明什么时候会过来,再提前藏进这个房间里就是了,柜子里,床底,都是可以藏人的地方。” 徐静淡声道:“凶犯在国子监里找不到机会动手,只能选择别的地方,但何安明因为前两个案子一直没来贵香院,第三个案子才会和第二个案子隔了快两个月之久。” 凶犯竟是一直躲在房间里! 那得有多大的毅力和决心,才能在房间里藏几个时辰,就为了杀人! 赵景明不禁眉头紧皱。 徐静说完,便继续在这个房间四处搜寻。 只是,这个房间已是被整理过,便是有有用的线索,大理寺也定然拿走了。 徐静最后搜到了床边,细细搜了一番后,把被褥掀了起来。 被褥下是普通的床板,一眼看过去没什么特别的,徐静却忽地从床板的缝隙间发现了一些褐色的粉末。 她眼神一凝,掏出手帕把那些粉末扫到了上面,刚要放到鼻子边闻闻味道,房间外突然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径直朝他们这个房间而来,听声音,来的人还不止一个。 赵景明的心不禁猛地跳了跳。 奶奶的,这个时候竟然有人来! 这般突然,他和徐娘子两个大活人也不可能藏起来啊! 第223章 让他尝尝靠女人的滋味(二更) 还没等赵景明的脑子转过弯来,房间门就被人推开,从外头走进来三个男人,他们甫一转身,就和站在床边的徐静和赵景明撞了个正着。 徐静也只来得及在他们进来前,把床褥铺回到床上。 为首的男人穿着一身绯红色官服,二十多岁的年纪,皮肤白皙,一双吊眼透着几分凉薄和冷傲,见到赵景明和徐静,他脸色微变,他身后的两个男人已是冷喝出声,“你们是什么人!难道不知道这个房间这段时间为配合大理寺查案,已是封起来了!” 赵景明下意识地走到了徐静面前,把她挡在了自己身后,穿着绯红色官服的男人看了他一眼,冷声道:“竟然是赵六郎,赵六郎看来对这个案子很是关注,不但一直找人鬼鬼祟祟地打探这个案子的情况,竟还亲自来到了案发现场。” 说着,一双眼睛淡淡地扫过徐静,却没说什么,分明没把徐静放在眼里。 赵景明瞪着他,语气不善道:“我先前好声好气地问你案子情况,你不愿意告诉我,我才派人打听的!” “赵六郎是大理寺的人吗?还是得了什么密令,要去追查这个案子?” 男人的眼神中透出几分不屑,道:“这是我们大理寺的案子,便是你把萧七郎叫过来也是没用的,若你再这般纠缠,便是你是赵家的人,我也可以告你一个妨碍公务。” 徐静眼眸微转。 这家伙想来就是负责这个案子的大理寺少卿,王家七郎了。 正如赵景明和赵少华所说,他这人一看就不好相与。 “你!” 赵景明气得咬了咬牙,“若不是你一直找不到真凶,我才懒得插手这个案子!国子监如今死了三个人了,还不知道会不会死更多人,宋祭酒每天都为这件事殚精竭虑,若是砚辞出手,哪会那么长时间都找不到真凶!” 他这句话显然精准踩到了王七郎的痛脚,面前的男人怔了怔,表情迅速地扭曲了起来,眼神越发阴冷,扬声道:“别把我跟那种靠阿谀奉承上位的男人相提并论!你、萧逸还有萧禾,若不是你们先前是圣上的伴读,你们真以为自己能这么快爬到这个位置!听说萧逸那厮前段时间破了好几个大案子,都是多亏了他的前妻,哈,果然是个无能的男人,竟然还靠起女人来了……” 徐静的眉头猛地跳了跳,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爽,冷声道:“一个用了三个多月时间都破不了这个案子的人,竟然有脸说别人无能,何况,先前萧侍郎也独自破了许多案子,你这是直接把那些案子忽略了?” 王七郎那双冷厉的眼立刻瞪向了徐静,后槽牙狠狠一咬,“这嚣张无礼的女人是谁!” 赵景明没想到徐静会突然开口说话,一下子怔在了原地,徐静淡声道:“就是你口中说的萧侍郎的前妻,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这个案子是大理寺负责的,就请王少卿负起自己的责任,尽快把真凶抓拿归案,别让更多受害者出现。” 王七郎眼眸猛地一瞪。 这女人竟然就是那萧七郎的前妻,圣上前段时间亲自嘉奖的所谓女神探! 他不禁厉声道:“你这女人……” “行了,我和赵六郎就不妨碍王少卿查案了。” 徐静却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道:“毕竟王少卿会在案发五天后又回到案发现场,定是因为查案不顺利,才想回来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线索。我们一直在这里,若是王少卿还找不到凶犯,把责任推到我们身上就不好了。” 赵景明:“……” 什么叫骂人不带脏字! 不愧是砚辞那厮的媳妇,这方面简直跟他一模一样! 徐静说完,没看王七郎瞬间更加难看的脸色,就迈步往门外走。 赵景明连忙追了上去,一路护着徐静远离了那个房间。 赵景明看到徐静微沉的脸色,轻咳一声道:“那厮虽然气人,但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你也不用太在意,他今年快三十了,才爬到了四品官员的位置,而砚辞今年才二十有五便是四品官员,还得陛下重用,特许他越级穿三品官员才能穿的紫色官袍,许多世家大族的郎君其实都在暗地里嫉妒砚辞,那厮只不过是特别恶心的一个罢了。” 徐静瞥了他一眼,道:“我没在意,虽然他的话很气人,但我们现在确实没有权利查这个案子。” 她以前查案的时候,不是没遇到过一些私下里自己查案的人,他们或是狂热的刑侦爱好者,或是受害者家属私人聘请的侦探。 遇到那些懂规矩、不会妨碍他们查案的,办案人员通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遇到一些有能力的,还会主动和他合作。 当然也不乏一些不懂规矩又自以为是的,这种人向来是办案人员最厌烦的。 赵景明:“……” 你也太冷静了罢!哪有这么快拆自己台的! 顿了顿,他抿了抿唇,道:“这件事我当然知道,我只是不想看到老师那么烦恼,而且因为接二连三有学子出事,一些人把矛头对准了老师,若国子监再有人遇害,老师定会受到牵连。 我比砚辞他们小五岁,当初刚进东宫时,我不过六岁,是老师不厌其烦地领着我,给我启的蒙。” 这家伙对所谓的自己人,向来是真心以对的。 徐静好笑地扬了扬唇,道:“放心,我也没说我不帮你查这个案子,毕竟没有律法禁止咱们查这个案子。 那厮不是说萧侍郎靠女人么?我这回也让他尝尝靠女人是什么滋味。” 说到后面那一句话时,她的眼眸微微一眯。 她这模样让赵景明又不禁默了默,随即却是忍不住笑了,道:“我看你先前和砚辞在一起时的样子,还想你一点也不像要和砚辞复婚的样子,没想到你还是很护着砚辞的。” 徐静倒没觉得有什么。 她和萧逸即便是假复婚,以后也是一个利益共同体,何况萧逸先前没少维护她,她礼尚往来罢了。 她一边往楼下走一边道:“我拿了点方才在床板上发现的粉末,等我回家就调查一下这是什么,前两个案子都是在国子监发生的,我们也要尽快找时间去一趟国子监。” 赵景明立刻道:“我堂弟正在国子监上学,国子监是允许家属探视的,等明天我下值,就带你去一趟。” 厅堂里的赵少华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见他们终于回来了,连忙拉着他们问:“怎么样了?可有查到什么?” “路上再说。” 徐静示意赵景明叫人过来结账,几人站了起来刚要离开,就见贵香院门外,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突然和几个男人一起走了进来,分明是萧逸! 赵少华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砚辞怎会来这里!” 天爷,她方才才和阿静说砚辞绝不会来这种地方,这会儿简直啪啪打脸! 这萧砚辞也是离谱,他下个月底便要和阿静复婚了,竟然还跑来这种地方! 赵少华柳眉一竖,忍不住就要冲上去找萧逸讨要一个说法,不远处的男人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脚步一顿,转头看了过来,眉头霎时微微一蹙。 第224章 是一对合格的搭档(一更) 赵景明在见到萧逸那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小心肝都要跳出来了,眼见着不远处的男人快步朝他们这边走来,他便是想避也避不开了,连忙躲到了徐静身后,嗷嗷地低声哀求,“徐娘子,快救救我!若让砚辞知道是我带你过来的,我就真的要没命了!” 徐静:“……” 他们又没做什么坏事,没必要那么夸张罢。 就在萧逸快要走到他们面前时,赵少华一个闪身站在了最前面,瞪着萧逸道:“萧砚辞,你给我说清楚,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29节 萧逸微微一怔,立刻知道他们是误会了,连忙下意识地看向徐静,就见不远处的女子眉毛微微一扬,似乎笑得有些无奈道:“少华,你别那么冲动,萧……砚辞来这里,应是有什么事要做。” 她这反应让其他三人都怔然了一瞬,赵少华转头看向徐静,有些讶异道:“阿静,你就一点也不在意?” 若是她在这种地方见到她夫君,管他是不是有正经事要做,她心里定是会不可避免地生出几分膈应,回家定是要准备好洗衣板好生拷问他一番的。 徐静轻咳一声道:“我不是不在意,只是相信砚辞,若我不相信他,也不会决定和他复婚了。” 赵少华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这话听着很有道理,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萧逸眸色微深地看着不远处的女子,背在身后的手悄然紧握成拳,暗暗地吸了口气,才沉声道:“我来这里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只是有些事要做。倒是你们……” 他猛地眯了眯眸,一双沉黑的眼眸精准地锁定了躲在徐静身后的赵景明,道:“为何会穿成这样出现在这里?长予,你是不是要跟我解释一下?” 这眼神,竟是比平日里他惹了萧逸时还要可怕千万倍,赵景明在心里惨叫一声,扯了扯嘴角尽量淡定道:“我看阿喜姐和徐娘子都挺无聊的,便带她们来这里散散心……” “胡闹!” 萧逸的眉头一下子蹙得更紧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昨天去了国子监探望老师罢?你带阿静来这里,可是想让她帮你查国子监的案子?” 见自己的目的被看穿了,赵景明整个人都耸了下来,“我只是担心老师,我定是会保护好徐娘子的……” 见萧逸的脸色不太好,徐静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道:“你可是不希望我插手这个案子?” 徐静虽然有主见,但不代表她固执不讲理,她现在虽然还没正式和萧逸复婚,但圣旨已下,在外人眼中,她已是和萧逸捆绑在了一起。 而且负责这个案子的王七郎明显敌视着萧逸,如果萧逸因为某些原因不希望她插手这个案子,她也可以收手。 在不影响自己利益的前提下,她不介意为萧逸做出一些让步。 萧逸一怔,垂眸直视面前的女子,道:“不是。” 顿了顿,他倏然伸手直接抓住了徐静的手,和赵景明姐弟道了句“我跟阿静说两句话”,就拉着徐静走到了一边。 徐静倏然被他握住,心轻轻一跳,反应过来时,已是被他拉到了一个没人的角落里。 萧逸这才松开她的手,转身看着她道:“你若想参与这个案子,便放开手去做,我会想办法给你争取更多便利。” 这回答让徐静有些怔然,不等她问什么,萧逸就继续道:“先前,圣上虽然亲自嘉奖了你协助朝廷破案的功劳,但因为你是女子,也因为你……先前做的事,很多人都不怎么服气,甚至有人说你的功劳是我杜撰出来的。 得不到朝中其他官员的认可,你以后想参与破案之事便会变得很困难,如今,却正好是个机会。” 萧逸定定地看着徐静,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去把这个大理寺花了三个多月都破不了的案子破了,让他们亲眼看看你的能耐罢。” 徐静万万没想到,萧逸是这样想的。 她担心参与这个案子会给他带来麻烦,他却希望她能通过这个案子,为自己正名。 行罢,她和萧逸即便不是真夫妻,也定然是一对合格的搭档。 徐静脸上不禁现出几分笑意,道:“好,我尽量不辜负萧侍郎的期望。方才看你脸色那么差,我还以为你不希望我插手这个案子。” 萧逸嘴角微抿,暗叹一口气道:“这种地方龙蛇混杂,突然看到你在这里,我难免忧心。” 他垂眸看着面前的女子,心头涌动着说不出的苦涩,轻声道:“你……自己小心一些,有事就与我说。我还有公务,先过去了。” 说完,转头远远地用眼神警告了赵景明一番,便转身离去。 徐静看着萧逸离去的身影,不由得有些恍惚。 虽说是为了公事,但原来,他也会来这种地方啊。 回去路上,赵少华听徐静说了萧逸让她继续参与查案的原因,不禁感慨连连,“你们这对准夫妻当真奇特,你不在意砚辞出入那等烟花之地,砚辞呢,不像寻常男人一心想着你婚后就相夫教子,只想着怎么让世人认可你的才华。 好罢,是我等俗人无法理解你们的想法,我原本还觉得你的态度太冷淡了,听了砚辞的想法后,突然觉得你们的想法再奇特也是正常的。” 徐静好笑地看了赵少华一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向赵景明道:“虽说砚辞说会想办法给我们创造一些便利,但我们也不知道他说的便利是什么,如今我们也只能靠自己收集情报。 贵香院那边的情况还可以深挖,赵六郎,你说你有个堂弟在国子监读书,国子监的学生应该有相关的凭证证明自己是学生,你看能不能向你堂弟借用一下,以死者同窗的身份再去贵香院询问一番。 因为别的花楼趁机用这件事抹黑贵香院,贵香院的人显然对问这个案子的人十分警惕,但以死者同窗的身份去问,就可以降低他们的警惕。” 赵景明立刻点头道:“明天去国子监的时候,我可以顺便向景安借用一下。” 两人约定好第二天去国子监的时间,徐静便回自己家去了。 第二天,赵景明下值后便来了徐静家,一起来的还有赵少华。 面对徐静询问的眼神,赵少华笑眯眯地挽着徐静的手,道:“我是来帮你们的,我也是景安的阿姐,我和小六一起去探望景安,就更不会让人起疑了。” 徐静瞥了她一眼,没有拆穿她就是好奇想跟着他们的小心思,拿出了一小个布袋解开放在了面前的桌面上,示意他们看布袋里那些褐色的粉末道:“昨天我把这些粉末带回来后,研究了许久也只知道里面加了硫黄,因为能闻到硫黄特有的那种臭鸡蛋味,还有一些中草药例如细辛、防风和桔梗,但这粉末具体是做什么用的,我也不知道,因此我遣人把它拿去给了天逸馆的周当家询问。” 第225章 嫌疑(二更) 因为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她也不敢贸贸然用嘴尝试。 周启开了这么多年医馆,且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知道的事情定是比她多。 赵景明连忙问:“周当家可知道这是什么?” “知道。” 徐静点了点头道:“他说,这是寒食散。” 寒食散! 赵景明和赵少华都一脸震惊,他们虽然没见过这东西,但都有听说过! 赵景明不由得道:“这玩意儿不是被朝廷禁了吗?!” 赵少华眉头微蹙,“前朝的权贵曾经很流行服用寒食散,据说这东西是用五种矿石加一些药材制成的,服用后会让人浑身发热,飘飘欲仙,因此很容易致人成瘾,然而,服用寒食散过多会对身体有危害,会让人变得浮气流肿,四肢酸重。 据说前朝后期开始动乱的时候,很多权贵因为沉溺于服用寒食散,导致完全没有上战场的能力,很多平民将领趁机带兵起义,以至于国家的动乱变得越来越严重。 因此大楚建国后,便明令禁止不许服用寒食散。” 赵景明道:“我还以为经过前几年那件事,这玩意儿已是在大楚消失殆尽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别人越是禁止的东西,他就越想尝试。” 看到徐静询问的眼神,赵少华道:“很多权贵人家的子弟都在偷偷服用寒食散,前几年,西京里偷偷服用寒食散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一些朝廷重臣,圣上大为恼怒,暗地里让人彻查了一番,重惩了几个服用寒食散的大臣,这才稍微遏制了这个风气,但也没办法让寒食散在大楚完全消失。 我是听说如今还有人在服用寒食散,只是做得比以前更隐秘了,莫非这何安明是其中一个?” 徐静却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确定,这些粉末是在何安明死去那个房间的床板上发现的,然而根据昨天贵香院里那个女子的说法,那个房间虽然是何安明包下了,平时也会用来招待别人,可能是何安明的朋友之类的,这些粉末也有可能是先前去那个房间的其他客人的。 就算这些粉末确实是何安明留下的,我也不确定这是否跟这个案子有关,还需要更多线索才行。我们这就去国子监罢。” 几人很快到了国子监,赵景明显然已是提前通知了他堂弟,他们刚进到国子监,一个穿着一身蓝白色直裰、带着黑色濮头的年轻小伙子就一脸兴奋地跑了过来,“阿喜姐!六兄!你们来了!” 只见那小伙子眉眼间跟赵景明有几分相似,看起来白白嫩嫩的,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 在自家弟弟面前,赵景明也总算有了几分沉稳,示意了一下那小伙子,对徐静道:“他叫赵景安,我三叔的幺子,明明生在咱们赵家,偏偏长了一颗读书的脑子,我娘常说,咱们世代是武将的世家可能要出一个状元郎了。” 赵景安闻言,立刻笑眯眯地对徐静作了个揖,“你就是徐娘子吧?六兄时常提到你。徐娘子可千万别把我六兄说的话拿回去说,我这点成绩哪里能跟徐娘子的未来夫君比。” 果然是读书的料,赵景安的体型跟赵家其他儿郎都不一样,显得分外瘦小。 许是因为这样,赵家才会放任他走文臣路线。 赵景安说完,站直身子道:“六兄已是跟我说了你们过来的原因,走罢,我带你们去发生了命案的两个地方看看。” 一边带路,他一边跟他们说这个案子的相关情况。 “你们应该知道,国子监里面按照外舍生、内舍生和上舍生分班,成绩最差的学生都集中在外舍生里,张正博和蔡元朗都是外舍生,我是上舍生,所以跟他们不是很熟。 但因为他们的案子,我也听了不少关于他们的小道消息,据说最近死去的三个学生都不是什么让人省心的主,时常逃课偷懒,沉湎酒色,国子监里的老师都对他们很没辙,若不是他们被强行关在了国子监里,只怕更难管教。 而他们晚上偷偷溜出宿舍,更是常有的事……” 赵少华扬了扬眉,问:“他们溜出宿舍做什么?国子监大门都有侍卫守着,他们也出不去啊。” 赵景安白净的脸上突然飘过一抹红晕,十分不自在地看了赵少华和徐静一眼,小声道:“我也只是听说啊,他们偷溜出宿舍,是去和人私会的……” 私会? 赵景明讶异地张了张嘴,“国子监里不是没有女子吗?” 因为国子监里都是些血气方刚的男学生,国子监里所有人和仆从都是男的,除了后厨还有几个厨娘和粗使丫头,便再也找不出一个常驻的女子了。 据说为了不让学生们受到影响,后厨招的厨娘和粗使丫头都选的相貌平平甚至貌若无盐的。 徐静眸色微沉,突然道:“他们是断袖。” 赵景安不由得惊讶地看了徐静一眼,咳了咳,点头道:“对,很多人都说,死去的那几个学生在国子监出不去的时候,就盯上一些相貌清秀、出身又比不上他们的同窗,胁迫他们深夜和他们私会,放假的时候就流连花楼。 说起来,他们几个本来就是朋友,也难怪臭味相投。” 赵景明震惊得无以复加,这国子监里的学子平时玩得这么花的吗?不禁眉头紧皱问:“那些被他们胁迫的学生就没想过要反抗?” “他们哪敢。” 赵景安轻叹一口气,道:“何况这种事本来就上不得台面,那些被他们胁迫的学生便是再痛苦,也是不敢跟别人说的,大理寺的人曾经想找出被他们胁迫过的学生,或者死者死去当晚要去和他们幽会的学生询问他们情况,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最后大理寺的人还是通过询问死者的小厮,才知道了那天跟他们幽会的人是谁,但据说大理寺从那两个人身上什么都没问出来,他们都说他们去到那个地方时,已是见不到张正博和蔡元朗了。” 徐静沉声道:“这说明,那两个死者都是自己走到案发现场附近的,案发现场附近都是国子监里比较偏僻的地方,巡逻的侍卫一般不会去那里。” 赵景安点了点头道:“大理寺的人也是这样推断的。” 赵少华忍不住眉头紧皱,“大理寺的人有说,那天要跟他们幽会的两个学生是谁吗?” 就像景安所说,这种事本来就恶心,若还让别人知道,他们还哪里能在国子监待下去? 赵景安默了默,道:“知道,但不是大理寺的人说的,他们直接被大理寺当成嫌犯抓起来了,所以大伙儿都猜到了。” 第226章 无异于大海捞针(一更) 徐静静静地看着赵景安,倒没有为这件事感到讶异。 那两个被胁迫的学生有充足的杀人动机,且当天也在案发现场附近出现过,没有比他们更像嫌犯的人了。 赵景安继续道:“他们……分别是同为外舍生的丁连,和是内舍生的卫子安,他们两个都是寒门学子,因为成绩优异才被从县里的学府选了上来。 被胁迫和张正博幽会的是丁连,张正博死后,他被抓了起来,本来大理寺都要认定他就是凶犯,要结案了,谁料这时候,蔡元朗也死了,死法还和张正博差不多,对丁连的判刑才暂停了下来。 现在丁连和卫子安都被抓了,这会儿还在大理寺的大牢里呢。”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30节 原本大楚律法规定,嫌犯最多关押四十天,四十天里不能结案的,就要另做处理。 但因为这个案子的死者都是权贵子弟,自是不会按照一般的案子处理。 赵少华忍不住道:“大理寺这是想发生一次凶案就抓一个人?如果那天躺在何安明身边的花娘不是被绑起来了,只怕也会被他们抓回去罢!” 她就知道那王七郎不靠谱! 徐静想了想,道:“你可有听说,这几个死者私下里有服用寒食散的习惯?” 赵景安一怔,摇了摇头道:“这倒没有听说,但服用寒食散被发现的话是要被判刑的,便是他们有服用,也不可能告诉别人罢。” 确实。 这件事问他们身边的仆从的话,应该会有眉目,但徐静暂时想不到寒食散跟这个案子的关联,也没必要这么急着问。 很快,第一个死者死去的地方就到了。 还隔着老远的距离,他们就闻到了一股恶臭的排泄物味道,赵少华哪里受过这种罪,脸色猛地一青道:“便是那张正博想找一个偏僻的地方幽会,也不可能来这里吧!” 这得是有多大的忍耐能力啊! 赵景安脸色也不太好看,道:“确实,但因为大家都知道这里很臭,便连这附近也很少有人过来,我不清楚他们幽会的具体地点,但再往前一点有个花匠专用的杂物间,进了里面臭味就没那么明显了。” 徐静也忍不住皱了皱眉,但还是走了过去。 那个地方有个小木屋,想来那便是那两个夜香郎平日里休息的地方,小木屋外头摆着很多恭桶,都被码放得整整齐齐,干净的恭桶被放到了左边,还没清洗的恭桶被放在了右边。 案发当天,张正博便是被凶犯强行按进了其中一个恭桶里,窒息而亡。 徐静随后又去了后厨那口井边查看,那里的环境倒是比倒夜香那个地方正常多了,只是因为现在是晚膳时间,后厨里人来人往的,赵景安找了一个相熟的厨娘,才让他们进去看了一眼。 后厨晚上虽然会锁门,但那口井在外头的院子里,院子是可以随意进出的。 看过两个案发现场后,赵景明道:“按照这种情况,凶犯定然很清楚张正博和蔡元朗在案发当天会来这里附近幽会!就如徐娘子所说,他跟踪了他们很长一段时间,只可能是国子监里的人。” 按照赵景安的说法,那两个死者晚上会和其他学子幽会的事情,便连他们的同窗也没几个清楚的,很多人都只是猜测,这两个案子出来后,这个猜测才被证实了。 凶犯得是暗中观察了他们多久,才会这么清楚这件事。 赵景安道:“可是我们国子监光是学生就有近千人,加上老师、侍卫和负责各项工作的人员,得有一千多人,要在里面找到凶犯就是大海捞针。” 徐静看向他问:“这些人平日里都会住在国子监吗?” 凶犯是晚上杀的人,证明他晚上定是会留在国子监。 赵景安摇了摇头道:“一定要住校的只有学生和隶属于国子监的仆从,负责教学和管理学生的博士、助教、学正、学录等老师,除了他们值班当晚,可以自由选择住在国子监还是回家。 还有一些从外头聘请的人员例如厨娘、夜香郎和侍卫等人,都是只会在他们工作的时间才会在国子监。” 原来如此,难怪当初那两个夜香郎没有被当做嫌犯抓起来。 夜香郎都是晚上才过来工作的,根本没时间去跟踪调查那两个学生。 可是这样的话,要进一步缩小嫌犯范围就需要更多线索。 徐静沉思片刻,问:“你可知道,死去的三个死者有什么共同的仇人吗?” 赵景安一怔,有些为难地挠了挠脸颊,“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可以帮你找他们同班的人打听一下,如果说仇人的话,他们应该很多,那些被他们胁迫的学子都称得上是他们的仇人,但共同的仇人,就很难说了,如果真的有,应该是同时受过他们几人迫害的人罢。” 徐静点了点头,道:“麻烦了,如今的情况都表明,凶犯找上那三个人不是偶然,他很可能跟那三个人有仇,才会花那么多时间精力去杀死他们。” 虽然,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她做法医以来,还是第一次在案件情报这么少的情况下参与查案,实在是有些束手束脚的。 她又看向赵景安,问:“三个死者是朋友,平日里定然时常在一起,国子监里还有谁会经常和他们在一起吗?” 赵景安立刻道:“有!还有一个跟他们同为外舍生的蒋正道时常和他们混在一起,这蒋正道的父亲是工部侍郎,据说他是他父母的老来子,家里人向来对他十分宠溺,这才把他宠成了这般肆意妄为的性子,他们四个人向来是同进同出的。” 徐静看了看接连不断地涌进食堂里的学子,“你能认出那个蒋正道吗?” 赵景安看到徐静的眼神,立刻明白了她在想什么,“认得,因为死的都是蒋正道的朋友,他最近很受瞩目,我在经过他的时候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只是他今天应该不会来食堂,事实上,在何安明也死去后,他就一直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请假待在宿舍里,便是他那样的人,朋友接二连三死去也受不了罢。” 徐静却是微微一怔,立刻道:“他的宿舍在哪里,可能带我们过去看看?” 第227章 美人计(二更) 赵景安顿时为难道:“我带六兄过去没问题,阿喜姐和徐娘子可能没法过去,国子监明令禁止女子踏足宿舍区域。” 这规定倒也合理,徐静当机立断道:“那你就带赵六郎去,我一会儿嘱咐你们几个问题,你们若见到了蒋正道,就想办法询问他。” 在赵景安带赵景明去宿舍期间,徐静和赵少华就在国子监的庭院里随便找了张石桌坐下。 她们两个坐在一起实在太惹人注目,路过的学子都忍不住悄悄朝她们投去视线,甚至有一些胆子大的,还红着脸上前跟她们搭讪。 赵少华向来厌烦这些献殷勤的男人,更别说这些学生只怕连毛都还没长齐,竟然就敢肖想女人了,正想冷冷地把他们打发走,一旁的徐静却扬了扬眉,朝他们淡淡一笑道:“你们是哪班的学子?” 美人一笑,那叫一个摄人心魂,那几个原本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走上来的学子的脸顿时更红了,一个个都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我……我是乙五班的!” “我是乙二班!” “我……我……我是丙六班的!” 甲乙丙,应该分别对应上舍生、内舍生和外舍生。 徐静轻轻一笑道:“我今天是跟我朋友进来探望她堂弟的,国子监里的学子都很精神呢。” 这轻轻的一笑,让面前三人又狠狠小鹿乱撞了一番,整个人都要冒烟了。 赵少华:“……” 忍不住恶趣味地想,若让砚辞看到这场面,还不知道他会露出什么表情。 噗,想想就有趣。 “不过,因为最近国子监发生的事情,我朋友很是担忧,连带着我也担忧起来了。” 徐静忽地,轻叹一声道:“也不知道是谁在杀害国子监的学子,大理寺又什么时候能把真凶捉拿归案。” 美人叹气,那还得了! 那三个学子立刻急了,纷纷道:“这位娘子放心!不知道你朋友的堂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学子间都在传,这个凶犯还挺良心的,专挑人渣来杀!如果你朋友的堂弟没做亏心事,就没什么好怕的!” “对对对!也许死的都是人渣,就连老天爷都好像在帮着那个凶犯!大理寺这几回来咱们国子监查案都遇到了一些意外。 上回是是一个大理寺官员去倒夜香那个地方调查时跌倒了,差点跌进了一个装满了污秽物的恭桶里,上上回是一个大理寺官员去后厨调查时,因为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点油滑倒了,再上一回是二楼有个花盆突然掉了下来,差点砸到一个大理寺官员的头。” “不过,那个在倒夜香的地方跌倒了的大理寺官员后来好像说,是有人朝他的腿射了颗石子,他才跌倒的,那一回他们还叫来了许多侍卫,在附近搜寻了好久。” 徐静微怔。 这般看来,这些事情都不是意外,而是人为?有人在妨碍大理寺查案? 会是凶犯吗?但这些事情听起来就是一些小孩子的恶作剧,无痛无痒的,顶多扰乱一下大理寺那些人的心绪,不太像那个谨慎心狠的凶犯所为。 徐静微微垂了垂眸,道:“死去的人竟然都不是好人吗?这我倒不知道。” “娘子不是国子监的人,当然不知道!死去的那三个人连同经常跟他们一起玩的蒋正道都是不折不扣的人渣,靠着家里的权势简直做尽了坏事。不过,在何安明和蒋正道进入国子监前,张正博和蔡元朗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好学生,但至少不会做太离谱的事。” 其中一个学子道:“自从两年前,何安明和蒋正道进来后,就彻底把他们两个带歪了,啧,有些事我不方便跟你们娘子说,但国子监里有不少人打从心底里厌恶他们。” 徐静眼眸微闪,“国子监不是十二岁便可以入学了吗?他们怎么这么晚才进来?” “蒋正道是两年前跟着他父亲调任到西京,才入学的,何安明的家倒是在西京,但听说他先前一直在家族的学堂里学习,因为家里无法管教他,才把他塞进国子监了。” 徐静嘴角微抽,国子监是什么垃圾回收站吗?想了想,又问:“他们做了这么多坏事,很多人应该不止是讨厌他们罢?杀死他们的不……不会是他们的仇人吧?” 一边说,一边做出一副有些害怕的模样,看得三个学子简直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把那个凶犯揪出来让美人安心。 “当然,国子监里不少人都被他们欺负过,说讨厌简直太轻了,那三个人死了,他们私下里估计都在拍手称快呢。” “不过要说同时讨厌他们三个的人,我倒不怎么清楚,我能想到的也就宋祭酒一个了。” 徐静一愣。 “啊,对对对,宋祭酒简直要被那三个人烦死了吧,一个月至少处罚他们三次,一有空就找他们谈话,要不是他们家里人护着,宋祭酒简直恨不得让他们退学!” “那是先前他们胁迫其他学子跟他们幽……咳咳,幽会的事没爆出来,要是宋祭酒早知道,就有充足的理由把他们赶回家了。” 赵少华没想到会从他们嘴里听到宋祭酒三个字,不禁眉头紧皱,和徐静对看了一眼。 就在这时,徐静的手臂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楚,她手臂一缩,倒吸一口气,下意识地低头,恰好见到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石头掉落在地上。 方才砸到她手臂上的,就是这颗石头! 从那仿佛要打到骨头的感觉来看,那颗石头定是借助了什么射过来的,很可能是弹弓! 她猛地站起身子,朝石头射过来的方向看去。 那个地方,是一条回廊,然而回廊前种满了灌木丛和树木,让人看不清后面有什么。 赵少华在徐静倒吸气的时候就察觉到了是怎么一回事,也跟着站了起来,厉声道:“翡翠,立刻过去看看情况!阿静,你的手没事罢?” 她用眼神示意宝珠把那几个一脸懵的学子赶到一边去,挽起徐静的袖子一看,就见徐静的左手上手臂处红了一片,看情况,晚一点定是会肿起来。 她心头火气,咬牙道:“到底是哪个混蛋在背后偷袭人!” 徐静拿出随身携带的药膏,让赵少华帮着抹上去,淡声道:“应该跟偷袭大理寺的人是同一个。” 赵少华不禁一脸讶异。 竟是连他们……也被偷袭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是赵景明他们回来了,两人脸上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第228章 简直是一飞冲天(一更) 赵少华立刻把徐静的袖子放了下来,但赵景明已是察觉到了端倪,眉头一皱,加快了脚步,“徐娘子怎么了?” “方才有个混蛋偷袭了阿静,我已是派翡翠过去查看了。” 赵少华说起这个就忍不住咬牙。 她的几个贴身侍婢都有一定的身手,也不知道能不能抓到那个偷袭的人。 赵景明连忙询问了详情,听说徐静只是手臂上被石头打了一下,顿时长长地舒了口气。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31节 若是徐娘子出了什么事,他定是要自责死了。 他眉头紧皱道:“就是说,国子监里有人专门袭击那些过来查这个案子的人?这种这么蠢的事,不是凶犯做的吧?” 这种小儿科的偷袭不但没法阻止别人查案,还随时有可能暴露自己的行踪,如果真的是凶犯做的,大理寺也不会三个多月也抓不到他了。 见赵景明难得智商上线了一次,徐静欣慰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赵六郎说得对,那个偷袭的人应该一直密切关注着这个案子,这才能这么快察觉到我们是来查案的,不管那个人是谁,他显然是站在凶犯那一边的,他很可能知道一些关于这个案子的情况。 对了,蒋正道那边怎么样了?” 听徐静说起蒋正道,赵景明和赵景安的脸色倏然沉了沉,赵景明道:“我们压根没见到那家伙!景安带我去到那家伙的宿舍时,我们发现大理寺的人也在,便先藏了起来。 国子监的宿舍一般分为两人间和四人间,权贵子弟都是住两人间,跟蒋正道一个宿舍的人是张正博,张正博死去后,蒋正道就一直是一个人住。 那蒋正道的宿舍门外站着三个随从,我能看出来其中有两个都是练家子,景安说蒋正道以前身边没有这么多人,顶多有一个小厮跟着服侍。 一开始,蒋正道没让大理寺的人进他房间,大理寺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才进去了,大概过了一刻钟就出来了,他们离开时,我们听到他们在小声讨论,一个人说蒋正道虽然什么都不肯说,但应该知道些什么。 另一个人说也不一定,可能只是身边的朋友接二连三出事,把他吓傻了。 等他们走远后,我让景安过去,借口他们班的助教有东西要给他,想进他房间,蒋正道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景安进去。我趁机绕到后面的窗户,想看看能不能通过窗户看到他在里面做什么,谁知道好家伙,宿舍的窗户关得死死的!” 确实就像大理寺的官员说的,他似乎被吓傻了。 徐静眉头微蹙。 赵少华忍不住道:“莫非他知道杀死那三个人的凶犯是谁?因为怕那个凶犯也来找他,才这么害怕?” 徐静却摇了摇头,“他若知道凶犯是谁,早就告诉大理寺了,他应该只是有预感那个凶犯下一个会去找他。根据今天得到的情报,这四个人平日里没少做亏心事,树立的仇敌也不少,随便一个仇敌来寻仇,都够他们喝一壶的。” 赵少华不禁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活该。” 就在这时,翡翠匆匆回来了,脸色微绷道:“少夫人,徐娘子,奴婢没用,没追上那个人,只远远看到了他的背影,他看起来好像格外纤瘦矮小,不知道是年龄比较小,还是体型本就是如此。” 徐静连忙问:“除了身材瘦小,他可还有其他特征?” 翡翠有些惭愧地摇了摇头,“抱歉,因为国子监的学子都是穿统一的衣服,奴婢从他的背影里没察觉到什么特别的地方。” 徐静不禁沉默了。 就是说,这个偷袭者和蒋正道这两条线索都断了。 大理寺的人定然也是察觉到蒋正道应该知道些什么,才会特意去找他,但蒋正道分明不愿意配合他们。 也是,他总不可能把自己以前做的恶心事都说出来,让大理寺的人一一去排查。 宝珠见状,突然小心翼翼道:“那我们要不要……去问问宋祭酒,也许宋祭酒知道些什么?” 赵景明一怔,“你为什么突然提起老师?” 赵少华脸色不太好看,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把方才那三个学子说的话跟赵景明说了,赵景明顿时一脸恼怒,“简直胡说八道!老师只是……只是想负起作为祭酒的职责,怎么到了他们嘴里就成了那三个死者共同的仇人了!荒谬!荒谬!” 那三个学子这么说,一不小心,可能会让宋祭酒也背上杀人的嫌疑! 徐静看了赵景明一眼,道:“你先冷静一些,他们说的不过是他们自己觉得的,别人不会轻易当真。 我们今天在国子监应该也查不出别的东西了,先回去罢。” 赵景明一怔,连忙道:“那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做?” 三个案发现场他们都去过了,接下来还能去哪里调查? 徐静暗叹一声道:“如今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按照一般的查案流程,案发之后除了调查案发现场,还要验尸,询问死者身边的人相关的情况,我们现在这种情况,后面两件事完全做不了。” 便连想找蒋正道问问情况,都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呐。 赵景明不禁握紧双拳,“所以,我们就要放弃了吗?” “谁说的?”徐静简直想翻白眼了,“如今我们确实没法再做什么了,但砚辞说,会想办法给我们创造一些便利,我们不妨再等等,也好过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对了,贵香院那边,你还是要继续按原计划打探情况。” 赵景明连忙强行打起精神道:“好,我晓得了!” 当晚回去后,徐静的左手臂果然肿了起来,但因为她及时涂了药膏,也没有肿得很严重,徐静让春阳给她用热鸡蛋滚了一下,也就没再在意了。 第二天一早,她刚起床,春阳就匆匆走了进来道:“娘子,皇城里的内侍来了,萧侍郎也来了!” 徐静微微一怔,简单梳洗了一番就走了出去,站在内侍身旁的萧逸见到徐静,一双幽深的黑眸紧紧盯着她,在徐静看过来的时候,眼里立刻浮起淡淡的笑意。 徐静不禁悄然看了他一眼,走到那内侍面前行了个礼,道:“民女见过汪公公。” 汪公公是圣上的身边人,上回来传她和萧逸的复婚圣旨的人,也是他。 汪公公笑眯眯地看着徐静,道:“徐娘子不必这么多礼,真是折煞杂家了。杂家过来只是传达圣上的一道口令。” 说着,他咳了咳,神色庄严道:“今国子监学子接连遇害,真凶却至今未能落网,不管是民间的百姓还是朝中的臣子,都对这个案子万分关注,影响巨大,理应尽快破案。得梁国公推荐,圣上特嘱托徐娘子参与这个案子的侦破之事,各司衙理应全力配合!” 徐静怔了怔,萧逸说给她创造的便利,竟是这个!这何止是便利,简直一飞冲天了好么! 这男人也是会做事,知道以他们如今的关系,他亲自推荐难免显得不懂避嫌,因此找了梁国公。 梁国公位高权重,最重要的是,他曾经被徐静救过一次,他说的话,自然也是最有分量的。 第229章 可方便让我看看?(二更) 汪公公说完,甩了甩手中的拂尘,笑容满面地道:“杂家要说的就是这些。徐娘子是个有大才的,圣上十分看好你,徐娘子要好好抓住这个机会,不要辜负圣上的期望才好。 为了配合徐娘子查案,圣上特意让杂家带了小全子过来,小全子是杂家的干儿子,徐娘子嘱咐他去办事,各司衙多少会给几分薄面。” 说着,向徐静示意了一下跟在他身后的一个眉清目秀笑容喜人的小太监。 徐静连忙深深行了个礼道:“民女谢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劳烦汪公公跑这一趟了,待会还请汪公公进去喝口热茶。” 汪公公却笑着道:“喝茶就不必了,圣上还等着杂家回去复命呢,杂家便先告辞了。” 徐静连忙亲自把汪公公送了出去,回来的时候,就见萧逸依然站在前院里,不禁扬唇一笑道:“萧侍郎真是会吓人,我以为你说的便利只是帮我找一个便利的渠道,好打探大理寺里的消息。” “那样还是太被动,还不如想办法让你光明正大参与这个案子。” 萧逸看着她,突然上前两步,眉头微蹙,“长予说,你的手臂昨天受伤了?” 他前天在贵香院敲打了那小子一番后,那小子顿时什么都不敢瞒他,昨天就把徐静受伤的消息告诉了他。 徐静笑了笑道:“不过是被人用小石子打了一下,肿起来了一些,现在已经没什么大事了。” 肿起来了? 萧逸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眼帘微垂看向她的左手臂,道:“阿静可方便给我看看?” 徐静怔了怔。 一旁的春阳春香的脸顿时红了,不约而同地把眼神转到了别处去。 小全子却是一脸兴奋。 嗷,萧侍郎私下里竟是如此奔放的吗? 他回去便把这件事告诉陛下,陛下定然也很感兴趣! 徐静清了清嗓子,道:“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是手臂,她是不介意给别人看,但古代的女子连露出自己的脚都会被说不端庄,她也不能那般豪爽地挽起袖子就给他看罢? 然而,徐静这态度显然让萧逸误会了,他眼帘微抬,静静地看着她,突然淡淡一笑道:“抱歉,我一时心忧提了这个要求,阿静不必放在心上,接下来你行事的时候小心一些便是了,我留给你的侍卫记得带在身边。” 刚想说要看的话就进屋里吧的徐静一噎,看着萧逸眨了眨眼,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道:“好。” 看着她这难得有些懵的样子,萧逸似乎有些好笑,“我先回刑部了。” 说完,跟她道了声再见,便转身往大门走去。 徐静亲自送了萧逸出去,一直看着他翻身上马,慢慢远去。 一旁的春香突然道:“奴婢怎么觉得,萧侍郎的脸色有些不太对,可是来得太早还没吃早膳?” 徐静顿时恍然大悟,她就说萧逸看起来好像有些怪,不由得后悔地敲了敲眉心道:“早知道应该让他吃了早膳再走的。” 春阳:“……” 重点是早膳吗?!!! 萧侍郎若还不主动一些,以自家娘子这木头脑子,便是再给她一百年也不一定能参透这男女之事! 有了小全子帮忙,徐静简直如有神助,她本想让小全子帮她去大理寺把这个案子相关的资料拿过来,小全子却道:“这个案子还在查办,很多相关的卷轴不方便直接拿出来,徐娘子不如亲自去一趟?” 徐静虽然不怎么想见到那个王七郎,但小全子说得也有道理,便应下了。 赵景明今天要上值,徐静原本想自己一个人去大理寺,谁料临出门前,赵少华来了,听说徐静要去大理寺,立刻兴致勃勃地要跟着一起去。 看着她那兴奋的神色,徐静嘴角暗暗一抽,真心觉得宋家和赵家都太宠她了,她一个已婚已育妇女,竟是过得比一般的未婚女子还要自由。 两人很快就到了大理寺,因为小全子的存在,她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走了进去,在大理寺一个官员的带领下来到了一个看着像是用来招待客人的房间里,没一会儿,那个大理寺官员就把跟案子相关的情报都搬了过来,道:“负责这个案子的王少卿一大早就出去了,徐娘子先自个儿看一下这些卷轴罢。” 徐静点头道了声谢,便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看了起来。 作为法医,她首先看的定是三个死者的尸格,这几个死者的情况跟赵景明跟她说的差不多。 只是多了一些细节,例如第一个死者张正博被发现时,几乎半个身子都陷进了恭桶里,额头上有明显的红肿,凶犯在把他按进去时,应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力气大得,他的额头一下子触到了桶底,才被嗑红了。 第三个死者同理,凶犯扼死他的时候,不仅把他脖子上的皮肤都抓烂了,还把他的舌骨都掰断了。 一直盘旋在徐静心头的奇怪感觉终于有了答案。 一旁的赵少华见状,连忙问:“可是发现什么了?” 徐静点了点头,“我先前见过的因为寻仇杀人的凶犯,因为心底里的仇恨,杀人时往往会选择十分残忍的手法,虐尸或是直接分尸都是常见的事,然而我接触这个案子后,一直觉得这个凶犯太谨慎冷静了,每次犯案都可以说是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这一点不太像是因为寻仇杀人的凶犯。 直到我看到了这些尸格,才知道,凶犯不是冷静,而是强迫自己冷静,他对死者的恨意通过很多细节传达了出来,可是他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恨意。” 赵少华一愣,“他为什么要压抑?” “因为,这个凶犯很聪明,他清楚地知道,比起发泄心中的恨意,把这些人都杀死才是最重要的。” 徐静淡声道:“现场留下的痕迹越多,破案的速度就会越快。杀人最难的无外乎两件事——消除自己在现场的痕迹,以及处理尸体。选择这种不见血的杀人手法,是最好处理现场和尸体的,青云上回选择用麻绳勒死廖总管便是同理。” 这个凶犯,很聪明,也很冷静。 要把他找出来,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 赵少华听得一脸怔然。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32节 她莫名地觉得,幸好阿静是个正常人,若她选择去犯案,得是多么厉害的一个凶犯啊。 就在这时,房间外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下一息,王七郎那张恼怒扭曲的脸就出现在她们面前。 只见他狠狠地瞪着徐静,咬牙道:“别以为你和萧逸耍手段让圣上亲自开口让你参与这个案子就很了不起!身为一个女人,就该知道自己该待的地方!瞧着罢,我会让圣上知道他信错了人!你想踩着我让自己扬名?呵,做梦!我只会让你和萧逸身败名裂!” 赵少华的眉头一下子蹙紧,沉声道:“王七郎……” 然而,她话音未落,王七郎就又狠狠瞪了徐静一眼,冷冷地转身离去。 赵少华忍不住冷声道:“简直是个疯子!他像条疯狗一样乱抓人我还没说他呢。” “不用管他。” 徐静却是淡然地垂眸,继续看手中的卷轴,“把这些卷轴看完后,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有几个人,她早就想见见了。 第230章 不过是个小场面(一更) 徐静和赵少华花了大半天时间,终于把所有卷轴都看完了。 徐静一边整理着散乱的卷轴,一边道:“我先前还想着,凶犯虽然是事先潜进了贵香院杀人,但他要在何安明之前去到贵香院,去得定然比较早,那时候贵香院客人不多,他若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店里的伙计说不定会有印象。 但没想到何安明是酉时末(晚上七点左右)才去的贵香院,在那之前贵香院的客人已是很多了,而且除了厅堂里的主楼梯,贵香院左右两边也各有楼梯可以通往三楼,凶犯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伏进房间里不是一件难事。” 大理寺的人几乎把那天在贵香院值班的伙计都问了个遍,没有人对疑似凶犯的人有印象。 看来贵香院那边,也没什么继续调查的价值了。 赵少华道:“难怪大理寺一直破不了案呢,我看他们做的事情也挺多,但就感觉一直没找对路子。不过,我看大理寺这所有卷轴里,都没有出现过寒食散这三个字。” 徐静道:“事实上这个案子至今出现过寒食散的地方,也就是何安明在贵香院包下的那个房间的床板缝里,我也不能肯定这个寒食散就跟案子有关,但若真的有关,未尝不能成为这个案子的切入点。” 说完,她站了起来道:“走罢,要去下一个地方了。” 赵少华不禁激动了起来,“下面要去哪里?”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深入地参与进一个案子,不管做什么都觉得很新鲜。 “要知道寒食散是不是跟这个案子有关,自然就要去问何安明身边的仆从了。” 何家也算是大楚有头有脸的世家大族,只是这几年一直没有有能力的子孙辈冒头,渐渐有些没落了。 有小全子开路,别管那些人对来查案的是徐静有什么看法,至少表面上都是恭恭敬敬的,听说徐静要询问何安明的贴身仆从,立刻安排了一个房间,让徐静一行人在里头稍候。 没一会儿,一个面容严肃的嬷嬷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十五六岁、长得白白净净的少年,对徐静他们行了个礼道:“老奴是夫人身边的人,徐娘子和赵少夫人唤老奴崔嬷嬷就是,因为十郎君的事,夫人……还没从悲伤中缓过神来,无法前来亲自接待徐娘子和赵少夫人,还望徐娘子和赵少夫人不要介意。 这是一直跟在十郎君身边的华久,老奴已是交代了华久,要全力配合徐娘子查案,争取早日找到杀害十郎君的凶犯。” 赵少华却是暗暗撇了撇唇。 他们夫人悲伤过度无法出来待客能理解,但何家上上下下这么多人,没道理连个能接待客人的主子都没有吧? 最不济的,也该叫他们总管亲自过来。 何况阿静是为了找出杀害何安明的凶犯而来,正常的家属定然恨不得立刻把那个凶犯揪出来碎尸万段,怎么可能连来见一见查案人员的时间都没有?先前廖总管被杀害了时,他们可是全程跟着查案,恨不得自己也能长出一颗会查案的脑子。 无非就是看来的是阿静,心里看不起,才这般怠慢,她能肯定大理寺的人来的时候,他们不是这个态度。 徐静虽然没有赵少华那么懂世家大族的规矩,却也明显感觉到对方态度中的不冷不热,淡声道:“劳烦了,接下来我要问华久问题,还请崔嬷嬷先行离开。” 崔嬷嬷眼中却精光一闪,“夫人让老奴全程跟着徐娘子,协助徐娘子办案。” 这可事关杀死他们十郎君的凶犯,她可不能让这女子乱来。 圣上糊涂,竟让一个女子参与进这个案子就算了,他们可不能跟着糊涂,万一因为这女子捣乱让凶犯逍遥法外,或是抓错了凶犯,他们可怜的十郎君便是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协助我办案?” 徐静扯了扯嘴角,眼神微凉地看着她,毫不客气道:“你现在离开,就是协助我办案!” 崔嬷嬷一怔,脸色一紧,“徐娘子……” “你不愿意离开,就是在妨碍公务!” 徐静懒得跟她扯皮,一下子沉了脸色道:“还是,你们夫人的真正要求是妨碍我办案?” 这……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崔嬷嬷的脸色一下子白了,连忙深深行了个礼道:“徐娘子这话是要老奴的命啊,老奴……老奴不过是想着多一个人在这里,徐娘子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搭把手。徐娘子既然这么说,老奴……老奴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忙不迭地跑了。 原本还想出手的赵少华不禁扬了扬眉,安然地坐在了位置上。 想想也是,这么一个小场面,阿静怎么可能搞不定呢。 经过了方才那个小插曲,那个叫华久的小厮也显然紧张了起来,崔嬷嬷走后,他便乖乖地按照徐静说的,走到了她面前。 徐静让小全子在一旁帮忙把他们的对话记录下来,淡淡地看向华久,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跟在你们郎君身边的?” “小……小人从小就跟在郎君身边。” “你们郎君身边除了你,可还有其他一直跟着他的仆从?” “有,但自从郎君进了国子监后,我们郎主一心让郎君修身养性,不许郎君带太多仆从进去,因此只有小人一直跟着郎君。” 徐静点了点头,又问了他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见华久的脸色渐渐放松了下来,突然眼神微闪,冷声道:“所以,你们郎君平日里做的事情,你应该都很清楚吧?包括,他一直在服用寒食散这件事!” 华久刚放松了不过几息的神经猛地又紧绷了起来,甚至比先前还要厉害,一脸震惊地看着徐静,下意识道:“你……你在说什么?小人不……不知道什么寒食散!” 一看他这个样子,徐静就确定了,那张床上的寒食散果然是何安明留下的! 徐静冷冷一笑,道:“你否认也没用,我已是找出了你们郎君在偷偷服用寒食散的证据,其他几个死者以及之前跟你们郎君走得很近的蒋正道,也在一起服用罢!” “小……小人……” 面对徐静的咄咄逼人,华久已是开始手足无措。 见他还想负隅顽抗,徐静冷声道:“看你这个样子,莫非你也服用了?因为怕说出来暴露这件事,所以不敢承认?” “小人没有!” 不出徐静所料,华久一下子炸毛了,连忙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道:“我便是没有郎君读的书多,也知道服用那玩意儿是犯法的!我每次回家爹娘都要警告我一番,不能跟着郎君胡闹!我……我先前也劝说过郎君,不要再碰那东西了……” 第231章 去做更重要的事(二更) 他松口了,接下来就好办了。 徐静紧接着问:“那时常跟何安明在一起的其他两个死者和蒋正道呢?” “他们……他们也有一起服食……” “谁最先带头的?” “是……是蒋郎君……买寒食散的渠道也是蒋郎君提供的……” 徐静沉声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可知道你们郎君和其他三个人,有什么共同的仇人?” 华久早已是因为紧张和害怕泪流满面,抽抽噎噎道:“那……那可太多了……郎君和其他三个郎君时常合伙欺……欺辱别人,光是国子监里被他们欺辱过的人就两只手都数不清……” “其中有特别严重的吗?” 华久脸色一白,拼命摇头,“没有!” 那就是有了。 徐静眼中冷光一闪,见这小子被他逼问得快崩溃了,突然良心发现一般,放缓声音道:“关于他们有没有共同的仇人这个问题,大理寺的人也问过你罢?但我猜,你只是提供了几个不痛不痒的名单。因为你害怕把你主子做的恶事都吐出来的话,何家的人不会放过你,可是如此?” 从他方才想瞒着他们寒食散这件事,就能看出来,他知道的事情不少,可是他不敢说。 那个崔嬷嬷一开始想留下来,也有可能是存了监视华久的意思。 华久的脸色又白了白,嘴唇不停蠕动着,却没有声音。 徐静淡淡地看着他,道:“如果他们真的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你即便没有亲自参与,但也替他们隐瞒了,说不定还帮他们做了一些事情,放到公堂上,你怎么也得背一个共犯的罪名。 但若你愿意戴罪立功,我可以向上头的人求情,减免你的罪行。 你也不用担心何家的人会找你算账,你作为我们宝贵的证人,我会负责保护你和你的家人,我身边的全公公你见到了吧?他可是御前伺候的公公,我在他面前说出的话,就相当于在圣上面前说出的话,我绝不会食言。 你可以拒绝我,但光是你隐瞒他们服食寒食散这件事,我就足以把你告上公堂了。” 华久听得简直想直接死去算了。 这又是利诱又是威胁的,他哪里招架得住啊! 徐静最后,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道:“我给你一刻钟时间考虑,若你不愿意,就劳烦你跟我去西京府衙走一趟罢。” 他还能怎么选! 华久霎时仿佛一颗被暴晒了九九八十一天的咸菜,整个人都蔫了,生无可恋地道:“我……我说,郎君他们欺辱过的人里面,做得非常过火的,有三个…… 一个是跟他们同为国子监学子的郎君,他名为郑成秀,是寒门学子,他虽然是个男子,却长得唇红齿白的,十分清秀,郎君和他那三个朋友都看上了他,强迫着他和他们轮流幽会,到了朔望假日的时候,还会把他带出去,三个人和他……一起胡闹…… 郑郎君后来不堪其辱,生了一场大病后,自行要求从国子监退学回了老家,后来传来消息,说郑郎君在老家自尽了…… 还有一个是……是国子监里一名博士的女儿,名字叫曹婉仪,长得很是秀美可人,她有一次去国子监给自己父亲送饭,被郎君他们看到了……那之后,郎君他们找人绑架了曹娘子,把她带到了郊外……那一回,郎君他们因为服食了太多寒食散,没有控制好力道,完事的时候,曹娘子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了,郎君他们怕惹祸上身,直接……直接把曹娘子从一处山崖上扔了下去…… 最后一个不是国子监里的人,是……他们偶然间在街上见到的一个妇人,那个妇人姓方,小人记得她的名字叫什么方荷,她当时带着她的女儿,郎君他们见那妇人长得貌美,他们刚好又要一起去服食寒食散,便把那妇人抓了过来助兴,用她女儿威胁她让她和他们……” 徐静几人越听脸色越是难看。 这几个人,简直比禽兽还要恶心! 赵少华忍不住想起了发生在王五娘身上的事,双手紧握成拳,咬牙道:“那个妇人后来怎样了?也……死了吗?” “她倒没死。” 华久颤声道:“只是,发生了这种事,只怕比死还难受……这就是小人知道的,郎君他们做得最为过火的三件事,小人不敢有任何隐瞒!求徐娘子一定要信守承诺,保护好小人和小人的家人啊!” 一边说,一边不停地向徐静磕头。 徐静冷冷地看着他,道:“接下来,我会去见其他两个死者的仆从和蒋郎君,若我知道你还有隐瞒,后果你知道的。” 华久连忙道:“小人真的没有隐瞒了!求徐娘子明鉴!” 徐静又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才起身离去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33节 出了何家的大门后,徐静对小全子道:“劳烦全公公跟汪公公说一声,找可靠的人护好华久和他的家人。” 刚刚听了那般黑暗的事情,全公公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点头道:“徐娘子放心,杂家定不会让华久出事。” 赵少华不由得道:“你确定华久没有隐瞒了吗?如果有些事他也参与了,怕说出来牵连到自己,也有可能不会说出来。” “方才我特意说还要去问另外两个死者的仆从和蒋正道,如果他真的隐瞒了什么事情,其他人也有可能暴露,但我看他听我说了那句话后,脸上没有任何惊慌紧张的神色,他应该没有隐瞒。” 徐静道:“当然,我也不能完全肯定,所以,我还要去见见其他两个死者的仆从。” 接下来,徐静如法炮制,强行撬开了其他两个死者的仆从的嘴,他们倒是比华久多说了几件事,但那几件事跟华久说的那三件事比起来,都不算严重了。 最后,徐静要求他们整理了一份跟那几个人同时有仇的仇人名单,竟是有整整十六个人。 徐静把上面不是国子监里的人的名字圈了出来,唤来萧逸放在她身边的侍卫,道:“你把这张纸交给你们郎君,拜托他帮我查查我圈着的那几个人,重点查一下方荷。” 查案是个力气活,特别是要调查大量资料的时候,她一个人是不可能完成的。 那什么王七郎更不可能帮她,徐静也只能拜托萧逸了。 其他国子监里的人,她可以自己去国子监里调查。 那个侍卫应了一声,拿着纸匆匆离开了。 跟在她身旁的赵少华突然轻叹一口气道:“我突然觉得,那样的人渣简直死不足惜,那个凶犯,也是在为民除害……” “前提是,他没有牵连到其他无辜的人。” 徐静看了她一眼,“大理寺的大牢里还关着两个所谓的嫌犯,如今这个案子备受关注,我最担心的是,大理寺的人最后为了结案,会随便拉一个所谓的凶犯出来顶罪。” 这种事,历史上可不少见。 “这……” 赵少华有些语噎,那王七郎确实很像会做这种事的人。 “何况……” 徐静顿了顿,却没有继续说下去,道:“走罢,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我明天还要早起,去一趟国子监。” 赵少华问:“去国子监调查那张纸上的其他人吗?” “调查的事情,交给赵六郎和赵九郎便是了。” 赵九郎便是赵景安。 徐静说着,眼角微扬道:“我是要去做一件更重要的事。” 第232章 山人自有妙计(一更) 因为徐静最后说的那句话,赵少华第二天一大早又过来了。 面对徐静有些无奈的眼神,赵少华眼眸一瞪,一副“都怪你”的表情道:“谁叫你昨天这么说,我好奇得一晚上没睡觉!幸好我这些天还算有空。” 徐静最后,也只能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罢了,你想跟着便跟着罢。” 多一个人,也多一分助力。 在前往国子监的路上,徐静拿出了萧逸今天早上派人送过来的情报。 赵少华好奇地凑了过去,“是昨天你让砚辞调查的那几个人吗?不愧是刑部侍郎,动作真快。” “嗯。” 徐静应了一声,认真地看了起来。 徐静让萧逸调查的人一共是六个,其中有五个都是国子监外面的人,还有一个是郑成秀。 因为郑成秀后面回老家去了,不在国子监里面,所以徐静把郑成秀也给萧逸调查了。 其他几个人的情况没什么特别的,他们虽然也受了那四个人的欺辱,但因为对他们的欺辱不算特别严重,他们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左邻右舍都说他们没什么奇怪的举动。 最让人在意的还是方荷和郑成秀,方荷回去后虽然不敢把这件事告诉自己夫君,但从此换了个人一般,变得沉默寡言,足不出户,她夫君很爱她,但是个脾气暴躁的,有时候急了,就会大声质问她可是有谁欺负了她,他一定会为她报仇云云。 因为他吼得很大声,左邻右舍不少人都听到了。 但她夫君是个在街上卖猪肉的,理应没机会进到国子监里面。 而郑成秀的情况麻烦一些,因为他的老家离西京有一段距离,要调查他的情况得派人去他老家一趟,没那么快调查出来。 赵少华不禁感叹道:“查个案子也不容易,得东奔西走查好多东西。对了,你昨天说要去国子监做的重要事情是什么?” 说着,一双眼睛变得闪闪发亮起来。 这可是折磨了她一晚上的事情啊! 徐静扬了扬眉,道:“昨天听了华久说的事情后,我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四个人虽然恶贯满盈,但他们都不是蠢的,不会主动把自己做的事情告诉别人,便是华久说的那四个人做得最过分的三件事,如果我不是逼着他说了出来,谁能想到做出那些事的是他们?” 赵少华一怔,眼眸微睁,“对啊,从砚辞调查的情况来看,方荷显然没跟她夫君说她受到了欺辱这件事。郑成秀的情况我们还不清楚,不知道他在自尽前有没有跟别人说过这件事。那个曹娘子就更不用说了,那四个人相当于杀害了曹娘子,若是被人知道他们就是元凶,他们早就被抓去坐牢了! 那这个案子有可能跟这三件事无关,而且凶犯很可能是被他们欺辱过的当事人。 如果是别人想替受到了欺辱的人报仇,首先得知道,是谁欺辱了他想为之报仇的人罢!” 他们昨天听华久说了那三件事后,注意力过多放在那上面了。 那四个人做过的恶心事可不止那三件事,除了郑成秀、曹婉仪和方荷,他们共同的仇人还有足足十三个呢! 徐静一脸沉思道:“你分析得有道理,但这个分析很多都只是我们的猜测,我们不能这般武断地下结论,如今能肯定的只有一件事——凶犯定是跟他们有仇的人,这个有仇,有可能是直接受到了他们的欺辱,也有可能是别人想替被他们欺辱的人报仇。 所以,我要走一下捷径。那个在国子监里偷袭我们的人,为什么要帮凶犯?他可是认识凶犯?或是知道凶犯的身份?当然,他也有可能只是单纯讨厌那几个死者,才想协助凶犯。 到底是哪种情况,我们找他出来问问就知道了。” 赵少华已是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晕了,捂了捂脑袋道:“你要怎么把他找出来?阿静,不是我泼你冷水,那个人做的事虽然显得有点鲁莽,但昨天我们不是让景安进一步问了人么,大理寺的人显然也想把那个人找出来,所以几乎每天都派人进国子监做出查案的样子,但除了那三次意外,他们再没有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那个人定然也察觉到了别人想把他找出来,所以行事开始谨慎了。” 上一回他敢攻击阿静,应该是看他们是头一回进来查案的,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才跑了出来。 赵少华并不觉得,他们这回过去,那个人还会出来。 徐静却只是淡淡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到了国子监后,他们照旧先和赵景安汇合了,徐静把昨天从华久他们那里问出来的名单给了赵景安,道:“劳烦赵九郎帮我调查一下上面没被圈起来的人,但不要让别人察觉到你是因为这个案子在调查他们。” 他们定然不希望自己被欺辱的事情让别人知道。 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徐静还是想保护他们的隐私和自尊心。 看着上面长长的一串名字,赵景安沉默了。 孔夫子在上!他要如何在不让别人察觉的情况下,调查这么多人! 赵少华好笑地看着他,道:“行了,阿姐一会儿来帮你。你就说你家阿姐有个干妹妹最近到了适婚年龄,想找一个好夫婿,但因为女孩家只是一般的人家,想找一个身世不那么显赫,但又能有一个好前程的郎君,所以才来国子监找。” 赵景安顿时无比感激地看着赵少华,“阿喜姐,幸好你来了!” 如果是用阿喜姐的理由,他便是问一百个人也没再怕的,事关别人的人生大事,别人也定然不会隐瞒,会尽量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他! 徐静又道:“还有件事,一会儿,你们替我暗地里传几句话。” 听了徐静让他们传的话,赵少华和赵景安不禁面面相觑。 查案,竟然还能这么查啊! 没一会儿,关于圣上钦点的女神探来了国子监查案这个消息就仿佛风吹过草原,一下子扩散了开去,而且有越传越夸张的趋势—— “听说那个女神探先前已是协助朝廷破了好几个大案了!那个让朝廷头痛了好几年的微笑杀手案就是她破的!” “不会吧?那可是大理寺花了五年时间都没破的案子啊!” “千真万确!那个女神探身边还跟着在御前伺候的公公呢!可见圣上对她的看重!听说她先前还救了梁国公,帮梁国公找到了杀害他们家总管的凶犯!这次便是梁国公亲自推荐她参与这个案子的!” “啧,那这次的凶犯不是很快就要落网了?” “那肯定的!有句话我私下里才说,其实我也不想看到那个凶犯那么快落网。” 在关于女神探的传闻在国子监里传得甚嚣尘上的时候,徐静再次来到了第一个凶杀案的案发现场。 那里附近一如既往,几乎一个人影都见不着,便连侍卫也被那股子恶臭驱逐得远远的,非必要都不会过来。 徐静身边只跟着身材瘦弱的小全子,两人慢慢地往清理夜香的地方走去。 突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着急的低喝—— “徐娘子!趴下!” 第233章 杀死那些人的根本不是人!(二更) 徐静立刻动作敏捷地按照那个声音所说趴在了地上,下一息,就见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石子蹦跶着落了下来。 同时响起的,是后头一阵树木摇曳以及刀剑出鞘的声音。 徐静刚站了起来,她带来的一个侍卫就匆匆跑了过来,焦急道:“徐娘子,你没事吧?那小子好大的胆子,竟是直接朝着徐娘子的头射石子!” 若徐娘子躲避不及,就不止是受点轻伤那么简单了! 徐静清理了一下身上的灰尘,道:“没事,人抓到了?” “抓到了!” 侍卫不禁咬牙切齿道:“属下没想到,竟是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子!” 徐静眉毛微扬,直到其他两个侍卫把人押到了她面前,她才明白了那个侍卫的意思。 那竟是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屁孩!长得瘦弱矮小,国子监那身袍服穿在他身上显得空空荡荡的,跟翡翠说的一模一样! 徐静不禁眨了眨眼,“国子监的饭食……有这么难吃吗?” 那小子看起来怯怯弱弱的,见徐静看起来还算好相与,咬了咬唇道:“你……你放开我,我什么都没做……” 徐静身旁的侍卫立刻对他怒目而视,“臭小子!你方才差点伤了徐娘子,还敢说什么都没做!你用的弹弓还在我手上呢!” 那小子立刻害怕地缩了缩肩膀,徐静静静地打量了他一会儿,问:“你为何要袭击来查这个案子的人?” 只见他身子微微一颤,明明一副怯弱的模样,却垂着眼帘一声不吭。 他的不配合在徐静的意料之中,徐静微微俯下身子,强行和他对视道:“你可是知道犯下这些案子的人是谁?”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34节 她话音刚落,就见那小子的眼睫毛微微一颤,下一息,只听他颤抖着声音大声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厌恶那几个人渣!我恨不得他们死!我没觉得那个凶犯杀死他们有什么错!所以才……才看不惯你们这些来查案的人!你们凭什么不抓真正的恶人!反而去抓被逼上了绝路的人!” “哦?” 徐静却忽地眯了眯眸,道:“你怎么知道,那个凶犯是个被逼上了绝路的人?” 那小子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猛地一抬眼帘,满脸惊慌地看着徐静。 徐静嘴角微擒着一抹弧度,一字一字道:“你果然知道那个人是谁。” “我……我……” 那小子又是无措又是慌乱,突然豁出去了一般大声道:“你死心吧!杀死那些人的根本不是人!是鬼!那几个人渣连鬼都看不下去了,要亲自把他们拉到地狱里去!你不可能抓到他的!所有人都不可能!” 鬼? 徐静微怔,淡声道:“这个世界上没有鬼。” “有的!信不信由你!杀死他们的人就是鬼!你们若坚持与他作对,他迟早会连你们也一起报复!” 那个矮小的少年说着说着,像是想象到了那个画面,嘴角突然扬起一抹诡异的弧度道:“对,你们这样帮着那些恶人,迟早会有报应的!没想到到头来,竟是需要鬼来替天行道,哈哈!讽刺!真真讽刺!” 徐静身旁的人都听得一脸懵,离徐静最近的侍卫不禁道:“徐娘子,这是个疯子吧!” 他看着竟不像是在胡说八道,而是真情实感觉得,凶犯是一只鬼! 徐静不禁眉头微蹙,见暂时没法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站直身子道:“先带他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去,注意不要给人看到,然后把赵少夫人和赵九郎找过来。” 大理寺的人也在找这小子,若是让他们知道他就是偷袭他们的人,难保不会把他也当成嫌犯抓起来。 很快,他们就到了国子监一处僻静的角落里,此时已是到了晚膳时间,赵少华和赵景安很快走了过来,见到被侍卫押着的那个小个子少年,赵景安脸色微变,脱口而出道:“虞洋!你怎会在这里?!” 徐静立刻看向赵景安,“你认识这小子?” “当然认识!” 赵景安显然很是讶异,“他跟我是同一个班的,今年才十四岁,是个实打实的神童,但我跟他不太熟,他虽然成绩很好,但性子很孤僻,也不愿意和别人来往……” “我才不想跟你们来往!” 那虞洋突然激动道:“你们……你们都是一群眼睛长在了头顶上的混蛋,仗着家里有点权势,就不把普通人看在眼里!你们顶多比那四个人渣好一点!” 看来,这虞洋虽然会读书,但其他方面比普通人还不如。 就是个实打实的书呆子。 也难怪他会做出袭击查案人员这样的蠢事。 赵少华脸色不怎么好看地看了他一眼,嗓音微沉,“景安,你别告诉我你在国子监里也是那等仗势欺人的主?” “当然不是!” 赵景安顿时有些慌张地道:“不过……因为虞洋家里只是普通的农户,加上他总是畏畏缩缩的不愿意和别人接触,其他同窗都不怎么喜欢他,欺负他的人……也不少……” 徐静突然问:“那三个死者和蒋正道,可有欺负过他?” 赵景安一愣,“应该没有,国子监里的老师本来就会格外关注我们这些上舍生,加上我们的班级和宿舍都是独立出来的,离那些外舍生有些远,因此我很少听闻上舍生有学生被他们四个人欺负。 但我也不是时时跟着虞洋,我也不能完全肯定。” “哦,那就奇怪了。” 徐静突然瞥了虞洋一眼,嗓音微凉道:“即便那四个人当真欺负你了,同时欺负你的人那么多,你为什么就格外怨恨他们四个,连带来查案的人也一起仇视呢?” 国子监里实打实被他们欺辱过的人不少,看不惯他们的人更是占了一大半。 可没有一个人会在这风口浪尖掺和进这件事里,更别说去袭击官府的查案人员了。 会这么做的人,只可能是对那四个人怀着非一般的恨意。 虞洋狠狠咬了咬唇,瞪着徐静。 但这回他学聪明了,生怕又被徐静抓到什么话茬,干脆闭紧嘴巴。 “我来猜猜,你那么恨那四个人,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便只可能是因为别的人,可是如此?” 见虞洋脸色微微一变,徐静心里已是有了答案。 幸好这小子不是什么心思深沉的,他该庆幸他是落在她手里,而不是大理寺那群人手里。 徐静继续道:“那个凶犯,跟那个你打抱不平的人有关吧?还是说,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虞洋的脸几乎僵成一片,眼神却越发慌乱。 徐静忽地,拿出了写着与那四个人同时有仇的人的名字的纸,在上头筛选了一番,道:“我来猜一下吧,你打抱不平的那个人是谁。是郑成秀?看你的表情应该不是。那是……曹婉仪?” 虞洋眼眸猛地一瞪,不敢置信地看着徐静,哑声道:“你……你是怎么知道曹娘子的!” 不可能!不可能!曹娘子之死的真相,连官府的人都没有查出来! 这女人是怎么知道的! 竟然是曹婉仪。 他方才一直嚷嚷着是鬼在杀人,而这份名单里,已是不在人世的只有郑成秀和曹婉仪两个人,她才优先说出了这两个名字。 徐静眸色微闪,一旁的赵景安突然道:“说起这个曹婉仪,方才我和阿喜姐打听到了一些事情,她的情况,竟是比郑成秀还要凄惨。” 第234章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一更) 徐静看了看虞洋,道:“详细说一下。” “我也是才知道,这个曹婉仪竟然是曹博士的女儿,曹博士是国子监里的算术博士,但他主要教的是外舍生和内舍生,我对他不是很熟。” 赵景安道:“大概一年多前,曹博士身上发生了……许多事情,震惊整个国子监,总结来说就是,曹博士、曹博士的女儿以及曹博士的夫人,都死了。” 徐静一怔。 赵景安继续道:“曹博士因为成婚晚,快到三十岁才生了个女儿,因此对这唯一的女儿向来如珠似宝一般。谁料一年多前,他女儿突然失踪,一个多月后才终于被从城外的一处山崖下找到了,被找到的时候,他女儿的尸体已是被……野兽撕咬得不成样子,曹博士也是根据尸体上残留的衣服布料和她女儿常年带着的一个玉镯,才把她认了出来。 也因为尸体被毁坏得太严重,且被发现得太晚了,官府很难开展查案工作,最后成了一桩悬案。 曹博士的夫人因受打击太过,那之后没多久也去世了,那段时间曹博士悲痛欲绝,有一回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右脚骨折,国子监上下对他的遭遇都十分同情,宋祭酒更是直接给他放了半年的假,让他好好休息,调整心情。 谁料……他们一家就仿佛被诅咒了一般,那之后某一天晚上,曹博士的宿舍突然走水,在好不容易把火扑灭后,曹博士早已是面目全非,追随他夫人和女儿去了……” 徐静和赵少华都不禁面露不忍。 这简直是全家覆没,昨天华久说的,还是太收敛了…… 一旁的虞洋却突然激动道:“什么诅咒!见鬼的诅咒!曹博士就是那四个人渣杀死的!他们杀死了曹娘子还不够,竟是连曹博士也不放过! 在曹娘子和自己的夫人相继去世后,曹博士曾一心找出杀害曹娘子的凶犯!为此,他不辞辛苦地把曹娘子在死之前接触过的所有人都查了出来,便是只跟曹娘子说过一两句话的人也不放过! 那之后没多久,曹博士的宿舍就走水了!说不是他们搞的鬼,谁信!” 徐静眉头微蹙,看向虞洋淡声道:“我从方才起就一直想问你了,你知道的事情,也未免太多了。这些事情,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虞洋紧咬下唇,再次闭口不言。 徐静却冷笑一声,道:“你这小子还挺倔。但事到如今你便是还不愿意配合我,也晚了,凭借我如今掌握的情报,能推断出来的东西太多了。 曹娘子的事,我们是逼问何安明的贴身小厮华久才知道的,在那之前,这天底下除了那一天参与了这件事的人,理应没有其他人知道是谁杀了曹娘子!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曹娘子是被他们四个杀死的?甚至知道,如今做下这一系列凶杀案的人跟曹娘子有关?! 你这般确信他们是杀死曹娘子的凶犯的原因,无外乎三个。一,你在某个时刻听到了他们在谈论关于曹娘子之死的事情,所以知道了真相。 二,你无意间找到或者得到了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是他们杀死了曹娘子。 三……在曹娘子遇害的时候,你就在旁边,看到了是他们四个把曹娘子杀死的!” 虞洋眼眸微瞪,脸色惨白。 这女子的推理能力,也未免太强了! 只是从他的只言片语中,竟然就推测到了这么多! 在徐静说到第三个可能的时候,虞洋的身子,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徐静霎时嘴角微勾,道:“看来,你是看到了啊。” 原本无比佩服地看着徐静的赵景安听到这里,忍不住道:“怎么可能!如果……如果他看到了是那四个人把曹娘子杀死的,为何当时什么都不说!” “是怕被打击报复罢。” 赵少华眼神复杂地看着脸色逐渐灰败起来的矮小少年,道:“那四个人都来自有权有势的人家,即便他出来作证,让那四个人为自己做的罪行付出代价了,他们背后的家族也不会放过他,何况,那四个人的家族定然会想方设法保住他们,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国子监学子说的话,很大可能不足以把他们定罪。” 赵景安微怔。 确实如此。 如果他处于虞洋的位置,在那会儿也不一定有勇气站出来。 虞洋狠狠地闭上眼睛,脸上是无比痛苦狰狞的神情,两颗豆大的泪珠不知不觉滑落他脸颊。 徐静看着他,沉声道:“看来我们猜对了,你没站出来指证那四个人,虽说保护了自己,却终究跨不过自己的良心,那之后,你才那般关注曹博士一家吧……” “不是!我比你们说得,还要恶心丑陋千万倍!” 虞洋突然激动地瞪大眼睛,咬牙道:“曹娘子被那四个人渣看上那天,不是她第一回来国子监,她先前也来过几次,有一回,还救下了被人欺负的我!那之后,她每回来国子监,都会来找我说话,她说,她感觉我就像她弟弟一般,还说,她阿爹也只是普通农户出身,靠自己成了国子监的博士,我只要努力,一定也能出人头地。 那一回,我听说曹娘子来国子监的时候,不小心冲撞了那四个人渣中的张正博,虽然张正博没有跟她计较,但我心里总有些不安,在那之后国子监放假的时候,忍不住一大早去了她家,一直偷偷跟在她身后。 然后……然后我见到,那四个人渣身边的仆从把她引诱到了一条没人的小巷子里,用麻布袋把她套住,直接就上了在一旁等候的马车…… 可是,我什么都没做,没有报官,也没有告诉曹博士……因为我怕被他们报复……后来,曹娘子的尸体被发现后,我也没有站出来……” 众人听得一脸怔然。 事情……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我什么都不敢做,只敢在他们被杀死后,偷偷激动兴奋,在有人来国子监查案的时候,暗地里做一些小动作……” 虞洋满脸悔恨,泪流满面。 这件事他藏在了心底很久,也被折磨了很久。 甚至因为怕被人看不起,因为怕被牵连进这件事中,他直到方才也不愿意说出来,直到被面前的女子逼到了绝路。 他就是个懦弱不堪的小人,只是,他也没办法啊! 徐静静默了许久,才道:“最后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案子的凶犯跟曹娘子有关的?” 他的话虽然奇奇怪怪的,还坚称凶犯是一只鬼。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35节 但有一点很明确——他显然确信,这个案子跟曹娘子的事有关。 第235章 哪里来的半吊子鬼(二更) 都已经被逼问到这个程度了,虞洋也有些心如死灰了。 而且,他不怕把那件事说出来,反正,这个天底下没有人能抓到真正的凶犯!绝对没有! 他扯了扯嘴角,有气无力道:“曹博士去世后,很多他教过的学生都去了他的葬礼,包括我。 我因为心中的愧疚,在所有人离开后,再一次回到了他的墓前,在那里,把所有的真相都说了出来,虽然我知道曹博士和他的家人都已是死了,我现在说出真相一点意义都没有。 就在我说完一切,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个声音,我不会认错,是曹博士的声音!” 赵景安一脸震惊,“怎么可能!曹博士……曹博士已经死了啊!” “对啊,我知道!” 虞洋诡异地勾了勾嘴角,道:“所以我说,那四个人渣是被鬼杀死的,发生了这些事,曹博士怎么可能安心离去!那四个人定是被死不瞑目的他杀死的!” 徐静却看着他冷声道:“你怎么知道,杀人的就肯定是曹博士的鬼魂?说不定是其他仇恨那四个人的人做的呢?” “不会错的,那些事定然是曹博士做的!” 虞洋激动地道:“每死一个人,我房间里就会出现一小撮头发,那些头发就是那四个人渣的,我知道!曹博士定是感谢我把真相告诉了他,所以特意来告诉我,他把那些人渣都杀了,定是如此!” 头发?! 徐静一怔。 那三个死者的尸格上,都没有提到这点,也许是少了一小撮头发不怎么显眼,仵作才漏掉了。 但若是仔细查看,又哪里看不出来一个人的头发无缘无故没了一小撮! 这傻子! 徐静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赵少华和赵景安受到时代的局限,对世界上有鬼这件事还是比较相信的,赵少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道:“不会真的是鬼杀人吧?这案子查着查着,怎么越来越诡异了?” 徐静冷声道:“既然你觉得犯案的是一只鬼,为何今天还是出来了?” 她原本以为,虞洋是害怕凶犯被抓到,才会暗中袭击查案人员。 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如此。 虞洋冷“呵”了一声,道:“我只是看不惯你这么嚣张!还说什么是圣上看重你,才让你查这个案子,曹博士杀死那四个人渣一点错都没有!凭什么说得他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误,连圣上都万分关注这个案子一般!先前曹娘子的案子,圣上怎么就不亲自关注一下?!” 竟然是这样,倒是误打误撞了。 但有时候,运气也是查案是否顺利的一个关键因素。 徐静突然看向一旁的侍卫,道:“行了,把他放了吧。” 所有人都一脸怔然。 徐静道:“我要问的事情已是问得差不多了,把弹弓还给他,让他走吧。” 便连虞洋也有些反应不过来,见押着他的人真的把他松开了,才确信徐静要放了他,一脸警惕地瞪了徐静一眼,匆匆跑走了。 他离开后,徐静看向赵景安,道:“有件事要麻烦赵九郎,我和我的人不能一直待在国子监里,你那边能否帮我盯着虞洋?凶犯既然跟他有所接触,很可能会再次出现在他身边。” 赵景安一愣,应下后问:“徐娘子是想用虞洋钓出凶犯?” 徐静却摇了摇头,“事实上,在蒋正道死之前,凶犯会再次出现在虞洋身旁的几率微乎其微,我让你盯着他,只是以防万一。” “可是……”赵少华蹙眉道:“若凶犯真的是鬼……” “不可能是鬼,你忘了?大理寺的卷轴里有写到,凶犯在贵香院杀死何安明后,是通过绳索逃走的,绳索当时就系在了何安明死去的那个房间的房梁上,证物至今还在大理寺,哪里来的半吊子鬼还需要绳索才能逃走?” 徐静斩钉截铁道:“何况,从案子的很多细节都能看出,凶犯是实打实的人。凶犯很可能是无意间听到了虞洋那天在曹博士的坟前说的话,才让虞洋有了这样的误解。” “可是,”赵景安犹豫道:“虞洋不是说,那个声音是曹博士的声音吗?虞洋是曹博士的学生,天天听曹博士讲课,总不可能认错自己老师的声音吧?” 徐静微微垂了垂眼帘,道:“关于这点,我有个想法,赵九郎,劳烦你再帮我查一件事。” 因为时间已是不早了,说完事情后,徐静和赵少华便准备离开了,却没想到刚走了几步,迎面就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宋二娘,宋轻云。 在徐静的身份曝光后,她还是头一回和宋轻云这样正面相对。 想到那天在赵家偷听到的事情,徐静竟是有些不自在。 她是那一回才知道,宋二娘竟一直喜欢着萧逸。 宋轻云似乎也没想到会遇到徐静,脚步微微一顿,唤了赵少华一声“嫂嫂”后,看向徐静,嘴角微扬道:“徐娘子是来查案的?” 徐静点了点头,眼神看向宋轻云身旁的侍婢提着的饭盒,道:“宋二娘这是?” “因为这段时间的凶杀案,父亲十分烦忧,这段时间都一直留在国子监里,很晚才回家。” 宋轻云道:“我母亲十分担忧,便谴我给父亲送点儿饭食过来。” 徐静淡淡一笑道:“原来是这样,我就不打扰宋二娘了。” 赵少华又跟宋轻云说了几句话后,两人便继续往大门口走。 宋轻云却不由自主地站在原地,转头看着徐静慢慢远去的身影,握着手帕的手,不自觉地越收越紧。 果然像母亲所说,她长得很美。 不仅貌美,还有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还是得到了圣上认可的女神探,跟以前的传闻,完全不一样。 徐娘子的身份在荣华夫人的宴席上被揭穿的时候,她不在现场,因此没有看到徐娘子的真实容貌。 后来,因为听说萧七郎跟徐娘子即将复婚,她大受打击,一直躲在家里不敢出来,不敢听关于这件事的一点消息。 她其实知道,萧七郎的眼神从没有放在她身上,只是,她原本以为他的眼神也不会为任何女子停留。 在听说他休弃了徐四娘后,她暗暗欢喜了许久,满心以为这一回,她终于有机会了。 就算萧七郎对她无意,她也不怕,她喜欢了他那么多年,在小时候对他惊鸿一瞥后,他的身影就印在了她心底,那之后她一直暗暗地关注他,每当身旁的人夸赞他,她都欢喜得仿佛被夸赞的是她自己。 这么多年的感情,要她如何轻易放下?又要她如何……甘心? 可是,面对这么一个,她各方面都比不上的女子,她心中却只有深深的无力和绝望。 她身旁的侍婢知道自家娘子的心事,见到娘子越来越苍白的脸色,都不敢说话。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突然跑了过来,沉着一张脸道:“这位娘子,我是大理寺的人,方才你可见到一个穿着湘色裙子的女子,除了跟在她身边的那几个人,她还有没有跟谁说过话?” 第236章 孩子的眼睛是雪亮的(一更) 男人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叫苦不迭。 王少卿让他这些天什么都不用做,就跟在徐娘子身后就行,她做了什么,跟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要全部打听清楚。 这简直是地狱级别的差事!他跟了徐娘子整整两天,打探到的事情少之又少,顶多知道徐娘子去见了什么人,而徐娘子跟那些人私下里说了什么,他一个不在现场的哪里知道! 他也尝试过在徐娘子走后,去找徐娘子找过的人套话,但奇怪的是,那些人无一不把嘴闭得紧紧的,虽然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定是跟徐娘子说了什么很了不得的事情,但不管他怎么威逼利诱,他们就是不开口。 今天徐娘子进了国子监后,因为她身边带了好几个侍卫,他更是多靠近她一点都不敢。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徐娘子已是察觉到了他的存在,有意地在避开他,因此他今天老是把人跟丢。 就像这会儿,他好不容易再次找到了徐娘子的行踪,她却已是要离开国子监了。 若他毫无收获地回去,王少卿定是会狠批他一番,无论如何,他都要挖点有用的消息回去! 宋轻云一怔,怀疑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大理寺的人,打探徐娘子的事做什么?” 男人连忙掏出腰间的令牌道:“我真的是大理寺的人,是这样的,这个案子一直是我的上峰王少卿在负责,谁料圣上突然心血来潮,指派徐娘子也一起参与这个案子的侦查,王少卿……不太了解徐娘子,担心徐娘子不懂官府查案的规矩,便让我多看顾徐娘子一些。” 谁看顾别人,要这么偷偷摸摸的? 宋轻云眸色微闪,她生在官宦之家,又哪会不懂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只怕是王少卿对徐娘子不服,生怕徐娘子在他之前破了案,才叫人在私下里打探她的事情。 她静默片刻,抓着手帕的手再次收紧,低声道:“我没看到徐娘子和谁说话,但方才徐娘子过来前,有一个矮小瘦弱、穿着国子监袍服的少年在我身旁跑过,他和徐娘子是从同一个方向过来的,不知道徐娘子方才是不是和他说过话。 他的表情……很奇怪,而且,手上还拿着一个弹弓……” 弹弓? 男人一怔,脑中立刻掠过了许多事情。 另一边,徐静离开国子监后,没有回家,而是径直去了萧逸家。 此时早已是到了各司衙下值的时间,萧逸却还没有回家,见到她的到来又惊又喜的闲云连忙道:“郎君平日里鲜少会准点回来,徐娘子下次过来前,可以先遣人去刑部跟郎君说一声!徐娘子先休息一会儿,小人已是派人去刑部了,小郎君这段时间一直在念叨着徐娘子,他知道徐娘子来了,定然很高兴!” 虽然她和萧逸已是成过一次婚,还有一个孩子了,但这次好歹是圣上亲自下旨让他们复婚,该有的仪式感还是要有的,因此在她的身份曝光后,因为所谓的不合规矩,某个小不点已是被强行遣返回萧逸家了。 因此,徐静也已是很久没见过萧怀安了。 她这回特意偷偷过来,也是存了见见这个小不点的心思。 她眼神微柔,道:“我也很想长笑……” 话音未落,一阵欢快的童声就响起,“阿娘!” 随即,徐静怀里就被飞扑进了一个绿油油的小团子,萧怀安紧紧抱着自家母亲的腰,小脑袋在母亲怀里蹭啊蹭地道:“阿娘,你终于来看长笑了,长笑好想你!闲云他们好坏,都不许我去找阿娘!” 徐静好笑地看着他,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被告了黑状的闲云顿时一脸冤屈地道:“小郎君,小人不是不给你去找徐娘子,只是跟你说,这段时间不太方便,而且徐娘子很快就要和郎君复婚了,从此以后,你就可以和徐娘子还有郎君一直在一起了,不是更好吗?” 也是奇怪,明明这件事他们跟小郎君说了无数次了,小郎君就是不相信,天天用看骗子的眼神看着他们,闲云简直说不出的憋屈。 萧怀安嘟了嘟嘴,十分幽怨地看了闲云一眼,“你骗人!定是阿娘要离开西京了,你想把我骗回家里才这么说的!” 闲云有些崩溃,“小人才不会骗小郎君!小人一辈子都不会骗小郎君!” 徐静略一扬眉,摸了摸小不点的小脑袋道:“长笑为什么觉得闲云在骗人?” 闲云立刻竖起了两只耳朵。 这个问题,他也想知道! 无奈不管他先前怎么问,小郎君都不愿意说。 萧怀安立刻扬了扬小脑袋,一副小大人的样子道:“因为,阿娘不喜欢阿爹啊,阿娘喜欢长笑,所以会时常抱长笑,还会亲亲长笑,但阿娘不喜欢阿爹,所以都不会抱阿爹,也不会亲阿爹,晚晚姐姐说,抱抱亲亲是两个互相喜欢的人才会做的,而成亲这种事是两个互相喜欢的人才会做的!”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36节 闲云:“!!!” 竟然是这个原因! 幸好小郎君先前没有说,否则他都不知道要用什么眼神看可怜的郎君了。 徐静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晚晚到底都教了这小不点什么! 而且,该说孩子的眼神是雪亮的吗?竟是一下子就看出了她和萧逸复婚的真相。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春阳和春香有些慌张的行礼声,“奴婢见过萧侍郎!” 徐静下意识地抬头一看,就见门外,一身紫色官袍、身上携带着几分外头秋日的清凉的男人正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已是在那里站了多久。 但只要他耳朵没问题,就肯定能听到方才小不点那番话。 徐静下意识地看向他的眼神,却见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清冷威严,仿佛从刑部带回来的肃正之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一般,嘴角微微一扬道:“萧侍郎回来了?” 她虽然说以后叫他砚辞,但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她还是习惯叫他萧侍郎。 萧逸似乎微微一顿,才点头道:“嗯,怎么突然过来了?” 有事情找他的话,叫她身边的人跟他通报一声便是。 一边说,一边走了进来,十分自然地坐在了这对母子对面。 徐静不自觉地暗暗打量了他一番,察觉到自己在做什么后,不禁有些好笑。 那不过是长笑的童言童语,而且长笑其实也没说错,萧逸又怎么可能跟长笑计较? 是她胡思乱想了。 她微微笑着道:“我有点想长笑了,而且,我有件事想请萧侍郎帮忙。” 第237章 煮骨验尸(二更) 萧怀安后知后觉地从徐静怀里蹦了下来,规规矩矩地给萧逸行了个礼。 在礼仪方面,小不点一向是做得很到位的,萧逸教他教得很好。 萧逸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看自家儿子格外不顺眼,让他起来后,突然淡声道:“自己坐着,这么大个人了,还整天粘着你娘。” 正想回到徐静怀里待着的萧怀安:“……” 嗷!阿爹也好坏,定是因为阿娘不愿意抱他,所以阿爹也不愿意看阿娘抱他! 别以为阿爹什么都不说他就不知道他的坏心思! 萧怀安幽怨地瞥了自家老父亲一眼,却终是没胆子反抗,应了一声,蔫蔫地走到了长榻另一边坐下。 徐静还是第一回见到萧逸对萧怀安这么严厉,不禁微微一愣,道:“其实……” 萧逸却端起闲云给他倒的热茶,浅抿一口,淡声道:“阿静是想我帮什么忙?” 徐静扬了扬眉,他这是不喜欢她插手他教育长笑的事? 好罢,如果她教育长笑的时候,这男人强行插手,她应该也不会乐意。 总归不是什么大事,她也不能做一个太心软的母亲。 徐静便把后面的话咽回了肚子里,道:“我想验尸,但我会验尸这件事,我暂时不想让旁人知道,所以想让萧侍郎协助我。” 萧逸微愣,回想了一下她正在查的那个案子,道:“你是想验第三个死者的尸体?” 其他两个死者都死了一个月有多了,尸体早已是腐烂得不成样子了罢。 “不是。” 徐静顿了顿,道:“我要验……大约一年前死去的国子监一个博士的尸体。” 已是死去了一年的尸体? 萧逸眉头微锁。 那早就成了一堆白骨了罢?要怎么验? 徐静嘴角微扬,道:“我的意思是,我要开棺验尸,劳烦萧侍郎协助一下我。” 一旁的闲云:“……” 郎君和徐娘子也真是的,小郎君还在身边呢,就一口一个尸体的。 也不知道小郎君在这样的耳濡目染之下,会长成一个什么样的人,真是愁死他了。 当天,徐静是在萧逸家吃的晚膳,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萧逸今天对萧怀安格外严格,每当萧怀安想向她撒娇,他都会沉着一张脸制止,让小不点一整晚都蔫蔫的,只在徐静要离开的时候,大发慈悲地让他抱了抱徐静。 最后,小不点一步三回头地被闲云带走了。 萧逸站了起来,理了理袍服上的褶子道:“走罢,我已是叫人唤来了一个信得过的仵作。” 徐静瞥了他一眼,终是忍不住道:“长笑今年还不到五岁,我知道你想他尽早独立,但这样是不是太严苛了?” 萧逸怔了怔,脚步一顿,嘴角微微一抿,片刻后,轻叹一声,“抱歉。” 男人这般干脆利落地认错,让徐静有些讶然。 “我有些急了。” 竟是把自己心里的憋屈抑郁发泄到了儿子身上,也是太难看了点。 他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会做出来的事情。 萧逸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嗓音中带着几分无奈,“晚一些,我会跟长笑道歉。” 看他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徐静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了,“也不用这么较真,你工作很累罢?我还时常找你帮忙,我不好意思才是。” 萧逸抬眸看向她,眸色幽深,忽然道:“不好意思的话,就多来探望一下长笑罢,他很想你,我……看到你和长笑在一起,也很安心。” 看着男人安静温和的眼神,徐静的心倏然漏跳了一拍,还不待她有什么反应,面前的男人就淡淡地扬了扬唇,道:“开个玩笑,刑部的工作我早已是习惯了,何况最近事情不算多,谈不上多累,走罢。” 说完,率先迈开脚步走了出去。 徐静不禁看了他的背影一会儿,才跟了上去,道:“我早先时候已是让全公公把我要开棺验尸的事向圣上禀告了,曹博士父母早亡,他的亲戚因为在他小时候不愿意收养他,早已是跟他断绝了往来,据说曹博士科举高中后,他那些亲戚厚着脸皮来到西京想跟他攀关系,都被他赶了回去。 因此,曹博士如今已是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人,也就不存在要征得他家人同意这件事了。” 也正因为他是这样的出身,才快到三十岁了才成亲生子。 萧逸点了点头,道:“你是怀疑,他当年的死有蹊跷?” 徐静默了默,点头道:“我有一个想法,但要等求证后才能确认。” 曹博士的坟墓被安在了城外一座小山坡上,据说他生前曾说过,希望死后能葬在一个视野开阔、风景秀美的地方,他死后,宋祭酒便亲自帮他找了这么一个地方。 他虽然没有来拜祭他的亲人,但他做了这么多年老师,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有学生过来替他扫墓,因此他的坟墓保持得还算干净整洁。 萧逸和徐静先是在坟前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才叫带来的人开始挖底下的棺材。 很快,棺材就被挖出来了,徐静让每个人都带上了面罩,才道:“可以开馆了。” 虽说曹博士是被火烧死的,尸体腐烂时散发的尸气会比别的尸体少一些,但还是不能大意。 一众牛高马大的男人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掀起了棺材的盖子,放到了一边去。 徐静和萧逸在远处站了一会儿,等尸气散得差不多了,才走了过去,只见棺材里直挺挺地躺着一具白骨,上面的血肉早已是腐烂液化,或是被细菌分解,或是被微生物和各种小虫子啃食殆尽了。 这天底下,只有死亡这件事是公平的,不管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到头来都只会剩下一副白骨。 跟在萧逸身旁的一个男人道:“郎君,徐娘子,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是时常跟在萧逸身旁的其中一个侍卫,徐静认得,他的名字叫程晓。 徐静带好手套,道:“劳烦把我一会儿说的话记下来。开始了,死者身长约五尺五寸(约为一百七十厘米),男性,右脚脚腕处的骨头有骨裂现象,应是生前受过伤。” 这些,都符合曹博士生前的情况。 徐静细细检查了一番后,突然从死者的骨盆前侧提取了一块骨头,道:“架锅煮水。” 一旁的侍卫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徐娘子确实带了口锅过来,可是他们没想到,这口锅是真的要用上。 徐娘子要架锅煮什么?总不能是煮这具尸体罢! 直到徐静朝他们递去了一个眼神,程晓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来人,立刻架锅煮水!” 锅架起来后,徐静便把从棺木里拿出来的那块骨头扔了进去。 萧逸找来的那个仵作不由得凑上前来,道:“徐娘子的这种验尸法子,某先前也见别的仵作用过,叫煮骨验尸法罢?可某记得,这种法子通常是用来查验死者的死因的,而且一般是所有尸骨一起煮,徐娘子为何只煮其中的一块骨头?” 第238章 见过上千具尸骨(一更) 徐静向来尊敬好学敬业的人,闻言看向那仵作,淡淡一笑道:“我煮骨不是为了查死者的死因。” 仵作一怔,不是为了查死因,还能为了什么? 徐静重新把目光投放到正静静地躺在锅底的骨头上,道:“我劳烦黄仵作找的东西,黄仵作可找到了?” 这个仵作姓黄,是城外一处义庄的守门人,仵作到底是贱业,愿意当仵作的人没多少,有能力的仵作更是少之又少,很多小的县城没有专门的仵作,要验尸的时候,只能到街上去找对尸体了解多的人来临时充当仵作,卖牲畜的和在义庄里工作的人,往往是头号的选择。 对于这个黄仵作来说,在义庄守门才是正职,偶尔才去帮县衙查一下案子,但他对验尸一事充满热情,萧逸便是在查某个案子时与他结识的。 那个黄仵作愣了愣,一边点头一边拉过他带过来的一个包袱,嘀嘀咕咕道:“幸好某在义庄做了几十年的事,平日里有留下尸骨研究的习惯,否则还真无法做到徐娘子交代下来的事情……话说徐娘子要这么多死者盆骨前端的骨头做什么?” 他打开包袱后,周围的人才惊觉,里面的竟都是人骨!一共有三块,看起来竟然都是同一个部位的骨头。 徐静扬了扬眉,笑了,“不愧是黄仵作,帮大忙了。” 一边说,一边拿出早先准备好的颜色各异的绳子,给每个骨头都绑上了,也统统扔进了锅里。 围观众人:“……” 徐娘子这是嫌这锅骨头汤不够料? 做完这一切后,徐静才慢慢解释道:“这块骨头叫耻骨联合,位于人腹部最低部位的中间,耻骨联合面的形态随着人的年龄增长,会呈现出很强的规律性,我这会儿煮骨,是为了剔除骨骼上付着的组织和灰尘杂质,让耻骨联合面的特征更加明显地呈现出来。” 黄仵作一怔,“所以,你才要某按照年龄去挑选骨头!你是想确定这个死者的年龄?可是,某听闻,这个死者是国子监的博士,死的时候年龄很确定,就是四十三岁!”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37节 “前提是……” 徐静顿了顿,沉声道:“这具尸体,确实是那个博士的。” 众人心头一震,瞬间明白了徐娘子开棺验尸的目的。 徐娘子这是怀疑,躺在这副棺材里的人不是曹博士?! 大概过了两刻钟,徐静才让人把锅里的骨头都拿了出来,黄仵作带来的都是些陈年老骨了,上面已是基本没有人体组织付着,但徐静从棺材里拿出来的那块骨头,多少还残留着一些人体组织,负责把骨头捞上来的人看着躺在锅底的一些腐肉和碎骨头渣子,差点没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徐静却面不改色地走到那些骨头前,用早便准备好的干布把这些骨头都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随即拿起一块绑着红色绳子的骨头道:“这个死者,死的时候应该还不到十七岁。” 黄仵作一怔,连忙问:“你……你如何得知?” “你看这块耻骨联合面,嵴沟交替,中部最高,沟内布满类似蜂窝状的小孔,这是六到十七岁的人的耻骨联合面特征。” 徐静说完,又拿起一块绑着黄色绳子的骨头,道:“这个死者,死的时候应是二十三到二十五岁,这个年龄段的人,耻骨联合面上的嵴沟开始模糊或消失,女性腹侧下缘形成斜面,男性则是会形成斜坡。” 说完,又拿起一块绑着蓝色绳子的骨头,道:“这个死者应是三十到三十四岁,耻骨联合面明显平坦,有的还轻度下凹,背侧的缘则开始外张。” 黄仵作已是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徐娘子说的竟是全对!全对! 他虽然一直在研究尸骨,可供他研究的尸骨到底不多,他虽然也察觉到了不同人的一些骨头会有轻微的不同,却无法去深究其中的规律。 徐娘子这本事,不是看过上千具不同年龄的尸体骨骼,都不可能练就!她……她到底是什么人! “而这一块骨头……” 徐静最后,拿起了从棺材里拿出来的那块骨头,冷声道:“显然并不属于曹博士!而是属于一个年龄在三十五到三十九岁间的男人!这个年龄段的人的耻骨联合面下凹会更严重,背侧缘外张也会更厉害!” 一边说,她一边把那块骨头,放在了那块属于三十到三十四岁的人的骨头的旁边,这般直观地一对比,大家顿时都看出差异来了,不禁都一脸诧异。 这副棺材里的,竟然真的不是曹博士的尸体! 那真正的曹博士,又去了哪里? 一直在一旁静静看着的萧逸这时候道:“你心里已是知道凶犯是谁,又该如何找出凶犯了罢?” 徐静点了点头,她其实早已想到了真相,这一回开棺验尸,也不过是进一步确认她心中所想。 她暗叹一口气,道:“明天,我便去国子监抓拿凶犯。” 要是再晚一些,只怕一切都来不及了。 谁料,第二天一早,徐静刚吃完早膳,春阳就匆匆来报,说赵景明和赵少华来了。 这两人竟然同时到来,徐静微微蹙眉,心里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快步走到了前厅,就见赵少华猛地站了起来,焦急道:“阿静!景安今天一大早就派人给我传信,说……说大理寺的人来了他们国子监,到处扬言说找到凶犯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赵景明也急声道:“他们是真的找到凶犯了?别又是像先前那样乱抓一通!哎哟,急得我,连军营都没心思去了!” 这些天他每天都要去军营上值,没法跟着他们一起去查案,早已是急得他抓耳挠腮了。 徐静看向他们问:“赵九郎可有说,他们抓的是谁?” 赵少华摇头,“他没说,可能是他叫人传信的时候,大理寺还没抓到人呢!” 徐静沉了沉眉眼,道:“我们先去国子监再说!” 几人迅速来到了国子监,刚走进国子监的大门,就见到一队官兵正押着一个身材矮小瘦弱的少年在往外走,王七郎和其他两个大理寺的官员一副春风得意的表情走在最前头,两边围满了看热闹的学生。 而那个被官兵押着一脸绝望激动的少年,不是虞洋又是谁! 不好的预感成了真,徐静深吸一口气,快步上前拦住了王七郎一行人,沉声道:“王少卿请慢!犯下这一系列凶杀案的人,并不是王少卿手上的虞郎君!” 第239章 你这蠢货!(二更) 王七郎没想到这女人会突然蹦出来,原本笑容满面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嘴角微扯,讥讽道:“徐娘子,我知道圣上亲自开口让你查案,你却什么都没查出来,面子上定是挂不住,只是这话也是不能乱说的。 我大理寺可是正经办案的衙门,可不会没有证据便乱抓人,这虞洋在大理寺查案期间袭击我大理寺的官员,用来作案的弹弓已是从他的宿舍里找到了,他的宿舍里还藏着三撮头发,我已是让仵作去确认过了,何安明的尸体上,就有一截莫名其妙断了的头发,那三撮头发的其中一撮显然是何安明的,另外两撮,定然也是其他两个死者的! 你说,他不是凶犯,谁会是凶犯!” 徐静不知道他们怎么就突然查出了虞洋,难道是她昨天没有藏好? 听到王七郎的话,她忍不住冷冷一笑,道:“就凭一把弹弓和三撮头发,你就断定虞郎君是凶犯?大理寺办案也未免太武断了!” 王七郎脸色迅速变得狰狞,“你说什么?!那你说说,如果不是凶犯的话,谁会有三撮死者头上的头发?!你不会也要像这小子一样,说什么这是鬼给他的胡话吧?!” 身后的虞洋顿时激动地嘶吼道:“就是鬼给我的!是曹博士的鬼魂给我的!那几个人渣,是曹博士替天行道杀的……” 他话音未落,就被一旁一脸不耐的兵士重重地呵斥了一声,“闭嘴!” 徐静没看虞洋,只淡淡地看着王七郎,道:“那不是鬼给他的,是凶犯给他的。凶犯把那三撮头发给他,就是为了把罪行诬陷给他!” 虞洋一怔,猛地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又愤怒的表情道:“你胡说什么!曹博士怎会……” “对于一个对无辜女子见死不救、甚至连站出去给她作证的勇气都没有的人,你认为你口中那个替天行道的鬼,真的会打从心底里感激你吗?!” 徐静见他至今还一副自以为是的天真,忍不住扬高声音,嗓音冰冷道:“凶犯把头发给你,不是你自以为是的感激,而是在他心里,你也是他的仇人之一!他打算在杀死害死曹娘子的那四个人后,就把罪名嫁祸到你身上!你这蠢货竟是到现在都不清楚?!” 虞洋张了张嘴,一副傻了的表情看着徐静。 徐静冷声道:“我虽然也不齿你这个行为,但杀人的不是你,就不是你!何安明是被人生生掐死的,凶犯掐死他的时候显然十分愤怒,用了很大的力气,把死者的舌骨都掰断了,这力气,不是身材矮小瘦弱的虞郎君会有的! 王少卿若是觉得这还不能说服你,可以去问问贵香院那天当值的伙计,虞洋外形特别,如果他在何安明死去那天去过贵香院,接待过他的人不可能没有印象! 而且,如果不是事先去贵香院踩过点,凶犯不可能那么清楚何安明的包房在哪里,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地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潜进房间里,所以凶犯在何安明死去那天,绝不是第一回去贵香院!” 王七郎没想到这女人竟还真的能说出一二三点来,不禁沉了脸色,“他是怎么打探到何安明的包房的,又是怎么潜进去的,等我把凶犯带回大理寺自是会查明,就不劳徐娘子费心了。” 查明?只怕他把人带回去后,不管能不能查出什么,都会咬死虞洋就是凶犯罢! 徐静冷笑一声,道:“王少卿还没完全确认虞郎君就是凶犯,就一口一个凶犯地叫他,让我如何放心?今天有我在这里,就不可能让王少卿把虞郎君带走!” 王七郎没想到徐静竟是如此嚣张,忍不住怒声道:“徐氏,你凭什么……” “凭我是圣上钦点破案的人!凭我知道真正的凶犯是谁!” 徐静这话铿锵有力,落地有声,周围原本就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学子,这会儿都不禁议论纷纷起来—— “徐娘子说得对啊!虞洋那小身板,怎么看都不像能杀死那三个人的样子!” “大理寺的人说虞洋是凶犯的时候,我就觉得荒谬!徐娘子不愧是圣上都认可的女神探,竟然有胆子和大理寺叫板!” “说实话,我还蛮想听听徐娘子说的凶犯是谁。” 事情一下子就被徐静这两句话架了上去,王七郎狠狠地瞪着面前的女子,一时进退两难。 这女人再可恨,也有圣上在背后撑腰,若他不管不顾地把虞洋当成凶犯带回去,相当于打圣上的脸! 这贱人!他倒要看看,她能找出一个什么凶犯来。 他查了三个多月都查不出的案子,他可不信她短短几天就能查出来! 王七郎一脸阴狠地看着徐静,冷声道:“哦?那徐娘子不妨说说,你认为凶犯是谁?” “凶犯就是……” 徐静顿了顿,道:“大约一年前死去的曹博士,曹默凡!” 徐静这句话落下,别说王七郎了,就连旁边的学子都一脸看疯子的表情看着她。 这徐娘子是认真的吗?凶犯竟是一个死人?! 王七郎反应过来后,忍不住仰头一阵大笑,讥讽又荒谬地看着徐静道:“你别开玩笑了!我是圣上都要为你臊得慌……” “我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 徐静嗓音冷然道:“虽然在世人看来,曹博士早已是在约一年前死了,但那时候死的不是他,而是曹博士在外头找的一个和他身量差不多的人!曹博士是被烧死的,所有人都说,当初灭火后,曹博士已是面目全非,因此,没有一个人真正地见过曹博士死去时的样子!” 众人都一脸怔然地看着徐静,就听她继续道:“我昨天跟圣上禀告过后,曾到了曹博士的坟墓处开棺验尸,我已是遣人叫了昨天负责验尸的黄仵作过来,很快就能到。 一年多前,曹博士的独女曹婉仪被何安明等人绑架到了城外凌辱致死,曹博士杀死这几个人,就是为了他女儿报仇!当初,也许是在他调查杀死女儿的凶手时,察觉到了什么,所以干脆放了一把火伪造自己死亡,以便让凶犯放松警惕,更好地找出真相。 谁料曹婉仪被何安明等人绑架时,被虞洋看到了,虞洋受不住良心的拷问,在曹博士坟前说出了一切,恰巧被躲在了一旁的曹博士听到,这才策划了这一系列案件,并打算把这些案件嫁祸到虞洋身上。 我也已是遣人查过了,在曹博士的宿舍走水的前几天,国子监附近有一户人家的男主人失踪了,那男主人的身形和曹博士差不多,就是年龄比曹博士小几岁,而曹博士跟那男主人有私交。” 这要感谢萧逸,昨晚遣人连夜帮她调查,又一大早去了那户男主人家中询问情况。 王七郎越听脸色越沉,忍不住咬着牙道:“你说得倒是精彩,简直比店里说书的还精彩,那人呢?你所谓的一年前诈死的曹博士又在哪里?!” “我这不是正要找么?” 徐静嘲讽地一扬嘴角,道:“若不是王少卿大肆宣扬抓到了凶犯,我也不会急急地赶过来。一个人的样貌可以通过化妆等手段改变,但人还是那个人,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从先头几个案件来看,曹博士定是隐藏在了国子监里,而且应该是一个不怎么起眼的身份,例如杂役、花匠之类,他腰间有一块自娘胎带出来的胎记,大概巴掌大小,因为那个地方平常人看不到,他伪装时也没必要把那块胎记去掉,即便去掉了,也定是会有痕迹残留。 只要把这一年里来到国子监工作的仆从和杂役彻查一遍,就定能找出曹博士!” 很快,徐静安排下去的人就把国子监所有这一年里来到国子监的仆从和杂役聚集在了一起,由大理寺和她各出一个人,逐个查验。 突然,负责帮他们把人都聚集起来的一个助教突然高声道:“高盛,那个平日里在外院做杂役的高盛呢?!怎么到处都找不到他的人?!” 第240章 他仅剩的良心(一更) 很快就有人回应那个助教,“不知道啊,我记得高盛是同样在外院的花匠孙强通知过来的,方才我问了孙强,孙强很确定他已是通知到位了。” 徐静心一沉,快步走上去问负责把人聚集起来的那几个人,道:“除了那个高盛,其他人都来齐了吗?” 方才问问题的助教站出来回答道:“是,就差高盛了。” “那个高盛是什么时候来国子监的?” “大概是……半年前。”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样貌、口音、性格、行为习惯等地方,可有让人在意的地方?” “我记得高盛性格很孤僻,皮肤黑黄黑黄的,长得很是其貌不扬,整天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而且……他是个哑巴……当初我们本来没想要他,但他识字,又什么脏活累活都肯干,才把他留下了。” 徐静嘴角微抿,一字一字道:“我大概知道,他在哪里了。” 此时的国子监宿舍。 因为听说大理寺来抓凶犯了,圣上钦点的女神探更是当场和大理寺的人叫板,原本就好奇心旺盛的学生哪里坐得住,纷纷到了前头看热闹。 偌大的国子监宿舍,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的。 守在蒋正道门前的两个男人也不由得低声闲聊了起来——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38节 “不会真的破案了吧?郎君这段时间奇怪得紧,若凶犯被抓了,应该也能恢复正常罢。” “哎,希望吧,天天守在这里都无聊死了……国子监里都在传,凶犯下一个要杀的就是郎君,所以郎君才这么怕罢……” 突然,一个穿着灰色布衣、手里拿着一把扫帚、眉目阴沉的男人朝他们走了过来,其中一个男人立刻警惕地走上前,厉声道:“谁?!你是外院的杂役罢?来学生宿舍做什么……” 话音未落,却见面前的男人眼中冷光一闪,突然抬起扫帚,从里面抽出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 这把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扫帚竟是另有乾坤! 两个男人大惊失色,然而不待他们反应过来,就被面前的男人一刀一个砍翻在地,男人随即快步上前,啪一声推开宿舍门,里面的蒋正道和陪在他身边的一个小厮听到动静,早已是吓得缩成了一团,见到仿佛地狱阎罗般立在大门口的男人,蒋正道眼眸一凸,多日来的噩梦成了真,吓得连滚带爬地尖声道:“来人啊!救命!救命!” 男人冷着一张脸快步上前,一把按住拼命想爬往窗户边的蒋正道,另一只手高高举起利刃,就要砍下去。 突然,远处一颗石子猛地击中了他的手臂,男人手一麻,手中的利刃就这样掉落在地,下一息,好几个兵士鱼潮般涌了进来,迅速上前制住了男人,高声呵斥道:“不许动!外面已是被官府的人包围了!你逃不掉了!” 原本还在不断挣扎的男人——曹默凡闻言,浑身一僵,知道自己终是赶不上了,痛苦地闭了闭眼睛,突然,凄凉地大笑出声。 恰好在这时候赶到了门口的徐静等人看着疯子一般不停大笑的曹默凡,都脸色复杂,也跟了过来的国子监众人忍不住失声道:“高盛,你……你会说话?!” 徐静沉眸看着他,道:“他当然会说话,他只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才装成了一个哑巴,毕竟样貌容易伪装,口音和语气却不容易改变,可是如此?曹博士!” 曹默凡一双麻木阴冷的眼睛顿时牢牢攥住了徐静,扯了扯嘴唇,道:“是你……是你把我找出来的?没想到啊,为了给我的婉仪和夫人报仇,我都特意让自己‘死’了一回了,竟然还有人能找出我。 你有这样的能耐,为什么当初不能找出杀死婉仪的这四个人渣,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为什么?!” 许是许久没有说话,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 徐静看着他,轻叹一口气,道:“你的心情我理解,当初的案子,我没有参与,我不方便说什么,但你为了报仇,已是完全泯灭了自己的良心,当初你找来用来伪造假死的卢大志,他并没有做错什么,甚至一直崇拜着在国子监做博士的你,你怎么可以……” “我管别人怎么样!我的良心就是我的女儿和我的夫人!世人从没有善待过我,我又为何要善待他们!” 曹默凡的额角青筋暴起,神情狰狞地怒吼道:“我恨不得所有人都为我的女儿和夫人陪葬,只报复当初杀死我女儿的那五个人渣,已是我仅剩的善良!” 因为无法相信徐静的话,也跟着跑了过来的虞洋听到这番话,整个人踉跄了一下。 曹博士说,五个人渣……杀害曹娘子的人分明只有四个。 第五个人渣,说的是他啊! 原来,徐娘子说得没错,是他自以为是,是他伪善…… 他理智上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可原谅,却还是可耻地希望,有人能原谅他,希望在别人眼中,他还是一个心有大义的人…… 徐静见他情绪激动,暗叹一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淡淡道:“把人带走罢。 当初那四个人做的事情,我已是掌握了充分的证据,待我整理好后便会呈到朝廷。 应该受到惩罚的人,一个也不会漏。” 最后一番话,她是说给曹默凡听的,也是说给蒋正道听的。 曹默凡杀害了无辜的卢大志,犯下了弥天大罪,但也不代表当初那四个人做的罪行,可以被抹去。 案子虽然是徐静破的,但有资格审理犯人的是大理寺,徐静把曹默凡交给大理寺的人后,没看王七郎阴狠狰狞的脸色,转身就离去。 她倒不怕王七郎再出什么幺蛾子,这次抓凶犯的全过程,国子监的人都看在眼里,大家自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赵景明犹豫了一下,没有随她们一起离开国子监。 赵少华道:“小六应是去看我公公去了,这个案子真相大白,我公公应是会很自责,不管怎么说,那四个人确实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迫害了其他学子。” 虽说宋祭酒并不知情,但这件事发生在他掌管国子监期间,他多少是要负起责任的。 因为这件事,赵少华心情也不太好,没有陪徐静回去,就回宋家了。 回去路上,春阳忍不住叹气道:“每个案子背后的故事都又残忍又悲情,仿佛直面人性的恶,案子查多了,感觉对人性的恶意都要麻木了。” 第241章 你终于愿意和我说话了(二更) 春香的性子没有春阳细腻,闻言撇了撇嘴道:“说得好像是你查案子似的,娘子都还没说什么呢。” 春阳立刻瞪了春香一眼,作势要打她,春香连忙躲到徐静背后嬉笑着讨饶,马车里的氛围才渐渐好了起来。 玩闹了一阵子后,春阳才收敛了起来,说起了正事,“这几天娘子光顾着查案了,空余的时间给紫苏她们上课都不够,更别说准备月底婚礼的事情了,娘子接下来就别乱跑,好好为月底的婚礼做准备才是!” 紫苏她们便是周启先前帮徐静找的那几个小医女,因为她们都是孤儿,名字起得歪七扭八的,连叫大丫的都有,徐静干脆以药材为名,给她们重新都起了名字。 先前紫苏她们都是程显白在教,但前一段时间,程显白和程青青带着她培训完的三个天逸馆大夫回安平县重开杏林堂了,短时间内无法回来,徐静只能亲自教导。 看着春阳一副“娘子不答应我就死谏”的表情,徐静轻咳一声,道:“好,但很多时候,不是我主动找事,是事情找上我啊……” 她也很无奈好不! 春阳顿时满意地笑笑道:“娘子放心,全西京的人都知道娘子和萧侍郎月底要复婚,有点眼力见的都不会再来打扰娘子的!” 然而,春阳的话才刚说出去,就被啪啪打脸。 几人刚回到家中,守门的侍卫就迎了上来,脸色怪异地道:“娘子,方才有客人来了,因为娘子不在,只能由文嬷嬷做主先把他们迎了进去招待。” 客人? 她这里除了赵少华和赵景明他们会来,还会有什么客人? 徐静微微扬眉,道:“他们可有说自己的身份?” “说了。” 那侍卫顿了顿,道:“他们说,他们是娘子母亲那边的人。” 母亲那边的人…… 徐静微怔。 春香怔然过后,忍不住激动道:“娘子,定是许家的人!他们定是知道娘子要和萧侍郎复婚,特意赶过来了!” 春阳却是想得比较多,咬了咬唇道:“许家的人怎么现在才过来?明明,娘子当初……被迫离开西京时,他们都没有来找过娘子。” 这大半年,他们别说来找娘子,甚至连封问候的书信都没有! 这也是春阳后来没有坚持让娘子去汴州投靠许家的原因。 如果他们真的关心娘子,在娘子发生了那样的大事后,怎么可能一声不吭? 春香有些纠结地道:“可能其中有什么误会?这么多年来,许家一直都很关心娘子,咱们在庄子上时,也是多亏许家,生活才能过得那么好,他们怎么可能不在乎娘子?何况,当初,是娘子先不愿意见他们……” “春香!” 春阳立刻呵斥道。 春香不由得焦急道:“我……我没有指责娘子的意思,我只是想说,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 徐静一直沉默着,这会儿才轻声道:“进去再说。” 她虽然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却始终不愿意多探索,这里面有太多负面情绪是一回事,她刚来到这个世界,需要拼命过好自己的生活,也是一回事。 只是,她不探索,却不代表能逃避原主的过去,就像她无法逃避徐雅他们一般。 徐静慢慢地走了进去,还没走进前厅,坐在里面的一众人就无比急切地站了起来。 却见里头一共有四个人,一个身材高大、留着八字胡、眼神犀利的中年男人,一个看着有二十多岁、容貌白净、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衣的清隽男子,一个眉眼和上一个男子有几分相似、但明显要年轻一些的男子,和一个十五六岁、容貌清秀、穿着一身橙色衣裙的少女。 他们见到徐静,显然都十分激动,异口同声地道: “阿静!” “表姐!” 见到他们,徐静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他们对应的身份。 中年男人是许四海,是原主母亲的亲大哥,原主的大舅,也是许家这一代的掌权人。 另外两个男子,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衣的是许淮安,是许四海的长子,也是原主的表兄,年龄小一些的男子是原主的表弟,也是许淮安的亲弟弟——许淮扬。 而橙色衣裙的少女是许四海的小女儿,原主的小表妹许怀瑾。 徐静看了他们一眼,淡淡一笑道:“大舅,表兄,表弟,表妹,你们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徐静这态度显然让他们很是讶异,一众人怔怔地看了徐静一会儿,许四海突然上前一步,一个八尺男儿,竟是激动得热泪盈眶,“阿静,你……你不避着我们了?你终于愿意好好地跟大舅说话了?” 许淮扬年纪小,性子没那么稳重,快步走了上来焦急道:“表姐,你别怪阿爹和大兄,当初的事情,他们也不知情,全是杨全福那小人背主求荣,一直欺瞒着我们!当初……当初徐家要把你嫁去武顺侯府的事,我们是真的不知道!” 随着他们说的话,徐静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一幅幅画面。 原主被丢到庄子上后,许家人曾想把她接到汴州,然而徐广义不同意,原主到底是徐家的女儿,徐广义当时已是当上了工部侍郎,哪是小小一个许家可以抗衡的,许家只能放弃。 但许四海随即亲自去了西京跟徐广义谈判,他们不带走原主可以,但原主在庄子上的生活,必须由他们许家负责。 徐广义对这件事本来就不上心,温氏更是恨不得不在原主身上花一个铜板,便同意了。 那之后,许家派了一个管事带着若干个仆从来了西京,专程照料原主的生活,这个管事就是许淮扬嘴里说的杨全福。 杨全福对原主很好,便连春阳春香这两个丫头,也是他帮原主找回来的,他按照许家的指示,给原主找夫子上课识字,妥善地安排原主的生活,许家人便是再想亲自照料原主,也无奈于汴州和西京相隔了上千里远,一年也最多来看望原主一到两次。 因此,原主对杨全福,有时候比对他们还要亲昵。 只是,那时候的他们哪里知道,不信任的种子,早已是在那时候便埋下了。 第242章 不会让你受到一丝委屈(一更) 许家对原主向来十分慷慨,每年都会给原主送去一大笔生活费,原主的生活也确实过得可以,至少不愁吃穿,但还是不能跟城里的权贵娘子们比。 每回,原主听到从西京城里过来的人描述城里的权贵娘子们的生活,小小的心里都又是愤怒又是嫉恨。 许家确实保证了她生活上的富足,也尽可能地给了原主他们能给到的关怀,却忽视了,原主自从亲娘死后一直积攒在心里的恨意,这样的恨意靠着每年有限的陪伴是化解不了的,在许家人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原主的性子一点一点扭曲,逐渐变得偏执。 到了十五岁那年,徐广义为了把武顺侯府的婚约塞给原主,把她召回了西京。 原主自是撒泼打闹,死活不愿意嫁给吴三郎,然而,就在那时,奉命来说服她的,却是她向来当成父亲一般尊重的杨全福——她的杨叔。 那是原主脑海里除了母亲去世那一年外,最黑暗的一段记忆。 那时候,跟着杨全福一起来说服原主的是温氏和徐雅,他们说,连许家也已是同意了她和武顺侯府间的婚事,许家也不愿意继续养她这个拖油瓶,这么多年来,许家对她已是仁至义尽了,何况,她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孽种,除了拖累许家,根本无法给许家带来一点好处。 相比起她,许家还更重视他们徐家,每年都要给他们徐家送来一大笔银钱,就是为了抱上他们徐家的大腿。 而她,只要保证好吃穿,不被饿死就是了。 原主无法相信,这么多年来,唯一对她好的只剩下许家了,她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拉住杨全福,咬牙问他,这可是真的?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39节 杨全福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拂开她的手,道:“温夫人说的都是事实,娘子还是叠起心思,好好备嫁罢,冲着你是许夫人唯一的女儿,郎主他们怎么也不会亏待你,多少会给你备上一份过得去的嫁妆。” 就是杨全福这一番话,让原主的心彻底崩溃了,也让她心底已是近乎扭曲的恨意再也压抑不住,这才不择手段,嫁给了萧逸。 也因为嫁给萧逸后,萧逸没有如她所想的,帮着她把徐家那群人踩在脚下,心态越来越扭曲,最终招致了那样的结局。 在原主嫁给萧逸后,许家一直想见她,但原主那时候认定了许家跟徐家是一伙的,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听他们解释,他们强行要见她,就闹自杀,吓得许家人后来只敢远远看着她,再也不敢靠近她一步。 也不知道是不是憋着一口气,后面许家派人给她的嫁妆和银钱,原主统统没要,只靠着以前在庄子上攒下来的钱,和萧逸每个月派人给她送的生活费过日子,这才导致她被赶出西京后,身上没有多少银子,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 这也是原主当初,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去汴州投靠许家的原因之一。 所以,许四海他们如今见到徐静竟然愿意好声好气地跟他们说话,才会这么激动。 许淮扬说完后,见徐静一直不说话,忍不住焦急道:“表姐,你是不是还在恨我们?你……你一定要相信我啊!阿爹和大兄真的毫不知情,就连徐广义那混蛋把你接回西京,杨全福那小人也没与我们说……” “我知晓。” 徐静看着他,淡淡一笑道:“杨全福被温氏收买了,温氏所谓的你们每年给徐家送的钱,其实是给我的,杨全福把你们给我的生活费的一大半都给了温氏,后面更是配合温氏逼迫我嫁给吴三郎。” 这些事实其实不难看清,可悲的是原主那时候的心态已是完全扭曲,这才一叶障目,把唯一对她好的许家丢了。 这件事也不能怪原主,只能说,她的人生就是一场悲剧。 她方才沉默,只是不知道怎么回应他们,许家人她自是理解的,但她终究不是原主,真正的原主,至死,还在恨着他们。 “表姐……” 许淮扬顿时感动得眼泪汪汪。 他就说,只要好好说清楚,表姐定是会理解他们的! 许四海也是忍不住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拉起徐静的手拍了拍,满目悲戚道:“阿静,你能理解大舅就好,你竟是……竟是变得这么懂事了,你阿娘天上有知,定是会很高兴。” 在场所有人都很激动兴奋,唯有许淮安一脸怔然地看着徐静,仿佛一下子不认识她了一般。 徐静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按下心底里的低叹,突然道:“有件事,我想问一下大舅,先前我被赶出西京那件事,大舅定是知道罢?为何……那时候大舅不过来,直到现在才找过来?” 她理解许家当初被小人坑害了是一回事,她现在要弄清楚许家对她是否无害,是另一回事。 她到底不是真正的徐四娘,无法完全把许家看做自己的亲人。 许四海一怔,连忙道:“阿静,大舅不是故意的,你……被赶出西京那会儿,你外祖母刚好去世了,大舅忙着给你外祖母料理后事,没有精力关注你那边的事情。 因为先前杨全福的事,大舅也不敢随便派人到你身边了,总觉得必须亲眼见到你,才能知道你的真实情况。直到前几天我们到了西京,大舅才知道,阿静这段时间竟是受了这么多的苦。 阿静,你……怪大舅也是应该的,大舅总是不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在你身边。” 有件事,他也不敢跟阿静说,她先前嫁给了萧七郎,他其实很放心,虽然她在那样的情况下嫁过去,萧七郎不可能把她当成真正的夫人看待,但那男人他亲眼见过,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即便他不会像寻常夫君那样疼爱阿静,也绝不会亏待她。 何况,那会儿,萧家的嫡出七郎,其实没必要娶阿静为妻,那件事对他来说也是一件无妄之灾,他愿意把阿静抬进家里做个妾,已是很难得了,却没想到,萧七郎直接娶她为妻。 虽然只是一个有名无分的妻,也总比无名又无分的妾好。 阿静待在萧家,比她待在徐家,让他放心多了。 他却哪里想到,他不过安排了个葬礼回来,事情就发生了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 徐静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叹一声道:“自是不怪的,我也知道,大舅不会真的不管我。” 许四海顿时喜上眉梢,拍打徐静手背的力气,不禁加重了几分,激动得脸都红了,“好!好!阿静,大舅再也不敢放你独自一人了,你这回就跟着大舅回汴州罢!大舅定是会照顾好你! 你小时候,大舅就说过,等你长大了,就让你嫁给安儿,幸好安儿至今还没娶妻,那些人让阿静受委屈了,以后你到许家来,大舅定不会让阿静受到一丝委屈!” 第243章 一个造化(二更) 在场的人,除了许家人,都狠狠一怔。 这许家人难道不知道,徐娘子月底就要和萧侍郎复婚了么? 徐静怔然了一会儿,试探着问:“大舅,你可知道我如今为何住在这里?” “当然知道!大舅一进西京,就找了人打探你的消息。” 因为先前徐静不愿意见他们,他们想知道徐静的消息,只能找人打探。 许四海一边说,一边气愤道:“那个人竟然说,你如今已经不是萧七郎的夫人了,大半年前,你因为得罪了那什么西宁公主,被萧七郎休弃,又被那满屋子小人的徐家逐出了家门! 幸好那个人知道你如今住在这里,大舅什么也来不及想就赶了过来。 说起来,阿静,你哪里来这么大一栋房子?” 向来精明的商人,因为被愤怒和担忧冲晕了头脑,竟是直到如今才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 徐静默了默,道:“那个人就说了这么多?”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来着,但大舅听说你被逐出了家门,急都要急死了,哪里还有心情往下听!” 许四海愤愤道。 原来如此! 徐静默默地望了望天,才轻咳一声道:“大舅,我无法跟你去汴州,因为我月底要和萧侍郎复婚了,而且,我在这里已是有了我自己的事业……” 话音未落,她就见面前的许家人用震惊得仿佛生吞了一只癞蛤蟆的表情看着她,顿时闭上嘴巴,十分贴心地给他们消化的时间。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许淮扬,他眼眸猛瞪,道:“表姐,那男人休弃了你,你怎么还要跟他复婚!这样的话,大兄怎么办?大兄可是……” “二兄!” 许怀瑾连忙呵斥了他一声,这小丫头看着活泼张扬,却是个有分寸的,至少看起来比许淮扬稳重。 徐静下意识地看向了站在最后面的许淮安,却见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双浅色的眼眸似乎含着一丝悲哀和痛楚,一直看着她,看到她看过来,微微一扬唇,朝她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意。 从方才起,他就一直没说话,仿佛独立于所有人之外。 但徐静知道,他一直在看她。 脑海里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一幕又一幕,小时候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少女初长成时的青涩心意,无声期待,还有觉得自己被背叛了时的痛苦愤怒。 正是因为先前太在意,在以为自己被背叛了时,才会那么愤怒。 那之后,许四海和许淮安来找过原主很多回,在原主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见他们时,许淮安便是如现在这般,一双温柔的眼睛里溢满悲伤和痛楚,静静地看着她。 看得原主的心都软了。 徐静想,其实原主有那么一刻,是想相信他,原谅他的,但那时候的她,已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而她不是原主,更是无法回应他的这份感情。 许四海这时候,也终于回过神来,道:“阿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莫非……莫非自家表侄女又用了什么对自己不负责任的手段? 徐静哪里看不出他在想什么,道:“大舅,我和萧侍郎在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们是自愿复婚的,萧侍郎……对我很好,我也不是以前的徐静了,我会过好自己的生活,你不用担心。” “可是……” “大舅先前听事情只听了半截,不妨再去问问别人,如今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徐静淡淡一笑,道:“大舅愿意的话,我也可以说给大舅听。” 许家人对原主的担忧和关怀,她很清楚。 但她也不能为了他们,硬生生地去接受他们的照顾,她自己也不愿意。 看着面前女子大方明艳的笑容,许四海有些怔然。 他似乎这一刻,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家外甥女变了,她早已不是以前那个孤苦无依,需要他时时刻刻为之操心的小女娃了。 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有了这么巨大的变化? 他心头突然有些苦涩,道:“可以的话,阿静与大舅说说罢。” 徐静于是让他们坐下,把她这段时间的经历,能说的都与他们说了,又把她和萧逸的感情变化,做了一些艺术加工说了出来。 听完后,一众许家人又是震惊又是难以置信。 许四海不由得道:“你说,你不但开了医馆,还……还一直在协助官府查案?你……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医术和查案之事的?” 许家人到底是看着原主长大的,没那么好忽悠,徐静只能把最开始拿来糊弄萧逸的借口又拿了出来,“在庄子上时,我因为无聊看了许多杂书,有些杂书上有教导一些医术和查案之事,我看着看着就学会了。 遭逢巨变后,我感觉自己一下子成长了不少,头脑也比以前清晰了,为了生存,只能把从书上学回来的东西拿出来用。” 春香如今已是完全成了徐静的小迷妹,闻言拼命点头道:“对,娘子也跟我们说过呢!原来那些话本子里的男女主人公花前月下时,都是聊些医术和查案之事,可惜奴婢和春阳不识字,否则也能多看看,帮着娘子分担一些了!” 许家众人:“……” 哪个好人家的娘子郎君花前月下时会聊这些事情? 她们确定那个作者……不是个怪人? 春阳也道:“可惜奴婢们以为那不过是些杂书,没有好好保存,如今好多已是丢失了。” 许四海花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让自己接受了这件事,长长一叹道:“你爱看书这事儿,杨……全福给我写信说你的情况时,也常常有提到,这种小事,他倒没必要骗我。 看来,遭遇了这样一个灾祸,对你来说却是一个造化。 可是……” 他犹豫了一会儿,终是没有说下去,道:“大舅年纪大了,没年轻时那么经得起事了,大舅还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你要和萧七郎复婚的事。” 徐静立刻表示理解,“我这里地方够大,你们在西京期间,可以住我这里。” 说完,就让春阳春香去收拾房间。 今天又是抓凶犯,又是应付突然过来的许家众人,徐静也有些累了,安置好他们后便回了房间里。 负责把许家众人带到房间里的春阳回来后,一脸担忧地道:“娘子,我听大舅爷说,他要去徐家替娘子讨回公道,大舅爷很气徐家把娘子赶出家门这件事,他说,再不济,也要把他们当初从杨叔……杨全福手里贪的钱要回来。” 当初他们虽然很气杨全福背主求荣这件事,但也没有跟徐家闹得太僵,因为想着原主怎么也是徐家的女儿,女孩子出嫁后,还是要有娘家做靠山的。 因此,徐家这么多年通过杨全福贪回来的钱,他们虽然知道,也没有去追究。 徐静微微一怔,道:“我知晓了。” 那是许家的钱,他们要回来天经地义,她既然穿到了这个身体里,怎么也得帮着许家,也算是报答他们对原主这么多年的尽心尽力。 徐静先前虽然没有太多精力想原主的事,但也曾经有过等自己的羽翼丰满后,替原主讨回一个公道的念头,也算是全了她与她这奇妙的缘分。 徐广义一路走过来,手上并不干净,很多事情徐静虽然没有证据,但根据原主的记忆,她清楚这家人经不起深查。 她已不是刚来到这里时的徐静了,现在的她,已是积累了一些成就,便是对上徐家,她也有一定的把握。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40节 第244章 男子送女子簪子的原因(三更) 为了给许家人充足的时间消化她说的事情,徐静晚上借口有些累,没有到厅堂里与他们一起用晚膳。 第二天,徐静照旧一大早就起了来,先是去和几个小徒弟例行晨读了一番,给她们分派了今天的任务,笑着道:“过几天,我要给你们进行一次小测,你们现在还在学认字,所以小测不是笔试,主要是考验你们一些基础的医理知识和药材知识,你们好好准备一番。 芫华,你是大师姐,要好好带一下几个小的。” 她这一批培训的小医女一共是五个,其中芫华十岁,是里面最大的,紫苏和紫芙分别是九岁和七岁,是一对亲姐妹,茯苓和冬葵都是八岁。 她们就像周启所说,都十分冰雪聪明,最重要的是,她们很有上进心,程显白和她教的知识,她们都很快就吸收了,让徐静十分欣慰。 听完徐静的话,一众小女娃都大声地应了一声,便四散开来开始做徐静交代给她们的任务了。 她们上课的地方是一间改造成了药房的房间,里面有各种各样的药材和医书,徐静每天固定给她们上一到两个时辰的课,其他时候她们就泡在这个药房里整理上课的笔记,以及记药材。 在她们做任务的时候,徐静就穿梭在她们中间,不时提点两句。 “紫苏,紫芙,你们这人体穴位图画得不错,但有几个地方标错了,书架上有一本专门讲人体穴位的书,你们去找来自己对照着上面的图改正一下,改完后给我看。” “茯苓,你的药材分类没有错,蒲公英和紫花地丁都是清热解毒类的药物,大胆地放下去,你记东西很快,就是总是缺乏自信,这一点要改正。” “冬葵也是,在你们磨蹭的时候,患者可能已是等不及了,医者是要谨慎,但谨慎应是因为对生命的敬畏,而不该是对自己的不自信。” “芫华,你年纪最大,也是这些孩子中学东西最快的,如果我教你的东西你都觉得掌握了,可以去书架那边找我之前推荐给你们的医书看。” 徐静和芫华说完话,便站了起来,却毫无预警地对上了一双温柔带笑的眼眸。 她微微一怔,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边的许淮安,静默了片刻,才微微一笑道:“表兄怎么过来了?” “阿爹说,你昨晚没有与我们一起用晚膳,只怕还在心里怪罪我们。” 许淮安柔声道:“今早,你又没来与我们一起用早膳,阿爹心里很不安,他说,若我们在这里让你为难了,我们便搬出去。” 徐静顿时有些头疼,“我不是这个意思,大舅这样想,真是折煞我了……” “便是阿静没有这个意思,也是故意在躲着我们罢。” 许淮安看着徐静,突然轻轻一笑道:“还是这么多年没见,阿静不知道怎么跟我们相处了?明明以前,阿静很喜欢跟我们撒娇,每回……我们要离开西京的时候,都会抱着我或者阿爹的手,哭着不让我们走。那时候的阿静……” 他的眼神移到房间里的几个小女娃身上,眼里浮现起几分怀念,轻声道:“也就跟这些孩子一般大罢。” 徐静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暗暗叹了口气。 她多少能猜到许淮安心里在想什么,她很想跟他说,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徐静,以前的徐静,早已是香消玉殒了。 只是,她终是不能这么说。 她走到了许淮安面前,道:“表兄……说得没错,前几年我那般和你们怄气,一下子见到你们,有些不知道要如何跟你们相处,但我绝对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你和大舅千万不要这么想。 大舅呢?我亲自去跟大舅解释。” 许淮安看着面前的女子,心里一阵恍惚。 真的完全不一样了。 以前的阿静,怕孤独,爱闹,又任性,会在他们要离开时,激动地哭喊着“你们要是真的关心我,就不许走!这天底下果然没有真的关心我的人!我不如死了算了!”,会故意躲起来,让他们焦急地寻遍庄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就为了看他们是不是真的关心她。 那样的阿静,让他又是爱怜,又是苦恼。 后来恨着他们的阿静,会在每次见到他们时,用仿佛淬了毒的眼神瞪着他们,激动地让他们滚,说他们对她的好果然是装出来的。不管他们怎么解释,都不愿意相信,便连阿爹痛苦得跪下来求她听听他们的话,也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就转身离去。 但那样的阿静,内里其实跟小时候是一样的。 他仍然能从她身上看到小时候哭闹着不许他们走的那个小女娃的影子。 然而,现在的阿静,大方,自信,明艳,为人处世精明内敛,甚至很多时候都让人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就仿佛一个,他从没有认识过的陌生人。 徐静见许淮安久久不说话,扬了扬眉,道:“表兄,怎么了?莫非大舅出去了?” 许淮安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淡淡一笑道:“不是,阿爹正在前厅长吁短叹呢,我们怎么劝他回房间休息,他都不听。” 徐静仿佛已是看到了许四海倔着一张脸的表情,不禁噗嗤一笑,道:“那我们现在就过去。” 两人并肩,慢慢地往前厅走着,一路上,徐静都能感觉到许淮安在不停地偷看她,她只能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不知道。 在快要走到前厅的时候,许淮安突然低声道:“你十五岁生辰时,是你住在庄子上时,我们最后一次见面,那时候,我给你送了根碧玺蝴蝶牡丹簪,你可记得?” 徐静的脚步,猛地一顿。 “那时候你很不高兴,问我是不是时常给女孩子送簪子。” 许淮安垂在两边的手,一点一点收紧,回想起那天少女嘟着嘴一脸恼怒的娇俏表情,心仿佛被针刺一般疼。 “我说,当然不是,我只送过你一个女子簪子。你又问我,为什么要送你簪子,你可知道,男子送女子簪子代表着什么?” 随着他说的话,徐静脑海中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幕又一幕的画面。 只是,可惜,她终不是记忆的主人,于她而言,她仿佛只是在看一部充满了遗憾和无奈的电影,她会为电影中的男女主人公悲伤可惜,却终究无法做到感同身受。 许淮安小心翼翼地走到徐静面前,低头看着她,温柔的眼眸中带着淡淡的渴求和悔恨,嗓音微颤道:“那时候我说,我知道,下一回见面,我就告诉你。阿静,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那时候没有跟你说我送你簪子的原因,如果那时候我说了,我们的结局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只是,天底下没有悔恨药,是我的错,我当时太弱小,没能保护好你,也没能给到你充足的安全感。 只是,阿静,从小时候起,我就在心里发誓,要照顾你一辈子。 你是真心……要跟萧七郎复婚吗?” 第245章 所谓修罗场(一更) 徐静看着许淮安的眼睛,嘴角微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 他说的那根碧玺蝴蝶牡丹簪,早在原主误以为许家背叛了她后,便被她卖了。 那是她最早卖掉的物品之一,因为她对许淮安的感情最复杂,所以对他的恨意也最大。 只是,后来,她好几次鬼使神差地想回当铺把它赎回来,都忍住了。 她纠结了许久,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身后就突然传来春阳莫名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声音,“娘……娘子,萧侍郎来了。” 徐静微愣,下意识转头,就见身后不远处,穿着紫色官服端正俊朗的男人静静地站在春阳身旁,一双黑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如一口幽黑深邃的古井,让人连那其中是否激起了涟漪都看不清。 徐静莫名地有些慌乱,快步走了过去,道:“萧侍郎怎么一大早过来了?” 看春阳的表情和语气,方才许淮安和她说的话,萧逸很可能都听到了! 他也来得太不凑巧了罢! 偏偏,她跟许淮安间的事情,又不知道如何跟他解释。 萧逸垂眸看着面前的女子,注意到她眼眸中难得外露的慌乱情绪,眼神微微一闪,便是心底再如何压抑,面上也只是扬起淡淡的笑意,道:“你昨天成功破了国子监的案子,圣上很是高兴,说这次定要大大奖赏你一番,我昨天去见圣上的时候,他问我你想要什么,因为我也不怎么清楚,所以特意过来询问你一番。” “啊,这样……” 有奖赏徐静当然很高兴,只是如今这样的局面,她也高兴不起来。 她能感觉到身后的许淮安还在定定地看着她,眼神热辣得,仿佛要在她背上开两个洞,她头一回遇到这种事情,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脑子一抽,竟然直接抓起萧逸的手,道:“我们到一边聊。” 说完,转头朝许淮安扯了扯嘴角,道:“表兄先进去罢,我一会儿就过来。” 一边说,一边已是拉着萧逸往角落处走去。 萧逸有些怔然地看着自己被拉着的手,在经过许淮安时,抬眸看了他一眼,却见他脸色灰白颓然,一双眼睛紧紧地追着拉着他的女子,眼中的悲切和恍惚,满得几乎要倾泻而出。 他被拉着的手,不自觉地就收了起来,紧紧握住了女子那只微凉柔润的手。 徐静的心有些乱,压根没有发现萧逸的小动作,直到远离了方才的修罗场,才暗暗松了口气,松了手转向萧逸,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面前的男人低声道:“可是我来的时机不太对?” 徐静微愣,连忙道:“当然不是,方才的男人……是我表兄,昨天我大舅一家来了,他们从我小时候就非常照顾我,只是前几年,我跟他们有些误会,昨天才说开了。” 顿了顿,又道:“圣上已是下旨让我们复婚,放心,我不会做出让你为难的事情。” 若他们只是普通朋友,徐静自是没必要跟他解释那么多。 但他们是即将复婚的关系,该说清楚的地方,还是要说清楚的。 若是春阳在场,定是又要捂脸叹息了。 什么叫越描越黑,这就是了! 徐静说完后,面前的男人莫名地沉默了好一会儿,她不禁奇怪地看向他,就见他扬了扬嘴角,道:“我自是相信你的。这是你第一次公开查案,就取得了这么好的成绩,圣上也有意抬举你,让你以后能有更多机会参与到官府的查案中,你可以好好想想,你想要什么奖赏。” 徐静不自觉地盯了萧逸好一会儿,觉得他确实没有异样后,才道:“金银财宝的话,圣上上回已是奖励给我不少了,房子我现在也有了……” 她突然想到了让周启一直耿耿于怀的广明堂。 他现在虽然没再提广明堂即将为军队供应药物这件事,但心里怎么可能真的不在意。 如果她借这个机会,让圣上允许天逸馆也一起给军队供应药物…… 不,不行,这样相当于虎口夺食,江家定会有意见,她也不想一下子把天逸馆架得那么高。 徐静想了许久,都不知道该要什么奖励好,干脆看向萧逸,问:“萧侍郎可有什么建议?” 萧逸更清楚官场之事,在这件事上,会比她想得更深远。 就像先前,她刚刚接触国子监的案子时,她还在想要不要插手,他已是想到了,可以让她借这个案子正式坐实女神探这个名号,让那些关于她的奇奇怪怪的流言知难而退。 “我确实有一个建议。” 萧逸道:“阿静可以借此机会,让圣上指派你成为西京府衙的外部参谋,以后,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参与到西京府衙的案子当中。” 外部参谋? 徐静微微一怔。 萧逸耐心地解释道:“各地的府衙寻求外部人员的帮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更是会有一些府衙固定和某些外部人员合作,例如很多仵作便是用这种方式,和府衙合作。 只是,他们一直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头,只是各地府衙自发的行动。 你……终归是女子,便是你借着这次国子监的案子,充分展示了你查案的能力,别的衙门也不一定愿意让你参与到他们的查案工作中,但若是由圣上开口,让你成为西京府衙的外部参谋,你便有了正当的理由继续查案。” 西京发生的各种小案子,都是由西京府衙负责,只有一些大案子或涉及到官员权贵的案子,才会移交给大理寺。 萧逸顿了顿,道:“当然,这样做,你虽然可以继续查案,但必定也会惹来众多目光,那些目光不可能都是好的,也会有如王七郎一般对你嫉恨不服,甚至暗中对你设绊子的人。 如果你不愿意……”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41节 “我愿意。” 徐静嗓音平静却坚决地打断了萧逸的话,看着面前的男人,嘴角一扬道:“应该说,萧侍郎的良苦用心,我都感觉到了。你让我当西京府衙的外部参谋,而不是大理寺的,是不想我一下子锋芒太露,被人嫉恨太过罢。 我以前,确实会担心,我如果太冒头,会无法保护好自己,但如今……” 萧逸一双黑眸,不自觉地紧攥着她,嗓音也低沉了几分,“如今如何?” 如今有你在身边,我突然就觉得没什么好怕的。 这样的话,徐静莫名地不好意思说出口,轻咳一声道:“没什么,就按萧侍郎说的做罢,麻烦萧侍郎帮我禀告圣上。 大舅他们还在等我,我先回去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 萧逸忽地,心头一空,在自己意识到之前,已是一把拉住了面前女子的手。 第246章 别的男人做不到(二更) 徐静一怔,讶异地转头看着他。 萧逸生平,头一回体会到了这种进退两难的窘迫感,静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今早派人去大理寺询问了一下对曹默凡的审问,曹默凡对他的罪行已是供认不韪。 他说,他当初诈死,是因为在查杀害曹婉仪的凶犯时,察觉有人一直在阻挠他,甚至想杀死他,他担心再这样下去,在替女儿报仇前自己就没命了,便想出了诈死这个法子。 当年,他所谓的骨折是假的,只是为了方便自己暗中行事,那时候卢大志一家时常在国子监外面卖烧饼,曹默凡偶尔会光顾他,两人就这样认识了。 卢大志小时候家里穷,没钱供他上学堂,因此他一直很崇拜有学识的人,曹默凡假装骨折期间,偷偷找到他,说自己这段时间养伤无聊,加上想分散失去了女儿和夫人的悲痛,可以抽时间教他读书认字,只是他这个样子不好时常出来,便让他每天晚上通过国子监一个偏僻的狗洞进来找他,谁料卢大志第一晚来找他的时候,就被他控制住了。 他为人谨慎,抓住卢大志后还特意等了几天,发现卢家人确实不知道卢大志来了他这里,才放火伪造自己死亡。” 因此,卢家人也是直到如今才知道,卢大志已是死了。 虽然大概的情况,徐静已是猜出来了,闻言还是忍不住叹息,道:“应该是蒋正道他们怕曹默凡查出曹婉仪之死的真相,想把他也一起杀死罢。萧侍郎,我有件事想拜托你,我想把蒋正道他们做的事写成折子呈递给圣上,只是,我终究不是朝廷官员……” “你写完后,可以拿给我,我帮你润色一下,再帮你递上去。” 徐静不禁嘴角微扬,道:“好,又一次麻烦萧侍郎了。” 看着女子那双璀璨夺目的眼眸,萧逸拼尽了全身力气,才没有放任自己心中的欲望,把她拉到自己面前。 只是,他即便再怎么不愿意松手,也没有理由继续拉着她了。 他深深地看着面前的女子,最终,只嗓音微哑地道:“天气越发凉了,记得添衣,莫要染了风寒。” 一边说,一边慢慢地松开手。 徐静不由得有些好笑,“我是大夫,自是会照顾好自己,萧侍郎才是,要注意不要受凉。” 说完,她把方才被握着的手收了回来,轻轻握了握,让春阳送萧逸出去,自己转身走了。 手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男人手心那过高的温度。 这男人最近,好像越来越喜欢拉她的手了。 好吧,她自己也时常动不动就拉他,也算礼尚往来了。 萧逸一直看着女子的身影慢慢远去,忍不住抬手,重重地揉了揉眉心。 有点麻烦,他竟是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了。 这还没复婚,等复婚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重要的是…… 阿静,是真的想跟他复婚吗? 想到方才那个清隽文雅的男子看着徐静的眼神,萧逸嘴角微抿,黑眸里涌动着一阵又一阵的狂风暴雨。 另一边,徐静刚走进前厅,许四海就急切地站了起来,脸色莫名道:“阿静,听你表兄说,萧七郎来了?” 刚好,他也想跟他好好聊聊。 徐静就知道他会这么问,做出一副无奈的模样笑笑道:“他是来了,但他是上完早朝经过这里,顺带来看我一眼,他还要回刑部当值,这会儿已是走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就担心许四海逮着萧逸后会东问西问,到时候察觉到他们的复婚是假的,就麻烦了。 许四海一怔,“这样啊……” 萧七郎如今和阿静的感情,竟这么好了,连去上值途中,都要专程来看她一眼。 他心里一时又是开心又是伤感,他到底错过了阿静多少事情?阿静现在跟他们这么生分,也是正常的。 徐静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又在胡思乱想,只能开口道:“大舅,我的意思表兄应该都跟你说了,如果你们坚持要搬出去,倒显得我不孝了,我们难得见一面,我也想多些时间和大舅你们相处。” 见许四海依然一脸颓然,徐静顿了顿,道:“再说了,我如今自己在做生意,很多事情都不太懂,还想向大舅好好讨教一番呢。” 许四海这么愧疚,是因为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疏忽了外甥女,这会儿听外甥女说有事情要请教他,哪有不应的道理,整个人顿时有劲了,道:“阿静要问什么?说起来,你说你开了个医馆,大舅可以去你的医馆看看吗?” 说起自己的生意,徐静的精神头也起来了,“我的医馆暂时还没进驻西京,但我跟一个医馆世家合作了,如今我留在西京,也是为了协助他们一起打理他们在西京的分号,并为我的医馆以后的扩张做准备。 大舅有兴趣的话,我带你们去那个医馆看看。” 许四海巴不得多了解一下外甥女这几年发生的事情,立刻便点头了。 几人随即浩浩荡荡地去了天逸馆,天逸馆刚开张没几天,门口依然是人来人往的,热闹非常。 徐静带着这么多人,也不好带着他们进去添乱,便站在门外,先跟他们大概介绍了一下周家,刚好周启和周显都在里面忙,便顺带把他们介绍给了许家人。 许四海甚是满意,连连点头道:“这周当家看着虽然温和,可一双眼坚忍不拔,又暗藏气势,看着就是个有能力,又有底线的,阿静很会找合作的人。” 徐静不禁微笑道:“我这几天问问周当家他们有没有空,让大舅和他们一起吃一顿饭。” 她自是知道,许四海虽然这么说,心里还是放心不下的。 许四海顿时眼眸一亮,抚了抚掌哈哈一笑道:“那当然好,当然好!大舅就帮你好好把一下关,顺便看看我们许家能怎么帮一下你。我们许家虽然是做船舶生意的,跟你的医馆不太沾边,但家底还是有的,认识的人也多!” 一旁的许淮安一直沉默地看着他们,自从方才看到徐静在他面前把萧逸拉走后,他便再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 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怀瑾突然走到他身旁,轻声道:“大兄,你等了表姐那么多年,难道甘心就这样放手吗?表姐要嫁的是别的男人便算了,偏偏是……那个曾经休弃过她的男人!” 虽然她理智上知道,萧七郎没有做错什么,但谁不护短?在她看来,表姐小时候的生活那么凄惨,就该是被人疼一辈子的。 别的男人做不到,但阿兄肯定能做到! 许淮安嘴角微抿,双手握拳。 他自然不甘心。 只是,他能怎么做? 就在这时,一旁突然传来许淮扬气急败坏的痛呼声:“嗷!哪里来的小孩?怎么走路不看路?!我的脚都要被你们踩烂了!” 第247章 你们没有脑子也正常(一更) 众人一怔,转头看去,就见许淮扬双手捧着一只脚,正艰难地单脚跳来跳去,场面甚是滑稽。 不远处,站着两个八九岁大的小男孩,两个小男孩都长得十分壮实,穿着一身看着便价值不菲的锦衣,一个小孩额头上勒着大鹏展翅金抹额,一个小孩脖子上带着金灿灿的长命锁,明明只是小小的年纪,却高昂着下巴,一脸轻蔑不屑地看着许淮扬。 其中那个带着金抹额的小孩开口道:“是小爷踩的你,怎么着?你还想报复小爷不成?” 另一个挂着长命锁的小孩撇了撇嘴,道:“宝君,别理他,他站在这医馆门前,一看就是要进去的,会去光顾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开的医馆的,能是什么好东西?你多睬他几脚都是该的!” 许淮扬的脚还痛着呢,看这两个小屁孩一副拽上天去的模样,气得脸都红了,“你们踩到人还有理了!你们……” 话音未落,不远处突然跑来几个急匆匆的仆从和侍卫,见许淮扬怒瞪着两个小孩,立刻跑到他们面前对许淮扬怒目而视,“你是什么人!想对我们小郎君做什么!你可知道我们小郎君是什么人!” 许淮扬还没开口说话,那两个小孩就突然指着他,大声道: “阿杜,这家伙欺负我!给我打他!” “对!打他!这家伙不但支持那种上不得台面的女人,还欺负小孩,就该把他拉去官府坐大牢!” 许淮扬哪里见过这般蛮不讲理的混世小魔王,一双眼睛顿时瞪得老大,就在这时,一旁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方才我们看得清清楚楚,是贵府的小郎君跑过来时踩到了我表弟,不止我们,周边的路人也都看到了。我表弟不过想让他们道歉,却没想到,他们竟是倒打一耙,我倒想知道,是哪户人家教出了这么没有教养的孩子?” 许淮扬一怔,有些讶异地看向走到了他身旁的徐静。 最先出来替他撑腰的,竟然是表姐! 那两个小孩的仆从一听,立刻改为瞪向徐静,“你说谁没有教养!” 突然,那个带着长命锁的小孩整个人跳了起来,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上竟满是恶毒的神色,大声道:“是你!是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坏女人!你上回欺负了我阿娘和阿姐,我要替阿娘和阿姐报仇!我……我要打死你!” 徐静冷冷地看向他,方才她就认出了这臭小鬼是谁,不正是温氏费劲巴拉才生下来的宝贝疙瘩,她这个身体的弟弟——徐汉光吗? 当年原主的阿娘刚刚去世,温氏就迫不及待地一胎接一胎地追儿子,一直追到了第三胎,才终于得了这么一个带把儿的,自是对他千宠万宠,生生把他宠成了一个混世小魔王。 原主刚回徐家的时候,就没少被这臭小子捉弄欺负。 跟着徐汉光的仆从和侍卫这会儿也认出来了,这竟是被他们徐家赶出了家门的四娘子!都不由得怔在了原地。 上回夫人和两个娘子参加荣华夫人的寿宴回来后,便都闷闷不乐的,夫人更是气得生了一场大病,他们才知道,那个在家里向来是禁忌的四娘子竟然回来了,而且……而且不但要和萧七郎复婚,还攀上了赵家的高枝! 郎主自然也很震惊,但郎主到底是在官场里混的,知道四娘子如今出息了,不顾夫人他们反对,想把四娘子接回家,谁料圣上直接赐了四娘子一栋宅邸,还允许她自立门户,郎主去了四娘子那边好几回,都被守门的侍卫拒之门外,气得郎主的脸色这几天都彷如乌云压顶,更是时不时把气发泄到下人身上。 家里大人都心情不佳,自是没心思理会小郎君了,小郎君自小众星捧月惯了,哪里能接受这个落差,这些天一直嚷嚷着要去找那女人给阿娘和阿姐们报仇。 这不,今天他们一时没看住他,就被他跑到了据说是四娘子合伙和别人开的医馆前,而且竟然好死不死,真的遇到正主了! 徐家的仆从们顿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虽说四娘子被赶出了家门,但看郎主的态度,谁知道四娘子以后会不会回来呢! 他们可不敢得罪她。 另一个小孩和他的仆从显然不是徐家人,没有徐家人的顾虑,那小鬼头听到徐汉光的话,立刻不屑地看向徐静道:“哟,你就是那个惯会勾引男人,比乡下来的村姑还要上不得台面的狐狸精啊!竟敢欺负小爷兄弟的阿娘和阿姐,当真好大的胆子!” 这小孩说的话也忒难听了。 旁边的路人原本见这两个小孩打扮得非富即贵,都不想惹事上身,因此只是围观没有开口,这会儿也忍不住了,皱眉看向他们小声道: “这小孩的话说得,竟是比一些市井妇人还要难听,家里是怎么教的哦。” “我方才就觉得他们嚣张跋扈,却没想到他们比我想的还要没教养。” “我家小喜子虽然没有他们出身富贵,但也不会这样去骂人,要让老娘知道,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徐静闻言,冷冷地看向那两个小孩的仆从,嗤笑一声道:“听到了吧?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我说的没教养的人是谁。不过,你们没有脑子也正常,毕竟你们的主子也没什么脑子的样子。”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42节 另一个小孩的仆从脸色霎时一沉,怒声道:“你这女人!你可知道,我们小郎君可是王家的嫡出郎君!是谯国公的亲孙子!你再这么口出不逊,小心我把你拉到王家去!” 徐静眸色微闪。 原来另一个小鬼是王家的,也是,她先前听说温氏让徐雅从中牵线搭桥,让徐汉光去了王家的族学上学,难怪能跟王家的小鬼称兄道弟的。 她嘴角微扯,冷冷地看着王家的仆从道:“你要拉我去王家的理由呢?先踩到我表弟的是你们小郎君,对我和我表弟出言不逊的也是你们小郎君,怎么,难道你想说倒打一耙是你们王家的优良传统?!” “你!” 王家的仆从无比震惊地看着徐静,以往他们一报出王家的头衔,那些人早就吓得跪地求饶了,这女人竟这般胆大包天,连王家也一并讥讽了! 看徐家人的意思,她就是那个最近大出风头的徐四娘,真是自以为自己攀上高枝就天不怕地不怕了! 徐静哪里看不出他们在想什么,不就是王家人吗?她前面左右已是得罪了一个王七郎,也不在乎再多一个小鬼头了。 她冷笑一声,道:“罢了,我这个人还是很尊老爱幼的,既然你们小郎君不知道教养为何物,我和我表弟便也懒得计较了,显得我们多么咄咄逼人一般,不过,奉劝你们回去还是好好和你们家的大人说说,孩子该管教的地方还是要管教的,毕竟下一回,他得罪的人可能就没有我和我表弟那般宽宏大量了。” 她话音刚落,脸色难看得仿佛两只愤怒的野猪的王宝君和徐汉光就突然怒吼一声,一个突然抓起地上一块小孩拳头大小的石子,狠狠地朝徐静扔了过去,一个径直冲向了徐静,抡起拳头就要打。 第248章 徐静教弟(二更) 原本因为徐静的战斗力在一旁目瞪口呆的许家众人见状,哪里再站得住,纷纷上前护住徐静,许四海一把提起了冲上来的徐汉光,许淮安则是站在了徐静面前,生生承受了那颗扔过来的石头。 许淮安原本想把那颗石头挥到一边去,但想到周围都是人,手刚抬起来,就硬生生收了回去。 徐静眉头一皱,连忙上前道:“表兄,你没事吧?” 看到女子担忧的神情,许淮安一怔,有些愣然道:“没事……” “下巴都擦伤了,还说没事!” 方才那颗石子刚好打中了许淮安的下巴,以至于许淮安的下巴红肿了一片,还有血在流出来,徐静不自觉地走近了一步,许淮安呼吸一窒,便想后退,却忽闻面前的女子一声低喝,“别动!” 他顿时就真的一动不敢动,看着女子近在咫尺的精致五官,只觉得连呼吸都困难了。 徐静细细看了一会儿后,朝一旁的春阳道:“春阳,你带表兄进天逸馆,找到周当家,劳烦他找人帮表兄处理一下伤口。” 春阳的脸也完全沉了下来,应了一声,便对许淮安道:“许二郎请随奴婢过来。” 许淮安犹豫了一下,看着徐静沉冷的脸色,低声道:“阿静,我没事,你……莫要冲动。” “表兄进去罢,我有分寸。” 徐静说完,便径直走向那两个小屁孩。 方才徐汉光已是挣脱了许四海的手,跑回到了那些仆从后面,见到脸上透出浓浓肃杀之气的徐静,两个小孩顿时知道怕了,缩在了一起虚张声势地大叫:“你……你想干嘛!你若是打了我们,我们阿爹阿娘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王家和徐家的仆从也挡在了徐静面前,王家的仆从冷声道:“徐娘子!我们小郎君到底是王家的人,便是萧七郎,都不敢这么不把王家看在眼里!便是……便是小郎君今天做的事真的有失偏颇,也轮不到徐娘子管教!” 他们虽然跟着自家小郎君嚣张跋扈惯了,但还是有脑子的,知道他们这回并不占理,先前他们还可以说徐娘子对王家也口出不逊,强行两人各打五十大板,但在小郎君打伤了别人后,情况便完全一面倒了。 看徐娘子的性子,他们毫不怀疑她会做出打回去这种事,才不管他们小郎君是不是王家的嫡子。 可是,他们断不能让徐娘子打回去啊!徐娘子打回去,她不一定有事,他们的小命却绝对要凉! 徐静冷冷地一扯嘴角,道:“轮不到我管教是吧?好!王家的人,我不好管教,我亲弟弟,总能管教了罢!春香,把马车上我看到一半的那本医书拿过来!” 春香立刻应了一声,匆匆去把医书拿来递给了徐静,徐静朝跟着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径直走了过去一把抓住了满脸恐慌的徐汉光,就把他按到了地上,举起手上的书,狠狠地拍向了他的屁股。 徐汉光顿时疼得嗷嗷直叫,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一开始还在污言秽语地骂着徐静,然而徐静不是随便打打他装样子,而是真的发了狠地打,徐汉光疼得龇牙咧嘴的,最后也不敢继续骂了,拼命挥舞着双手双脚讨饶。 徐汉光的仆从看得目瞪口呆,反应过来想冲上去,却被徐静的侍卫死死挡住。 一旁的王宝君没想到这疯女人是真的敢打人,看到徐汉光的惨状,他的脚莫名一软,差点就要跌倒在地。 徐静暗想,幸好上回遇袭后,她一直有在暗暗地锻炼自己的体力和身手,否则还真按不住这敦实的小鬼头,打到徐汉光的嗓子都哭哑了,她的手也麻了,她才施施然地收手,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一滩烂泥一般趴在地上的徐汉光,冷声道:“我好歹是你阿姐,你阿娘和家里的姐姐们不懂怎么教你的话,我也有义务代替她们好好管教你!” 围观众人见状,都忍不住拼命拍手发出了叫好声。 这两个混世魔王,就是欠打! 徐静随即,看向一旁的王宝君,王宝君浑身一颤,竟是差点就要吓尿,徐静轻蔑地扯了扯嘴角,道:“今天我先不动你,再有下次,我可不管你是哪家的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连天子都不是,竟然就敢这般嚣张跋扈,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 徐静这话一出,王家众仆从也要吓尿了。 这女人就差明说,他们王家比皇家还要嚣张了,大楚四大家族本就经常被人诟病手中权力过大,这话要是传出去,就不只是私人恩怨那么简单了啊!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宝君,光儿!我不过一会儿没看着你们,你们怎么跑这里来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徐静转头,就见一脸大惊失色的徐雅匆匆跑了过来,见到趴在地上的徐汉光,猛地瞪向徐静道:“四娘,你对光儿做了什么?!我知道你恨我们,但光儿好歹是你弟弟,你怎么能……” “徐三娘指责别人之前,最好先了解一下情况,没得要闹笑话。” 徐静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 徐雅一怔,这才发现,周围众人都在用鄙夷嫌弃的眼神看着她弟弟和宝君,莫非,是光儿和宝君先挑的事? 徐静见徐雅脸色惨白,便知道她领悟到她的话的意思了,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嫌弃道:“当真糟蹋了我的医书。” 说完,转身就走。 徐雅狠狠咬了咬唇,蹲下身扶起嗷嗷大哭的徐汉光,一双眼眸,含着深深的恨意看着越走越远的徐静,双手握拳,指甲深深扎进了肉里。 即便当真是光儿和宝君不占理,这一切的源头,还不是因为她回来了! 都怪她!他们的日子原本过得好好的,她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 小时候,她和她娘抢走了她的一切还不够,这会儿还要把她的生活毁了! 她绝不会让她得逞!绝不能让她得逞! 因为这个插曲,徐静和许家人彻底没了心情,等许淮安脸上的伤口处理好了,便回去了。 许四海见自家外甥女心情不太好,也不好再提那天发生的事情,这些天都像无事发生一般,和徐静商讨她未来的医馆扩张计划,并抽空和周启他们吃了个饭。 因为徐静月底就要和萧逸复婚,许四海也不急着离开,打算等徐静办完仪式了再走,这些天,他都在和徐静争论一个问题—— 要不要给她嫁妆?给她多少嫁妆足够? 徐静是压根不在意这些虚礼,单靠她自己如今的家产和圣上先前赏下来的金银财宝,也能凑够十多台嫁妆了,何况岑夫人也说过要给她添妆,徐静怎么拒绝都没用,最后勉强说服岑夫人,只给她添十台嫁妆。 徐静是觉得够了,许四海却觉得不够风光,当初原主嫁去萧家时,因为不肯要许家给的嫁妆,温氏又不肯多出钱,身后只跟了三十多台嫁妆,好多还只是空箱子,抬来凑数的。 按照许四海的说法,徐静这回成亲,怎么也得十里红妆,浩浩荡荡,把先前那一份都补回来才行。 徐静跟许四海争论了好几天,都没能把他说服,顿时有种心力交瘁之感。 先不说她这次复婚是假的,她也不想白要许家那么多东西啊。 但看到许四海这般兴致勃勃,徐静也是没辙了,只能暗暗决定,到时候把许家给的嫁妆都存起来,以后许家有需要的时候,就还给他们。 要说许家人的到来让徐静最为庆幸的是,她有了真正给力的娘家人,婚礼的事,也就更不用她操心了。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就在离她和萧逸成婚的时间还差小半个月的时候,一天早晨,徐静家的大门被用力拍响。 守在院子里的护卫立刻去开门,见到门外的人时,都有些怔然。 第249章 徐静的请求(一更) 却见门外,站着若干个衙役,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绯红色官服、长着一张国字脸的中年男人。 这些护卫先前都是在萧逸手下做事的,多少有些见识,其中一个人很快认出了外头的男人,连忙行了个礼道:“小人见过姚少尹。不知道姚少尹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来人,正是如今西京府衙两个京兆少尹之一的——姚望之! 这护卫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说起来,先前圣上已是下令让徐娘子成为西京府衙的外部参谋,莫非这姚少尹是来请徐娘子帮忙查案的? 然而,看姚少尹那沉厉严肃的脸色,又不太像。 姚少尹抿了抿唇,道:“我有要事要找徐娘子,麻烦请徐娘子出来。” 为首的护卫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试探着道:“我们娘子出来要一点时间,姚少尹可要进屋里等?” “不了。” 姚少尹顿了顿,似乎犹豫了片刻,沉声道:“转告你们娘子,她摊上事了,让她做好心理准备,一会儿要跟我等走一趟。 方才……西京府衙接到徐家和王家同时报案,他们家的两个小辈,被人绑架了。” 此时大伙儿刚用完午膳,徐静正在房间里看许四海最终定下来给她的嫁妆单子,越看嘴角越是抽得厉害,听到匆匆赶来的护卫的通报,整个人怔了怔,脸色已是微微沉了下来。 王家和徐家的小辈失踪了,西京府衙的人为何来找她? 而且,姚少尹分明在提醒她,这件事与她有关,她跟王家毫无瓜葛,跟徐家也早已是脱离了关系,他说的有关,只可能是——他们认为她和这个绑架案有关! 莫非是因为她前几天在街上和这两家起了冲突,所以他们认为是她绑架了他们的孩子?可是,如果只是单纯有犯罪嫌疑的话,姚少尹不会还特意提醒她,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按照一般的查案流程,除非是有重大嫌疑的人,否则查案人员一般会先走访调查,不会直接就让人跟他走。 姚少尹上来就说让她跟他走一趟,连基本的问询都没有,说明,他们手上很可能掌握了什么关键性线索! 徐静沉着一张脸,也没急着出去,道:“郭仪,杜影,你们迅速去看看,我大舅他们可都在家里。” 郭仪和杜影是常年跟在徐静身边的两个护卫,闻言立刻行了个礼,道:“是。”便快步走了出去。 徐静随即,让进来通报的护卫出去与姚少尹说,她午睡刚起来,需要时间梳妆,便走回了房间里,慢吞吞地准备了起来。 郭仪和杜影很快就回来了,对徐静道:“徐娘子,许大爷和许二郎都在家里,但不见许五郎和许娘子的踪影,属下问了跟在他们身边的仆从,他们说,许五郎和许娘子今天一早就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 徐静心里顿时升腾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吃午膳时,她就发现许淮扬和许怀瑾不见了,但他们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难得来一次京城,这几天都是一有空就往外跑,问他们出去做什么又神神秘秘的。 许四海虽然斥责了他们几句,却没有过多限制他们,如果只有许淮扬一个人跑出去,他可能立刻便禁了他的足了,但怀瑾自小性子稳重妥帖,有她跟着许淮扬,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她立刻道:“你们再跑一趟,问问我大舅和表兄,可知道他们平日里都会去哪里,就说现在是非常时候,让他们不要有任何隐瞒。” “是!” 等徐静慢吞吞地梳妆打扮完,郭仪和杜影便又回来了,这回,他们身后还跟着眉头紧皱的许四海和许淮安。 许四海大步走到徐静面前,道:“阿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可是那两个小崽子闯祸了?” 徐静摇了摇头,“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但以防万一,我先了解一下他们的行踪。”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43节 “他们每天出去做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但淮安知道,方才淮安说了,他们似乎是想用自己的钱给你准备一份新婚礼物,这几天都在往街上的银楼跑。” 徐静微微一怔。 许淮安走前一步,道:“但他们都出去一个上午了,平日里他们都能赶回来用午膳,我也正担心,想遣人去找一下他们。” 徐静心里那股子不安越来越浓厚,轻吸一口气道:“可能……不用找了。” 许四海和许淮安都是一愣。 徐静说完,便快步往前走,道:“大舅,表兄,方才西京府衙的姚少尹让我跟他们走一趟,你们也跟着过来罢。” 姚少尹一直没有进屋,就站在门外等着徐静,徐静磨蹭了快一刻钟都没出来,他也没恼,见到徐静终于出来了,他脸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道:“徐娘子,走罢。” 上回查微笑杀手这个案子时,他们有过短暂的合作,姚少尹对徐静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徐静却没挪步,淡声道:“我听说,姚少尹来找我的理由是王家和徐家都有小辈被绑架了,我对这两家还算熟悉,不知道是哪两个小辈被绑架了?” 姚少尹道:“被绑架的是谯国公世子的小儿子——王宝君,和徐尚书的独子——徐汉光。” 果然是这两人! 徐静眸色微微犀利,道:“他们被绑架的地点是?” 这一回,姚少尹静默了片刻,才道:“是在玄武街的宝月阁旁边的一条巷子里。” 许淮安闻言,眼眸微睁道:“那不是……淮扬和怀瑾这几天常去的那家银楼吗?!” 果然如此! 徐静嘴角扬起一抹微冷的笑意,道:“难怪我把我大舅和表兄带出来了,姚少尹也没说什么,只怕姚少尹本来也是要找他们的罢!你们可是怀疑,那两个孩子是我表弟和表妹绑架的?” 许四海和许淮安一震,这才终于明白,徐静方才为什么一定要知道许淮扬和许怀瑾的行踪了。 许四海不由得沉声道:“荒谬!我这两个孩子怎会绑架人!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徐静却淡淡一笑道:“西京府衙不会无缘无故抓人,我猜,你们手上定是掌握了什么线索罢。” 姚少尹眉头蹙了蹙,却没有多惊讶。 毕竟是徐娘子,她会猜到这件事很正常。 徐静见姚少尹显然不愿意多说,也没有逼问,只淡声道:“我可以跟你走,但我有个请求,在去西京府衙前,我想先去那两个孩子失踪的地方看一眼。” 第250章 两个世界的人(二更) 这个要求也不算什么无理的要求,况且那两个孩子失踪的地方离西京府衙不算远,姚少尹只是犹豫了片刻,便一口应下了。 那之后,徐静和许四海父子坐着他们自己的马车,跟在了姚少尹的马后面,只是,他们的马车前后左右都有衙役跟着,分明是把他们当成重大嫌疑人了。 许四海一上马车便道:“阿静,扬儿的性子虽然有些胡闹,但绝不是会做出绑架之事的人!瑾儿就更不可能了!方才我出来前,已是与阿东他们说了,速去把他们两个找到。” 阿东,便是许四海身边的长随。 徐静安抚地看了许四海一眼,道:“这一点我自是知晓,但大舅,你要有心理准备,阿东他们……不太可能找到表弟和表妹。” 许四海眉头紧皱,一旁的许淮安沉声道:“阿静是觉得,淮扬和怀瑾他们被歹人利用了?” “对,否则事情也未免太凑巧了,我们前几天刚在街上和那两个孩子起了冲突,这会儿他们就被人绑架了,而且种种细节都表明,这件事和表弟表妹有关。” 徐静冷冷地一扯嘴角,道:“被人设局的味儿,太冲了,我没猜错的话,表弟和表妹现在已是被那个幕后之人控制了,但大舅和表兄放心,那个幕后之人的目的是陷害我们,不会轻易对表弟和表妹下手的。” 许四海驰骋商场这么多年,什么下作手段没见过?可是这般明着对他家人下毒手的,还是少有,忍不住狠狠一咬牙,“到底是哪个混账!偏偏这里是京城,若是在汴州,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这里却是西京。 便是他也束手无策。 许淮安皱眉道:“若淮扬和怀瑾真的被人当成了绑匪,就麻烦了。” 王家和徐家,可都不是好对付的,特别是王家。 便连当今皇太后都是王家人,若惹恼了他们,随便一个手掌下来,就能把他们全部拍死! “大舅和表兄先不要慌。” 徐静沉声道:“既然是伪造的局,便定然会有破绽,只要能证明绑架王宝君和徐汉光的不是表弟和表妹,我们就不会有事。” 她并不怀疑自己能找到那个破绽,唯一担心的是,那些人愿不愿意给她时间找。 马车很快来到了宝月阁附近,徐静刚下马车,就发现这条路有一部分正在修缮,一旁的街道上堆满了泥沙,有三个工匠正在勤勤恳恳地工作。 徐静正细细打量那些工匠,姚少尹就走了过来,道:“两个小郎君被绑架的巷子就在前面不远处,请徐娘子动作快一些,若我太晚回去,只怕江兆尹要怪罪下来。” 姚少尹能帮她到这程度,徐静已是很感激了,也不想让他太为难,点了点头道:“麻烦姚少尹带路罢。” 几人往前走了大概二十几步,那条巷子就到了,那是一条无尾巷,里面竟也堆满了沙石泥土,巷子不宽,但还挺深,大概能往里走十几步。 徐静眉头微微蹙起,道:“这条巷子,倒是很适合藏人。” 里面用来修路的沙石垒成了好几个小山坡,还有用来铺地的青砖高高叠起,随便一个后面都可以藏一个成人。 尽头处,还堆放着几辆闲置的小推车。 姚少尹走到她身旁道:“这里附近无尾巷就这么一条,别的巷子行人要走,不能堆太多东西,工匠便主要把东西都堆到了这里。 但因为要修的路不在这里,他们大多数时候都在那边修路,拿材料的时候才会过来这边。” 但因为他们通常是一次性拿一堆材料过去,用完了才再过来拿,因此时常会出现巷子里没人的情况。 又因为这里在修路,来往的行人不多,连个摆摊的小贩都没有。 倒是……十分适合绑人。 姚少尹一边说,一边走到其中一个比较靠里的小山坡附近,道:“我们过来侦查的时候,发现这里附近掉落了一块玉佩和一小袋撒了一地的饴糖,经王家和徐家的人确认,那块玉佩是王小郎君从小就带在身上的,而徐小郎君在失踪前,手里就拿着一袋子饴糖当零嘴。” 徐静蹲在地上,用手指轻轻沾了沾地上残留的一些糖碎,又抬头看了看地上凌乱的脚印,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了,“这里因为很多沙石,地上很容易留下脚印,可惜,脚印已是乱了。” 地上的脚印密密麻麻,凌乱不堪的,除了各个工匠的脚印,还有来查案的府衙众人的脚印,除非有专门负责足迹分析的专家在这里,否则凭借这个现场,还真看不出什么来。 一旁的姚少尹却突然感叹道:“不愧是徐娘子,知道脚印对查案的重要性。我们刚过来的时候,脚印没有如今破坏得这么严重,我们府衙中刚好有一个对脚印追踪很在行的衙役,根据他的分析,绑匪应是有两人,他们事先埋伏在了巷子里,那两个孩子刚进来,就被他们控制住了。 随即他们应是用麻布袋套住了那两个孩子,装作运送泥沙的人把他们扛走,那麻布袋同时还能遮住他们的脸。 我们已是问了那几个工匠,他们说大概巳时正(早上十点)左右,有个孩子突然拿着好几个肉包跑了过来,说是好心人看他们辛苦,请他们吃的,因此那段时间他们完全没留意巷子那边。” 说着,他指了指那个沙堆旁边一个前重后轻的脚印,以及旁边一个相对比较完整的脚印道:“这里没什么人过来,因此这两个脚印保留得比较完整,其中一个绑匪应是蹲在了这里,右脚膝盖着地,等另一个绑匪把孩子引诱进来,所以他右脚的脚印才会像是踮着脚一般。” 徐静细细一看,果然那两个脚印比较清晰,连鞋底的花纹都能看清。 姚少尹说完,顿了顿,突然无比复杂地道:“而另一个脚印,看起来十分小巧,应该是一个女子留下来的。 那个女子的脚印因为大部分都在路的正中,早已是被别人的脚印覆盖了,但我们已是遣画师把那个脚印画了下来。” 跟在他们身后的许淮安顿时一喜,“这样的话,等找到淮扬他们了,用他们的鞋子对比一下这两个绑匪的脚印,不就……” “如果那个设局的人不是个蠢货,自然会想到这一点,只怕他们是先抓了表弟和表妹,再让身形和他们差不多的人穿上他们的鞋子,进行绑架。” 徐静却头也不抬地冷声道。 许淮安一噎,有些怔然地看着不远处眉眼冷肃的女子。 如果说,先前的阿静跟以前的阿静完全像两个人,现在的阿静就更是仿佛从另一个地方来的。 那种陌生和疏离感,竟是更重了。 徐静看着地上那两个脚印沉思了片刻,站了起来道:“姚少尹,你都帮我到这里了,不如再多透露一些情况给我,只凭借这些脚印,也不能说绑匪就是我表弟和表妹罢,天底下一男一女的组合可太多了。 可是还有什么十分重要的线索,你没有跟我说?” 能重要到,让西京府衙的人觉得他们是重大嫌犯的线索,会是什么? 那个线索定是直接指向了他们,或者说,指向了许淮扬和许怀瑾。 第251章 突破口(一更) 徐静沉思片刻,看向姚少尹道:“王家和徐家可是收到了绑匪的勒索信?” “你怎么……” 姚少尹不过惊讶了片刻,便冷静了下来,深深地看了徐静一眼道:“果然瞒不过徐娘子,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毕竟嫌犯跟徐娘子关系匪浅,徐娘子又向来聪慧过人,江兆尹担心徐娘子知道太多事情,会暗中做什么小动作,特意嘱咐我不要与徐娘子说太多,直接把徐娘子带到西京府衙便好。” 按理来说,他连为什么带她过去都不能说。 只是他心底里不太相信徐娘子与这件事有关,才稍微透露了一些消息。 徐静自是知道姚少尹的难做之处,道:“姚少尹放心,我会尽我所能不连累你,绑架王宝君和徐汉光的人,绝不是我表弟和表妹。我还想问姚少尹一件事,你们是凭什么断定那封绑架信跟我表弟表妹有关?” 要知道一封信是谁写的,一般是比对字迹。 可是,许淮扬兄妹不是京城人士,西京认识他们的人少之又少,手上有他们字迹的,更是少了。 就连徐静,手上都没有有他们字迹的东西。 姚少尹静默片刻,道:“这件事比较复杂,罢了,我就都告诉徐娘子罢。 据这两个孩子的家人说,王小郎君和徐小郎君同在王家族学上学,感情一向很好,今天刚好是族学休息的日子,他们约好了今天一起去书肆买书,就是宝月阁旁边那家崇文书肆。” 徐静立刻回想了起来,方才过来的时候,宝月阁附近确实有一家书肆,那家书肆还挺大,装修得很文雅。 “跟着他们的仆从说,他们一开始很安分,一直在那里乖乖地挑书看书,然而那之后没多久,突然有一群人涌进了书肆里,他们一个没注意,竟让那两个小孩偷偷跑了出去。 据说那两个孩子时常偷跑,他们身边的人多少已是习惯了,立刻四散了开来找,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那两个孩子没有走多远,就一直在书肆附近徘徊。 他们一开始跑到了远处去找,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后,才又回到了书肆附近找,随即就在这条巷子里找到了王宝君的玉佩和徐汉光那袋子饴糖,发现事情不太对劲,才去通知了主家,随后王家和徐家同时来府衙报案。 我们立刻带着衙役来到这附近走访调查,拿着两个孩子的画像一家一家铺子询问,问到宝月阁时,那里的伙计立刻说,那两个孩子今天大概巳时正来过这里,说要找一个叫许淮扬的人,看着很是目中无人,气焰嚣张的样子,宝月阁的伙计接待的贵人多,看那两个孩子的装束便知道他们出身显赫,不敢得罪他们,便跟他们说没见过一个叫许淮扬的人,好声好气地把那两个孩子送走了。 他们跟我们说,其实他们这里确实有一个叫许淮扬的顾客,但他们看那两个孩子的模样,直觉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他们,这才隐瞒了下来,今天早上,许淮扬和他妹妹便也来了,他们兄妹俩在他们这里定做了一对龙凤镯,很是上心,几乎每天都要来询问一下进度,只是不巧的是,那两个孩子来的时候,那对兄妹刚走。” 一旁的许四海忍不住道:“就因为这样,你们就觉得他们是我扬儿和瑾儿绑走的?简直乱来!前几天,扬儿在街上和他们起了些争执,他们分明是知道扬儿这些天都会来宝月阁,才想去找扬儿报仇!” “当然不止如此。” 姚少尹看了许四海一眼,道:“我们在街上搜查的时候,王家和徐家的人突然找了过来,说他们收到了绑匪的勒索信,上面写着,要他们在两天内准备两万两银票,没有他们的许可,不得报官。 而因为许淮扬和许怀瑾兄妹在宝月阁定了首饰,他们付款时签订的书契上有他们的名字,我们拿来和勒索信上的字迹对比了,那个许字,看起来十分相似。” 许淮安一怔,连忙道:“哪个绑匪写勒索信的时候会用自己原来的字迹?这分明就是陷害啊!”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44节 “我们自是也觉得奇怪,但考虑到许淮扬和许怀瑾年纪都不大,一时没有考虑周全也正常。毕竟,他们应该不会想到我们这么快会怀疑到他们身上,并找到了他们的字迹进行对比。” 姚少尹说着说着,嗓音突然一沉,“最重要的是,如今最有嫌疑的,显然就是许淮扬兄妹,王家和徐家都不是普通人家,特别是王家,被绑架的是谯国公的亲孙子,如今便是连太后娘娘也发了话,必须立刻找出王宝君。” 徐静顿时懂了。 这是在重压之下,必须尽快有结果啊。 在这种情况下,不管是多么离谱的线索,他们都不会放弃,甚至很可能不会深思,最重要的是必须立刻找到那两个孩子。 而很大概率,他们继续找下去,确实会找到那两个孩子,但同时找到的,定然包括许淮扬和许怀瑾。 这简直是……最糟糕的一个情况。 徐静想到这里,却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 许四海和许淮安一脸怔然地看着她,还以为她是压力太大,有些想不开,许淮安咬了咬牙,低声道:“阿静,你别担心,我……” “担心?我为什么担心?那个幕后黑手亲手给我送了这么大一个破绽,我开心都来不及。” 徐静冷冷地一扯嘴角,“我已是找到,找出那个幕后黑手的突破口了!” 众人皆是一怔。 她看向姚少尹,道:“姚少尹,今天你的大恩大德,我定是会找时间报答你。我希望,你能再帮我一个忙。” 姚少尹回过神来,道:“徐娘子请说,我看看我能否帮上忙。” 其实他这般帮助徐静,心里多少也是有一些忐忑的。 但先前徐娘子一下子看穿辛磊,救出了周家娘子那一幕太深入人心,加上后来又听说徐娘子以一己之力破了国子监的案子,姚少尹心里多少有些佩服这个女子。 而且这个案子,他直觉上也有些不对劲,不过是帮一个小忙,也不会影响最后的真相,能帮他还是愿意帮的。 若是会影响查案的事情,他自是不会伸这个手。 徐静说完要他帮忙的事情后,姚少尹怔然了片刻,便道:“这么一件小事,自是没问题。” 徐静扬了扬嘴角,“那就先谢过姚少尹了,我已是耽误了不少时间,我们这就去西京府衙罢。” 马车很快到了西京府衙,下马车前,徐静道:“大舅,表兄,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里面的情况,不会太乐观。” 许四海却率先下了马车,道:“走罢,我是你大舅,怎么能反过来让自己外甥女安慰?放心,大舅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这么说的时候,他的脸却是沉到了极点。 纵然他们家再有钱,在西京这个靠权势背书的地方,也是寸步难行。 徐静看了他一眼,也下了马车。 这还是徐静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来到西京府衙,比安平县那个又破又小的县衙,不知道要恢宏庄严多少,光是一扇朱漆大门,便让人望而生畏。 几人在姚少尹的带领下走了进去,刚走到公堂,徐静的心便微微一沉。 第252章 夫妻联手(二更) 却见公堂里竟是挤满了人,一眼看过去便有不少眼熟的面孔。 徐家的人来了徐广义、温氏、徐雅和徐洁。 王家的人徐静见的不多,也只认得一个王七郎,然而站在最中间的那个须发半白、精神矍铄,一双眼睛泛着仿佛直透人心的犀利冷然的男人,显然就是王家当今的家主,谯国公王青山。 见到走了进来的徐静和许四海父子,所有人的眼神都唰唰唰地集中到了他们身上,徐广义一脸焦急气愤,快步走了过来咬牙道:“徐静!这件事可是你指使的!你真是越活越出息了,光儿可是你唯一的弟弟!立刻给我说出来,他们如今在哪里,那两个天杀的绑匪又在哪里!” 温氏一脸要把徐静生吞了的狠厉表情瞪着她,若不是徐雅在一旁拉着,她早就冲上来了。 徐静却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徐广义,道:“徐尚书,老天让你长了一张嘴不是让你乱咬人的,那两个孩子,不是我绑的,也不是我表弟表妹绑的!” 徐静话刚出口,高坐在公堂上的江兆尹就立刻皱眉看向了姚少尹。 徐静当然也察觉到了江兆尹不满的视线,但姚少尹把案子情况告诉了她这件事,他迟早会知道,也瞒不了,只能等事后再替姚少尹求情了。 她径直越过被他怼得一张脸涨得通红的徐广义,走前一步,朝江兆尹行了个礼道:“民女见过江兆尹。民女要替民女的表弟表妹,也就是许淮扬和许怀瑾伸冤,他们绝不会做出绑架孩子这样的事情!他们也不过是被歹人陷害!” “徐静!” 徐广义猛地转头低吼一声,“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竟然还好意思伸冤!而且,你对着你父亲是什么态度!” “我父亲?徐尚书莫非是年纪大了,容易忘事?明明你早就把我逐出家门了,竟然还好意思以我父亲自居。” 徐静冷冷一笑,道:“你非说是我指使了表弟表妹绑架了徐汉光和王宝君,不也是仗着我已经不是徐家人,便是犯了什么错也不会连累到徐家?这种时候,你怎么就不以我父亲自居了? 至于你说的人证物证俱在,哪里来的俱在?你说的人证,莫非是宝月阁的伙计?然而那伙计只是说看到了俆汉光和王宝君来找我表弟,连他们同时出现在一处都没见着,这叫人证? 而你说的物证,莫非就是那封勒索信?这种靠着字迹模仿便能写出来的东西,你想要多少,我便可以给你模仿多少!” 徐广义被徐静怼得脸青一阵白一阵的,“你……你这孽障!到了这时候还伶牙俐齿!” 就在这时,一旁响起一个低沉冰冷的声音,“看来徐娘子对这个绑架案已是很了解,徐娘子最近连破奇案,连圣上都欣赏不已,我也有所耳闻。” 徐静微愣,转头看向慢慢走到了她面前的谯国公。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连一丝怒意都看不到,却给人以雷霆压顶般的压迫感,简直胜过一百个徐广义。 徐静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谯国公却忽地,扬高了嗓音,一双眼睛仿佛深夜捕食的猛兽,紧紧锁着面前的女子,厉声道:“然而,徐娘子千不该万不该,动我王家的孩子,我的孙儿!年轻人一下子太出风头,一时心高气傲,鬼迷心窍,不小心走错了路是常有的事,但若连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都分不清,便要有人来教教你这世道的残忍之处了。 若我的宝贝孙儿有哪里伤到了,我自是会让徐娘子,千倍万倍地还回去!” 谯国公年轻时也是率领大军驰骋沙场的,他动起怒来,便连军营里千锤百炼的将士都要捏一把冷汗。 在他冷厉肃杀的眼神下,徐静不自觉地抿了抿唇,却依然站得笔直,一双眼睛没有移动分毫,一字一字道:“民女方才说的话,谯国公可能没有听得很清楚,王家小郎君被绑架一事,与我无关,更与我的表弟表妹无关!” 王家众人都不禁有些怔然。 换做别的寻常人,早被吓得手软脚软,连战都站不稳了。 这女子却只是脸色稍变,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移开半寸! 谯国公也有些讶异,片刻,冷冷地一扯嘴角,“你这小女娃,倒是真有些东西,不纯是那些虚张声势的主。然而便连军中最底层的小兵都知道,敌人同伙的话不可信!” 徐静:“然而,查案和打仗不同,在没有定罪之前,没有人可以随意说哪个人是凶犯……” “一个小女孩家家,哪来的底气教我做事!” 谯国公突然厉声打断了徐静的话,“对付潜在的敌人,向来是宁可错杀不可遗漏!面对不愿意配合的人,打上几顿便都乖乖听话了!” 说着,猛地瞪向公堂上的江兆尹,冷声道:“江仲和,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罢!君儿不仅是我们王家的心肝,更是太后娘娘的心肝,如今只有我站在这里,你该庆幸,等太后娘娘也亲自过来了,便不止是打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徐家女娃几顿这么简单了! 我耐心有限,若今天之内找不到君儿,便别怪我们王家不客气!” 江兆尹名少白,字仲和。 这谯国公,明摆着以势压人! 再这样下去,这只会是一个死局! 许四海和许淮安脸色惨白,王七郎一脸轻蔑快意地看着徐静,不远处的徐雅在死死拉住温氏的同时,悄悄低了低头,掩盖住嘴角一闪而逝的笑意。 一直关注着徐雅的徐静把她那抹笑意尽收眼底,心底冷呵一声,突然深吸一口气,扬声道:“我再说一遍,这件事与我无关,更与我的亲人无关,谯国公便是把我打死,也不可能找到王小郎君,到时候若被人发现谯国公错杀无辜,谯国公就当真一点也不在乎王家的名声?! 与其打我,谯国公不如相信我,只要给我一天时间,我定能证明,我和我表弟表妹都是无辜的!并找出真正的绑匪!” 谯国公没想到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女娃竟还丝毫不惧,还敢让他给她时间查案! 他瞪圆一双虎目,咬牙切齿地看着徐静,“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若你这只是唬我的,在这期间,君儿出了什么事,你该当如何!” 徐静冷声道:“就凭我是圣上认可的女神探!凭我有这个能力找到真正的绑匪!” 徐静话音刚落,门外就突然传来一个低沉醇厚的男声,“也凭她是某的未婚妻,凭即便是谯国公,也不能枉顾大楚律法,随意对一个人定罪。” 随即,萧逸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快步走了过来,挡在了徐静面前,冷声道:“谯国公对某的未婚妻这般咄咄逼人,若之后查明了绑匪当真与我未婚妻无关,谯国公又该当如何?” 谯国公眼眸微瞪,“萧家小子!我可不像你家老子,你别想在我面前耍横……” “某不过是实事求是,断不敢在谯国公面前耍横,还望谯国公也要实事求是才好。” “你!” 萧逸却忽地,眼中冷光一闪,突然走到了谯国公身旁,低声道:“说起来,某的未婚妻先前侦破的国子监学子案里涉及到了大楚的禁药五石散,陛下对至今还有人在偷偷售卖并服食五石散这件事大为恼怒,下令让某彻查此事,某在查探过程中,倒是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不知道谯国公可有兴趣知道?” 谯国公一怔,脸色顿时微变。 好一会儿,才猛地一甩袖子,怒声道:“好!好!好!我就看看,你们能查出什么来!如果我的君儿当真出了什么事,便是大罗神仙来了,我也要让所有害了他的人陪葬!” 第253章 徐娘子说的有道理(一更) 谯国公都松口了,便是其他人心里再有什么想法,也不好说什么。 高坐公堂上的江少白看了底下的萧逸一眼,又深深地看了徐静一眼。 这徐四娘,他先前听他侄子提过,妍夏在辛家被人设计的时候,是她帮了妍夏,让妍夏逃过了杀身之祸,就连辛磊那厮的真面目,也是多亏了她,才得以揭穿。 他那个侄子向来心高气傲,他还是第一回见到他这般欣赏一个女子,事实上,即便萧七郎不来,他也会帮那徐四娘一把。 就当是替妍夏还欠她的人情了。 江少白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道:“本官要开始审案了,无关人等肃静!徐娘子,你说你能证明你和你的表弟表妹都是清白的,再怎么说,圣上也钦点了你作为我们西京府衙的外部参谋,就让本官听听,你要如何证明这个清白。” 高堂上的男人大概四十多岁的年纪,容貌端正俊朗,微抿的嘴角透着一股子坚不可摧的威严和坚毅,一双狐狸眼和江余仿佛如出一辙。 江家的子孙向来都是走武将路线,这么多年,也就出了他一个异类。 徐静抬头看了江少白一眼,走上前行了个礼,道:“以江兆尹之能,不可能没有察觉到这个案子中的种种怪异之处。 被绑架的王小郎君和徐小郎君都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身边常年跟着众多随从和护卫,如果只是一时冲动要绑架他们,除非那两个绑匪有着非同一般的运气,否则怎么就刚好碰上了这么一个绝佳的时机,一举成功? 只有可能是,他们已是跟踪了那两个孩子一段时间,或者,他们提前知道,那两个孩子会去崇文书肆附近,而且,到了那边后,他们会主动摆脱自己身边的人!” 温氏闻言,立刻尖声道:“这还用说吗?!那两个孽障定然一直跟着我的光儿!这才终于在今天等到了他们身边没人的时候……” 前几天那贱女人当街打了她的光儿,她就该狠狠报复回去,让她知道他们不是好欺负的! 都怪徐广义这个没出息的还在做把这个女儿接回来的春秋大梦,拦着她不许她去! 徐静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温夫人,查案不是你上下嘴皮子碰一碰就能说出真相的,你说我表弟表妹一直跟着王小郎君和徐小郎君,证据呢?” 温氏一愣,表情迅速扭曲,刚想说这需要什么证据,就听那女人冷声道:“然而,我却有我表弟表妹没有跟着那两个小郎君的证据!两个小郎君平日里白天都要上学堂,自从上回我们在街上和他们起了冲突到现在,只有今天是他们休息的日子。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45节 据我所知,王家的族学对学子十分严格,不能迟到早退是肯定的,上学堂期间,学子也不得随便离开,而王家族学的学子,辰时(早上七点)便必须来到学堂,一直到申时正(下午四点)放学了,才能离开。 试问这段时间,我表弟表妹要如何跟踪他们……” 这些消息,徐静也是在过来途中,问姚少尹的。 温氏没想到这女人竟知道得这么清楚,咬了咬牙道:“即便他们在学堂期间那两个孽障没法跟踪,等他们放学了……” “很不巧,我大舅担心我表弟表妹对西京不熟悉,天黑了会有危险,要求他们每天申时(下午三点)之前就必须回家,这一点,我们家的仆从都可以作证。” 徐静见温氏还想说什么,眼底寒光一闪,猛然扬声道:“这所谓的绑架案,我们家的仆从可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我表弟表妹被牵扯进了这个案子中,就更谈不上要和我们串供了!这一点姚少尹和其他带我们过来的衙役可以作证,我们也是见到了姚少尹,才察觉到了这件事。若你们不相信,现在便可以派衙役过去询问我们家的仆从! 你可别说什么我们家仆从都参与到了这个绑架案中的笑话,你们自己扪心自问,若是你们做了这种事,会跟身边所有仆从说吗?!” 天底下最没脑子的人,都做不出这种可笑的事情。 温氏被徐静怼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一脸震惊地瞪着她。 这小贱人,竟好像完全知道她想说什么,在她说出口前就堵住了她的嘴! 她第一次这般直观的感觉到,眼前的女子,不再是过去那个蠢笨冲动、任人拿捏的纸老虎了。 温氏却哪里甘心,忍不住尖声道:“我……我哪里知道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反正除了你们,谁还会绑走我的光儿!” “对啊,是谁呢?” 徐静没有管温氏的无理取闹,缓缓扫视了周围众人一圈,嘴角微扯道:“目前有一点是肯定的,不管绑匪是跟踪了两个孩子一段时间,还是事先知道他们会去崇文书肆,他们都定然有着十分周密的计划,更甚者,是熟人办案! 有着这般周密计划的绑匪,又怎么可能蠢到用自己原本的字迹写勒索信! 何况,这个勒索信的内容也太特意了,哪个绑匪会希望受害者家属报官?更不会主动让他们去报官,这样的话,为何他们要在信上写没有他们的许可,不得报官?” 这句话,鸡肋得可笑。 不想受害者家属报官,直接写不许报官就是了,为何还要加上一句没有他们的许可? 难道这是什么他们有可能许可的事情吗? 许淮安一怔,醍醐灌顶道:“那个绑匪这么写,是想写出‘许’这个字!” “没错。” 徐静点了点头,厉声道:“绑匪选那个地方绑架并不是偶然,他是提前知道两个孩子会去那边,还知道我表弟表妹最近为了准备给我的新婚礼物,频繁去宝月阁,还在宝月阁定了首饰,才选择那个地方进行绑架的! 因此,他定然也预料到了,官府的人来查案,定然会查到宝月阁,然后找到那张我表弟亲笔签了字的书契。 因此,他才会千方百计地在那封勒索信上,写出‘许’这个字! 这一切,都是针对我表弟表妹的一个阴谋!” 众人都一脸怔然地看着徐静,她竟然仅从那封没几个字的勒索信上,就看出了这么多东西! 江少白不禁再次深深地看了徐静一眼,开口道:“徐娘子说的,确实有道理。” 徐静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万万没想到,江少白会帮她说话。 她还以为,为了不惹麻烦,他会尽力配合谯国公他们证明她和这个绑架案有关。 温氏也不敢置信地瞪着江少白,突然凄厉地尖声大叫:“江兆尹!这女人满嘴胡言乱语,你怎么能偏信她的话!谁知道那些绑匪在写那封信时在想什么,也许他们什么也没想,就是顺手写下了这么一句话! 最重要的是,方才那女人说的都是她自己的猜测,她当然尽可能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说!你不如问问她那表弟表妹如今在哪里!既然她口口声声说他们不是绑匪,怎么不让他们自己出来自证清白!” 第254章 如今的她(二更) 江少白看着温氏,微微眯了眯眼眸。 底下的谯国公似乎也看出了什么,冷声道:“江仲和,我不知道你跟这徐家女娃是什么关系,但你可别忘了,这个案子连宫里都在盯着呢! 我儿媳知道君儿被绑架了,吓得直接晕了过去,我儿媳如今还身怀六甲,一个不注意,这可是一尸两命的事儿!你可赔不起!” 这是明着威胁上了。 徐静暂时也没心思去想江少白怎么会帮她说话,看了温氏一眼,淡声道:“我倒也想我表弟表妹亲自出来作证,然而我方才说了,这明显是针对我表弟表妹的一个阴谋,我表弟表妹作为其中的重要人物,很可能也已是被那个幕后黑手控制了。 我没有料错的话,很快就会有关于那两个孩子行踪的消息出现,到时候我们循着消息找过去,就会发现,我表弟表妹也在那里。” 一直没说话的王七郎嗤笑一声,道:“徐娘子,你这是想提早为你表弟表妹找理由推脱吗?这理由也太可笑了……” “王七郎!” 徐静却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你身为大理寺少卿,理应更清楚,在没有证据之前不得随意给人定罪这个道理! 不过,看到可疑的人就把他认定为嫌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抓进牢里,似乎是王七郎的特色呢。” 王七郎被怼得脸色一白,国子监学子凶杀案时的耻辱再一次浮上心头,“你这……” 徐静却已是没再看他,看向江少白道:“江兆尹,虽然我暂时无法找出我表弟表妹,但我已是找到法子,证明他们是无辜的!” “哦?” 江少白看着她,道:“是什么法子?” 徐静抿了抿唇,道:“我这法子需要一些时间,还请江兆尹能给我一天的时间……” “不必。” 一旁的萧逸却突然走了上来,和徐静并肩,柔滑的衣袖布料轻轻滑过徐静的手臂,淡声道:“半天便可。” 徐静有些讶异地看向他。 她在勘察现场后,便让姚少尹派人给萧逸和赵少华都送了消息,叫他们帮她查点事情。 她从那两个孩子被绑架的巷子来到西京府衙,也不过一小会儿的事情,萧逸这么快就帮她把那件事查出来了? 事实上,萧逸会来得这么快,也有些出乎她意料。 萧逸察觉到徐静的目光,转头安抚地看了她一眼,继续道:“江兆尹和徐家以及王家的各位若不放心,大可以留在西京府衙里等,我保证徐娘子和许家其他人都不会离开,只需半天左右,就会有消息传来,到时候……” 萧逸顿了顿,嗓音微微一沉,道:“大家自是会知道,真正的绑匪是谁。” 江少白静默片刻,道:“好,绑匪要求两天内准备好银票,半天时间还是等得起的,各位怎么想?” 江少白都这样说了,原本要反对的人反而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什么。 要怎么说,难道说他们半天时间都等不起,必须立刻对姓徐那个女人严刑拷打? 而且,萧逸已是说了,那女人和许家那两个人都不会离开…… 见所有人都没有吭声,江少白便拍板道:“那就依萧七郎所说,等半天时间,在此期间,本官自是会派人看着徐娘子和许家父子,其他人若想离开,随时可以离开。” 他们也不可能一直占据着公堂,虽然两个孩子被绑架的事情很严重,但西京府衙每天的工作还是很忙的。 徐静和许家父子在衙役的监视下,到了西京府衙后头的房间里等待。 徐家和王家大部分人都没有离开,徐静注意到,离开的也就谯国公和徐广义两人。 看到徐静打量的眼神,也跟了过去的萧逸一下子就知道了她在想什么,低声道:“王小郎君一失踪,王家便派出了家里所有护卫全城搜寻,太后娘娘也立刻让南衙十六卫调了一支精兵,帮着搜寻两个孩子。 谯国公和徐尚书应是去外头查看情况去了。” 徐静也猜到了,以他们的性子,也不可能光指望西京府衙。 她的嘴角不带什么情绪地扬了扬,“派出再多人有什么用?他们顶多暗地里借着别的名目搜一搜,可不敢大张旗鼓。” 何况,西京可不小。 能藏人的地方多如牛毛,若一个人有心把另一个人藏起来,派出再多人搜寻也没用。 此时她和许家父子被关在了一个单独的房间里,徐静看向身旁陪着她的萧逸,心头微微一动,轻声道:“可是我身边的护卫跟你说了,我被姚少尹带走的事?” 萧逸派在她身边的护卫一般不会把她的事情禀报给萧逸,除非是有危险或遇到非常之事的时候。 萧逸点了点头,“姚少尹刚到了你那边,他们便派人给我送了信,我立刻便找人去查探了一番他们带你走的原因。” 难怪他能来得那么快。 徐静心头微微一暖,无奈道:“又让你费心了。对了,我后面拜托姚少尹派人去找你……” “嗯,你的想法跟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萧逸垂眸注视着面前的女子,道:“在我了解了案子的情况后,便也想到了,可以从哪里突破。 在姚少尹的人过来前,我已是派人去查了。 情况……比我们想的还要有利。” 这个案子本身不难。 对方虽然一门心思要让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但手段到底太稚嫩,哪里瞒得过她和萧逸这种刑侦老手。 “你派人给赵少夫人送了口信后,赵少夫人和长予也立刻派了人协助我们一起查。” 萧逸忽地,低声道:“阿静,他们都很担心你。” 徐静微微一愣,嘴角忍不住一点一点扬起。 确实,如今,她已不像最开始那般孤立无援,遇到事情只能孤注一掷了。 一旁的许淮安看着不远处的两人,虽然明知道现在不该胡思乱想,还是忍不住心脏微微一缩。 许四海看了自家大儿子一眼,也只能暗暗叹了口气。 很快,小半天时间便过去了,此时,外头的天色已是完全擦黑,西京府衙里,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徐静再一次走到公堂上时,便见到徐家人和王家人的脸色都更难看了,徐广义狠狠地瞪着她,仿佛随时要上来把她撕了。 徐静立刻就知道,他们那边的搜寻情况定然不乐观。 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看向了一旁扶着温氏的徐雅。 徐雅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显然比起早上时的脸色,更真情实感了一些。 察觉到徐静的视线,她似乎微微一惊,只是她没有移开视线,只是冷冷地看着徐静,嘴角紧抿。 这女人不过是在虚张声势。 她不能上了她的当,即便她有萧七郎的帮忙,也做不到什么,定然做不到! 所有人都就位后,江少白拍了拍惊堂木,淡声道:“徐娘子,半天时间已到,你所谓的能自证清白的法子,可以说了罢?” 徐静嘴角微微一勾,道:“当然,不但可以说,最关键的证人,我也已是找到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46节 第255章 查案的捷径(一更) 众人都不由得半信半疑地看向徐静。 王家和徐家所有人都出动了,还包括宫里派出来的一队精兵,花了大半天时间却一无所获,这徐娘子一直待在府衙里,能找到什么! 徐静扫视了众人一眼,道:“我在得知案子的详情后,便发现了一个让人很在意的点——那封勒索信,是怎么写的? 我表弟表妹是被陷害的,那么这封勒索信,只有可能是别人模仿我表弟的字迹写的。 然而我表弟不是京城人士,在京城也基本不用动笔,那么那个幕后黑手又是如何拿到我表弟的墨宝进行模仿的?汴州离西京十万八千里远,单程走一趟都要至少半个月,那个幕后黑手除非在一个多月前就策划了这起绑架案,否则不可能从汴州拿到我表弟的墨宝。 还有一个可能便是,那个幕后黑手认识我表弟,因此他手上本来就有我表弟的墨宝! 不管是哪种可能,都说明了,那个幕后黑手对我表弟很熟悉。 然而,西京城里熟悉我表弟的人,却寥寥无几。” 她一边说,犀利的眼神一边毫不加掩饰地投向了徐家众人,徐广义立刻明白了徐静的意思,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磨牙凿齿道:“你这孽障!事到如今,竟然还想污蔑别人!光儿是我儿子,我们家的人是脑子坏了才会去绑架光儿……” “徐尚书说错了,幕后黑手真正的目的并不是绑架那两个孩子,而是陷害我表弟表妹!绑架那两个孩子不过是他的手段。” 徐静轻蔑地一勾嘴角,道:“至于他脑子是不是坏了,等知道了那个幕后黑手是谁,徐尚书亲口去问一问便是了。 既然已是锁定了嫌犯范围,要查出幕后黑手是谁,便再轻易不过了,更别说,他还亲自给我送了一个明显得……让人无法忽视的破绽。 要模仿出那么一封勒索信,需要一个会模仿别人字迹的人,字迹模仿这种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而我分明记得,徐家并没有这么一个能人! 也就是说,那个幕后黑手要想模仿出那么一封信,只能去外面找人!” 原主过去十几年,一直密切关注着徐家众人,他们几斤几两,徐静一清二楚。 谯国公一怔,脸色猛地一沉,“徐家女娃,能模仿别人字迹的人虽然不多,但在偌大一个西京城里,却也不少,你怎么知道那个幕后黑手找的是谁?” “要知道那个人是谁,一个一个去筛查便是了,然而一个个筛查过去,别说半天时间,便是给我三天时间都不一定够,这时候,就要走一下捷径了。” 谯国公眉头紧皱,“捷径?” 徐静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嘴角一勾道:“捷径,就在这里,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便是思考。 这种模仿别人字迹的活太危险,不是能放到台面上的生意,因此一般都在暗地里进行,为此,我特意拜托了萧侍郎,从一些三教九流的渠道获取了一份名单,名单上都是西京城暗地里做帮人模仿字迹的活的人,这样的人一共有三十三个。” 三十三个! 这人数虽然不算多,但要一个个查过去,却也要费不少时间。 徐静继续道:“而这份名单,是按照那些人的名声来排列的,名声越大的,生意也往往越好,排得也越靠前,名声越小的,排得越靠后。 然而做这种活,名声大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很多人接活都有自己的规矩,太危险或涉及到违反大楚律法的活不会接,名声大的那些人,基本属于这种,他们做的活虽然赚的钱不多,但胜在稳定。 而对于那些有心做一些小人之事、又不能让自己的身份泄露的人来说,他们也更乐于找那些名声不大、为了赚钱什么都愿意干的人。 因此我们的调查,需要从这份名单最下面的名字开始,也算幸运,我们刚查了几个人,便查出了一些端倪。” 徐静一边说,眼角余光一边留意着徐雅,见到她的脸色越来越惨白,不禁嗤笑一声,道:“有一个人说,前一段时间,有一个带着斗篷的年轻女子曾找过他,问他,能否帮她模仿别人的字迹写一封勒索信,然而那个人虽然做的是这种活,但他有一家老小要养,便是生意不算好也不敢接这种危险的活计,立刻拒绝了。 我们接着查下去,突然发现,有一个专门做这种活计的郎君,就在两天前突然失踪了,那郎君名为罗仁,根据他的左邻右舍所说,那个罗郎君就是个混混,家里人劳心劳苦地供他读书,他却沾上了赌瘾,后面更是把家里的财产都输光了。 只是那罗郎君自小就有些小聪明,更是会一手模仿别人字迹的绝活,平日里时常靠这个活计来赚钱,对于他来说,不管是什么活,只要给他的钱够多,他都愿意接。” 众人越听越是怔然。 没想到,还真的让她查出了一些东西来! 徐广义的脸色依然难看,高声斥责道:“一派胡言!你一个女子,哪里懂得那么多三教九流的事情,真是嫌不够丢人的!况且你都说那个人失踪了,难道你又要说,那个人的失踪也是那个所谓的幕后黑手所为!” 徐静挑了挑眉,淡声道:“徐尚书睿智,这都让你猜到了。很多人不愿意做那些危险的事,除了怕连累到自己,更是怕顾客在完事后卸磨杀驴。 然而对于这个罗郎君来说,只要有钱,他才不管那么多。他前两天突然失踪,确实跟那个幕后黑手有关。” 江少白不由得沉声道:“既然如此,又有谁可以证明,他的失踪跟这个案子有关?” 徐静嘴角微微一勾,道:“最能证明这件事的人,自然——就是他本人了。 我已是把罗仁本人请了过来,还请江兆尹允许我把他唤上公堂。” 他本人来了? 不是说,他已是失踪了吗?! 江少白微微一怔,道:“自是可以。” 徐静随即拍了拍手,立刻有两个护卫押着一个高高瘦瘦、满身市侩之气的男人走了进来,等他们走到了公堂正中间,徐静扬声道:“启禀江兆尹,这位,就是帮着那个幕后黑手写下了勒索信的罗郎君——罗仁! 罗郎君,当初你写那封信的时候,也许并不知道那个人要绑架的是王家和徐家的孩子,如今你既然知道了,定然也清楚,那两个孩子是什么身份,那万万不是你能招惹的人物!但现在就有一个机会,能让你戴罪立功。 劳烦你告诉大家,那个指使你写了那封勒索信的人,可是就在公堂上!” 第256章 铁一般的证据(二更) 众人的眼睛顿时都紧紧盯着罗仁。 罗仁的神情显然很是惶恐,快速张望了公堂上的所有人一圈,结结巴巴道:“没……没有,那个指使小人写了勒索信的娘子,不在这里……” 众人一怔,许四海连忙道:“怎么可能!你……你再仔细看看,可是漏看了!” 王七郎已是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徐静却似乎不怎么意外,淡声道:“我们已是十分确定那封信就是你写的,你的邻居也说过,前几天有一个年轻女子出入过你家,他们对那个女子的描述,跟那个女子先前找过的你的同行一模一样,而两天前,你突然给家里人留下了一大笔钱,便突然消失无踪。 如果你不能找出那个指使你的人,我们也只能把你当成绑匪的同伙,一并论罪了……” “不不不!” 罗仁吓得冷汗都出来了,连忙大声道:“这个、这个公堂上虽然没有那个女子,但小人记得她的容貌!她……她长得十分清秀,有着一张银盘似的脸盘,身段不是那种苗条的,而是微微丰腴,给人感觉很是爽利能干,出手也很大方,而且,她的右眼角处,有一颗小痣!” 随着他的描述,徐家人的脸色越来越白,徐洁更是猛地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身旁的徐雅。 这男人说的,怎么……怎么那么像阿姐身边最得力的侍婢——檀云?! 可是,怎么可能! 徐雅整个人已是僵在了那里,脑子一片空白。 事实上,在罗仁走进来那一刻,她整个人已是接近崩溃了。 这男人怎么在这里! 那女人是怎么找到他的! 明明……明明檀云说,她已是亲眼看着他离开了西京!她也已是警告了他,没有她的允许,不得再回西京一步! 罗仁说完,似乎怕这样还不够,突然在身上摸索着,掏出了一条手帕,高高举起道:“江兆尹,这……这就是我从那娘子身上偷回来的帕子!小人担心她事后翻脸,要对小人下毒手,便想办法从她身上偷了这条帕子,想着万一出了什么事,也能用它自保!” 一旁的衙役立刻把这条帕子接了过去,走上前递给了江少白。 徐静缓缓地看向已是摇摇欲坠的徐雅,嘲讽地轻笑一声道:“所谓与虎谋皮,不外乎此。徐尚书似乎认为女子不该对三教九流的事那么熟悉,然而,不熟悉的下场便是,自己被人卖了也许还在沾沾自喜。 你说可是如此,徐三娘?!” 在场的基本都是些老狐狸,早在徐雅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的时候,便都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因此,徐静突然把矛头直接指向了徐雅,众人都没有多讶异,江少白拿起手里那条帕子,淡声道:“徐三娘可是认得,这条帕子是谁的?” 帕子属于女子的私人之物,上面都有女子自己做的女红,只要拿去一对比,便能知道,那是谁的帕子。 可谓,铁一般的证据! “我……我不知道!不知道!” 徐雅突然尖声大叫,踉踉跄跄地退后了好几步。 然而,她这行为,却只是更加坐实了大伙儿心中的怀疑。 便连原本还怀揣着一丝希望的徐家众人,也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温氏嘴唇抖个不停,喃喃道:“雅儿,这……这是怎么回事?这定是徐静那死丫头在胡说八道诬陷你,定是如此!你说啊!快说!” 徐雅却已是彻底绷不住了,突然便软倒在了地上,一脸绝望。 徐静静静地看着她,淡声道:“事实上,我也没想到能这么快找到罗仁,也没想到他身上竟然还有着这么一条手帕。 我当时想的只是,只要查到了替那个幕后黑手写信的人是谁,便能顺藤摸瓜,知道他那段时间曾经见过些什么人,只要能证明那个人曾经和徐三娘本人或者她身边的人见过面,这样便能证明,徐三娘也有策划这场绑架案的嫌疑!” 只要证明了这一点,那最有嫌疑的人,就不止是许淮扬和许怀瑾了。 她便可以趁机要求王家和徐家给她更多时间查案,例如去追查罗仁的下落,又例如,调查徐雅或徐雅身边的人这段时间都去过哪里,那些地方定然有一处,是关押着那两个孩子的地方。 徐汉光是徐雅亲弟弟,便是这场绑架只是做做样子,徐雅定然也不放心把这件事交给不信任的人,很大可能会亲自去找关押他们的地方,或者让自己身边的人去找。 “只是我没想到,既然这般轻易就找到了罗仁,徐三娘定是没想到,这罗郎君离开西京只是装装样子,他当天就回来了,只是一直躲在西京的赌场里,快活似神仙。” 徐静嘲讽一笑,道:“他分明没把你放在眼里,他手上拿着那条可以用来挟制你的手帕,根本有恃无恐,我没猜错的话,等他手上的银子用完了,便会再次找到你,用那条帕子威胁你继续给他银子!” 徐雅终归是太年轻,又一直身处后院,这才会着了这罗仁的道。 一旁的罗仁脸色猛地一白。 奶奶的,这女人怎么连他本来是怎么打算的,都一清二楚! 徐雅身子猛地一抖,突然满怀怨恨地看着徐静,下嘴唇已是被她咬出了一道血痕,哭着大吼道:“徐静!最不该被人放在眼里的人,是你!是你!小时候,你和你娘已是霸占了我的一切!徐家嫡长女的位置,阿爹的宠爱,甚至本该属于我的金银珠宝,都被你恬不知耻地占据了!我却只能躲在角落里,看着你享受这些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我好不容易把这一切夺了回来,你却再一次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了我面前!凭什么!凭什么!我不过是想把你赶走!回到我原本的生活!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她话音未落,谯国公就突然大步走了过去,脸色仿佛刷了层浆糊般紧紧绷起,声音沉雷一般滚动,“绑架我孙儿的人竟是你!当真好大的胆子!我孙儿如今在哪里!你若敢伤了他一根头发,便别想安然无恙地走出西京府衙!” 徐雅到底不是徐静,面对谯国公的雷霆之怒,她猛地颤了颤,脸色由白转青,恐惧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徐广义便是又气又急,也只能快步跑上前,拦在徐雅面前道:“谯国公,我……我大女儿一时鬼迷心窍,绝不是故意的,她自小便乖巧懂事,光儿更是她亲弟弟,她定不会伤害那两个孩子。 这一切不过是孩子一时糊涂,我这就立刻让雅儿说出那两个孩子在哪里,还望谯国公恕罪。” “孩子一时糊涂?” 许四海忍不住握紧拳头,咬牙道:“你说阿静是一切的主使时,怎么就不见你说这只是孩子一时糊涂?徐广义,做人要有点良心!” 徐广义的脸青了青,只是也只能暗暗咬牙,把所有的憋屈咽进了肚子里,转身怒声道:“徐雅!你不想害了全家的话,便快说出你弟弟和王小郎君的所在地!” 徐雅嘴唇抖了抖,刚要说什么,外头,突然匆匆跑进来一个衙役,行了个礼道:“禀告江兆尹,徐家和王家突然来了人,说……说他们又收到了新的勒索信!” 这个消息仿佛一道惊雷,让所有人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徐雅怔然过后,忍不住颤声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我明明只让人写了一封信!”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47节 第257章 绑匪的专业素质(一更) 听闻徐雅的话,江少白眉头一皱,道:“立刻让徐家和王家的人进来。” 很快,徐家和王家的人便匆匆走了进来,谯国公黑着一张脸,大步上前咬牙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信呢?!” 王家的仆从立刻颤抖着把信双手奉上,谯国公打开快速看了一眼,整个人似乎僵在了原地。 徐广义也快速上前接过了徐家仆从拿来的信,看完后,他脸色大变,“这……这跟上一封勒索信的字迹完全不一样!要求的赎金也不一样!” 徐静站在一旁,看到了徐广义手上的信,只见上面只简单地写着两句话—— 准备一万两赎金,赎金需是无编号的金条。 交易地点和交易时间,另行通知。 信上面的字虽然尚算工整,却显得十分不自然,很多笔画都透着一股子特意的扭曲感。 这……才是为了隐藏自己真实的字迹,努力写出来的信啊! 这时候,谯国公快步走了过来,咬牙一把抢过了徐广义手上的信,看了一眼,便走到了还瘫坐在地上的徐雅身旁,怒吼道:“你可是在故意耍我!” 那模样,仿佛一只发怒的狮子,随时要把徐雅撕咬成一块一块。 徐雅吓得眼泪都出来了,拼命往后挪动,颤声道:“不是我!这封信真……真不是我的手笔!我……我把那两个孩子关在了城外丘林山附近的一栋小木屋里,还……还安排了护卫看着他们,他们不可能有事的!对……对了,定是有人知晓了这件事在恶作剧!定是如此! 我……我下午时还派了檀云去看那两个孩子……” 丘林山是西京南边的一座山,从西京府衙往返丘林山,便是不赶路,两个时辰也完全够了。 徐静猛地看向徐雅,道:“你是什么时候派檀云去看那两个孩子的?” “大……大约是未时正(下午两点)……” 说着,徐雅眼眸猛地一睁,今天一整个下午,她都心神不宁,竟是连这么明显的疑点都忽略了! 如今都快到戌时(晚上七点)了,檀云便是动作再慢,也早该回来了! 她没有回来,只有可能是——她出了什么事! 谯国公闻言,哪里再待得住,立刻转身就往外走,厉喝道:“立刻派人去丘林山!” 徐广义一脸焦急地看了看徐雅,又看了看已是走远的谯国公,咬了咬牙,也快步跟了上去。 江少白也站了起来,沉声道:“姚少尹,立刻安排人手,我们也一起过去!” 说完,他看向徐静,道:“徐娘子,如今你已是洗刷了自己身上的嫌疑,接下来,本官希望你能作为西京府衙的外部参谋,协助我们破案。” 徐静微愣。 这是江少白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让她参与到案子中,她静默片刻,点头道:“承蒙江兆尹抬爱,民女必定尽力协助西京府衙。” 在外头等马车过来的时候,徐静道:“方才民女在一旁看到了王家和徐家送过来的那两封信,上面的内容和笔迹都是一致的,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而且……如果这真的是绑匪送过来的,这个绑匪,显然比徐三娘专业多了。” 一旁的许四海不解地道:“阿静是如何看出来的?” “很简单,从他们对赎金的要求上便能看出来。徐三娘杜撰出来的那封勒索信,要求王家和徐家各准备两万两银票,然而银票虽然容易携带,却极其容易被人追踪,每张银票上都会印有发行它的银庄以及编号,只要绑匪把这些银票流通到了外头,官府的人就能通过这些银票,一路追踪到他们的行踪。 因此,一般有经验的绑匪,都不会要求家属用银票作为赎金。 何况,即便是王家,要一下子拿出两万两也很难,徐三娘当初那个数字显然是随便写的,但如果只是一万两,咬咬牙还是能凑到的。” 这在现代也是一样的,一般新手绑匪都会要求要现金,且没有任何附带要求,然而有经验的绑匪便是要求现金,也定会提前提出一大堆要求,例如现金不能连号,不能用新钞,现金上不能有标志等等。 有经验的查案人员,光从他们的勒索信上,便能看出很多事情。 许四海一怔,眼眸微睁道:“确实如此!与其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不如直接要求对方家属准备不易被追踪的实物,例如金子银子!” 金子银子虽然又重又不好携带,但若能成功转移走,这些东西就彻底成了他的了! “没错,”徐静点了点头道:“这回绑匪的要求便是,赎金要没有编号的金条。”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江少白深深地看了徐静一眼,轻笑一声道:“不愧是徐娘子,也难怪姚少尹为了徐娘子,连我的命令都能无视。” 徐静微怔,连忙要说什么,江少白已是淡声道:“徐娘子放心,姚少尹已是在我手下做了很多年事,他是什么人,我再清楚不过,若是他觉得把案子的事情告诉徐娘子会影响查案,不管徐娘子是什么人,他都不会透露一个字。” 几人说话期间,马车到了。 江少白没有上马车,直接上了马。 徐静看了眼一直陪在她身边的萧逸,犹豫了片刻,道:“今天多亏了你帮忙,我和表弟表妹身上的嫌疑已是洗刷了,萧……砚辞若是有事,可以不用继续陪着我。” 许四海眼眸微动,上前一步,朝萧逸深深地行了个礼,叹息道:“今天真是谢过萧七郎了,我急着去确认我那两个孩子是否平安,等闲下来,定是会亲自带着他们上门向萧七郎道谢。” 萧逸看了许四海一眼,温声道:“都是一家人,许郎主不必这般客气。我也不太放心许郎君和许娘子,我跟你们走一趟罢。” 说着,程晓已是把萧逸的马牵了过来。 徐静心头微动,不自觉地看着萧逸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直到许四海唤了她一身,才转身上了马车。 许四海一路上,都在感叹萧逸靠谱负责,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 一旁的许淮安一直沉默着,没说一句话。 走到半路的时候,徐静微微掀起车帘,男人身姿挺拔,腰背挺得笔直,骑着马不远不近地走在他们马车的斜前方,仿佛一座伫立而沉默的高山,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安定感。 她不由得就心想,大舅现在对他这么满意,若她以后和萧逸和离,还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提刀把男人砍了。 想到许四海提刀追着萧逸跑的样子,她就忍不住好笑,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 马车很快就到了徐雅所说的小木屋前,几人刚下车,就见谯国公脸色黑沉地快步走了过来,嗓音竟是带上了一丝颤抖,道:“不见了……那两个孩子,真的不见了!” 第258章 绑匪的身份(二更) 这种情况大伙儿早已预料到了,江少白立刻叫上几个衙役朝那小木屋走了过去,徐静也匆匆跟上。 这栋小木屋应是山里的猎户所建,屋子不大,里面只有一个简陋的冬暖夏凉的土炕,以及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 刚进屋里,徐静就见到了正晕倒在土炕上的许淮扬和许怀瑾,连忙跑了过去,快速检查了他们一番,见他们呼吸均匀,身上也没有明显的伤口后,才松了一口气。 随即,她用力推着许淮扬的肩膀,道:“醒醒,醒醒!” 看他们的情况,应是被迷晕了。 但距离他们失踪已是过了不短的时间,迷药的药效应该也快过去了。 果然,她推了许淮扬没一会儿,他就突然皱了皱眉,慢慢睁开了眼睛,见到徐静,喃喃道:“表……姐?你怎么在这里……” 得,还迷糊着呢。 徐静好笑地瞪了他一眼,道:“你可还记得发生了什么?” 许淮扬的脑子也逐渐清明,回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情,他猛地坐了起来,有些惊慌道:“这里……这里是哪里?我记得,我和怀瑾去了宝月阁后,正打算去寻找据说西京最好吃的羊肉馅胡饼,谁知道走着走着,就被两个蒙面人挟持了! 怀瑾……怀瑾没事罢!” 民间美食大多是在一些偏僻的巷子里,许淮扬和许怀瑾时常是一边问人一边去找,然而这回的地点尤其偏僻,到后面竟是连人影也没见到一个,他那时候便已是觉得不太对劲了。 谁知道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挟持了。 徐静指了指安然躺在一边的许怀瑾,道:“表妹没事。你可记得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见到许怀瑾好好的,许淮扬松了口气,道:“我……我不知道,我们在马车上就被迷晕了,表姐,我和怀瑾可是给你添了麻烦?” 应该说,是她连累了他们才对。 徐静暗叹一口气,道:“没有,放心,已是没事了。” 这时候,许四海父子也进来了,进到许淮扬和许怀瑾,立刻喜极而泣地跑了上去。 徐静趁机退了出来,看向江少白道:“我表弟表妹应是不清楚这屋子里发生过什么。徐三娘说,她派了两个护卫看守着那两个孩子,然而如今,这两个护卫和本应来到了这里的檀云,我们一个都没看到。” 萧逸则是走到了大门处,看了看溅在地上和墙面上的鲜血,沉声道:“这里发生过打斗。” 他抬起手,用大拇指揩了揩墙上的血迹,道:“血迹已是完全凝固,这打斗发生了有一段时间了。” 江少白眉头微蹙,“莫非,那几个人追着绑匪去了?” “应该不是,发生了这么大一件事,他们理应立刻派人去通知徐三娘,然而直到王家和徐家收到了勒索信,徐三娘都不知道那两个孩子不见了,何况那两个护卫追上去便算了,檀云一个弱女子,追上去有什么用?” 徐静走到了萧逸身旁,俯下身子看了看那些血迹道:“再说,这出血量可不少,其中有一个人定然受了重伤,受重伤的,应该不是绑匪,而是两个护卫之一。 那两个护卫和檀云,应是被绑匪一起带走了!” 江少白一怔,一旁的衙役忍不住道:“那绑匪带走他们三个做什么!不嫌累赘吗?只是为了勒索钱财的话,带走两个孩子就够了啊!” 另一个衙役道:“会不会是不想让他们回去通风报信……” “不,”萧逸沉声道:“若只是为了阻止他们回去通风报信,把他们绑起来,或是让他们失去意识便是,没必要把他们一起带走。” 众人都一脸困惑。 所以,绑匪为什么要把他们一起带走? “只有一个可能……” 徐静顿了顿,道:“绑匪觉得留下他们,他们会泄露出什么对他不利的消息,例如,关于他的身份的消息。” 江少白眉头紧皱,道:“徐娘子是觉得,那两个护卫和那个侍婢,知道绑匪是谁?” 徐静点了点头,“除了这个理由,我想不出绑匪大费周章把这三个人也带走的原因。何况,王小郎君和徐小郎君失踪这件事一直没有对外公开,便是派出去找他们的人,也一直在以别的名目暗中寻找。 若是一般人,不可能知道那两个孩子就是徐家和王家的孩子! 这说明,绑匪很可能是徐三娘身边的人!他察觉到了徐三娘的计谋,起了歹心,因此来了一回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江少白沉吟片刻,大步走到了失魂落魄的徐广义和谯国公面前,道:“徐娘子的推断,徐尚书和谯国公应是听到了,绑匪连这个地点都知道,显然他一早就察觉到了徐三娘的计谋,并一直暗中观察。 能有机会接触到徐三娘的,只有可能是王家和徐家的人。 劳烦两位立刻派人回去,把家里所有人都聚集起来,看看此刻有谁不在家里。” 徐广义忍不住白着一张脸道:“江兆尹,我的光儿不会有事的,是吧?” 江少白静了静,道:“这一点我无法保证,两位应该也能看出来,这次的绑匪并不是如先前一般的儿戏,甚至有可能已是伤了人……” 徐广义腿一软,忍不住慌乱道:“那……那我们是不是也要同时准备好赎金?”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48节 一旁的谯国公突然猛地转身,一把揪起了徐广义的领子,把他提小鸡一般提了起来,怒吼道:“徐广义,这一切都是你的好女儿做的好事!要早知道你女儿是这种心胸狭隘的疯女人,我当初绝不会让她进我们王家的门!” 说着,猛地把徐广义摔到了地上,转身厉声道:“来人,立刻回去通知陈总管,把府上所有人都聚集起来!同时准备好一万两金条!” 徐广义也顾不上快被摔断了的老腰,急急忙忙爬了起来,也立刻吩咐徐家的仆从回去把人都聚集起来。 因为时间紧迫,徐静和江少白最终决定兵分两路,他去王家,她和姚少尹则去徐家。 许四海原本不怎么放心让徐静一个人去办案,但见到陪在徐静身旁的萧逸,他怔了怔,没说什么,带着几个儿女先回去了。 徐静一行人到了徐家时,徐家的曹总管正忙着把人都聚集起来,院子里一片灯火通明,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很多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脸的慌乱紧张。 好半天,曹总管才走上前来,见到站在那里的徐静时,他明显地怔了怔,脸色扭曲了一瞬,很快便恢复了正常,行了个礼道:“见过姚少尹,小人已是把府上的人都清点了一遍,如今不在府上的仆从,一共有四个,分别是在后厨工作的厨娘陶娘,她昨天刚刚告了三天假,说家里孩子病了,要回去看看。 还有一个姓张的护卫,他是两天前告的假,说家里祖母病逝了,要回去守孝。 还有专门掌管仓库的管事窦管事,小人问了他身边的人,他们说窦管事下午的时候便不知所踪了。 最后一个也是府上的管事,姓杨,专门掌管后厨之事,他也是昨天告的假,说有急事要回老家一趟。” 他们如今不能确定绑匪一共有多少人,因此也不能完全把女子排除出去,就算女子可能没有制服两个护卫的能力,也可以跟别的人合作。 第259章 隐藏的恶意(一更) 姚少尹问:“住在外头的仆从也查过了?” 曹总管立刻道:“我们府上有规定,只要是在府里工作的,都必须住在府里头,外出或告假需要登记,有一些到了年纪想成亲生子的,主子们就会让他们到庄子上去,若是生了孩子还想回来府里做事的,就必须遵守府里的规矩。” 毕竟仆从也是普通人,放任他们在外头还不知道要滋生出多少事端,影响到主子们就不好了。 把他们都关在宅院里,是最好管理的。 西京城里很多大户人家都是一样的处理方法。 徐静看向姚少尹,道:“方才府衙里来的人说,已是询问过徐三娘,徐三娘很肯定自己在徐家的时候没有透露太多事情,是吧?” 姚少尹点了点头,“徐三娘说她这个想法,是……七天前那两个孩子和徐娘子你们在街上发生了冲突后才有的,这七天里,她只回过徐家两回,唯一一次提到了那个计谋的,只有四天前,他们和徐小郎君说了许郎君和许娘子这段时间经常去宝月阁后,她和檀云在院子偏僻处商讨了两句关于这个计谋的时候。 但她们十分谨慎,说话之前,是确认过周围没人才说的。 在王家和徐家之外的地方,她们更是完全没有说过这件事。 知道她这个计谋的,应该只有檀云和那两个如今下落不明的护卫。” “徐三娘如今没必要说谎,如果就像她说的,她们是提前确认了周围没人才开口说这件事的,那个绑匪又是如何察觉到的?” 徐静一脸沉吟,突然眉角一扬,“我能想到的,只有两个可能,一,那个绑匪一开始并不知道她们想做什么,只是见她们行为有异,一直暗中观察,才察觉到了这件事。” 一旁的萧逸看了她一眼,道:“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这般密切关注另一个人,何况你说的那种情况,那个人不止是暗中观察,更有可能是跟踪监视着徐三娘她们,才会知道她们藏着那两个孩子的地点。” 徐静点头道:“对,根据徐三娘的说法,那个地点是檀云找的,但她亲眼去看过。不管那个人是跟踪徐三娘还是徐三娘身边的人,都能知道那个地点。而就像萧侍郎所说,如果只是因为一些微小的异样,不至于让一个人这般跟踪监视着另一个人,所以,绑匪很可能……平常就在暗中观察徐三娘。” 姚少尹心头一跳,“徐娘子的意思是,绑匪本来就对徐三娘有不轨之心?!” 徐静道:“不排除这种可能,绑匪可能早就想从徐三娘身上得到什么,或对她做什么……” 姚少尹眉头紧皱,“方才我也有一个想法,会不会是那两个护卫或檀云不小心泄露了什么消息出去,或者就是他们背叛了徐三娘……” 毕竟,他们是最清楚徐三娘的计谋的。 “这个绑架案涉及到王家的嫡子,若是被发现,后果不是一般人承受得起的,那两个护卫和檀云应该不至于自己到处说这件事,如果他们是这般不靠谱的人,徐三娘也不会让他们参与这个计划。 但以防万一,可以派人查一下这三个人身边的人。 至于说是他们背叛了徐三娘……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等在山上搜查情况的衙役回来了,我们也许就能更清楚在那个小木屋里发生的事情。” 他们去到小木屋的时候,因为天已是黑了,他们靠着火把观察到的东西十分有限。 后来他们急着到徐家和王家调查,江少白便留了一小队衙役在丘林山继续搜查。 徐静道:“我记得姚少尹说过,西京府衙有一个很擅长足迹分析的衙役,绑匪和门口的护卫打斗时出了血,地上留下了一些血脚印,若好好分析,应该能分析出当时有多少个人。” 然而即便查到当时有第三个人存在,也不能说那三个人就没有背叛的嫌疑了。 他可能找了外头的人联手,故意装成受害者被带走以洗刷自己的嫌疑。 还是那句话,查案过程中,不能排除任何一种可能性,他们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证实这些可能性是错误的,直到发现一个无法被证实的可能性,那就是真相。 姚少尹立刻有些自豪地道:“对,足迹分析可是我们府衙的方捕头的拿手绝活,不止是足迹,只要绑匪留下了哪怕一丁点痕迹,他都能找出来。 这般说的话,嫌犯目前是那两个护卫和檀云,和目前不在徐家的这四个人。” 说着,姚少尹转向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曹总管,道:“根据你方才的说法,那四个人里,有三个人如今都回了老家,他们的老家分别在何处?” 曹总管连忙道:“陶娘的老家就在西京城外一条叫柳叶村的村子里,从这里过去不远,大概一个时辰多一点就能到。 张护卫老家远一些,在青州的保定县,就算坐马车过去也要整整一天呢。 至于杨管事,老家就更远了……” 他说着,突然诡异地瞥了徐静一眼,阴阳怪气地道:“说起来,四娘子也很清楚才是,毕竟杨管事跟许夫人,可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徐静微愣,因为想到了某个可能性,眼神微微一沉,“你说的杨管事,是杨全福?” 那个曾经如父如兄地照顾原主长大,却又背叛了许家和原主的杨全福。 曹总管刚想幸灾乐祸地扬起嘴角,却倏然感觉到了一股肃杀之气。 那股肃杀之气,分明来自于站在徐静身旁的那个俊朗威严的男子,曹总管倏然出了一身冷汗,连忙低下头,道:“四娘子说……说得没错。” 杨全福竟然也牵扯进了这个绑架案里。 徐静垂眸思索了片刻,淡声道:“曹总管应该唤我徐娘子,我早已不是徐家人,如今来到这里,是作为西京府衙的外部参谋协助他们查案。曹总管若继续说这些与案子无关的事情,倒是让人怀疑是不是想妨碍官府查案了。” 女子的语气明明很是平淡,曹总管却莫名地心头一跳,差点就要跪下来自证清白了,“没有的事!这事关我们小郎君的安危,小人……小人怎么可能妨碍查案!” 徐静懒得跟他废话,道:“剩下的窦管事呢?他没回老家,最有可能去的是……” 她话音未落,不远处突然跑来一个模样机灵的小厮,道:“曹总管!窦管事回来了!” 只见一个矮矮胖胖长得十分敦厚的男人快步跟在那小厮身后,见到这阵仗,吓得脚都要软了,不等徐静他们开口问什么,便急急忙忙道:“小人……小人下午时有事出去了一趟,但小人可以发誓,小郎君被绑的事绝对跟小人无关啊!” 姚少尹上前一步,道:“你下午出去是因为什么事?” 窦管事顿时支支吾吾的,姚少尹等了一会儿,彻底没了耐心,厉声道:“都这种时候了竟还敢隐瞒,来人,把窦管事带回府衙,好好审问……” “不不不,小人说!小人说!” 窦管事立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慌张道:“小人……小人下午时去了贵香院,贵香院里的怀玉娘子可以替小人作证……” 曹总管一愣,顿时气急败坏道:“怀玉娘子可是贵香院的头牌!你哪来的银子去找怀玉娘子!你可是又私下里拿了主子的财物?!” “小人……小人……” “行了!先把他拖下去!夫人现在可没心情管这些腌臜事!” 姚少尹看都没看被哭天抢地地拖了下去的窦管事,唤来一个衙役道:“去贵香院核实一下他的话。” 徐静则是转向曹总管,问:“这四个人,平日里跟徐三娘可产生过纠纷?” 第260章 一根手指(二更) 曹总管连忙低下头,小心翼翼道:“这……小人也不是很清楚……” 这时候,一旁方才带窦管事过来的小厮道:“陶娘先前被三娘子狠狠训斥了一番,导致后来陶娘每回见到三娘子,都大气不敢出一下,曹总管忘了?” 曹总管微愣,拍了拍脑袋一脸恍然大悟道:“对!是有这么一件事,瞧小人这脑子,平日里管的事太多,竟是忘了。 那是两年多前的事了,三娘子那时候刚有了身孕,闻不得荤腥,她有一回回徐家,陶娘给三娘子做的膳食里有鸡蛋,三娘子立刻吐了,事后狠狠训斥了陶娘一顿,夫人也很生气,一下子扣了陶娘三个月的月钱……” 一旁的小厮看着年纪比较小,藏不得事,闻言忍不住嘟囔道:“陶娘那回好像很委屈呢,一直说什么你不说,我又怎么知道,所以下人里面也有传,其实是三娘子身边的檀云姐姐忘了跟陶娘说三娘子连鸡蛋都吃不了,陶娘才放了鸡蛋……” 曹总管脸色微变,似乎想说什么,徐静冷冷地睨了他一眼,“曹总管,现在是你们小主子重要?还是府里这些私密事重要?” 曹总管顿时被怼得脸色发红,只是也完全无法反驳徐静。 徐静干脆不再理他,转向那个小厮道:“除了陶娘的事,你可还知道其他几人跟徐三娘有没有纠纷?” 小厮似乎有些紧张,努力想了想道:“小人……小人跟张护卫不熟,不太清楚张护卫的事,只记得有一回三娘子养的兔子跑了,让张护卫带人去找,却没找着,三娘子似乎很不开心。 而杨管事……人很好,夫人和三娘子也很看重他,时常唤他去帮她们做事,杨管事跟三娘子应是没有发生过纠纷的。” 徐静不得不庆幸许家人不在这里,若他们听到了这番话,还不知道会多愤怒。 徐静眸色微闪,道:“你们夫人和三娘子……很看重杨管事?” “对啊。” 这小厮应该是原主出嫁后才来到徐家的,因此没认出徐静,点了点头道:“据说杨管事五年多前才来到徐家,这短短几年就当上了后厨的管事!但杨管事人好,做事能力也很强,所以他虽然这么快就当上了管事,很多人还是很服他的。 但也有一些人嫉妒杨管事,暗地里说杨管事的坏话,说他这一切都是……都是背叛原来的主子得来的,杨管事都没当一回事。 只是不管别人怎么说,也改变不了夫人和三娘子对杨管事的看重,夫人每个月至少都要唤杨管事去她那边一趟呢。” 徐静微微扬眉。 这少年,看着显然很崇拜杨全福啊。 徐静看向曹总管,“夫人每个月唤杨管事去她那边,一般是为了什么事?” 温氏要找人做事,找谁不行? 而且,这般规律性地传召,怎么看怎么有些不对劲。 曹总管沉着一张脸,摇头道:“这件事,小人不知道,夫人每次叫杨管事过去,都会屏退身边的人,只留下夫人自己和夫人的贴身侍婢。” 徐静微微扬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曹总管这说法倒是有趣。 他不一定真的不知道这件事,但他说得那么细,明摆着在说,再多的事情他不会说,他们想知道,直接去问温氏和她的贴身侍婢去。 看来,温氏每个月传召杨全福一回,是真的有些秘密在里面啊。 她记得,温氏从府衙回来后,便说身体不适,回了房间休息。 徐静倒没有怀疑她这是在说谎,自己的小儿子和大女儿接二连三出事,正常人都受不了。 徐静随即看向了姚少尹,姚少尹点了点头,道:“我们想去找你们夫人聊聊,请曹总管带路。”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49节 在曹总管的带领下,几人很快到了温氏的院子。 温氏被身边的侍婢扶着出来的时候,脸色惨白难看得仿佛鬼魅一般,看到徐静时,一双眼睛却怨毒如初。 徐静也懒得在意,开门见山道:“据说,温夫人每个月至少都要唤杨管事到你这边一回,不知道温夫人唤杨管事所为何事?” 温氏瞳孔微颤,握着手帕的手一下子收紧,嗓音紧绷道:“这件事,跟找到光儿有什么关系?你们不快快去找出我光儿的行踪,问这些……” “我们问这些,就是为了查案!” 徐静不耐烦地扬声打断了温氏的话,冷声道:“绑匪很可能是跟徐三娘早有积怨的人,这才一直暗地里监视着徐三娘,得知了徐三娘要绑架王小郎君和徐小郎君这件事。 如今不在府里的仆从,都有绑架的嫌疑!杨管事也是嫌犯之一!” 温氏眼眸猛地一睁,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姚少尹也道:“为了徐小郎君的安危,还请温夫人配合我们查案,温夫人每个月传召杨管事,是为了什么?” 温氏一脸失魂落魄,眼神混乱,似乎很是挣扎。 就在她的嘴张了又闭好几回后,她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眼睛猛地一闭,就要开口。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个焦急的男声—— “不……不好了!方才又有附近的小乞丐送了封信过来,这次还有一个木盒子!” 众人一怔。 徐静和姚少尹对望一眼,几乎是同时快速往外走。 按理来说,如今已是过了宵禁时间,绑匪应该没法进来送东西。 只有可能是,他在宵禁前就把东西给了附近的小乞丐,让他们看着时间送过来。 刚走到前厅,他们就见到一脸惨白地瘫坐在长榻上的徐广义,他旁边的小几上,放着一封展了开来的信,和一个被打开了的木盒子。 徐静快步走上前,当看到木盒子里的东西时,她脸色一沉。 那里面竟是……一根鲜血淋漓的断指!看着,是人的小拇指! 温氏派过来查看情况的几个侍婢顿时吓得尖叫出声,好几个人直接瘫软在了地上,颤抖着声音道:“这……这不会是小郎君的手指吧……” “不是。” 徐静掏出手帕,在众人震惊的视线下,把那根小拇指拿了起来,细细端详了一番道:“看手指的尺寸,这是大人的手指,且手指上有薄茧,这应该是一个练武之人或体力劳动者的手指。 我猜,这是被抓走的其中一个护卫的。 而且,看手指的断面,那人是活着时被生生切下的手指……” 徐广义目瞪口呆地看着身旁的徐静,差点怀疑自己在做梦。 姚少尹一张脸都黑了,“方才我们的人问了那个小乞丐,跟先前那次一样,他说这是一个蒙着脸、穿着斗篷的人让他送过来的,除了那个人是个男人,长得很高,嗓音很奇怪以外,他也说不出什么了,那个人嗓音奇怪,估计是特意变了音。 但绑匪为何要送来这样一根手指!” 一旁的萧逸拿起了信件,道:“信上只写了要尽快准备好赎金,后天交付,交付地点另行通知。” 姚少尹不由得道:“莫非,绑匪是担心王家和徐家做事拖拉,才送来这样一根手指催促他们?” “如果只是为了催促,再送来一封信便是,没必要特意送来一根手指,那两个孩子在他们手上,王家和徐家还敢不上心?” 徐静眉头微蹙,道:“我没猜错的话,王家那边也收到了同样的东西。这与其说是催促,不如说是……震慑。” 第261章 比绑匪更让人头疼(一更) 姚少尹微愣,“震慑?” “对。” 徐静把手指放回盒子里,道:“绑匪既然是徐三娘身边的人,定然知道王家和徐家已是报官了。 对于绑匪来说,最危险的莫过于交易赎金的时候,就算我们这边因为担心人质的危险,不敢明着对他做什么,但也定会借着交易赎金这个机会,尾随他,找到他的藏身之处。 要怎么防止自己被尾随,是大多数绑匪都会烦恼的问题。” 姚少尹立刻明白了,“绑匪送来这根手指,是给我们一个下马威,让我们不敢做太多小动作!这是在为交易赎金做准备啊!” “没错,而且从结果上看,绑匪的计谋很成功。” 徐静看了一眼惨无人色的徐广义。 姚少尹眉头紧皱,道:“那我们的工作必须更加小心才行,信上说,后天就要交付赎金,在后天前,我们必须做好人员的部署……” 他话音未落,徐广义就突然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快步往外走。 徐静深深地看着他快速远去的背影,姚少尹有些怔然,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徐尚书估计急了,要赶紧去筹备赎金罢,毕竟一万两赎金,不是那么容易筹备出来的。” 徐静不予置评,道:“方才我们问温夫人的问题问到了一半,回去把那个问题问完罢。”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他们这回过去,温氏连见都不愿意见他们。 温氏身边的侍婢碧水脸色难看地道:“我们夫人知晓那绑匪送了……送了那样一样东西来,吓得都快晕过去了,如今还余悸未消,无法接受你们的问询,各位请回!” 姚少尹耐着性子道:“正是因为绑匪这般凶残,我们才要尽快确认他的身份,这也是为了王小郎君,请你回去跟温夫人再说一下……” “我说了,夫人不见你们!” 碧水突然转向徐静,厉声道:“徐娘子,虽然你如今不是徐家人了,但夫人好歹做了你那么多年母亲,你难道就一点也不心疼夫人?!夫人如今心力交瘁,连说一句话都难,你们竟然还坚持要去盘问夫人! 再说了,你们问那些问题有什么用?能救出我们小郎君吗?!就算你们确定了绑匪是谁,也改变不了小郎君在他手上的事实!难道说知道了他的身份,他就会主动放了小郎君吗?会不会这样反而会更激怒他,让我们小郎君处于更危险的境地?! 就算是我这个完全不懂查案的侍婢,也知晓绑架案中,怎么安全救出人质才是最重要的!你们与其有时间在这里纠缠不清,不如想想办法怎么安全救出小郎君!” 就算是脾气还算和气的姚少尹也有些受不了了,深吸一口气道:“你不知道我们问那些问题的目的,怎么知道我们问那些问题没用,你……” 徐静见姚少尹还想说下去,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淡声道:“算了,看样子温夫人是打定主意不见我们了,我们还是从别的地方入手罢。” 姚少尹有些讶异地看向徐静。 徐娘子可不像是会这么轻易放弃的人。 莫非因为对方是徐家人,徐娘子还是受影响了? 只是,这些话也不能当着碧水他们说,姚少尹只能住了嘴,跟着徐静离开了。 刚离开了温氏的院子,他就忍不住道:“徐娘子,如今能告诉我们温夫人每个月唤杨管事过去的原因的只有温夫人,别的仆从显然知道也不敢说,我们总不能真的派人去汴州查看,杨管事是不是真的回了汴州罢?” 等他们的人查完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那个陶娘和张护卫,因为老家离西京不远,他倒是已是派人快马加鞭去查了。 “但是,她不愿意见我们,有什么办法。” 徐静淡淡道,在姚少尹还打算说什么的时候,又道了句:“何况,她的态度,也未免太奇怪了。” 姚少尹微愣。 见姚少尹有些不解地看向她,徐静道:“如果你是受害者家属,在绑匪给你送了根手指后,你会是什么心情?” 姚少尹立刻道:“肯定急得不行,恨不得立刻把他找出来,就算那根手指不是我孩子的,谁知道那个绑匪下一刀会不会砍到我孩子身上……” 说着,他微微一怔,突然领悟到了什么。 这时候,站在徐静身边的萧逸淡声道:“这种绑架案,很多时候,家属比绑匪更让官府头疼。绑匪联系以及索要赎金的对象,定然是受害者家属,因此受害者家属比我们有更多机会接触到绑匪,我们要破案,需要受害者家属完全信任我们,与我们合作。 一旦受害者家属不愿意合作,我们就会处于十分被动的位置。” “徐娘子和萧侍郎的意思是,温夫人是故意不和我们合作的?” 姚少尹倒吸一口气,突然就把一些被他忽略了的疑点联系了起来,“不对,不止温夫人,应该说,徐尚书的态度也很怪。” 徐广义见到了那根手指后,没有像先前那般不停地要求他们尽快破案,反而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这跟先前的徐广义,差别也太大了! 徐静暗叹一口气,道:“只怕那根手指的震慑作用,远比我们想的要大,若绑匪暗地里联系了王家和徐家的人,王家和徐家的人却没有告诉我们,我们也没法做什么。” 姚少尹到底在西京府衙待了好几年,这种事也不是没遇到过,不禁也沉默了。 好一会儿,才道:“那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了?” “只能先做能做的。” 徐静淡声道:“受害者家属想撇开官府,私下里和绑匪进行交易的事情不少,但成功的寥寥无几,这种事普通人不知道,姚少尹却总是知道的。 等他们撞了南墙,便会主动回来找我们帮忙了。” 姚少尹:“……” 虽然确实是这样,但徐娘子也未免说得太冷静了。 徐静顿了顿,很是虚伪地加了句,“当然,我也希望他们能罕见地交易成功。走罢,既然温夫人不愿意见我们,我们便再去问问徐家其他仆从,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在他们询问期间,去贵香院核实的衙役回来了,说窦管事说的都是真的,他应是没时间作案。 而且,他们问了徐家许多仆从,都说,窦管事平日里手脚虽然不干净,但为人油嘴滑舌,胆子又小,最重要的是,脑子不算灵光,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突然,姚少尹走到了徐静身边,沉声道:“徐娘子,我方才问出了一些事情。” 说着,他脸色怪异地看了看四周,小声道:“这件事不太好在大庭广众下说,我们找个私密地方,我再与你说。” 第262章 他才不羡慕,一点也不羡慕!(二更) 徐静微愣,和萧逸对看了一眼,和姚少尹走到了一边去。 姚少尹这才道:“方才我问了几个在后厨做事的粗使丫头,她们说,每次杨管事去见温夫人的时候,都会特意打扮一番,穿上新衣,整个人都很是精神的样子,有一回,她们还偷看到杨管事手里拿着一根梅花形银钗,去了温夫人的院子。 而且,杨管事总是一去就去很久,至少小半天。 因此,府里不少人在暗地里传,杨管事和温夫人,私下里有染……” 如果是这种事,也就能理解温氏为什么死活不愿意告诉他们了。 徐静眉头紧蹙,脑子快速思索,道:“不可能,如果温氏跟杨管事有染,他们做得也未免太露骨了!单说温氏每个月至少传召杨管事一次,还神神秘秘的,就足以让徐尚书察觉到异样,更别说府里仆从私下里传的这些话,难道就没有传到徐尚书耳朵里?” 正常的男人,怎么可能容忍这种事发生,只怕早就闹起来了! “说起这个,那几个丫头也有说,徐尚书曾经因为这件事大发雷霆,处理了一批仆从。”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50节 姚少尹道:“看徐尚书的态度,他显然不认为温夫人和杨管事间有什么。” 处理了一批仆从? 徐静脸色沉了沉,道:“这就更奇怪了,既然这件事一度闹得这么大,徐家理应很多仆从都知道这件事。 那为何我们方才问了那么多仆从,最终说了出来的只有这几个后厨的粗使丫头?” 姚少尹一愣,道:“可能其他人不敢说,那几个粗使丫头远离主院,平日里又时常听陶娘说温夫人和三娘子的坏话,这才被我们套出了话……” “对,所以当初,徐尚书定然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把这件事压下去,做的远不止处理了一批仆从这么简单,这才让府里大部分仆从都这般讳莫如深。” 徐静道:“而且,徐尚书显然,知晓温夫人叫杨管事过去的原因。 他在帮着温夫人一起隐瞒,或者说,这件事他也有份!” 这样一想,事情就更扑朔迷离了。 如果不是偷情,会是什么,让杨管事每回去温氏那边,都精心打扮,甚至会准备银钗这种专门给女子的礼物? 徐静垂眸深思了片刻,突然道:“姚少尹,麻烦你派个人去一趟城外徐家的庄子上,找一个叫孙娘的人。” 孙娘是当初杨全福从庄子附近的村庄里请过来照顾原主的一个嬷嬷。 原主回西京后,听说她还一直留在庄子上,帮着打理庄子。 那几年原主和春阳春香年纪尚小,有些事情可能忽略了。 但如果是孙娘的话,说不定会知道更多事情。 姚少尹立刻点头道:“好,我这就去找人。” 姚少尹安排好人回来后,还带来了两个消息。 一是,他们留在丘林山上的人派了人回来,说方捕头在小木屋门口发现了四个血脚印,应该分别属于那两个护卫、檀云以及那个绑匪的。 他们还在小木屋不远处的地面上发现了马车的车辙,只是那个绑匪显然十分谨慎,后面驾驶马车上了官道,车辙就此没了。 二是,江兆尹派了人过来,王家那边果然也收到了和徐家一样的木盒子以及信,那之后谯国公的态度便大变,对西京府衙的人很不耐烦,也不怎么愿意配合他们。 江兆尹心思敏锐,立刻便察觉到了,王家只怕是想私下里和绑匪交易。 姚少尹无奈地看向徐静,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该查的都查了,派出去查陶娘和张护卫的人,也还没回来。” 徐静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道:“能怎么办?先休息呗,没有消息,便是如来佛祖来了,也分析不出来什么。” 姚少尹信佛,立刻焦急道:“呸呸呸,莫要说这些对佛祖无礼的话。” 徐静微微扬眉,没有继续说下去,转向一旁的萧逸,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道:“今晚劳烦萧侍郎一直陪着我,时候不早了,萧侍郎明早还要上值,你回去休息罢。” 她哪里不知道,萧逸是不放心她一个人来徐家,才跟了过来。 萧逸微微垂眸,看着她道:“那你怎么办?要一直待在这里?” “我如今算是正儿八经接手了这个案子,自是不能随便离开。” 徐静撇了撇嘴,道:“没办法,一会儿只能去外头的马车上合一下眼了。” 这样的绑架案都是持久战。 虽然徐静以前作为法医,很少参与这样的案子,但她有不少警局的朋友,光是听他们说为了一个绑架案几天几夜没合眼,她就觉得累了。 看着她这娇俏灵动的表情,萧逸的黑眸中不禁浮起淡淡的笑意,心念微动,抬起手轻轻拨了拨她垂落额角的鬓发,道:“我送你去马车那边。” 徐静以为他的意思是,把她送过去后,他就离开,眼睛微微一弯,道:“好。” 一旁的姚少尹:“……” 没人跟他说过,查个案都要被塞一嘴狗粮啊! 幸好他家里有妻有子,才不羡慕,呵,他一点也不羡慕! 奔波了一个下午,徐静也是累了,上了马车后,便靠着一个靠垫,很快便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突然传来姚少尹焦急的呼唤声,“徐娘子!徐娘子在吗?” 徐静本来就没有深眠,立刻醒了过来,走出了马车。 却见外头,依然笼罩着深沉而寂静的黑,仿佛无边无际地蔓延到远方。 在车头灯笼浅淡温暖的光晕下,靠在马车边的男人站直身子,那张俊朗端正的脸,在寂静的黑和温暖的光晕下,透着一股子打动人心的柔和,轻声道:“醒了?” 徐静微愣,“你……怎么还在这里?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我反正都陪你到这么晚了,也不在乎再多陪你一会儿。” 萧逸道:“现在快到卯时(凌晨五点)了。” 她睡下的时候,明明还不到丑时(凌晨一点)。 就是说,他在外面,站了快两个时辰。 徐静一时有些怔然,直到姚少尹的声音再次响起,才回过神来—— “徐娘子,都被你和江兆尹料中了,王家和徐家,果然私下里和绑匪进行了交易!” 一旁的姚少尹沉着一张脸道:“那个绑匪在给王家和徐家送了第一封信后没多久,就又给他们送了一封信,要求他们丑时正(凌晨两点)把赎金放在他指定的地方,若他发现有人跟踪,便立刻杀了那两个孩子。 等他收到赎金,自是会把两个孩子放了。 他在信里还说,不许把这封信告诉官府的人,否则后果自负。 本来王家和徐家的人还在犹豫,谁知道那绑匪紧接着就送来了那两根血手指。” 接下来的情况,姚少尹不用说徐静也知晓了。 王家和徐家的人都被震慑住了,便是知道这是与虎谋皮,也不得不选择听从那绑匪的话。 温氏突然翻脸也能理解了。 她是想着反正不用靠他们了,继续配合他们也没用。 没有与穷凶极恶的歹徒打过交道的人,总是会把这些事情想得太简单。 徐静冷声道:“然后呢?现在怎样了?他们给了赎金,绑匪却没有把孩子放回来?” 姚少尹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事情像徐娘子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 第263章 简直要他们的命啊(一更) 徐静询问地看向姚少尹。 姚少尹沉声道:“江兆尹让我们速去王家与他汇合,我们过去再说。” 王家跟徐家在同一个区域,离得不远,几人很快就到了王家。 刚下马车,就有衙役领着他们快步走到了王家的前厅里,却见里面,除了王家的人,一脸绝望的徐广义和温氏也在里面。 江少白见到他们,道:“来了?快坐下,我们需要立刻商讨一下接下来怎么做。” 众人坐下后,他道:“大致的情况你们应该都知道了,那个绑匪狡诈至极,第一封和第三封勒索信,显然是想转移开官府的注意力,好让王家和徐家的人可以顺利把赎金放到他指定的地方。 他指定放赎金的地方也在丘林山,只是跟原本关押孩子的小木屋不在同一边,虽然他说不许派人跟着他,谯国公还是派了人在远处盯着。 因为怕被发现,那个人躲在了比较远的地方,又因为是黑夜,他只看到有个蒙着脸的男人驾着马车过了来,把金条都搬了上去就离开了,并没有看到两个孩子的身影。” 江少白脸色微沉,“因为离得实在太远,那个人显然又熟知那附近的小道,他左拐右拐了一通后,谯国公派去的人彻底把他跟丢了。” 姚少尹微微一愣,道:“可是,他是驾驶着马车的,只要能找到车辙,应该不会……” “谯国公的人是在官道上的一条分岔路上把人跟丢的,西京附近的官道都是青石路面,便是会有车辙留下,也很浅,基本看不出来。” 江少白道:“绑匪显然预料到了会有人跟踪他,所以他和把人绑走的时候一样,借用官道消除了自己的痕迹。” 一旁坐着的谯国公突然握拳狠狠敲了旁边的小几一记,那力道仿佛要直接把小几打断,咬牙道:“那奸诈的小贼!若不是君儿在他手上,我何至于这般束手束脚!” 徐静这时候,看向江少白道:“姚少尹方才说,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是什么事?” 江少白看了谯国公和面如死灰的徐广义一眼,“谯国公的人跟丢了绑匪后,便回到了交易赎金的地方,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线索,谁料……” 他顿了顿,道:“在那里又找到了两封勒索信,信上要求王家和徐家,再准备一万两赎金。” 徐静眉头微微一蹙。 竟然还要继续勒索赎金? 徐广义忽地,挺尸一般坐直了身子,脸色惨白地道:“你们……你们西京府衙至今竟还没找到解救人质的法子,你们到底在做什么!你们西京府衙的职责不就是解决这些事情吗?!” 姚少尹一愣,脸色因为愤怒忍不住紧绷了起来。 江少白抬了抬手,制止了姚少尹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看着徐广义冷声道:“没错,这个案子如今是我们西京府衙负责,然而,无米难为炊,如果你们这般一味瞒着我们和绑匪交易,我们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什么都做不了! 若徐尚书和谯国公不相信我们西京府衙,不愿意跟我们一条心合作,我也只能禀告圣上,说这个案子,我们西京府衙没有能力解决!徐尚书大可另择贤良!” 徐广义顿时脸色一白,谯国公恼怒地瞪了他一眼,这厮这般没有眼力见,到底是如何当上的工部尚书? 连忙站起来,沉着脸道:“我们不是故意瞒着江兆尹,只是过于担忧自己家的孩子,才会一时判断失误,还望江兆尹体谅。 这个绑匪不仅狡诈至极,还贪婪无度,已是拿了两万两金条竟还不满足!若一直放任他这般狮子开大口,我们便是有再多家产也不够他要! 何况,最重要的是,这个绑匪显然连最基本的信义都没有,就算我们拿出了所有家产,也不见得他会把君儿完好无损地放回来。 还请江兆尹想想办法,看看如何能解救君儿,我们王家……必定感激不尽。” 谯国公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便是脑子一时糊涂,也很快反应了过来。 他话音刚落,温氏就大声哭喊着道:“不管怎么样,不能再让那绑匪这般肆无忌惮下去了啊!我们家……我们家哪里还能拿出一万两赎金,最开始那一万两赎金,已是动了我们家的命根子了啊……” 王家这样的百年簪缨世家,一下子拿出两万两也要伤筋动骨。 更别说徐广义这种从末流小家族里脱颖而出的仕子了,别说指望家族帮忙,家族没反过来吸他血都算万幸了! 别说两万两,就是一万两都是要他们的命啊! 本来他们没有那个能力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筹出一万两金条,还是徐广义腆着脸求了谯国公,写下了借据,才让王家帮着他们把这一万两先凑齐了。 徐广义连忙脸色一变,道:“夫人……” “我说的都是事实,你制止我做什么!要不是你没用,我们用得着这么憋屈吗?!” 温氏显然崩溃了,高声吼了回去。 徐广义顿时嘴唇微抖,突然,甚是心虚地看了徐静一眼。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51节 徐静暗暗冷笑。 这男人在想什么,她还不知道吗?他之所以能一路官运亨通,从一个小县令一路做到工部尚书,是因为他主持修建的几个工程都十分完美,几乎每一次都超越了朝廷预期。 然而,若没有许家一直在背后用大笔大笔的金钱支持着他,光靠着朝廷那少得可怜的款项,便是他是李冰再世也束手无策。 为了支持他,原主的亲娘许氏更是把所有嫁妆都贴了上去。 然而,原主的记忆中,曾经有过这么一段对话,徐广义厚着脸皮问许氏要她的嫁妆进行工程修建时,许氏疑惑地问:“阿爹先前不是给了你一笔银子吗?再说了,朝廷也有款项拔下来,不至于这么快就没钱了……” 因为这件事是在原主很小的时候发生的,后面徐广义说了什么,原主就记不太清了。 但已是足够让徐静察觉到,徐广义先前,定是没少克扣许家给他的钱,徐家如今一大半的家产,估计都是从许家身上吸血吸来的! 徐静压根不在意俆汉光能不能被安全救回来,在她看来,这都是徐家的报应。 只是,如今她已是接手了这个案子,不管她有什么私人情绪,都定是要以案子为重的。 徐静懒得继续看徐广义,道:“江兆尹,我觉得,这个绑匪有些不对劲。” 第264章 最好的报复手段(二更) 江兆尹立刻把视线投向了徐静,道:“说说。” 徐静却看向了谯国公,道:“我想先问问,你们准备的金条,每根大概是多重?” 谯国公一愣,道:“每根金条大概是十二两重。” 徐静点了点头,道:“一两黄金约等于十两白银,也就是说,一根金条就是一百二十两白银,绑匪要求把银子兑换成金条,一万两赎金,也就是要准备大概八十四根金条,一万两银子的金条,大约就是一千零八两,也就是约为一百斤。 两万两银子的金条,重量已是超过了两百斤。” 温氏本来就看徐静不顺眼,加上心情烦躁,忍不住尖声道:“这种时候,你算这些有什么用!” 这是想夸耀自己的算数能力好吗?! 徐静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待她说什么,姚少尹就激动道:“我明白了!我明白徐娘子的意思了!这么多金条,绑匪要怎么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全部运走?!这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啊!第一批赎金就已经有两百斤了,加上第二批赎金,得超过四百斤! 走陆路是不可能了,除非走水路,可是载着这么多金条的船,不管去到哪里都定会惹人注目,要想带着这些金条隐没行踪,怎么想都不可能啊!” 这么大笔赎金,以前的绑架案中也是闻所未闻! 徐静看向姚少尹,点头道:“没错,要怎么处理到手的赎金,并摆脱跟踪他的人,是绑匪的第二大难题。 然而,这么大批量的赎金,绑匪基本不可能带着它逃跑。” 谯国公这时候道:“如果他们有很多人,每人分一点金条,要带走还是有可能的。” “他们人数应该不会很多。” 徐静淡然道:“方捕头说,小木屋前的血脚印只有四个,如果他们有很多人,怎么可能只派出一个人去绑走那两个孩子?毕竟徐三娘找的护卫身手定然都不差,若是在绑人这个环节就失败了,接下来的戏就不用唱了。 我猜,他们最多不会超过三个人。 最重要的是,绑匪绑人一般是求财,没必要把自己的命也搭上去,两万两不管放在哪里都已是一笔大数目,对于普通人来说,更是几辈子都用不完的巨大财富,他们完全没有必要冒着风险,要求王家和徐家再准备两万两。” 他们和王家以及徐家接触得越多,被抓到的风险便越大。 何况,王家和徐家也不是傻子,便是第一次让他得逞了,第二回又怎么可能乖乖听话? 谯国公又道:“他们也可以先把银子藏起来,等风头小了,再一点一点拿出来用。” 姜还是老的辣,这里能跟上她的思维的,除了官府的人和萧逸,也就是谯国公了。 徐静看了谯国公一眼,道:“当然,这样也可以,但这么大一笔银子,要临时找到一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也不容易,而且随时会有被别人找到的风险。何况,结合我先前调查出来的情况,我感觉,这个绑匪并不是单纯冲着银子来的。” 谯国公一怔。 徐静说着,突然抬眸看向温氏,嗓音微凉道:“温夫人,方才你说,拿出一万两赎金已是动了徐家的命根子,我想知道,徐家目前,最多可以拿出多少银子?” 温氏脸色一愣,忍不住激动道:“你问这个做什么!这可是我们家的私密事……” “温夫人。” 徐静实在懒得跟她东扯西扯,冷声道:“被绑架的是你的孩子,你若不愿意配合官府的工作,也只能像江兆尹说的,我们没有能力解救你的孩子,请你们另择贤良!” 温氏刚想说你算哪门子官府的人,江少白沉冷的声音便响起,“本官已是拜托徐娘子作为西京府衙的外部参谋参与这个案子,徐娘子的话,便代表西京府衙的立场,温夫人慎言!” 温氏一怔,下一息,就见站在徐静身旁的萧逸冷冷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冰刃似的,看上一眼便仿佛要坠入无边的黑暗中,忍不住一颤,结结巴巴道:“没……没了!光是……光是这一万两,都要卖掉徐家名下所有的产业才能凑齐,如果……如果要再拿出一万两,我们……我们也只能去找人借……” 想到自己要欠这么大一笔巨款,还不一定能救出光儿,温氏就满心绝望。 姚少尹也十分看不惯这妇人,忍不住怀疑地道:“此话当真?” 绝望加上恐惧让温氏简直要哭了,红了眼眶道:“事关我孩子的性命,我……我哪敢胡说八道!” 徐静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淡声道:“她说的应该是真的。” 根据原主记忆中徐家的生活,以及她对温氏和徐广义的了解,应该大差不离。 “我之所以怀疑绑匪另有所图,是因为我们觉得,绑匪有可能和徐三娘早有积怨。” 徐静紧接着,把她和姚少尹他们先前做的推断都说了出来,道:“如果绑匪做这一切不是为了财,而是为了报复徐三娘,便可以理解,为什么他要冒着风险再要一笔赎金了。” 要拿出这笔钱,徐家必须倾家荡产,王家也要大伤筋骨,徐三娘作为始作俑者,更是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没有比这更好的报复徐三娘的法子了。 谯国公脸色不由得一沉,嗓音微颤道:“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我的君儿……” 徐静静了静,道:“没错,两个小郎君,很可能有危险。” 最后再把那两个孩子杀了,对于徐三娘来说,简直是致命一击。 便是坚韧如谯国公,也忍不住踉跄了一下。 他身旁一个王家的郎君立刻扶住了他,满脸忧虑道:“虽然……虽然徐娘子说得似乎很有道理,但目前这些也只是推测……” 徐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没错,只是推测,我们自然也不希望变成这种最坏的情况。” 江少白这时候道:“徐娘子倒是给我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来人,立刻去询问王家如今不在府上的那几个仆从,平日里可有跟徐三娘发生冲突!” 他刚说完,外头就跑进来了一个衙役,跟江少白行了个礼后,便凑到了姚少尹耳边小声说话。 姚少尹听着听着,脸色越来越沉,看了看徐静,轻吸一口气道:“徐娘子先前让我派人去询问孙娘的事,有结果了。” 第265章 当年的朦胧情愫(一更) 江少白立刻看向姚少尹,“谁是孙娘?” 这事说起来就长了,分开查案最不好的点就在这,双方都存在信息差。 姚少尹只能先跟江少白把他们的怀疑对象都说了一遍,最后道:“这个孙娘是先前在徐家的庄子上,和嫌犯之一的杨全福一起照顾徐娘子的人。 徐娘子拜托属下派人去问了她一些问题。” 徐静看了看脸色越发难看的徐广义和温氏,道:“麻烦姚少尹把问回来的事情说说罢。” 姚少尹点了点头,道:“徐娘子拜托我派人去问的是,杨全福在庄子上那些年,可有跟什么女子相处密切。 杨全福最开始是徐娘子母亲的娘家——许家那边的人,他被许家派来西京照顾徐娘子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六岁。 他原先娶过一个妻,但他的妻刚过门没多久就病逝了,连个孩子也没留下,那之后杨全福便没再娶妻。 据孙娘说,杨全福来到庄子上的第三年,也就是他二十九岁那年,认识了一个叫文静香的农家女,文静香一家是徐家的佃农,就住在庄子旁边的村子里,是个十分活泼外向的娘子。 孙娘说她不知道杨全福是怎么跟文娘子认识的,只知道,有一段时间,文娘子经常借着各种各样的借口来找杨全福,一会儿说风筝掉进庄子里了,要进来捡,一会儿说家里做了糕点,父母让她送点给庄子里的人尝尝。 孙娘说,她一看就知道,文娘子对杨全福有意,但杨全福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孙娘原本还以为杨全福对文娘子无意,谁料有一回,村子里来的人说,文娘子病倒了,好几天没有下床,杨全福的脸色立刻就变了,没一会儿就匆匆出了门,孙娘便说,杨全福对文娘子,定然也是有意的。” 随着姚少尹的讲述,徐广义和温氏的脸色已是不能只用难看来形容了,额头上更是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徐静眼神冷冽地看了他们一眼,道:“然后呢,文娘子为何没有与杨全福修成正果?” 原主的记忆里,可没有这个文娘子。 或者原主是见过她的,却没印象。 只有可能是,这个文娘子出现的时间很短,短得那时候年纪尚小的原主还来不及对她留下什么印象。 姚少尹道:“孙娘说,她原本也以为杨全福和文娘子的好事将近了,然而自那之后,她再没有见过文娘子来找杨全福,她有一回去村子里办事的时候,问了一下村子里的人,村子里的人都说,文娘子因为身体不好,到了别处治病去了。 文娘子的性子虽然活泼,但自小就体弱多病,孙娘便没有多想,只暗叹杨全福和文娘子终是有缘无分。” 不见了? 徐静眼眸一沉,“那之后,孙娘可有说过,杨全福有没有什么异样?” 姚少尹一愣,“这个问题,我派去的人没问。不过,他把孙娘带过来了,徐娘子可以直接问她本人……” 不远处的徐广义脸色一变,似乎想说什么,萧逸淡声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救出徐小郎君和王小郎君,徐尚书定是不介意我们传召你庄子上的人罢。” 萧逸都这么说了,徐广义顿时一噎,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站在他旁边的谯国公早就对他们夫妇俩不耐烦了,忍不住充满杀气地瞪了他一眼,徐广义就更不敢说什么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孙娘被战战兢兢地带了上来。 徐静看了她一眼,道:“不用怕,我们叫你过来,只是问你几个问题。” 原本孙娘大晚上突然被人叫醒,还带来了这里,心里是很惶恐的,但乍然见到被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孙娘显然安定了不少,激动地道:“娘子……” 徐静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孙娘就是个淳朴善良的妇人,对原主也是真心疼爱的,语气不由得柔和了几分,道:“我们在协助官府查一个案子,这个案子可能跟杨管事有关。我想问问你,当初文娘子去治病后,杨管事可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孙娘愣了愣,立刻点头道:“有的!有的!当初老奴很可惜杨管事和文娘子没能修成正果,平日里便忍不住多留意了杨管事几分,那之后,杨管事就像换了个人一般,原本还算开朗的一个人,突然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而且,还每个月都跑西京一趟!” 每个月都跑西京一趟? 这不是刚好跟温氏每个月传召杨管事一趟这件事连起来了么! 徐静立刻问:“你可知道,杨管事每个月去西京做什么?” “这个老奴不太清楚,杨管事也没说,老奴会知道杨管事去的是西京城里,还是因为他回来的时候,时常会给娘子带西京里才有卖的点心,娘子应是有印象的。” 徐静立刻就从原主的记忆中找到了这一茬! 然而,因为在庄子上时,杨全福对原主一向很好,总是会变着法子给原主搜罗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因此原主也没对这些西京城里才有卖的糕点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孙娘继续道:“杨管事以前去西京可没有去得这么频繁,更别说他每个月去西京时,都会特意打扮一番,因此老奴还想过,是不是文娘子去了西京治病,杨管事每个月去西京,就是为了见她呢!” 徐静快速地和姚少尹交换了个眼神,姚少尹倏然站了起来,看向温氏脸色严肃道:“温夫人,你就没什么话想说?孙娘说的这种情况,杨管事进了徐家后也在发生!事到如今,你该告诉我们了罢!你每个月传召杨管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52节 温氏整个人不自觉地微微发抖。 姚少尹这时候,又加了一剂猛药,“该不会是,你传召杨管事的原因,跟文娘子有关?!文娘子这些年,其实一直在你们手上!” “不是!” 温氏忍不住失声道,然而话刚出口,她就知道自己完了,忍不住瘫软在了椅子上。 徐静冷冷地看向她,脑子里的思绪越来越清晰,“当初,你就是用文娘子要挟杨管事帮你做事,背叛许家的罢?文娘子家是你们徐家的佃农,你想把文娘子控制在手中,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然而,即便如此,文娘子也是平民,私自囚禁平民可是犯法的!” “我没有!我……我不过是帮她治病!才没有囚禁她!杨全福为了让我们帮文静香治病,才自愿投靠我们的!” 温氏见瞒不下去了,崩溃地尖声道。 徐静猛地站了起来,道:“文娘子如今在哪里?你有没有私自囚禁她,让她出来亲自说一声便是!” 温氏忽地,诡异地扯了扯嘴角,道:“呵,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想用这件事陷害我?你死了这条心吧!因为——文娘子早在两个月前,便病逝了!” 第266章 一无所有的人最疯狂(二更) 病逝了?! 徐静眼眸微睁,脑中一瞬间冒起了某个想法,让她忍不住冷声道:“文娘子病逝这件事,杨管事可知道?!” 温氏咬了咬唇,道:“我还没告诉他,我是想着找到一个好时机,再与他说这件事……” “如果文娘子已是病逝了两个月,如果你每个月传召杨管事,是让他见文娘子一面,上个月,杨管事见的又是谁?!” 温氏不明白这女人为什么一直在这件事上钻牛角尖,不耐烦道:“上个月我随便找了个借口,没让他去见文娘子。” 徐静不由得扯了扯嘴角,道:“你先前每个月都让杨管事见文娘子一面,突然不让他见,你就以为杨管事不会起疑?温夫人,你对自己未免太有信心了!” 温氏微愣。 江兆尹看向徐静,道:“你的意思是,绑匪有可能是这个杨全福?他知道了文娘子病逝的事,认为文娘子的死跟徐家有关,所以才借用徐三娘这个计谋,想实行报复?” 这样说的话,他报复的就不止是徐三娘,而是整个徐家了! “对,如果绑匪是杨全福,这个案子中的很多疑点就能说通了,而且,杨全福帮徐家做了这么多年事,对徐家总共能拿出多少银子还是知道一个大概的,所以才能提出一个足以让徐家倾家荡产的赎金数字。 要进一步确认绑匪是不是杨全福,很简单。” 从结果反推可比从零开始的推测,简单多了。 徐静道:“小木屋的门前,留下了四个血脚印,里面定然有绑匪的脚印,遣人把杨全福的鞋子拿去跟那几个脚印对比一下,就能知道,绑匪是杨全福的可能性有多大了。” 古代没有相机,总是不方便。 方捕头本来是想叫画师把血脚印画下来的,但大晚上的哪里能找到画师?而且光靠火把那微弱的光,也很难完成复制脚印这样精细的活,还不如等到天亮了再去做这个工作。 徐静本来就打算让人把嫌犯的鞋子先送过去比对一番,只是丘林山可不近,徐静原本是打算等王家那边也确定下嫌犯范围后,再一次性把鞋子拿去比对。 谯国公沉声道:“不是说那个绑匪有可能有同伙吗?如果那个脚印是他同伙的呢……” 徐静摇了摇头,道:“如果是杨全福的话,绑人这种重要的工作,他很大可能会亲自去做。” 原主跟杨全福相处了这么多年,多少还是了解他的性子的。 杨全福做事向来细心谨慎,否则当初,许四海也不会选中他过来照顾原主。 “而且,还是那句话,如果去绑人的是那两个护卫和檀云不认识的人,那个人也没必要把他们三个一起绑走。” 江少白立刻唤人去徐家,把杨全福的鞋子拿过来,同时把其他嫌犯的鞋子也一并拿过来。 这一点,他和徐静一样是效率派,想着都要跑一趟对比脚印了,不如一次性把所有嫌犯的一起对比了。 从这里往返丘林山,快马加鞭也要至少一个多时辰,还没加上比对的时间。 等待的时间注定是最煎熬的,官府的人领命出发后,谯国公在前厅里走来走去,不时怒声催促底下的人尽快把赎金凑齐。 毕竟碧水先前有句话还是说对了,就算他们知道了绑匪是谁,也改变不了人质在他们手上这件事。 知道绑匪的身份,只是能让他们更好地推测出绑匪的行事逻辑,最好的结果是,顺势找出他的藏身之处。 绑架案中最关键也是最难的一点便是,怎么找出绑匪关押人质的地方,那一般也是他的藏身之处。 只有找到了人质的所在地,他们才能实施营救。 因此,在想出怎么救出人质前,他们还是要按照绑匪的要求做事。 徐静突然看向姚少尹,道:“绑匪的勒索信上,有说什么时候交付赎金吗?” 姚少尹立刻点头道:“说了,信上要求,今天戌时(晚上七点),也是在丘林山附近的一片林子里交易赎金。” 徐静沉吟着道:“绑匪来拿赎金的时候,那两个孩子应是被留在了他的藏身之处。” 姚少尹沉着脸道:“没错,所以明天交易赎金的时候,是一个机会,如果不借着这个机会找到他的藏身之处,再想找到就难了。” 一直到了辰时正(早上八点)左右,派去丘林山的衙役终于回来了,他一回来就激动地道:“江兆尹,小木屋前的四个脚印里,有一个脚印跟杨全福的鞋子大小一模一样!而且,鞋底的花纹也是一样的!” 这么说,那个脚印,确实就是杨全福的! 鞋子大小一样有可能是巧合,但如果连鞋底花纹都一样,概率就一下子提高了! 江少白立刻沉声道:“来人,立刻去调查杨全福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去过什么地方,可有什么可疑之处!” 案子有了突破口,众人都很兴奋,领了命后便快速去做事了。 温氏和徐广义没想到绑匪竟真的是杨全福,一脸不可置信,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后,后背倏然就湿透了。 这样一来,王宝君就完全是受他们徐家连累,才被绑架了。 察觉到周围王家人投向他们的要杀人一般的眼神,他们顿时什么都不敢说,白着一张脸龟缩到了角落里。 毕竟,他们还要指望王家帮他们再凑一万两呢! 徐静这时候,突然道:“从方才起,我就一直在想,杨全福既然很可能是为了报仇把两个孩子绑走的,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姚少尹立刻道:“还用说吗?自是把孩子杀了泄愤!再把那笔钱藏起来,看徐家痛苦万分的样子!” 徐静却沉默不语。 江少白看了她一眼,道:“徐娘子可是有什么想法?” “我在想,杨全福报仇的原因是,他认为是徐家人把文娘子害死了。” 徐静慢慢道:“杨全福是个孤儿,他小时候,在街上流浪到了十二岁,偶然间被我大舅见到了,才进了许家。” 许四海对于杨全福来说,可以说有再造之恩。 因此,当初他背叛许家,许家人才会那般难以置信,以及愤怒。 “为了文娘子,他连许家都能背叛,如今文娘子没了,他相当于再次一无所有……” 姚少尹一愣,就听徐静沉声道:“一无所有的人,是最疯狂的。我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江少白不禁和姚少尹对望了一眼,看着徐静眉眼间的疲惫,江少白道:“徐娘子便先别想那么多了,等去调查杨全福的人回来,说不定就会有新的线索,现在离交付赎金的时间还早,徐娘子可以先去马车上休息一下。” 因为随时会有新的情报回来,徐静也不能回家。 她也确实累了,点了点头道:“好,谢江兆尹关心。” 说完,便慢慢走到了马车边,一边走,一边不由得有些恍惚。 昨晚,是萧逸把她送到马车边的,他还在外头,守了她快两个时辰。 然而如今,萧逸早就回去,准备去刑部上值了。 他昨天也一晚上没睡,不会有事罢?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越飘越远了,徐静连忙摇了摇头,上了马车。 这一休息,便直接休息到了申时正(下午四点),徐静也就中午用午膳的时候,出去和官府的人交换了一下消息,知道没有什么有用的情报,就又回去睡了。 最后,还是姚少尹把她叫醒的,徐静下了马车后,他立刻道:“我们派去调查杨全福的人,带来了一些新消息,他们正准备向江兆尹禀报,请徐娘子随我来。” 第267章 出乎意料的安排(一更) 徐静跟着姚少尹再次回到了王家的前厅,只见里面如今除了官府的人,只剩下了谯国公、王家的两个郎君、徐广义和温氏,倒是没有先前那么拥挤了。 应该是江少白嫌他们影响查案,让他们各回各家去了。 江少白示意徐静和姚少尹坐下,看向站在正中间的一个衙役道:“现在可以把你们查到的情况都说出来了。” 衙役立刻行了个礼,道:“是。属下们再次详细询问了徐家的仆从,得知杨全福向来独来独往,几乎不与徐家的其他人深交,但他做事能力不错,为人又和善大度,徐家的仆从对他的评价都很好。 他和徐家其他管事住在一个院子里,有自己独立的房间,其他管事说,他最近时常有事离府,管事离府不像旁的仆从那么难,跟曹总管说一声便可。 至于杨全福在外面都在做些什么,其他管事说因为很少跟他来往,都不太清楚。 属下们之后彻查了杨全福的房间,发现杨全福的房间干净得诡异,几乎没有多余的杂物,完全不像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年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杨全福的房间里,一样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谯国公忍不住一拍大腿,怒声道:“这贼寇定是早就想好了在完成这次绑架案后,便逃离京城!” 底下的衙役却道:“应该不是,我们后来发现,那些值钱的东西不是被杨全福本人拿走的,在他的房间里,我们发现了一块来自于某张纸的碎片,就压在杨全福书桌的其中一条桌脚下,显然是杨全福曾经把某张纸撕碎,不小心掉了一小块碎片在那里。 那张碎片很小,上面印着某个印章的一小部分,看印章上的字,显然属于某个镖局,我们一个个镖局询问过去,最终发现这个印章是西京的天宇镖局的,我们亮出我们的身份后,镖局的人立刻承认了,杨全福在三天前曾委托他们送镖。” 众人一怔,姚少尹不由得道:“他委托送的,莫非是他自己的财物?他莫非是要提前把财物送到自己以后的落脚地?这一招还挺聪明……” “不是。” 衙役顿了顿,突然表情怪异地看向徐静,道:“杨全福委托送的,确实是他所有的财物,但他要求送达的地方,却是徐娘子在西京城的住处,并且要求镖局不许与徐娘子说这是谁给她的。” 这件事还是他们跟着地址找过去后,才发现的。 他们当时的震惊,不比现在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少。 一直憋屈恐惧的温氏顿时仿佛抓住了徐静的什么把柄,尖声道:“还敢说你跟那杨贼什么关系都没有!莫不是这就是你们针对我们徐家做的一个局……” “温夫人。” 徐静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冷声道:“若我和杨全福有什么关联,他也不用要求镖局匿名把他的财物送给我。” “谁知道这是不是你和那杨贼故意这么做,就想蒙蔽我们……”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53节 “温夫人!” 谯国公突然猛地站了起来,一张脸凌厉肃杀仿佛发怒的雄狮,狠声道:“绑匪的身份是徐娘子一手查出来的,我还指望着徐娘子救出我王家的孩子,温夫人不在意你们徐家的孩子是一回事,但若温夫人继续胡搅蛮缠扰乱我们救人的步伐,就休怪我不客气!” 谯国公在官场上沉浮了这么多年,哪里看不出在这个案子里,徐静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他本就恨极徐家把他的君儿拖入了这般危险的处境,只是现在救人要紧,他本想等君儿平安无事后再和徐家秋后算账,却没想到,这徐家人比他想的还要蠢和恶毒! 温氏脸色一变,猛地缩了缩身子,道:“我……我不……” “来人!立刻把这碍事的女人给我拖下去!” 谯国公却哪里还有耐心跟她鬼扯,一挥手,立刻有王家的仆从上来,不由分说地就拖着温氏往外走。 温氏这才彻底慌了,拼命用求救的眼神看向徐广义,一边高声求饶,“谯国公请息怒,我……我也不过是担心我们家的孩子!请谯国公让我留下,我只想多听一下关于我孩子的消息啊!” 徐广义硬是无视了温氏求救的眼神,一直低垂着头。 这种时候,他哪里再敢惹怒谯国公。 温氏也实在是拎不清!现在是和别人斗气的时候吗?!他的两任夫人,一个蠢,一个眼光狭隘,就没一个能上得了台面的! 这里的其他人也早就无比厌烦这个女人了,见她被拖走,没有人说一句话,等前厅再次清静下来后,江少白看向徐静道:“你认为,杨全福为何要把所有财物都留给你?” 徐静嘴角微抿。 一旁的姚少尹忍不住道:“还用说吗?他先前为了文娘子背叛了许家,也背叛了徐娘子,心里定是愧疚万分,所以才想把自己的财物都留给徐娘子。反正他这次的绑架案若成功了,自是会有好几万两银子,他随便拿走几根金条,都比他原先的财物多不止一倍。” 徐静却淡声道:“那他还挺有自信,这次的绑架案,他一定能带着银钱全身而退。” 姚少尹一愣。 对啊,这种风险这么大的事,没有一个人敢百分百肯定自己能成功。 这杨全福一早就把自己全部的财物留给了徐娘子,是真的不给自己留退路啊!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不会是,这杨全福存了寻短见的心思吧!” 这怎么看,都像是一个人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所以提前把自己的一切安排好啊! 他不禁想起了徐娘子先前的那句“一无所有的人是最疯狂的”。 这确实像是杨全福会做出来的事情! 这样的话,那两个孩子,处境就更危险了! 谯国公脸色也忍不住一白,狠狠咬了咬牙道:“这回,无论如何都必须救回君儿!既然知晓他来拿赎金的时候,那两个孩子不在他身边,大不了先把他抓起来,再逼问他那两个孩子的下落!” 一旁的一个王家郎君立刻道:“大伯父,不可啊!那杨全福若本就存了死志,我们再怎么严刑拷问,他也不一定愿意开口,若他的同伙见他一直不回去,君儿就更是凶多吉少了!” 另一个王家郎君也道:“没错,我赞同五郎的说法。我还是觉得派人跟踪他,先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比较可行!” 谯国公又哪里不知道是这个道理,一脸烦躁道:“我们上回派去跟踪他的已是我们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好手,连他都会跟丢,我们还能派谁过去!错过了这回,只怕我们再也没有机会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了!” 跟踪的限制还是太大了。 他们在暗绑匪在明,绑匪只要是个心思谨慎头脑灵活的,轻易就能甩掉他们! 第268章 所谓守株待兔(二更) 徐静这时候,突然道:“我听说,今天凌晨时,谯国公派去的人是在官道的一个分岔路口上把人跟丢的,不知道那个分岔路口在何处?” 谯国公一怔,看向徐静,稳了稳情绪才道:“在西京城西边,就在小北坡附近,徐娘子可是想去看看有没有线索?没用,我早已是派人过去查看了好几回,那条官道修得十分结实漂亮,上面基本没有留下什么车辙痕迹。” 徐静却道:“我不是想从那条路上找线索,我是有个想法,想去印证一下,江兆尹,我想去那条官道上看看。” 江少白看了徐静一眼,点了点头道:“现在离交付赎金的时辰没剩多少时间了,你快去快回,让姚少尹陪你一起去罢。” 徐静应了一声,便和姚少尹匆匆走出了王家。 路上,姚少尹忍不住问:“徐娘子想去印证什么?” 徐静静默了片刻,道:“虽然上回谯国公派去的人把绑匪跟丢了,但有一点是确定的,那条路定是能通往他的藏身之处。 我们派人跟踪他,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如果,我们提前知道他要去的目的地,又会如何?” 姚少尹一愣,下意识道:“那自是最好的!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提前派人前去查探,就算找不到那两个孩子,也能提前派人在附近埋伏,守株待兔…… 不是,徐娘子,你……你有办法知道他要去的目的地是哪里?!” 姚少尹都傻眼了。 他们接收到的情报是一样的罢?怎么他有种,徐娘子偷偷瞒着他又知道了许多事情的感觉?! 徐静微微扬了扬眉,道:“所以,我这不是要去验证一下么?” 很快,就到了绑匪要求交付赎金的戌时。 戌时的天色已是完全黑了下来,丘林山附近也已是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在绑匪要求交付赎金的那片林子附近,江少白和官府一众衙役都已是严阵以待。 身旁,负责把赎金拿过去的王家仆从清点完所有金条,便费力地提了起来,向谯国公行了个礼,便往交付地点走去。 整整一百六十八根金条,便是四个大男人分开来提,也显得有些吃力。 他们如今的地方虽说是在赎金交付地点附近,但离得还是有一定距离的,走路过去也要一盏茶左右的时间。 但胜在这里是个小山坡,视野开阔,能看到交付赎金的那片林子,只是在茂密树荫的遮蔽下,他们能看到的东西也不多。 江少白看了谯国公一眼,道:“负责跟踪的人,谯国公已是安排好了罢。” 论人脉,西京府衙还是远远比不过谯国公,因此江少白还是把这件事交给了谯国公。 谯国公点了点头,沉声道:“我这回派了两个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我已是跟他们说了,让他们沿途留下标志。” 然后,他们再跟着标志追过去。 说完,谯国公突然往四周围张望了一圈,道:“徐娘子呢?莫非去查看道路还没回来?” 闻言,江少白微微一顿,道:“徐娘子有别的任务。” 谯国公一怔,只是看江少白明显不想细说,他目前也没有太多心思,便也没有细问。 王家仆从把赎金放过去后,他们足足等了两刻多钟,才借着浅淡的月光,透过茂密的树荫看到交付赎金的那个地方,缓缓驶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不大,看着是辆十分简朴轻便的马车,车辕处坐着一个男人,只是因为离得太远,他们完全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那男人下了马车后,很快便再次坐上了马车,驾着马车离开,一众人等了一会儿,江少白便无声地挥了挥手,快速上马带着一小队人,先冲了出去。 谯国公让人留下的标志是绑在树上的绿色丝带,他们跟着那些标志一路到了一条分岔的官道附近,谯国公立刻咬牙道:“那贼寇,竟是走了跟上回一样的路!” 这就是第一次时,他的人把绑匪跟丢的地方! 虽然不确定绑匪会不会再次从这里走,谯国公还是提前派了人埋伏在附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这回他们的人没再跟丢,他们很顺利地从左边道路旁的一棵树上,看到了他们的人绑上去的丝带。 一众人立刻扯动马缰,迅速走上了左边的道路。 这一路许多左拐右拐的弯路,更是还有许多分岔路口,说实话,他们一点也不意外,绑匪能把跟踪他的人甩开。 在走到第四个分岔路口时,他们竟是见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正焦躁不安地站在路边。 谯国公立刻翻身下马,深吸一口气道:“你们这是又把人跟丢了?!” 却正是谯国公派去跟踪绑匪的那两个人! 那两个男子立刻单膝下跪,羞愧万分道:“小人能力不足,请国公爷责罚!” 然而,大伙儿也知道不能怪他们。 在那般苛刻的条件下,他们还能跟到这里,已是很不容易。 只是,他们在这里把人跟丢了,意味着,他们再次失去了一次宝贵的机会! 接下来还能不能有这样的机会,谁也不知道! 便是谯国公也忍不住恼怒地把其中一个男人一脚踢开,怒吼一声道:“滚!” 徐广义更是一下子软倒在了旁边的马上,脸上满是绝望。 他的光儿,他唯一的儿子,难道,是真的回不来了?! 那个杨全福明摆着憎恨着他们徐家,他是绝不可能放过光儿的! 就在众人都愤怒而绝望的时候,一旁,江少白微微紧绷的声音突然响起,“走右边。” 谯国公立刻看向江少白,眼眸猛地瞪大,“你如何知道?!” 却见江少白正站在右边的路上,弯下身子,从旁边的灌木丛旁,捡起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小稻草人,看向谯国公道:“这是徐娘子给我们留的暗号。” 谯国公一怔,连忙大步走了过去,一把夺过了那个稻草人,咬牙道:“这是怎么回事!徐娘子莫非也派了人跟着那个绑匪?!” 然而,他自认找来跟踪绑匪的那两个人已是西京目前能找到的功夫最好的人。 那样一个小娘子,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出比他们更厉害的人?! 江少白轻吸一口气,说实话,见到这个稻草人的时候,他也很惊讶。 徐静白天时派人跟他说她的计划时,他其实是不怎么相信的。 然而如今看来,她说的竟是真的! “其实,今天下午,徐娘子派了人跟我说,她已是找到了绑匪可能要去的目的地,因此找我要了人,要沿路埋伏。 而她本人,现在应该已是去了那个地方。 因为……我也对徐娘子的话有些难以置信,所以方才没有与大家说。” 周围众人都一脸震惊。 那女子是如何提前知道,绑匪要去哪里的?! 只是,他们如今也没心思细究,谯国公立刻翻身上马,一挥手道:“不管怎么样,当务之急是先把君儿救出来!所有人速速跟上!” 说完,便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第269章 无私大度的徐娘子(一更) 众人一路跟着徐静留下来的标志快速前进,很快,就有衙役讶异道:“这……这好像是前往相思崖的方向啊!” 相思崖,是西京城外一座紧挨着怒江的山崖,怒江江水烟波浩荡,在大楚大地上自北往南而去,水深而急。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54节 传闻前朝有一个被圣上点名去和亲的公主,和一个跟自己青梅竹马的世家子弟私奔,被一路紧追而来的兵士逼到了这相思崖上,公主自觉连累了自己的恋人,万分悲痛之下跳江自尽,那世家子弟抢救不及,也跟着跳了下去,尸体至今都没有找到。 后来,民间百姓就给这个山崖起了个名字,叫相思崖。 其他人也察觉到了这点。 莫非绑匪,是在相思崖那边? 那边都是林子,只怕连个正儿八经的藏身之处都没有,他去那边做什么?! 另一边,徐静和姚少尹正躲在相思崖附近的林子里,眼睛紧紧地盯着不远处的相思崖。 他们带来的衙役也分散在四周,只是为了保险起见,他们没带太多衙役过来这边,大部分留在了外头待命。 十月的天,已是很凉了,更别说晚上。 而在聚风的山崖边,更是仿佛整个人无时无刻都被寒凉的夜风包裹着。 姚少尹一个大男人也忍不住搓了搓双手,看向一旁的徐静,担忧道:“徐娘子,你穿得这么单薄,不会着凉罢?” 徐静眼睛没有离开相思崖,小声道:“没事,我们也不会在这里待太久。” “可是,如果徐娘子推测有误,杨全福不会来这边呢?毕竟我们方才已是搜遍了这附近,连孩子的影子都见不着啊。” 徐静淡声道:“这里不一定是杨全福的藏身之地,但他拿到所有赎金后,很可能会来这边。” 说着,她耳边突然捕捉到了马车车轮滚过路面的微弱声音,立刻举起右手食指放在唇边,把声音压得更低,道:“来了!” 姚少尹猛地挺直了身子,一脸不敢置信。 不会,还真的被徐娘子猜对了罢! 等了没多久,他们就见林子里唯一通往这个相思崖的小路上,驶来了一辆小巧简朴的马车,车夫的位置坐着的男人,不是杨全福又是谁! 却见他沉着一张脸,驾驶着马车一路往山崖边驶去,见他完全没有停下马车的意思,马车离山崖边越来越近,姚少尹的眼睛也越睁越大,差点就要按捺不住跳出来了。 这杨全福,不会是想直接驾驶马车落下山崖罢! 然而,他眼角余光见一旁的徐娘子依然一动不动的,心里纳闷之余,倒也按捺住了自己的情绪。 眼见着就在离山崖不到六尺(两米)的时候,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姚少尹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下一息,就见杨全福跳了下来,突然推开马车门,探身进去似乎在拿什么,姚少尹的心又一次高高提了起来。 随即,他便眼睁睁看着杨全福把一袋又一袋的金条搬了下来,足足搬了八大袋!然后把它们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了山崖边。 做完这一切后,他再次探身进了马车里,这回抱下来的,分明是两个八九岁大、被五花大绑连嘴巴都被堵住了的小孩! 他竟然把两个人质也带了过来!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他原本还以为,要跟踪杨全福回到他的藏身之处,才能找到两个孩子呢。 却见那两个孩子都泪流满面、一脸恐惧地看着杨全福,徐汉光更是激动,拼命“唔唔唔”地发出声音,仿佛想说什么。 杨全福却看也没看他们,用他们身上的绳子把他们栓在马车上后,便转身走到了那些金条旁,低头看了底下的怒江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他后退一步,脚狠狠一抬,随着“噗通”一声巨响,满满一袋子金条就这样掉进了滚滚的江水里。 姚少尹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这……这可都是货真价实的黄金啊! 光这样一袋子金条,就足以让世人为之疯狂。 这杨全福竟然就这么把它踢到了江水里! 紧接着,杨全福继续一袋一袋地,把堆在了山崖边的金条踢了下去。 虽然那不是自己的金子,姚少尹还是下意识地心疼不已,不禁看向了一旁的徐娘子。 他们埋伏在周边的人里,有上好的弓箭手。 现在的情况,他们的人要射中杨全福,不是一件难事。 然而,这地方是徐静发现的,这附近的埋伏也是徐静部署的,姚少尹自觉要什么时候行动,也要徐静拍板。 见徐静久久没有动静,姚少尹不禁靠近她,小声道:“徐娘子,还不行动吗?目前看来,他没有带其他同伙,那两个孩子离他也有一段距离,是最好的行动机会。” 原本他们还担心杨全福会带着其他同伙过来,在他把金条踢进江里那一刻,姚少尹就确定了,周围没有他的同伙! 若有他的同伙,见他这么糟蹋好不容易得到的赎金,还不当场反目成仇?! 徐静倒是不紧不慢的,道:“再观察一会儿。” 见杨全福把最后一袋金条也踢进了江里后,徐静才猛地站了出来,手一扬道:“立刻行动!” 一旁的姚少尹:“……” 他怎么有种,徐娘子是故意的感觉? 不不不,徐家那群人这么对徐娘子,徐娘子还一心一意救出徐汉光,这般无私大度的女子,他怎么能用这么阴暗的心思去揣度她呢! 杨全福反应也算快,徐静的声音刚出来那瞬间,就猛地转身,一脸意外。 下一息,只闻一声利箭穿破空气的微小声响传来,旁边的林子里射出了一支箭,直直地往杨全福而去。 杨全福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要害位置,箭最终射进了他的左边肩膀里。 在徐静发声那一瞬间,除了射出来的箭,林子两边也同时跑出来了两个衙役,迅速地朝着那两个孩子而去。 然而,就在他们离那两个孩子还有几步远时,杨全福已是反应了过来,咬牙一把拔出了肩膀上的箭,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就朝那两个孩子中的徐汉光扑了过去。 徐汉光脸色惨白,满脸恐惧,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一把扯过了身边的王宝君,把他推向了杨全福。 下一息,那两个衙役也赶到了,眼见着王宝君已是被杨全福控制住了,他们也只能先用小刀割开了栓着徐汉光的绳子,把人扯了过来。 最后,眼睁睁地看着杨全福挟持着王宝君,缓缓走到了山崖边。 第270章 他原本的计划(二更) 所有看到了方才徐汉光把王宝君撞出去的那一幕的人,脸色都无比微妙而复杂。 这孩子年纪小小,竟就这般自私自利,方才明明他在后,王宝君在前,杨全福要抓人质的话,抓王宝君还更简单一点,然而他直接越过了王宝君,分明是冲着徐汉光而来! 这着实是让人心寒。 王家知道了这件事,只怕更加不会放过徐家了。 杨全福握紧手上的匕首,缓缓扫视了面前众人一圈,肩膀上的伤让他脸色苍白痛苦,一双眼睛却是无比清明讥讽,嘴角一扯,一字一字道:“你们竟是找到了这里来,倒是比我想的还要有能力。” 就在这时,江少白和谯国公一众人堪堪赶到,看到被挟持着的王宝君,谯国公目眦欲裂,忍不住低吼一声,“君儿!” 他们原本在林子外不敢进来,因为担心会打草惊蛇,直到谯国公派去的暗卫回来禀报,说两个孩子也在,才悄悄潜伏了进来。 没想到快到山崖边时,就听到了徐静的声音,他们立刻加快了脚步,却没想到,一来,就见到了这让人窒息的一幕。 江少白快步走到最前面,冷声道:“杨全福,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文娘子泉下有知,也不会想看到你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杨全福似乎没想到他们连文静香的事也知道了,微微一愣,突然暴躁地怒吼道:“你没有资格提起静香!你们都没有资格……” “那我呢?” 一个清冷悦耳的女声突然打断了杨全福的话,徐静缓缓走了上去,眼神微凉地看着不远处的杨全福,道:“被你因为文娘子背叛的我来提起文娘子,总够格了罢?” 杨全福一怔,方才他一直努力地忽视这个女子的存在,然而到了此时此刻,他是再也忽视不了了。 他眼神深沉而痛苦地看了徐静一眼,忽然闭了闭眼睛,哽声道:“娘子……先前我听市井传闻,说你帮着朝廷破了好几个大案子,还即将和萧侍郎复婚,我虽然不敢置信,却也暗暗期盼这一切都是真的。 你当然有资格提起文娘子,没脸再见你的人,是我才对……” 徐静的脑海中,又不由自主地涌起了许多原主过往和他相处的一幕幕,以及最后被他背叛时的痛心疾首,看着他的眼神,也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暗叹,道:“你当初背叛许家,背叛我的原因,我都知道了,虽然在这件事里,你和文娘子也是受害者,但过去的徐静会沦落到那样的境地,有你的原因,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你不会以为你把这些年攒下的所有财物都给了我,就能弥补这一切了罢!” 杨全福一怔,忍不住激动道:“我从没这样想过!我知道自己的罪孽不可饶恕!娘子,你就当是我自私,想在临终前,给自己一个安慰罢。 不管我当初有什么苦衷,我确实背叛了你,伤害了你……” “那你就不要死!用你的余生去弥补这个过错!” 徐静突然厉声打断了他的话,“过去的徐静,是真心把你当做自己的父亲看待的,所以在你背叛她时,她才会那么痛苦!事已至此,她已经不会再原谅你,但如果你就这样一走了之,她只会更加痛苦! 不止是以前的我,还有已是离开了人世的文娘子,江兆尹方才有句话说得对,她看到你为了她弄成这个样子,她会开心吗?” 杨全福却突然眼神阴毒地瞪了不远处的徐广义一眼,哑声道:“现在说这些,一点意义都没有!静香已是没了!彻底离开了!她会不会开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是被徐家那群小人生生毒死的!我必须为她报仇!” 徐广义脸色猛地一青,慌张道:“你别胡说……” “我胡说八道?哈,哈哈,哈哈哈!” 杨全福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狠狠咬牙道:“你不会以为,这些年你和温佩莹隐瞒得很好吧!早在半年前,我就知道了,你们一直在偷偷给静香喂毒药!所以静香的身体才会越来越差,不管请来多么有名气的大夫都没有用! 静香自小体弱没错,但就是这样的她,也平平安安地活到了十六岁,为何她一碰到我,就一直缠绵病榻,几乎没有几天身子是好的?为何每一个来给静香看诊的大夫,都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吗?! 一直到半年前,我偷听到了照顾静香的侍婢的话,才知道了一切的真相,原来你和温佩莹一直在给静香吃的药里加料!可是我即便察觉到了,也什么都做不了,我什么都做不了啊!” 杨全福说着说着,突然红了眼眶,一个八尺汉子,在这么多人面前竟忍不住落下了眼泪,愤怒道:“静香的家人都被你们这群人渣把控着,我把一切真相跟静香说了,求她跟我走,静香却说,她不能走,她走了,她的阿爹阿娘和兄弟姐妹怎么办?徐家的人因为她针对她家人怎么办?我是一个无能的男人,当初她是因为我才陷入这般境地的,如今明知道她身处地狱,我却也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她一天一天地衰弱下去。 我什么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徐家那群小人杀了静香,但至少,我要为她报仇,我要为她讨回这一个公道!” 所有人都不禁震惊地看向徐广义,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完全没想到,堂堂六部尚书,竟然会做出这般小人的行径! 王家众人更是已是一副压不住杀气的样子。 徐静看着他,突然放轻声音道:“你要给文娘子讨的公道,不是已经讨回来了吗?你真的觉得自己现在在做的,是在给文娘子讨公道么? 你的计划,我很清楚,你原本就没想杀了王宝君,可是如此?你连着王宝君一起绑架,只是希望有个见证人,希望在你杀死了徐汉光后,有人能把你这么做的原因告诉别人,揭露徐家做的恶事,这个人由王宝君来担任,再合适不过了。 王家因为恼怒徐家把王宝君牵扯进这件事中,也定会帮着你把徐家做的龌龊事宣扬出去,甚至会监督官府追责徐家,即便徐家再想压下这件事或蒙混过关,也不可能。 加上你已是把徐家给你的赎金都丢进了江里,到时候的徐家,就真的一无所有,风雨飘摇了。” 听到徐静说杨全福把赎金都丢进了江里,在场众人都不可思议地看向徐静。 这不是真的罢?!那可是足足四万两银子啊!丢进江里,就相当于没了! 江少白却忽地,明白了徐静为什么能猜到杨全福会来相思崖。 他一心向徐家报仇,定然不希望给徐家留哪怕一丝一毫的希望,如果只是把这些金条藏起来,还会有被人找到的可能性。 要想在短时间里彻底毁了所有金条,没有把它们都丢进怒江更好的法子了! 而这附近,马车能到达的最靠近怒江的地方,就只有这个相思崖!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55节 徐静深深地看着杨全福,轻声道:“杨叔,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我认识的杨叔,不是会无缘无故伤害无辜之人的人,你的目的已是达到了,你没有必要再为了那群小人,把自己变成你最为鄙夷的样子。” 杨全福怔怔然地看着徐静,突然,低着头低低地笑出了声。 笑了许久,他才再次抬起头,眼神温和而慈祥地看着徐静,一如过去在庄子上那些年,他看着那个年纪尚小的徐静一般,嗓音温和道:“娘子说得对,却是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钻进死胡同了。虽然无法杀死徐汉光有些可惜,但只要徐家那群人能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我也就满足了。 娘子……” 他突然,哽咽了一声,道:“虽然我知道,我没资格求你做什么,但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第271章 你来了?(一更) 徐静看着他的眼睛,道:“你说。” “娘子能不能答应我,一定会让徐家那群人为他们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徐静静了静,一字一字认真地道:“好,我答应你,这不仅是你的希望,也是以前的徐静的希望。” 杨全福这才缓缓地笑了,眼角还带着晶莹的泪珠,带着仿佛穿越了时空而来的低低叹息,道:“谢娘子,真好,娘子是真的……长大了…… 静香,我替你报仇了,接下来,就该我来陪你了。” 说着,他突然伸手,猛地把王宝君往前一推,同时往后一步,放任自己往后倒,众人只闻“噗通”一声,杨全福就此消失在了滚滚的怒江水中。 这事突然得,其他人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徐静只觉得自己的心随着那噗通一声,重重跳了跳,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虽然她早就料到了杨全福有轻生的想法,然而亲眼看到,多少还是有些冲击。 谯国公和王家其他人立刻快步上前,解开了王宝君身上的束缚,王宝君的嘴巴刚得了自由,就“哇”的一声大哭出声,猛地扑进了谯国公怀里哭喊着道:“祖父,我好怕!好怕!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那个可恶的徐汉光!” 他突然,充满怨毒地瞪向不远处的徐汉光,大声道:“要不是那徐汉光把我撞了出去,我早就得救了!都是因为他!那混蛋明明想抓他的!亏我之前对你这么好!你……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一众王家人这才知道这件事,不禁讶异又震怒地看向了徐汉光,徐汉光被吓得连忙躲进了徐广义怀里,瑟瑟发抖道:“我没有,我不是故意撞你的,我……” 谯国公凶神恶煞地瞪了徐广义一眼,厉声道:“很好,很好,我今儿算是彻底了解了你们徐家都是些什么货色了,我长到这个岁数,还从没被人这般欺负过。徐广义,咱们走着瞧!” 说着,一甩袖子,带上还惊魂未定的王宝君,便离开了。 徐广义顿时也顾不上形象,整个人瘫软到了地上。 完了,他们徐家,彻底完了! 他们徐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徐静只淡淡地看了徐广义一眼,便转身往林子外走。 她的工作已是结束,忙了一天一夜,她也想回去休息了,只是出于礼节,她还是找江少白说了一声。 江少白点了点头,一脸感叹道:“这一回能成功救出两个孩子,徐娘子功不可没,我会如实向朝廷禀报这件事,徐家害死文娘子的事,我也会一并禀报上去。” 徐静有些意外,她本来已是做好了西京府衙会揽去一部分功劳的准备。 江少白仿佛看出了徐静在想什么,一本正经道:“这个案子的主要功劳是谁的,参与了这个案子的人都知道,何况,我还想以后徐娘子能多多协助我们西京府衙办案。” 这是明着说,他以后还会找徐静合作查案了。 虽然圣上任命了她为西京府衙的外部参谋,但掌管西京府衙事务的是江少白,最终决定要不要用徐静的,也是江少白。 他如今这样说,相当于彻底肯定了徐静的能力。 徐静不由得扬了扬嘴角,道:“谢江兆尹,以后,还请江兆尹多多指教了。” 说完,便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回家去了。 许四海等人在家里急得团团转,见徐静终于回来了,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见徐静一脸疲惫,他们也不好说什么,立刻让春阳和春香带着徐静回去休息了。 只是,让徐静也没料到的是,她还真的应了姚少尹的乌鸦嘴,感冒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就感觉整个人沉甸甸的,头也晕晕乎乎浑身没力,许四海立刻焦急上火地派人去天逸馆请周启过来。 徐静迷迷糊糊间,能感觉到周围不停有人走进走出,或是弯下腰和她小声说话,她时不时睁开眼睛看上一眼,却总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只是浑浊混乱的大脑让她一时也想不明白,这股空虚之情从哪里来。 周启亲自过来,给她看诊抓了药后,就匆匆赶回去了,天逸馆如今刚上轨道,他不能离开太久。 只是离开前,留下了一个有经验的老大夫照顾徐静。 许四海看着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的外甥女,不由得感叹道:“阿静还是会看人,这周当家是个重情重义的,这么忙还亲自赶过来一趟,阿静以后和他一起开医馆,我多少是放心了。” 许淮安的眼睛一直不离床上的女子,低低地“嗯”了一声。 许四海看向一脸心疼的长子,顿了顿,还是语重心长道:“淮安,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若让她成为你的心魔,阿静心里也会不安。” 许淮安的心顿时微微一痛。 他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 何况,那个男人对阿静,确实很好很好,而且比起他,更能保护阿静。 他是不是真的,应该放手了? 徐静烧了一整天,一直到了晚上,这烧才逐渐退下去了。 春阳打了一盆温水,细细地帮徐静把双手双脚都擦拭了一遍,见徐静微微睁开眼睛,缓缓地左右张望,似乎在找什么人,连忙凑过去问:“娘子,你想找谁?天已是晚了,大舅爷和许家的两个郎君都回去休息了,你想找谁,可以跟奴婢说,奴婢替你去把人喊过来。” 已是天黑了啊…… 那今天,应该不会再有外人过来了。 她心里倏然又空了空,没有回答春阳的问题,再次闭上了眼睛。 春阳不禁微微一怔。 睡得迷迷糊糊之时,她隐约听到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醇厚嗓音—— “你们娘子怎么样了?” “比上午时好多了,上午娘子的体温高得可吓人了,幸好周当家医术了得,喝了周当家开的药后,娘子的烧就慢慢退下去了。” “现在,可是彻底退烧了?” 随着这句话响起,徐静感觉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覆上了她的额头,她的心微微一跳,下意识地抬起手,轻轻握住了男人的手腕。 她这一举动让萧逸整个人怔了怔,春阳和春香也一脸讶异。 她们还以为,娘子已是睡熟了。 萧逸维持着半俯下身子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徐静微微睁开眼睛,看着面前那张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已是如此熟悉的脸,嘴角微微一扬,仿佛找到了自己心爱的玩具的小娃娃一般,甚是满足地道:“你来了?” 第272章 你值得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二更) 萧逸微微一怔,好笑又无奈地看着她,这是烧迷糊了? 他反握住她的手,轻轻把它塞进了暖融融的被窝里,眉头微微蹙起,带着几分责备道:“天气凉,不要随便把手伸出来。” 刚刚摸她额头的时候,分明还有些热。 他昨天下了值,就该过去看她一眼,自己亲自去山崖边埋伏,竟然都不知道多添一件衣服。 真是比长笑还要让人不省心。 听到男人这谴责的话语,徐静莫名地有些委屈。 她才没有随便把手伸出来,这一天下来,她还是第一回主动把手伸出来呢。 萧逸看到女子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神,心不由得一软,低声道:“你好好养病,长笑听说你病了,很担心,方才一直吵着要跟我过来。” 要不是担心徐静的风寒会传染给长笑,萧逸差点就被他磨成功了。 徐静眼巴巴地看着萧逸,突然道:“那你呢?” 长笑担心我,那你呢? 萧逸一愣,差点就要忍不住伸手碰碰她,终是忍住了,轻声道:“我当然也很担心你。” 徐静这才满足了,放任汹涌而来的困意闭上眼睛,嘟囔着道:“明天,你也要来看我……” 这般跟人撒娇的徐静,春阳春香哪里见过,春阳忍不住笑着道:“今天奴婢给娘子擦身子的时候,娘子左顾右盼似乎在找人,奴婢还说娘子在找谁呢,敢情是在找萧侍郎。” 萧逸站直身子,低头看着已是熟睡过去的女子,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扬,道:“是吗?” 是在找他,还是在找这个家里的另一个人? 方才那些话,是跟他说的,还是跟另一个人说的? 发觉自己的思绪越来越不受控制,渐渐往危险的方向而去,萧逸连忙握了握拳,伸手替徐静拉了拉被角,转向春阳春香道:“我先回去了,你们好好照顾你们娘子。” 春阳连忙应了一声,亲自送了萧逸出去。 休息了一整天,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徐静终于多少恢复了一些精神,也能下床走两步了。 只是,她的精神显然有些恍惚,用完早膳后,突然道:“昨晚,萧侍郎是不是来了?” 春阳微愣,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娘子,你敢情烧得都失忆了?萧侍郎来了,还站在床边看了娘子好一会儿,娘子还跟萧侍郎撒娇呢。” 撒娇?! 徐静微微一惊,说的是谁?她?!她爷爷可是经常调侃她,身为一个女孩子却这么好强,连撒娇都不会的。 定然是春阳在胡说八道!她连忙努力回想了一下昨晚的事情,然而,除了她莫名其妙伸出手把萧逸抓住这件事外,她再也想不起其他了。 说起来,她为什么要抓住萧逸来着? 徐静不禁再次恍惚了起来。 养病的日子注定是无聊的。 徐静一整天,都被许四海强制关在了房间里,她想出去看看她的小徒弟们都不行。 她也就只能继续把杏林堂的未来发展计划往下写了。 早在她让程显白和程青青回到安平县重新把杏林堂开起来的时候,她就开始在写这个计划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56节 如今她最开始烦恼的人手问题和药材来源问题都已是解决了,杏林堂也该往外迈出一步了。 她现在培养的小医女最大的也就十岁,她总不能等她们学成后再扩张杏林堂,事实上,她已是让程显白去寻找更多合适的大夫来培养,周家那边也能继续借大夫给他们。 徐静已是在考虑先开一家分号,只是她不想这么快进驻西京,毕竟天逸馆在西京也才站稳脚跟呢,现在不是杏林堂来西京的最好时机。 徐静想的是在安平县附近的州县,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开分号,这样,他们管理起来也方便。 等找到适合他们的模式,后面的分号再开起来就简单了。 徐静一做起事来就心无旁骛,等她完成了手上的事情,天已是开始暗下来了。 她刚收好书桌上的东西,外头,就突然传来许淮安温和的声音,“阿静,我方便进来吗?” 徐静微愣,立刻让春阳把许淮安带进来,她披了件外衣后,便走到了小厅里,笑着道:“表兄。” 今天,许四海、许淮扬和许怀瑾都来看她了,唯独许淮安没来。 她还觉得奇怪呢。 许淮安看着她,嘴角微微一扬道:“阿静快坐下,你大病初愈,不好站太久。” 徐静一脸无奈,今天的许家人简直都把她当成一碰就碎的雪娃娃了,她哪有这么脆弱?而且她自己就是大夫,怎么可能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然而,在许淮安殷切关怀的眼神下,她也只能坐下,笑着道:“我还以为表兄今天不会来看我了。” “当然不会。” 许淮安也在她对面坐下,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道:“扬儿和瑾儿都给你准备了新婚礼物,我这个做表兄的,也不好什么都不表示。” 徐静微愣。 许淮安深深地看着她,眼眸中流露着一丝清晰的不舍和眷恋,轻声道:“阿静,这个问题,我保证是最后一次问你,你心里,可曾有过我?” 如果,当初的他不是那么没用。 如果,她十五岁生辰那天,他坦坦荡荡地把他的心意告诉她了。 他们的结局,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这个问题,这些年,他暗中问过自己无数遍。 虽然知道在这时候问出这个问题无比卑鄙,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无法让自己就此心甘情愿地放手。 徐静回看他,他会问出这个问题,她心里多少有预感。 他和她之间,也需要做一个彻底的了断,这样,他才能开始新的生活。 她静默片刻,终是道:“有过。” 以前的徐四娘,确实有过。 她没资格替她否认这件事。 许淮安一怔。 听到这个答案,他明明应该是开心的,只是瞬间涌上来的,却是巨大的悲痛和悔恨,心一瞬间都揪到了一起,让他差点承受不住。 他不由得自嘲,他这是在自虐罢? 她能这般坦荡地说出这句话,只能说明,她心里早已是彻底没有他了。 其实,他对这点很清楚,甚至知道,如今在她心里的,早已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许淮安默默地闭了闭眼睛,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也就没有发现,门外,有个紫色身影在听到他们的对话后,转身悄然离去。 好一会儿,许淮安才抬起眼帘,看着徐静勉强扯了扯嘴角,从袖袋中拿出了一个绣着精美花纹的红色锦盒,轻声道:“阿静,谢谢,有你这句话,我已是满足了。 这是表兄送你的新婚礼物,希望以后你的生活,都是欢声和笑语,你值得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第273章 为人子女的心情(一更) 说完,许淮安放下手中的锦盒,便起身走出了房间。 徐静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后,才拿起那个锦盒,打开一看,有些怔然。 这里面是一个镯子。 而且,是个和原主母亲当年留给她的那个金镯,一模一样的镯子。 当年原主母亲的嫁妆都被徐广义霍霍完了,她临去前,全身上下,只剩下这么一个镯子留给原主,据原主母亲说,这是原主的祖母在她当年出嫁时给她的,她坚持留下这个镯子,是希望能在自己的女儿出嫁那天传承给她。 可惜,她等不到自己女儿出嫁那一天了。 许淮安如今送了个跟那个镯子一模一样的金镯给她,其用意不言而喻。 他要代替原主母亲,送她出嫁。 他让自己彻底退回到了徐静娘家人的位置上。 徐静暗叹一口气,把锦盒关上,唤来春阳把盒子收起来。 可惜,她终归不是原来的徐四娘。 这次的婚姻,也是假的。 他们的心意,她终是要辜负了。 接下来,徐静又被许四海强制按在房间里休息了两天,直到周启保证她已是完全好了,许四海才终于允许徐静出门了。 她的禁足令刚被解除,赵少华就风风火火地来了,不由分说地把徐静拉了出去,神神秘秘地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直接把徐静拉到了西京最奢华上档次的酒楼——丰裕楼里,把她带到了二楼靠街边的一个包厢,却见里面,赵景明早已是悠悠然地坐着,见到徐静,眼眸微微一瞪道:“我就说阿喜姐怎么这么晚还没来,徐娘子不是感染了风寒么?你这样把徐娘子带出来,不怕砚辞砍了你?” “阿静的风寒早就好了,何况今天这件事,于情于理阿静都有资格知道。” 赵少华直接让徐静坐在了靠窗的位置,豪气道:“还没到时辰,我们先随便吃点喝点,今天这一顿都算我的!” 徐静纳闷地看向面前的两人,“到底要发生什么?就不能提前透露一下?” 她这几天被许四海按着卧床休息,也不让旁人拿外头的事情烦扰她,因此,她现在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赵少华顿了顿,道:“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一直到快到午时末的时候,徐静终于知道赵少华想让她看什么了。 丰裕楼坐落在横贯西京的主干道——朱雀街的正中间,朱雀街在白天,从来都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突然,一小队官兵跑了出来,迅速把人群都赶去了两边,空出了一条路来。 不远处,在重重官兵的把守下,一辆囚车缓缓朝前驶去,在囚车离他们这边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徐静心里就有了一种奇异的预感,等终于看清囚车上那个披头散发、憔悴消瘦几乎不成人样的男人时,她心里的预感一下子成了真。 不过几天没见,徐广义就仿佛瘦了好几圈,几乎让人看不出他原来的模样。 紧跟在他后面的,也是一辆囚车,却见里面关着的是温氏,温氏早已是没了平日里的嚣张跋扈,整个人死气沉沉的,双眼无神地耸拉着。 一旁的赵少华看了看徐静复杂难言的神情,轻声道:“江兆尹在救回两个孩子的第二天,就把徐广义和温氏对文娘子做的事情,整理成奏折呈给了圣上,圣上大怒,立刻免去了徐广义的工部尚书之位,又因为他们毒杀平民这件事证据确凿,判他们今日午门斩首,这是斩首前的例行游街。 本来这个案子不会查得这么快,但王家因为记恨徐家,一直对三司施压,连太后娘娘也发了话,要立刻查明真相,不能让朝廷蒙羞。 而当初帮着徐广义和温氏毒害文娘子的人,大部分至今还在徐家,而且都成了他们的心腹,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让他们把当年的真相都吐出来了。 除了这件事,三司还找到了徐广义过去侵吞朝廷拨下去的工程款的证据,所以才能这么快判了他们的罪。” 徐家这下子,算是彻底垮了。 徐广义和温氏的囚车后面,徐洁带着徐汉光以及其他兄弟姐妹,一路哭着追着他们跑,可想而知,徐广义和温氏不在了,他们家如今又欠下了巨款,他们接下来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徐静暗暗握紧了带在右手手腕上的金镯。 原主和原主母亲的仇,她算是报了。 不过,这终究是原主的父亲,徐静也不知道如果是原主,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情会如何。 赵少华虽然不齿徐家做的事和对徐静的态度,但也知道遇到这种事,大快人心是一回事,为人子女的,心里多少会不是滋味,便和赵景明使了个眼色,道:“我和小六去外头转转,你……有事可以叫我们。” 徐静回过神来,不由得朝他们真心实意地笑了笑,道:“谢谢。” 她能感觉到,他们是真心为她着想的。 游行的队伍彻底过去后,徐静又坐了一会儿,便道:“没事的话,我便先回去了。” “别啊。” 赵少华连忙拉住她,担忧道:“可是今天这件事影响你的心情了?怪我,不应该把你拉来这里的。” “不是,你别多想,而且就算你不拉我过来,这件事我迟早会知道啊。” 徐静好笑地道:“放心,小时候,徐广义确实……疼爱过我几年,但那是带着目的和算计的,那之后,他便没有再对我尽过一天养育之恩,在我心里,他早已不是我父亲了,不过是一个罪有应得的杀人犯。 我赶着回去是因为,大舅他们让我不要出去太久,毕竟还有不到五天,就是我和砚辞复婚的日子,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呢。” 赵少华一拍脑袋,笑着道:“也对,瞧我这记性,也怪你先前太活跃,都要大婚了还帮府衙破了个绑架案,完全不像一个待嫁的娘子。 我母亲和婆母都让我这段时间不要老找你,让你好好备嫁呢。 说起来,你先前生病时,砚辞可有来看你?你们是复婚,应该不用遵守那什么婚前不能见面的虚礼吧?” 徐静想了想,道:“第一天是有来过的。” “什么?就来了一天?!” 赵少华立刻瞪大眼睛,不满道:“这家伙到底是怎么说服你嫁给他的?我知道你生病了,都连着来看了你两天呢!” “行了,阿喜姐,你就别挑拨离间了。” 赵景明撇了撇嘴,道:“萧砚辞那家伙对徐娘子有多看重,还用我们怀疑吗?老一辈的人不是常说,婚前见面会冲散福分?也许砚辞是怕会冲散他和徐娘子间的福分呢!” 第274章 阿静,我来接你了(二更) 徐静好笑地看着他们,想了想,道:“是我让他不要过来的,临近成婚,他也很忙,我不过是小小的风寒,没必要天天来探望。” 说完,便跟他们告辞,离开了。 上了马车后,徐静不禁有些失神。 她和萧逸又不是真的未婚夫妻,他第一天来看她,对于蒙骗外人来说已是完全足够了。 确实没必要连续过来。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57节 很快就到了十月二十八号。 这天一大早,徐静家里便异常热闹欢庆,外头许四海指挥着一众仆从盘点嫁妆,准备吉时新郎过来迎接的事宜,房间里,徐静被按着坐在梳妆镜前,文嬷嬷带领着岑夫人特意找来的心灵手巧的侍婢帮着她梳头上妆。 一旁的岑夫人怜爱地看着徐静,亲自帮她把头发梳顺,道:“你这孩子也是不容易,小小年纪母亲就没了,父亲……又是那个样子,今天这一切,都是靠你自己努力得来的,像你这样善良坚韧的孩子,老天爷定然不会辜负,往后的日子,你和砚辞定是会过得越来越好,我也期待着你能继续大放光彩,为我们女人长脸。” 今天,岑夫人和宋夫人都特意过了来,给徐静送嫁,有两大家族的当家夫人镇场子,前几天徐家彻底垮了的风波,才没有波及到徐静。 最后的红盖头,是宋夫人亲自给徐静盖上的,盖完后,她握起徐静的手,轻轻拍了拍道:“这一回,你一定要和萧七郎好好过日子,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别再因为一点小事就闹分开了。 先前,我家二娘……给你添了麻烦,她回来后后悔不已,却又没有勇气到你面前认错,我这个做母亲的就先代她跟你赔一声不是,其实我很清楚二娘,她心底里,是很钦佩你的。” 徐静微微一愣,立刻想到了查国子监那个案子时,曾巧遇过宋二娘。 那之后,大理寺的人就知道了虞洋的存在,风风火火地去把他抓了起来。 想来,把虞洋的存在告诉大理寺的人,就是宋二娘。 她暗叹一口气,道:“我从没有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宋夫人不用特意跟我赔罪。” 一旁的岑夫人虽然不清楚她们说的具体是什么事,还是笑着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今儿可是阿静大喜的日子,就别说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我们快快准备罢,新郎官很快就要来了!” 复婚本就没有大婚时那么多礼节,徐静又一再要求不需要弄得那么繁琐,因此萧逸到了后,几乎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徐静的房间,看着那个静静地坐在床上、盖着红盖头的纤细身影,萧逸一阵恍惚,这些天第无数次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在众人促狭的眼神注视下,缓缓上前,伸出手,低低道:“阿静,我来接你了。” 徐静垂眸看着递到了她面前的那只手,抿唇微微一笑,把自己的手轻轻搭了上去,萧逸立刻紧紧握住,两人身上的红色婚服联袂相交,红色相融,一时间难分彼此。 最后,在众人的欢呼和庆贺声中,萧逸牵着徐静,走出了家门,把她送上了喜轿。 随即,萧逸骑着黑色骏马在前头开路,徐静的喜轿紧跟在后,再后头则是徐静的嫁妆,穿着红衣一脸喜庆的仆从紧跟在他们左右,一边走一边随着欢庆的礼乐声,把挽着的篮子里的铜钱高高抛起,引来众人的哄抢,一时间,整个场面更加热闹了。 最热闹的却是徐静的嫁妆,原本众人以为徐家倒了,徐静孤身一人在外,嫁妆不可能有多少,却没想到嫁妆源源不断地从大门处被抬出来,每次在大家以为总该到头了的时候,就立刻会有新的嫁妆抬出来,直到新郎和新娘都远得看不到身影了,这嫁妆的队伍竟都还没到头。 这阵仗,竟是丝毫不输任何一个世家大族嫁女儿时的排场! 众人心里对徐静的最后一丝轻视,也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开玩笑,别说这阵仗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就是岑夫人和宋夫人亲自送嫁,西京城里就没有几户人家能有这个面子! 喜轿一路晃晃悠悠的来到了萧逸家,萧逸下马,小心翼翼地把徐静牵了出来,低声道:“会不会很累?” 徐静立刻有些苦恼地道:“头上的凤冠重得很,我感觉我脖子都要断了。” 萧逸的黑眸中不禁浮起淡淡的笑意,道:“一会儿拜见过我祖母和二叔,就可以回房了。” 萧逸早就跟她说了,他父亲常年带兵驻守边疆,这次复婚,他不一定有空出席。 徐静闻弦歌知雅意,多少看出了萧逸跟他父亲间定是有矛盾,甚至连萧家其他人也不怎么亲近,否则圣上下了她和萧逸的复婚圣旨后,萧家的人不可能对此不闻不问。 毕竟原主的名声可不太好,当初原主被休弃时,也闹得很难看,一般家族的嫡子要跟这样的女子复婚,家族多少是要插手的。 事实上,徐静至今都没见过萧逸的这个祖母和二叔。 萧逸牵着徐静一路到了大厅里,带着她行了仪式后,前头一个苍老慈祥的声音就传来,“阿静,终于见到你了,逸儿这孩子也真是的,自己的婚姻大事都从来不愿意跟我们商量一句,不过,逸儿自小就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他亲自向圣上请求和你复婚,定是因为,你是个值得他这么做的好孩子。 这对长笑,也是最好的结果。 好孩子,抱歉祖母这么久都没来看看你,其实祖母一早就想来了,可惜祖母这身子骨不争气,不好随便出远门,但你的事迹,祖母可没少听说,逸儿能把你求回来,是他的福气。” 萧家的本家不在西京,在晋州,晋州虽然离西京不远,但要过来,紧赶慢赶也要至少两天。 萧老太太说着,突然道:“好孩子,来祖母这边,让祖母好好看看你。” 徐静还没有所反应,一旁的萧逸便牵起她的手,把她带到了前头,然后,郑重其事地把她的手和另一只苍老枯瘦的手放在了一起。 徐静随即感觉手腕处一凉,回过神来,手上已是多了一只晶莹剔透、一看就是无价珍品的金镶玉镯子。 萧老太太的声音紧接着响起,“祖母没什么好东西,就送你个镯子吧,这个……是萧家传给嫡长媳的镯子,如今,你也算是我们萧家的嫡长媳了。” 算是萧家的嫡长媳? 徐静微愣,就听老太太继续道:“逸儿……以前经历了很多事情,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拼搏了这么多年,我其实一直很担心他,但这一回,我能看出来,他是真心想安定下来了。 谢谢你愿意回到逸儿身边,逸儿还年轻,有时候难免做错事,你不用客气,若他让你受了委屈,便来跟祖母说,祖母定会帮你出一口气。” 听着老太太信誓旦旦的声音,徐静不由得微微扬起嘴角。 一开始,她还担心萧家人是些不好相处的,如今,她的心算是放下来了不少。 萧逸的二叔待徐静也特别和气,为人也务实,直接给了徐静一个沉甸甸的红包,嗓音严肃道:“你们俩以后要好好过日子,别再像以前一样打打闹闹的,婚姻可不是儿戏。” 徐静和萧逸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后,便回到了由萧逸房间改造而成的喜房里。 徐静刚在床上坐下,便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今天的工作终于都完成了! 接下来,就可以摆烂……咳,彻底放松了。 一旁的萧逸哪里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不禁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一双眼睛凝视着不远处的女子,看着看着,不自觉地变得深沉了起来。 他走过去,俯下身子在女子耳边低声道:“你在这里稍等一下,不用太拘束,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很快就回来,晚点……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第275章 是她的幸运(一更) 徐静微微一愣,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感觉萧逸走了出去。 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就把自己的盖头扯了下来,一旁的文嬷嬷连忙道:“哎,新娘子怎么能自己把红盖头扯下呢……” 向来十分尊敬文嬷嬷的徐静难得叛逆了一回,摘完红盖头后,便紧接着解头上的凤冠,无奈地道:“我和砚辞又不是第一回成亲了,没必要把所有仪式都走一遍。 春阳,快来帮我搭一把手,我解不下来!” 要她维持着这样的装束温文得体地在喜房里坐几个时辰等萧逸回来,想想都窒息! 不可能,绝不可能! 文嬷嬷正急得手忙脚乱,房间外头突然传来一声清脆欢快的童声,“阿娘!”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个被包裹得红彤彤仿佛一个大红灯笼的小不点嗖地一下就蹿了进来,直接就往徐静身上扑,徐静头上的凤冠才解到一半呢,他这样扑过来,一不小心,她的头发就遭殃了,连忙摆手道:“唉,长笑,稍等!” 话音未落,一只手就伸了过来,一把拽住了跑得正欢快的小不点,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来的赵少华。 她身后,还跟着笑容满面的程青青。 为了参加她的婚宴,程显白和程青青两兄妹两天前就来了西京。 赵少华好笑地看着拼命想挣脱她的小不点,道:“你阿娘以后就跟你住一块了,要撒娇多的是时间,用得着这么急吗?” 小不点呆了呆,仿佛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顿时没那么猴急了,眼睛闪闪发亮地看向徐静,“阿娘,你以后真的就不走了吗?” 以前见阿娘的时间总是很宝贵,所以他每一回都争分夺秒,一小会儿都不想跟阿娘分开。 但今天,身边所有人都说,阿娘和阿爹成亲了,以后,他们就又是一家人,不会再分开了! 徐静好笑地看着满脸期盼地看着她的萧怀安,这时候,她头上的凤冠也终于解下来了,便伸出手,道:“对,阿娘不走了。” 至少,这三年都不走了。 萧怀安仿佛这才确认了这件事是真的,欢天喜地地扑进了徐静的怀里。 一旁的文嬷嬷:“……” 得,徐娘子跟萧七郎,确实不适合按照常规的仪式来走。 赵少华看了看一脸无语的文嬷嬷,笑着道:“文嬷嬷,你就别操那么多心了,阿静和砚辞都是有主见的,可不会乖乖照着你们说的做。 哪一个正常的女子能顶着那比石头还重的凤冠待上好几个时辰?我成亲那会儿,也是一到房间就把凤冠摘下来了,一直到五郎快回来了,才又捣鼓上。” 文嬷嬷:“……” 若说这话的是别家的娘子,她定然就要严厉训斥没规矩了。 但说话的是自家娘子,她这张老脸都要挂不住了,又哪里有那个脸面要求徐娘子遵守礼仪? 她最后,只能摆出一副气呼呼的样子,道:“罢了罢了,老奴这是多管闲事了,老奴不管了,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罢。 老奴去后厨让人做点吃食过来。” 赵少华不禁噗嗤一笑,道:“阿静,你别在意,文嬷嬷就是这性子,刀子嘴豆腐心。” “我知晓,这段时间也多亏文嬷嬷一直帮着我。” 徐静嘴角微扬道:“青青,你还习惯不?我今天忙,都没空招待你和你阿兄。” “哎呀,静姐姐不用为我们操心的,赵少夫人可热心了,一直带着我们到处转呢!” 程青青突然兴奋道:“而且,我发现我和赵少夫人有很多共同话题,我先前捣鼓出来的很多护肤药膏,赵少夫人都很有兴趣呢!” 程青青这段时间医术突飞猛进,而且在研究护肤类的药物时,特别有心得,上一回来西京的时候,她就一直缠着徐静,让徐静帮着看看她研制出来的护肤药膏作用如何,徐静也把自己脑子里所有跟护肤有关的药方都写了下来给她,让她自己去研究。 徐静那时候才察觉,这小丫头敢情也是一个制药方面的天才,先前真真是埋没了。 赵少华也不禁兴奋了起来,“对!青青的那些药膏太神奇了,我头一回知道还有可以美白祛斑,甚至紧致皮肤的药膏!青青对一些皮肤病的治疗也特别有心得,我有个闺中姐妹最近脸上长了很多疹子,正烦恼呢,我就打算把青青引荐给她! 我本来想找你的,但你最近忙着婚事,幸好青青来了!” 两人美曰其名怕她无聊来陪她,谁料一聊起护肤的话题,就滔滔不绝的,完全把她们说要陪的那个人忘到了九霄云外。 徐静在一旁看着,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欣慰。 差不多一年前,青青还在烦恼自己家的医馆能不能继续开下去,谁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她就已是锐变成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夫了。 还有程显白,他们兄妹俩就像还没经过开发的璞玉,只要稍加打磨,便光芒四射,他们总说遇到她是他们的幸运,其实她能遇到他们,又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见赵少华已是兴致勃勃地提议,要和程青青合作在西京开一家专门做皮肤护理的医馆了,徐静轻咳两声,故意板着一张脸道:“青青要开展副业我是没意见,但我们杏林堂接下来就要向外扩张了,我手上能用的人不多,你可别在这紧要关头把青青拐走了。” 程青青立刻举起两根手指道:“放心,静姐姐,我心里有数,杏林堂的事对我来说永远是最重要的!” 徐静微微扬眉,笑道:“我已是向周当家说了,让他多给我找几个小医女,这批小医女就交给你来带了,等带出几个帮手,你有余力了,想做什么都可以,杏林堂不该是绑着你的枷锁,只要你有那个能力,就可以尽情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程青青微愣,不禁无比感动地看着徐静。 以前,身边的人总是说,女子总是要嫁人的,学那么多东西没用,小时候她缠着阿爹说要学医术的时候,阿爹也是这样说的,所以从没有正儿八经地教过她医术。 后来,阿兄离家出走了,阿爹当心家里的医馆没人继承,才不情不愿地开始教她医术。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只要你有能力,想做什么都可以。 女子的归宿,并不止有成亲生子这一件事,或者说,这只是过程中可能会发生的一件事,远远称不上是一个人的归宿。 程青青突然有种模模糊糊的想法,也许很多时候,束缚女子的不是成亲生子,而是一个人的思想。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58节 一旁的赵少华不禁感慨地摇了摇头,“这世间有阿静你这种想法的人,真是少之又少,不过,我喜欢,砚辞也算做了一件好事,若不是他把你求了回来,我还得不到你这样的好姐妹呢!” 说着,她突然凑近徐静,神神秘秘道:“对了,既然你和砚辞都复婚了,是不是该努力给长笑生几个弟弟妹妹了?” 第276章 麻了,麻了(二更) 徐静嘴角微微一抽,正想说她怎么突然扯到这个话题来了,坐在她怀里的小不点就仿佛听到了什么振奋人心的话语一般,猛地一哆嗦,坐直了身子,伸出三个手指头,一脸认真地道:“我要三个弟弟妹妹。” 徐静:“……” 赵少华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噗嗤笑出声道:“你这小不点胃口真不小,就不怕你阿娘有了弟弟妹妹后,就把你给忘了?” 萧怀安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顿时呆了呆,猛地把小手背到了身后,拼命摇头道:“那我不要弟弟妹妹了,一个也不要!” 只是,他又着实想有弟弟妹妹陪他玩,阿爹阿娘经常很忙,闲云说,如果他有弟弟妹妹,就会有人陪他玩了,如果有很多弟弟妹妹,就有很多人陪他玩了。 今天他过来前,闲云还贼兮兮地跟他说,让他一定要好好跟阿爹阿娘要几个弟弟妹妹,阿爹阿娘疼他,一定会给他的。 纠结了一小会儿后,他又怯生生地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弱弱地道:“要不……就要一个?要……要妹妹!男孩子要让女孩子,如果是妹妹,阿爹阿娘有时候忘了我……也、也是可以的!” 虽说已是有了觉悟,最后那句话,萧怀安还是说得一脸肉疼。 躲在门口原本一脸焦急的闲云闻言,顿时暗暗握了握拳。 小郎君,太上道了! 作为郎君的贴身心腹,他自是察觉到了郎君跟徐娘子这复婚背后有些不对劲。 而他要做的,就是让郎君和徐娘子这次的复婚变成真的,比真金都要真那种! 闲云不由得握紧拳,一脸坚毅地看了看天空。 考验他这个忠心仆从的时刻,终于到了! 他,一定不负众望! 赵少华被小不点逗得不行,一脸促狭地看向徐静,道:“听到了没?你和砚辞要努力了。” 徐静:“……” 她现在把这家伙赶出去还来得及吗? 简直是给她和萧逸挖了个大坑啊…… 赵少华提起萧逸,她又不由得想起了萧逸在离开前,在她耳边说的那句,晚点,有话想跟她说。 思绪一下子就有些散了。 也不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自赵少华和程青青后,陆续有人来看徐静,原本以为能好好休息一下的徐静终于看清了自古成亲就是受罪,谁也无法逃过这个真理,打起精神一一接待了过去。 萧逸在外头待客,徐静就在里头待客。 终于,在夜幕降临后,萧逸终于在一群人的起哄下满脸红光地走了进来。 他今天原本不想喝酒,想维持绝对的冷静,却无奈赵家那几个兄弟和萧禾一直起哄,不得已之下,还是喝了几杯。 徐静早在他回来前,便把盖头重新盖上了,萧逸看着静静地坐在里头等着他的女子,心头又是一阵汹涌起伏,在大伙儿的起哄下走了过去,从一旁喜娘拿着的托盘里拿起玉如意,轻轻地把徐静头上的红盖头挑了起来。 顿时,一张比平日里更为精致俏丽的脸就这样出现在他眼前,让他本就被酒气熏蒸得有几分迷糊的脑子,都仿佛停滞了几息,呼吸竟是有些不顺畅了。 一旁以赵景明为首的几个郎君立刻高声起哄,吵着闹着要凑近点看新娘子,萧逸莫名地有些不悦,直接挡在了徐静面前,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道:“今天闹够了?” 众人一愣,不由得面面相觑,下一息,却是闹得更起劲了。 “哎哟哟,我们的萧七郎这是不舍得给我们看新娘子了?之前哪里见过萧七郎这么护犊子的模样。” “完了完了,我们西京的世家子弟间,又要出一个妻管严了!我们男人地位何在!” “唉,你还别说,徐娘子连最凶神恶煞的凶犯都能制服,别说小小一个萧七了,哈哈哈!” 眼看着场面即将失控,还是萧禾站出来,强行压下了一群自觉好不容易让萧逸吃瘪了一回而兴奋不已的毛头小子,才算稳住了场面。 最后,他和赵景明的几个兄长一起,把这群人都赶了出去,萧禾最后关门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萧逸一眼,“春宵一刻值千金呐。” 这才彻底把门关上。 萧逸:“……” 这群人真是皮痒了,先前除了萧禾这性子本来就有问题的,谁敢这么跟他说话? 所有人都退下去后,偌大的喜房里,一下子沉静了下来。 嗅着空气里淡淡的夹杂着药香味的馨暖气息,萧逸觉得自己又有些晕晕乎乎的了。 直到这一刻,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阿静竟是……再次成为了他的妻…… 他再次有了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和她亲近的资格。 徐静不知道男人复杂的心思,见人终于走光了,立刻大大地松了口气,坐在床上小小地伸了个懒腰,看着不远处的萧逸,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有些莫名的思绪,轻咳一声道:“萧侍郎,今晚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凑合一晚了,如今临近十一月,天也凉了,我看这床也挺大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就在这床上凑合一晚……” 反正他们连孩子都有了,盖着棉被纯聊天一晚上,也没什么好介意的。 萧逸一下子回神,转头看了看床上的女子,脸突然就热得让人有些受不了,他一时也分不清,是酒气不合时宜地熏上来了,还是因为徐静那引人遐思的话语。 他没有回答徐静的话,转身朝长榻边走去,却因为头有些晕乎,走着走着一个踉跄,差点就要摔倒。 “哎!” 徐静连忙站了起来。 只是下一息,男人就稳住了自己的身形,走到床榻边,拿起小几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温茶,仰头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拿着茶杯坐在了床榻上,白皙俊秀的脸上带着两抹浅浅的红晕,黑眸异常认真地看着徐静,道:“阿静,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徐静:“……” 都醉成这样了,还要一本正经地跟她说话呢。 这样的萧逸莫名地有些可爱,徐静拼命忍住了上翘的嘴唇,也正儿八经地重新坐好,道:“好,你说。” “就是……” 他一句话还没出口,喜娘就带着文嬷嬷和春阳春香等人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笑眯眯地道:“两位新人,快来把合卺酒喝了,祝两位新人喜结连理,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徐静看到萧逸难得有些呆了的表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萧逸回过神来,见到徐静那娇俏灵动的笑容,心里油然而起的一丝不悦瞬间烟消云散,黑眸盈起浅淡无奈的笑意,走过去配合喜娘,和徐静把合卺酒喝了。 随即,一众侍婢服侍着徐静把她头上的钗钿都解了,卸了妆,去简单梳洗了一番,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才再次回到了房间里。 房间里的萧逸也换了一身宽松居家的石青色袍服,一头黑发只用一根同色系的发带简单束了起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水汽,显然也是梳洗过了。 这般完全放松、不带丝毫锋芒的萧逸,徐静还是第一回见,不禁愣了愣,定定地看着他。 萧逸被她看得,只觉得体内好不容易散了一些的酒气又翻滚着涌了上来,不自觉地走到床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轻声道:“阿静,过来,我们把方才的话说完……” 话音未落,文嬷嬷便又带着春阳春香等人鱼贯而入,手里捧着一些吃食,道:“郎君,夫人,两位今儿定然都没有正经用膳,奴婢们伺候两位用点吃食。” 萧逸:“……” 一而再被打断,便是秉节持重如萧逸,也忍不住整个人麻了。 第277章 萧逸的剖白(一更) 一旁的徐静被逗得不行,先前哪里见过萧逸这般憋屈的模样,忍不住捂着嘴,无声地笑弯了腰。 春阳和春香一脸莫名地看着自家娘子,和萧侍郎成亲,娘子有这么高兴吗?不是说,这次成亲只是权宜之计吗? 不过,娘子开心她们也开心,不由得也傻傻地笑了起来。 文嬷嬷:“……” 她是越来越不理解这群孩子的想法了,罢了罢了,他们开心就好。 一众人服侍他们用了些吃食,又漱了口,今晚的流程才彻底结束。 文嬷嬷带领一众侍婢朝萧逸和徐静行了个礼,便缓缓走了出去,轻轻把门带上。 房间里,终于真真正正地安静了下来。 徐静见萧逸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一声不吭,走了过去,坐在他旁边,笑着道:“行了,我方才私底下问了春阳,她说今晚不会再有人进来打扰我们了,你有什么话就说罢。” 萧逸微愣,转头看着一旁巧笑嫣然的女子,一颗心不禁紧了紧,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悄然紧握成拳。 原本想得好好的话,竟是一下子都忘了个干净,眼里心里,都只有面前那张灿若春阳的脸庞。 自己向来引以为豪的理智和自制力,竟是这般不堪一击,萧逸不由得暗暗嘲笑了自己一番。 徐静见萧逸只是看着她,久久不说话,扬了扬眉,道:“可是这些话,不好说出口?” 萧逸又是静默了片刻,终于嗓音微哑道:“确实……有些不好说出口,阿静。” 他顿了顿,道:“有些事,我觉得要提前让你知道,对你才公平。” 徐静微愣,心里莫名地,也紧张了起来。 她有感觉,萧逸要跟她说的,是十分重要、有可能会改变他们双方关系的话。 是一些……她从来不敢深想的话。 萧逸重重吸了口气,道:“阿静,这场婚事,不是你千方百计求回来的,而是我藏着某种阴暗的心思、暗中推波助澜而成。 千方百计求来这场婚事的人,是我才对。 你不知道,那天,你跟我说,让我和你复婚的时候,我心里是多么愉悦欢喜,简直像个卑鄙怯懦的、不敢把自己的感情和欲望宣之以口的小人一般,只暗暗地幻想着以后就能用这个理由把你留在我身边,却连一句心里话,都不敢与你说。 然而,这对你不公平,你怀着坦荡磊落的心思嫁给我,也对自己以后的生活,有着十分美好的期望和计划,若我一直带着这般阴暗的心思留在你身边,即便最后,我真的如自己所愿把你留下了,那也是对你的不尊重,以后终此一生,我可能都不敢把我当初那些阴暗不齿的心思告诉你。” 徐静的心跳,随着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越跳越快。 心里有个想法,逐渐越来越清晰。 可是,不可能罢,当初他明明从没表现过想和她复婚的模样。 甚至做的很多事情,都让她误以为,他其实是不想和她复婚的。 可是她想错了?或者说,自作多情? “阿静。” 萧逸嗓子微微发干,忽地,俯下身子,凑到徐静面前,撑在床榻上的手悄然挪移到了徐静的手边,明明只要一伸手指,他就能抓住她,只是他不可以。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59节 至少,现在不可以。 “我一直心悦你,早在安平县的时候,我便被你独自生活的坚韧和努力,以及对案子认真负责的态度所深深吸引,你理智而不麻木,强大却不自傲,在你身上,我看到了我所远远不能及的生命力。 曾经的我自满狭隘,以为终此一生,都不会真心实意地娶妻,也曾经觉得,孤独终老也不是多恐怖的一件事,直到遇到你,我才发现,一个人的生活竟是如此无趣且可怜,也第一次有了一种,想和一个人长相厮守的深深欲望。 阿静……” 他说着说着,喉咙突然有些发紧,喉结不禁上下滚了滚,沉声道:“我不想逼你,却也不想隐瞒你,我想坦荡磊落地向你表达我所有的情感,而最终决定我何去何从的人,是你。 若你不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们的三年协议便还是有效,三年后,我……会放你离开。” 徐静的心微微一紧,看着他,下意识道:“如果我不愿意,你就会放弃吗?” 萧逸微愣,忽地扬唇笑了,“你会问出这个问题,说明我方才的话都白说了。 我很早以前就跟你说过,我的妻,只会有你一个人,不管我们是什么关系,这句话都不会有所改变。 若你依然不愿意,我们和离后,我也会再一次求着你回到我身边。” 会让他愿意放手的情况,只有面前的女子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抓住的幸福的时候。 只是,那种情况,他不敢想,也不愿意让它到来。 光是随便一想,他的心就紧紧揪着,让人难以呼吸。 徐静一怔。 这句话,他先前说过好几遍,只是她哪里知道,这里面还有更深层次的意思! “阿静……” 萧逸见徐静眼帘微垂,没再说话,喉咙不禁一堵,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哑声道:“我说过,我不想逼你,也不想让你为难,你可以慢慢想,等你愿意的时候,再给我答复。 我等得起。” 说着,他微微一扬嘴角,道:“这就是我想说的话,时候不早了,你今天也忙了一天,早些歇息罢。” 徐静的心,此时无比紊乱复杂。 她从没想过,萧逸竟是对她存了那样的心思。 其实现在细细一回想,以前的萧逸,对她实在是好得过分,他的心思其实早有苗头,是她总是逃避,不愿意深想罢了。 是她自私,是她不想因为一个人的存在,破坏自己早已计划好的未来,也害怕让另一个人,彻底进入自己的生活。 萧逸说完,便起身,要去把灯灭了,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低低的女声,“这件事有些突然,你给我点时间。” 说着,徐静抬眸,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男人,认真道:“我定会给你一个答复的。” 不管她是自私也好,害怕也罢,萧逸都是无辜的。 不管她最后决定怎样,都要明明白白地给他一个答复。 萧逸一愣,心里竟是前所未有的,涌上了一丝不安和焦躁,只是他面上未显分毫,淡淡一笑道:“好,睡罢。” 说着,他便把房间里最后的灯熄了。 第278章 他们会有不一样的结局(二更) 窗外的月光洒落一片银辉,外头万籁俱静,恍惚间有种岁月静好的味道。 萧逸走回床边,顿了顿,轻声问:“你想睡里头还是外头?” 徐静微愣,道:“外头吧,我比较习惯睡外头。” “好。” 萧逸说完,便上了床,来到了床的里侧,顺手把帐子解了下来,道:“早些睡,晚安,阿静。” 感觉到身旁那让人无法忽视的热度,和萧逸身上常有的那股子清新好闻的气息,徐静的心跳不自觉地一点一点加快,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脸颊的温度在一点一点升高。 若此时还亮着灯,萧逸定是能看到,她脸上飘起了两抹可疑的红晕。 她也躺了下来,拉起被子盖好,道:“晚安。” 说完,便侧过身子,脸朝外头,试图降低身旁男人带给她的影响,让自己的脑子保持清明。 此时,她才有时间细细回想萧逸方才的话,至今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萧逸心悦她? 还说,想和她长相厮守? 就是说,他想让这场复婚假戏真做…… 徐静不禁无声地叹了口气。 事情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明明最开始见面的时候,萧逸对她还一脸厌恶,甚至连复婚,也是她主动提出来的…… 她直到现在才察觉,也许并不是她发现不了萧逸对她的心思,而是她自己的心也早就乱了,她连自己的心思都没有理明白,又哪里有精力去想别人的。 她还不至于连自己有没有心动都发现不了,每回见到萧逸时的安心和雀跃,发现他一直守在自己马车外时的不可思议和惊喜,染上风寒期间,总是时不时地看向窗外,在见到来人不是他时的隐隐空虚…… 她其实早就察觉到了自己对萧逸的不一般,只是他的闯入太过突然,就像萧逸所说,她是怀着非常简单纯粹的想法去看待他们的复婚的,她完全没想过,这次复婚会往另一个方向发展,甚至,不太愿意去想。 在这件事上,萧逸显然比她果断且坚决。 她也不知道,他一直隐藏着自己的心思,怎么突然就决定全盘托出了,就不怕她觉得他骗婚,翻脸不认人? 只是这样一来,她也不能再逃避了。 一时犹豫却造成终身悔恨的前车之鉴,许淮安才用切身的经历告诉过她,如果她像当年的许淮安一般,犹犹豫豫扭扭捏捏,她和萧逸之间,可会落得像许淮安和原主一样的下场? 这样一想,徐静的心就忍不住一阵紧缩,明明已是寒凉的天,竟是生生惊出了一层浅浅的冷汗。 她一下子握紧拳头,强行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不是原主,萧逸也不是许淮安。 他们定然不会走到那样的结局。 也许是心里已是有了决断,徐静很快便睡了过去,而且出乎她意料的,睡得很沉,一夜无梦。 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想起了这里是哪里,连忙下意识地转头,却见一旁的被窝已是空了。 她微愣,伸手过去一探,被窝里已是完全没了温度,说明男人已是起了有一段时间了。 她拥被而起,刚想唤人,房门便被轻轻打开,春阳探头进来,甚是欢喜地道:“夫人,你果然醒了,奴婢这就去准备洗漱的物什。” “稍等。” 徐静连忙唤住她,道:“郎君呢?” 春阳的脸色倏然就变得怪异了起来,终是忍不住含了几分埋怨道:“天还没亮,宫中就突然传来了急召,郎君匆匆忙忙收拾好东西就出发了,还让奴婢们不许叫醒夫人,让夫人好好睡。” 说着,怕徐静多想,又加了句,“不过,郎君还是很关心夫人的,特意跟其他侍婢说,夫人初来乍到,不习惯让别人服侍,所以这段时间,让奴婢和春香贴身服侍就行,其他侍婢都在外院做事,这是怕别人知道郎君和夫人……咳,会给夫人惹来非议呢。” 只是,春阳后面的话,徐静已是不太能听进去了。 天还没亮出发了?去哪里?! 这混蛋,她好不容易花了大半宿时间想好的答复,还没跟他说呢! 徐静平复了一下心情,暗暗咬牙道:“郎君常年带在身边的护卫还有谁在?向左?向右?程晓?” 这几个都是常年跟着萧逸的,多少会知道一些事情。 春阳一脸莫名道:“郎君只带了向护卫走,向统领和程护卫都是在的。” 徐静面无表情道:“我一会儿洗漱完后,把他们带过来。” 她就不信这男人就这么走了,一个交代也不给她留下! 要知道这才是他们复婚第二天,他萧家的一大家子人,以及特意从汴州赶过来参加她婚事的许家一大家子人都还在西京呢! 徐静刚梳妆打扮完,外头就传来秋水的声音,“夫人,向统领来了。” “进来。” 徐静一边说,一边走到了小厅里坐下,没一会儿,便见一身黑色紧身袍服、长得高大壮硕、一年到头都冷着一张脸的向左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朝徐静行了个礼,道:“小人见过夫人,郎君在临行前交代了小人,在夫人醒来后要向夫人说清楚情况。” 徐静的心情这才好了一些,道:“说罢。” “郎君这次前往的,是朔方节度使统辖的地界灵州,前朝节度使拥兵自重,尾大不掉,是造成前朝倾覆的主要原因之一,这一点,夫人应是知晓的。 太祖皇帝建立大楚后,便一直想削弱甚至消灭残存的节度使,在太祖皇帝和先帝的努力之下,大楚仅剩下六个兵力强盛的节度使,这朔方节度使崔含,便是其中之一。 然而太祖皇帝和先帝的一系列举措太过激进,最终导致了武王之乱,如今的陛下上位后,因为要优先战后大楚的重建和修复,也是为了避免再次引发武王之乱,一直没有太过激进的手段。 这几年,各方节度使虽然一直都有一些小动作,但总算没有造成大的动乱,然而,大概三天前,朔方节度使崔含……出事了。” 徐静越听,表情不禁越是严肃。 这件事竟是跟各方节度使有关。 而且……朔方节度使崔含,竟是三天前就出事了? 向左继续道:“本来三天前,圣上就想派遣郎君前往崔含所处的灵州解决这件事,但那时候郎君和夫人婚事将近,徐家……又刚好出了这么一件事,若郎君一走了之,恐会让旁人对夫人产生恶意的揣度。 因此,郎君坚持等举行了和夫人的婚事后再离开,没有事先告诉夫人,也是不希望夫人乱想。” 这可是关乎着国家社稷的事情,向左轻飘飘的一句坚持,谁知道萧逸为了留下来和她举行婚事,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徐静嘴角微抿,道:“可能告诉我,朔方节度使崔含发生了什么事?” 第279章 来给你一个答复(一更) 向左立刻道:“小人正要向夫人说明,八天前,崔含手下的一名副将李怀英跳河自尽,他的遗书被人从他的房间里找到了,上面写的……都是对崔含私下训练军队、偷制黄袍,怀有不臣之心的状告,每个节度使身边都有陛下派过去的人,崔含的另一个副将元在礼立刻把这件事告诉了陛下在灵州的人,联合他们把崔含抓起,关进了大牢,由元在礼暂代崔含朔方节度使的事务。 郎君过去,便是要帮陛下查明这件事的真伪。” 徐静不禁眉头微蹙。 若这件事是真的,这崔含也未免太失败了,竟是同时被自己身边两个副将背叛。 过往的查案经验几乎是第一时间向徐静传达了一件事——这件事有蹊跷。 而且,这涉及到谋朝篡位之事,萧逸去这一趟,定是危险重重,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60节 徐静久久没有说话,向左也便一直跪着不说话。 徐静回过神来,忍不住无奈地看了向左一眼,先前时常听赵景明吐槽向左脑子一根筋,她算是体会到了,顿了顿,淡声道:“起来罢,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向左应了一声,这才站了起来,却依然低着头毕恭毕敬地站着。 直到,他听到徐静的话后,生平罕见地有些失态,猛地抬头一脸受到了惊吓的表情看着徐静。 他先前时常听东篱感叹他们这夫人的脑子非同一般,总是会突然冒出一些把人吓一跳的想法,承受能力低一点的都不适合在夫人身边做事,他算体会到了。 至此,双方都对对方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半个月后,灵州府衙。 自八天前快马加鞭来到灵州,萧逸便一直忙着翻阅崔含管辖下的灵州和朔州这几年的财政情况以及军队情况,几乎没睡一个好觉。 突然,一个身影闪身而入,同时响起一个清润含笑的声音,“砚辞,你这样下去迟早会把身体熬坏,人呐,还是要学会劳逸结合。” 却是梁国公世子——赵景轩。 萧逸抬头看了他一眼,抬起手揉了揉眉心道:“世子。” “都说了,唤我的字,长明便是,你跟我弟弟关系一向要好,我们两个也不差罢。” 赵景轩走了过来,看了看萧逸手上的卷轴,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道:“我们的人几乎把灵州和朔州都翻过来好几遍了,依然没找到崔含。他极有可能已是逃离这两个州了。 没想到,我们不过晚来了两天,这厮竟然就越狱了。” 萧逸静默片刻,不禁道:“抱歉,都是因为我执意多留三天……” “道什么歉?那厮存了越狱的心思,何况这灵州到底是他的地界,里头不知道有多少他的人,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即便我们在他越狱前便来了,他该跑还是跑。” 赵景轩没什么所谓地扬了扬手,道:“现在,想办法找出他的所在地才是最紧要的事,本来他只是有谋反的嫌疑,他这样一越狱,简直就是自己宣判了自己的罪名一般。” 萧逸眸色微沉,却道:“然而,我看完了近三年崔含管理下的州县的财务情况和军队情况,他并不像在私下里招兵买马、训练军队的模样,别的不说,要养一支庞大的军队,大量以及持续的银钱是必不可少的,然而,这些州县的存除结册虽然也有一些小的纰漏,但大体上没有问题,该上缴给朝廷的税收都有上缴,留下来的预算也都用到了实处。 除了税收,崔含还能从哪里得到足以养活一支军队的钱? 何况灵州和朔州这几年的招兵人数,也完全符合朝廷的规定,并没有超过朝廷给他们的上限。” 可以说,从这些情况来看,崔含太守规矩了,几乎让人找不到一丝错。 这对于一个手握大权的节度使来说,十分难得。 “都说了是私下里训练军队了,这种会诛九族的事情,傻子才会放在明面上,我们在明面上找不出他的错,才是正常的。” 赵景轩手指轻敲桌面,一脸沉思道:“让我在意的反而是另一件事,你说,根据仵作的验尸情况,李怀英很有可能不是自杀的?” 萧逸看了他一眼,道:“没错,元副将与我们说的是,李怀英是在墨河里被发现的,半个多月前,是一个专门在河边捡垃圾的老汉突然发现水下面有一团黑影,才发现了李怀英的尸体。 我也派人询问了那个老汉和随后目睹到了这件事的其他百姓,老汉说的话没有问题。 而李怀英也确实是溺死的,然而,他的口鼻间,太干净了。” 赵景轩不是专门的查案人员,一时没转过弯来,“太干净了有什么问题么?” “河里有许多泥沙,甚至有许多水藻,一般在河里被溺死的人的尸体,口鼻里多少都会有泥沙水藻之类的污秽物,若是没有,只能说明,他很大可能不是在河里被溺死的,而是死后被人抛进河里。” 一个清脆悦耳的嗓音突然从门边传来,房间里的两个男人一愣,都瞬间不可置信地转头看了过去。 这个声音,分明属于一个不可能在这里的人! 当看到门边那个一身男装打扮、飒爽间不失俏丽的女子时,萧逸堪称失态地站了起来,失声道:“阿静?!” 徐静身后,还跟着一脸无奈头疼的向右,见状,他连忙单膝下跪行礼道:“请郎君恕罪!夫人来得太突然,小人担心让夫人等在外头会让别人察觉到夫人的存在,只能先把夫人带了进来……” 赵景轩怔然过后,忍不住哈哈一笑道:“徐娘子这是千里追夫来了?不过,在婚事第二天就把新娘子抛下的男人,也着实不像样。” 说着,眼角余光带着几分促狭地看了萧逸一眼。 赵景明这长兄看着沉稳端正,相处下来才知道,他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倒是跟赵少华的性子有几分相似。 徐静却轻笑一声道:“赵世子这就想错了,我来找砚辞不过是顺带的事,我来灵州,是有正儿八经的事情要做……” 话音未落,不远处的男人已是快步走到了她身旁,沉着一张脸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了进来。 徐静猝不及防,就这样摔进了他的怀里。 “嘶,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赵景轩立刻假惺惺地抬起手遮了遮眼睛,十分自觉地往外走,顺带打趣了徐静一句,“徐娘子,砚辞似乎被你吓坏了,你可得好好安抚一下他,我可不想接下来一个人做两个人的活。” 徐静:“……” 想不到你是这样的梁国公世子! 赵景轩出去后,还十分贴心地给他们关上了门。 徐静这才缓缓抬头,看着面前男人沉黑压抑的双眸,就听他哑声道:“你怎么过来了?” “我不是说了,我来灵州有点事。” 徐静眨了眨眼,突然扬唇一笑道:“顺便,来给你一个答复。” 第280章 是我比较贪心(二更) 答复? 不过半个月不到,她竟然就要给他答复了么? 萧逸的心不自觉地微微揪起,喉咙发干,喉结上下滚了滚,才道:“什么答复?” 天知道,他此时的心情是多么紧张惶恐,患得患失。 当年年仅十六岁的他,跟着梁国公被武王的主力军包围、处于生死一线时,都没有体会到这样的心情。 是什么样的答复……让她不惜千里迢迢跑过来告诉他? 徐静好笑地看着男人微微紧绷的面容,道:“我向来不喜欢把话拖着不说,谁料复婚那一天,我花了大半宿的时间想好了答复,你第二天就跑了,气得我差点就要改变主意了。” 萧逸微微怔愣。 她竟是复婚当晚就已是有了答案。 他握着她手腕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嗓音低哑道:“事出有因,向左应是已经与你说了,阿静,别折磨我,到底是什么答复?” 徐静不禁嘴角微抽。 到底是谁折磨谁啊。 虽然她早就有计划来灵州一趟,但要不是因为他复婚第二天就跑了,她也不用急急忙忙地安抚好萧家和许家的一众人后,追了过来。 看着男人微微蹙起的眉头,以及越发深沉的黑眸,徐静无奈地勾了勾嘴角,道:“行,不吊你胃口了,我……想你和试试。” 她的话刚出口,萧逸的呼吸就不禁重了几分,只听面前的女子用仿若天籁的声音继续道:“我对你也是有好感的,是男女之间的好感,只是,我还没做好准备和另一个人携手余生,我也不确定我们之间适不适合,是不是就能同舟共济,白首不相离,所以,我们先试试,可好?反正我们之间,还有许多许多的时间……” 话音未落,她的另一只手就被面前的男人牵起,随即,她感觉萧逸轻轻地把手掌往下滑,把她的两只手都牢牢握住,灼热的掌心在这寒凉的北方,仿佛能一下子灼烫她的心。 却见面前的男人一双黑眸紧紧抓着她的,有些不敢相信一般,轻声道:“阿静,你说的可是真的?” 徐静:“……” 如果他还没确定,干嘛这样牵着她的手?耍流氓呢? “阿静。” 萧逸见徐静不说话,突然举起她的右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嗓音微哑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 徐静的脸颊轰地一下就热成了一片,她也是第一次给人这样的答复,也没经验好么!不禁嗔了他一眼,转身就要离开,“你自己做梦去吧,我要走了……” 然而走不了,萧逸紧紧握着她的手,让她转身都转不了。 被徐静这样挖苦了一句,萧逸似乎这才确定这一切都是真的,一双黑眸顿时微微弯起,有再明显不过的笑意仿佛温水一般从他眼眸里漫出,握着女子的手不由得再紧了紧,仿佛怎么碰触都不够似的,轻声道:“你要说的就这些?” 徐静有些不自在地瞪了他一眼,“这还不够么?”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男人这么贪心啊! 萧逸倒是承认得很利索,“够了,只是我比较贪心。” 顿了顿,他低声道:“阿静,我能不能抱抱你?” 徐静好笑地看着他,一个拥抱也叫贪心?行罢,她还是没看错他的。 萧逸话音刚落,就见面前的女子突然弯了弯眼眸,走前一步,抬起手轻轻抱住了他,他顿时呼吸一窒,感受着怀里的柔软馨香,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反应,好一会儿,才抬起手,用力收紧,把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人彻彻底底地抱进了怀里。 自此,一切才圆满了。 只是心底里,到底还是留存着一丝不可思议。 阿静竟然也心悦他?明明先前,她完全没有表现出多少对他的在意。 不会他一觉醒来,会发现这不过是美梦一场罢? 萧逸心里顿时一乱,抱着女子的力气不由得更大了。 徐静差点被他箍得喘不过气来,连忙使劲拍了拍他的背,幸好面前的男人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犹豫了片刻,便把手松开了。 徐静得了自由后,忍不住喘了两口气,怨怪地瞪了他一眼,才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我知晓你这回的事务比较危险,我就不留下来给你添乱了。” 萧逸微愣,抓着她的手问:“你来灵州,真的有事要做?” “不然呢?” 徐静好笑道:“我先前不是跟你说过,我的杏林堂以后会主攻妇科……也就是女子疾病这一个方向,虽然我的医术如今在西京的世家夫人和娘子间已是有了一定的名气,但还不够,我的目标,可不止是西京的世家大族,而是……整个大楚。” 如果只是为了给他一个答复,她何必特意冒着危险来灵州一趟? 写信,或是在西京等着他回来,才是更稳妥的做法。 每每说起自己的事业,徐静的双眸都忍不住闪闪发光,嘴角微扬道:“我打算把我的杏林堂开遍整个大楚,因此,我需要一个在女子疾病方面,在整个大楚都享有盛名的大夫。” 萧逸一愣,立刻道:“你说的,可是三年前在宫中任女医的严医女?” 严医女严慈也算是一代奇女子,她父母都是大夫,且难得的,她父母没有女子不该抛头露面给人治病的思想,自小就精心教导她医术,严慈在医术方面也很有天赋,且她有着独属于医女所有的医者仁心,对得了那些不好宣之以口的疾病的女子,十分怜悯,在那方面也有了非同一般的造诣。 年轻时,她曾走遍大楚替人行医,在各地都留下了十分美好的名声,很多百姓都称她为严仙医,特别是很多女子,简直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再世父母。 她的名声也传到了宫里,先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娘娘曾多次邀请她进宫,都被她婉拒了,她说她想更多地为黎民百姓看病治病,一直到了她三十六岁那年,才应了太后娘娘的一再邀请,进了宫,只是也没有待太久,六年后、也就是三年前,她便拜别了太后娘娘,回到了她的故乡灵州,自此隐姓埋名,专心培养徒弟。 徐静笑着道:“没错,严医女先前跟周家有过一些往来,因此周当家知晓她如今的所在地,如果严医女愿意出山帮助我的杏林堂,我的杏林堂还愁打不开名声?” 萧逸也不由得感慨起徐静的经商天赋了,这何止打开名声?简直是要轰动整个大楚啊!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61节 只是,他想了想,还是道:“虽然我跟严医女没什么往来,但听说,她很有自己的主见和坚持,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轻易请得动。” 毕竟,就连太后娘娘,也是一再邀请了她好几回,才终于把她请进了宫里。 “我知晓,所以我是抱着打持久战的心思来的。” 徐静撇了撇嘴道:“很难说到时候,是你的事情结束得比较快,还是我的事情结束得比较快。” 第281章 我知晓了,夫人(一更) 萧逸忍不住扬了扬唇角,只是想到什么,又沉肃了脸色,道:“如今灵州的情况,你也知晓,正处于风雨飘摇中,我也不确定这件事后面会发展成什么模样,你一个人行动务必要小心,有什么事,就立刻来灵州府衙找我。” 徐静自是也清楚崔含的事不是儿戏,所以她才乔装打扮而来,没让别人知晓她和萧逸的关系。 她正经了脸色,道:“好,我身边有程晓和一堆护卫,我也有自保能力,你不用担心。说起来,崔含的事是怎么回事?那个揭发了崔含罪行的李副将如果不是自杀的话,莫非是有人故意杀了他,并伪造他的笔迹写了这封遗书陷害崔含?” 萧逸摇了摇头,“这一点我们目前也不清楚,崔含其人……我也不是十分了解,各地节度使进京的机会本来就少,崔含这个人又向来低调内敛,不像旁的节度使那般招摇,京里了解他的人并不多。 他祖父崔振洋是前朝的将领,在前朝分崩离析期间占领了灵州,太祖皇帝建立大楚之初,为了尽快稳定各地局势,只能把他封为了朔方节度使,后面,朔方节度使的职位便由崔家代代传承了下去。 只是,十二年前武王之乱期间,各地节度使多少都有些小动作,崔氏父子,是唯一没有小动作的节度使。” 徐静微愣,“你的意思是,崔含有可能……是忠于朝廷的?” 萧逸道:“不能排除这个可能,然而耐人寻味的是,在我和赵世子抵达灵州的前两天,崔含越狱了,至今无法找到他的踪迹。” 越狱了? 徐静垂眸沉思,道:“他如今越狱,有两个可能,一是李怀英遗书里状告他的罪状,都是真的,他畏罪潜逃,二是,这由始至终都是针对他而设的一个局,目的就是离间他和朝廷的关系。鉴于李怀英的死有蹊跷,我倾向于第二个可能。” 这女子的思绪向来十分清晰严密,每每和她探讨案情,都能让萧逸有所启发。 他不禁看着面前的女子,淡淡一笑道:“没错,我也倾向于第二个可能,只是崔含如果是被陷害的,他为何要越狱?” “如果他手上有自己没有谋反的证据,他大可以等你和赵世子来了后,把这个证据交给你们,他越狱,有可能是他手上没有可以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当然,更有可能的是,他是为了自保!” “没错。” 萧逸的眼眸中也浮现起了笑意,道:“那个设局的人不想让他见到圣上派过来查证这件事的人,想彻底坐实他意图谋反这件事,所以想加害于他,他为了自保越狱。” 徐静又道:“更大胆一点地设想,那个幕后黑手为何要这般大费周章地设局陷害他?纯粹是因为他忠于朝廷么?会不会是因为,他手上有什么,他们不希望被世人知道的事情?” 俗称把柄。 萧逸不禁感慨道:“不愧是阿静,我觉得,你的想法已是十分接近事实的真相。 事实上,这段时间灵州出事的,远不止崔含,他手底下的很多将领,也出事了。” 徐静微愣。 萧逸沉声道:“作为崔含副将之一的李怀英就不用说了,崔含手下十分受他重用的将领陈绍光,在五天前突然坠马而亡,崔含的节度掌书记曹越,在十天前突然路遇山匪,英年早逝,而相当于崔含二把手的节度副使周文柏更是在八天前,也就是崔含出事那一天突然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同时失踪的还有崔含的妻儿。” 徐静越听,脸色便越是凝重。 情况远比她想的要复杂。 萧逸说完后,她道:“难怪你说,我最后的推断已是十分接近事实的真相,崔含的心腹在同一段时间频频出事,绝不是巧合,甚至曹越出事的时候,李怀英还没死,曹越的死有可能是那个幕后黑手对崔含的警告,只是,也许他发现警告没用,又也许崔含的存在给了他巨大的威胁和不安,他最终还是决定着手对付崔含。 如果崔含手上掌握了对方的把柄,他身边的心腹很有可能也会知道这件事,所以那个幕后黑手宁可错杀不可遗漏,才会连他的心腹也不放过。 接下来,崔含其他心腹也有可能有危险……” 萧逸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了解了情况后,第一时间派人密切监视着崔含的其他心腹,也私下里找了他们谈话,他们都坚称崔含是被陷害的,崔含对朝廷绝没有不臣之心,然而,我能看出来,他们也不清楚崔含为何会被人盯上。” 徐静不禁皱眉沉思。 所以,目前摆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三个问题—— 一,崔含是否真的是被陷害的? 二,如果崔含是被陷害的,陷害崔含的人是什么来头? 三,那个人,或者说,那些人为何陷害崔含? 见徐静一脸冥思苦想,萧逸不禁好笑地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道:“接下来的事情,不是光靠分析就能知道的,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是我和赵世子的工作,你不是要去找严医女么?” 徐静这才让自己从这些问题中抽离了出来,道:“也是,那你可要好好工作,否则赵世子又要找我诉苦,说他一个人要做两个人的活了。” 萧逸眼眸微柔,看着徐静道:“我知晓了,夫人。” 最后那个词,他说的轻柔婉转,缠绵悱恻。 徐静到底还不适应这样的变化,脸色微微一红,轻咳一声,嘟囔了一句“再见”,便转身走了出去。 因为不能让徐静的身份被别人知晓,萧逸也不能亲自送她出去,只能看着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门外,心几乎在瞬间空了空。 早知道,就再索求她一个拥抱再让她离开了。 心里的这种不真实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消失。 等在门外的程晓见到徐静终于走了出来,立刻激动地站了起来道:“夫……郎君,你终于出来了!” 方才向右把他提溜到了小黑屋里,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顿。 程晓那个委屈啊,终于明白为什么向统领死活不愿意亲自送夫人过来了! 徐静笑看了他一眼,道:“走罢,我们出发去白杨村。” 白杨村,便是严医女如今隐居的地方。 据周启说,严医女也和她一样,正在培养小医女,而且她的不少徒弟已是出山,学着她到处行医济世了。 只是,她们的名声还远远及不上严医女,所以知道的人不多罢了。 因为这次是实打实的出远门,还可能会有一定的危险,徐静没有带太多人,身边除了护卫,就带了春阳和她的大徒弟芫华。 白杨村位于灵州的郊外,是一个看着十分宁静祥和的村子,徐静在来白杨村前,便换回了女装打扮,到了村口,她叫住了一个背着土筐的村民,问:“请问,这里可是有一个姓严的医女?” 谁料,那个村民立刻十分警惕地看着她,用一种明显不友好地语气问:“你找严医女做什么?你是什么人?!” 第282章 这也是个好孩子啊(二更) 徐静心思微转,微微一笑道:“我听闻严医女医术高明,因此特来找她看诊……” 话音未落,那个村民就突然充满质疑地看了跟在她身后的一众护卫一眼,猛地退后一步厉声道:“来看诊需要带这么多护卫?定是那男人派你来的罢!你死了这条心吧,严医女是不会见那个男人的!” 说完,不待徐静说什么,就转身匆匆跑了。 徐静微微蹙眉,一转身才发现,周围的村民也似乎在顷刻间离了他们有三尺远,都一脸质疑地看着他们,仿佛他们是什么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瘟神一般。 方才那个村民说的男人,是谁? 程晓纠结地挠了挠后脑勺,道:“这些村民的态度好生奇怪,他们是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吗?” 徐静想了想,道:“你们分批去询问这里的村民,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来,他们虽然态度奇怪,但至少没有把我们赶出去。” 程晓自是和徐静一起的,徐静带着他们一路走进了村子里,忽略掉那些村民奇怪的态度,这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生活气息浓郁的村庄。 徐静也没有急着去问人,等把这个村子转了一圈,察觉到其中一个坐在已是几乎落光了叶子的大槐树下的老妇人一直在看着他们,看起来不像旁的人一般对他们避之若浼,便走了过去,微微俯下身子问:“老人家,不好意思,我听闻严医女如今正在这个村子里隐居,因此特意从西京来到这里找严医女看诊,然而村子里的人似乎把我当成了其他人,不愿意告诉我严医女的所在,还对我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不知道可是我犯了他们什么忌讳?” 老妇人抬眸看了徐静一眼,突然摇了摇头,道:“你自是犯了他们的忌讳,从你踏进这个村子的那一刻,就已是犯了他们的忌讳。” 徐静微愣,诚心实意道:“请老人家指教。” 老妇人倒也没有拿乔,摇头晃脑地慢慢道:“严医女医术高明,这个村子里的人生了大病小病,都是找严医女医治,对他们来说,严医女在他们心里的地位比县大爷还高,他们最怕的,便是严医女离开这个村子,或者,不愿意给他们治病。” 徐静不解,“我也没做什么会让严医女离开这个村子的事罢……” “呵呵,你自是没做,只是他们害怕,说起来啊,也不过是件小事。严医女年轻时遇人不淑,被一个男人骗了,那之后严医女便恨他入骨,谁料那男人是个死心眼的,一直追在严医女身后,严医女来了这个村子后,更是隔三差五来骚扰严医女,严医女不愿意见他,便什么牛头马面都派出来了,就想找着机会接近严医女。 后来,村民间就有了一些心照不宣的规定,除非是经过村民介绍进来的病患,否则都不能轻易带到严医女面前。 不过啊,那些村民太疑神疑鬼喽,我能看出来你不是那男人派出来的,那男人可不敢派你这样的美娇娘以他的名义接近严医女。” 徐静嘴角微抽。 原来所谓的忌讳,就是她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带进来的啊。 这听着,也不像是无辜女子被渣男骗了的故事啊,更像普通的夫妻吵架。 不愧是严医女,就连感情故事也这般与众不同。 不过,这到底是别人的私事,徐静也没想多问,道:“老人家果然好眼力,我不清楚那个男人是谁,更不可能是他派过来的,老人家可否告诉我,严医女住在哪里?” 老人家呵呵呵地笑了,“自是可以,自从严医女来了咱们村子里后,有趣的事就多了,我倒是看得挺乐呵。” 徐静又不禁嘴角微抽。 敢情她方才一直盯着他们瞧,是在看戏? 不得不说,这老人家的心态真真不错。 就在老人家要跟他们说严医女的所在地时,身后突然传来芫华一声惊呼。 徐静连忙回头,就见芫华已是缩在了程晓身后,一脸惊恐地看着不远处一个背着一个装满了食物的大土筐、腰间倒插着一把锋利斧头的大个子男人。 却见那男人虎背熊腰,那身高便是一般的男子也难以企及,穿着一身灰扑扑打满了粗糙补丁的布衣,脸上满是凌乱不堪的络腮胡,几乎把他三分之二的脸都遮住了。 说他是野人,都不会有人怀疑。 这棵大槐树背靠着山林,那男人正从村子里往里走,芫华方才显然是被他吓到了。 听到芫华的惊呼声,男人只是斜眼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走进了山林里。 徐静的眼神却久久地停留在了他的斧头上。 那把斧头,也太新了一些,竟是连一点豁口也没有。 老妇人是个热心肠的,见芫华被吓到了,连忙道:“娃儿,不用怕,他是常年住在山里的姜猎户,村里人都唤他姜大,他已是在咱们白杨村住了好几年了。 他啊,也就看着可怕了一些,不爱与人说话了一些,实则是个好孩子,每回见到我坐在这里,都会朝我这个老婆子点一下头呢。 只是,最近他也有些奇怪,没再像先前那般向我点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徐静不禁若有所思地看着老妇人。 老妇人话音未落,不远处就突然传来徐静身边其中一个护卫的声音,“夫人,我们打听到严医女的所在了!” 见没了一个可以唠嗑的,老妇人显然有些失落,不怎么开心地道:“我正要说呢……”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62节 徐静好笑地看着她,这原来就是一个怕寂寞的老人家,道:“我可能要在村子里待上一段日子,等我有空,就来找老人家聊天。” 老妇人一下子乐了,看着徐静远去的身影,嘟嘟囔囔道:“这也是个好孩子啊……” 那护卫一走到徐静面前,便道:“夫人,方才小人在问村民严医女的所在时,不知道那个地方就在严医女的住所附近,小人的问话刚巧被回来的严医女听到了,严医女便叫小人把夫人带过去。” 徐静微微扬眉,“她没问你我的身份?” “没有,就说让小人直接把夫人带过去便是。” 徐静对严慈的好奇心不禁越发浓郁了,立刻道:“带我过去罢。” 第283章 徐娘子似乎弄错了一件事(一更) 严医女住在这条村子靠村尾的地方,住的是一个两进制的朴素农院。 徐静上前敲门,没过一会儿,便有一个乖巧机灵、看着也就八九岁大的小女孩开了门,一双滴溜溜的眼眸带着几分戒备打量了他们一眼,道:“师父让你们进来,请跟我来。” 刚走进院子里,徐静就知道他们找对地方了,只见宽阔的院子里,几乎每一个角落都挂满了各种各样的药材,院子里各处还分散着几个跟领路的小女娃年纪差不多的女孩,都在偷偷摸摸地打量徐静一行人。 刚走了几步,就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领着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往外走,那个妇人一边走还一边感激涕零地道:“谢谢,谢谢卫大夫,我娃儿都咳嗽大半个月了,给他吃什么都不管用,吃了卫大夫开的药后,这咳嗽的症状一下子就轻了!卫大夫不愧是严仙医的徒弟。” 那被唤做卫大夫的女子长得不算特别亮眼,但一张圆圆的脸甚是讨喜,她一边笑着回应那妇人,一边不着痕迹地看了徐静一行人一眼。 徐静不由得问带路的小女娃,“一般给人看病的,不是你们师父吗?” 小女娃脆生生道:“每天那么多病患,若是都要师父看,十个师父都不够,给师姐看也是一样的,师姐可厉害啦,就连师父都说,师姐的医术不输给她呢!” 这故作老成的说话方式,颇有几分娇憨。 她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一个平静微哑的嗓音,“行了,别逮到谁都吹一番你的师姐,把人带到就行了,继续去完成你今天的功课吧。” 小女娃暗暗吐了吐舌头,应了一声就欢欢喜喜地跑开了。 徐静抬头,看向不远处正从里屋走出来的妇人,却见她明明已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却保养得很好,脸上没有多少皱褶,一双眼沉静坚毅,又蕴满了历经风雨后的智慧,光看这双眼睛,便知道她不是一个会轻易妥协的女人,眉眼间流转着一丝成熟妇人才有的风韵,身材微微丰满,穿着一身简朴而便于活动的翠绿色衣裙,神情平静地看着徐静,道:“我不喜欢拐弯抹角,这位娘子便开门见山罢,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巧了,徐静也是开门见山的性格,不禁微微一笑道:“周当家说得没错,严医女的性子果然爽快,周当家先前说,他已是事先去了信与你说,我会过来拜访,我姓徐,不知道严医女可有印象?” 徐静是在和萧逸举办婚事前与周启说,想找一个在女子疾病方面有着盛名的大夫,周启便给她介绍了这位严医女,还说,会先给她去信说明一下情况。 如无意外,她应是已经收到了周启的信了。 严慈闻言,眉头却微微一皱,突然,淡声道:“原来,你就是周启在信里说的那位徐娘子,徐娘子的来意,我也大概知晓了,徐娘子请回罢,我没有协助徐娘子的打算。” 徐静早就对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做成有了心理准备,闻言也没有受到打击,只反问道:“我能问一下为何吗?严医女甚至还没听我说,我具体想做什么……” “徐娘子不用说,我也并不想听。” 严医女却神情微冷道:“有一件事,徐娘子似乎弄错了,我和周家的关系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跟那种沽名钓誉、满身铜钱臭的家族不是一路人,当初,也不过无意间欠了他们人情,为了还清这个人情,才去他们医馆帮着看了一段时间的诊。 在我看来,徐娘子做的事情跟周家一般无二,只是可惜,我没有欠徐娘子的人情。” 徐静立刻发现了问题所在,不禁轻笑一声道:“严医女为何说,周家是沽名钓誉、满身铜钱臭的家族?” “这还用说吗?” 说到这个,严慈显然有些激动,声音更冷了几分,“作为一个救人性命的大夫,应该有底线,有医者仁心,那些人把替人治病做成了一门生意,为了赚钱,肆意收取天价的看诊费,甚至药费,把病患分成了三六九等,按照他们的身份地位对他们区别对待,这完全就是违背了医者的道德! 甚至想用自己的医术来获取权势,当初,周家就曾希望我以天逸馆的名头,进宫给各位贵人看诊。 这难道还不够沽名钓誉,惹人生厌?” 让严慈以天逸馆的名头进宫给人看病,确实是周家能做出来的事情…… 徐静平静地看着严慈,道:“严医女说的这些,确实也是我会做的……” 严慈:“那不就……” “可是,我并不觉得,给人看诊和获得高额报酬,是两件矛盾的事情,天底下有严医女这般无私仁爱的大夫,也该有周家这般把医术做成一门生意的人。” 见严慈脸色微变,显然要发怒,徐静连忙道:“严医女可以先听我说完。严医女这样的医者,确实让人敬佩,只是我方才听你的小徒弟说,每天都会有大量病患来找严医女,若全都让严医女诊治,十个严医女都诊治不完,严医女可有想过,自己至今为止,亲手诊治过多少病患?” 严慈微愣。 这个谁会一个个去数! 徐静嘴角微微一扬,道:“严医女定是没有数过,是吧?这也正常,只是,我可以断言,严医女亲手诊治过的病患,不会很多,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然而,天下百姓千千万,几乎每个人都会有生病需要看诊的时候,若都靠严医女这样的散医,能帮助到多少个病患? 周家和我,确实从替人看诊这件事中获了利,但我们赚回来的钱,并不全是供自己吃喝玩乐,我们养着一大批大夫,并培养着许许多多以后的大夫,更是组建起了专门去各地采购药材的商队,以及招募了许多专门制药的人员,让每个病患都能及时地买到自己所需要的药物,这每一件事,都需要大量的银钱,更不是一个人的力量可以做到的。 毕竟大夫也只是普通人,也吃五谷杂粮,有普通人的需求和欲望,更甚者许多大夫有着养家的压力,并不是每个大夫都像严医女那般无私,若严医女以自己的要求去要求每一个大夫,这天底下愿意从事大夫这一行当的人,只怕少得可怜。” 严慈一怔,嘴张了张,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徐娘子,果然不一般。 徐静说完,顿了顿,嘴角微扬道:“我虽然无法做到如严医女一般无私,但有一件事,我定能胜过严医女。” 严慈下意识问:“什么?” “我拯救的病患,必会远远多于严医女,甚至,千倍万倍于严医女。” 严慈的脸彻底沉下,语气不善道:“徐娘子也太能说大话了罢!徐娘子方才的话虽然有一定的道理,但我如今正在培养徒弟,我的徒弟也会继承我的衣钵,将来行医济世,徐娘子怎么就敢断言,你能救下比我更多的病患?” 第284章 深夜来客(二更) 徐静轻笑一声,道:“严医女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应该清楚,你培养徒弟的速度不可能比有规模的大医馆快,大医馆可以同时找许多有能力有资历的大夫,一起培养徒弟,在短时间内培养出一大批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夫。 何况,说句不好听的,便是大医馆培养出来的大夫,也不能保证他完全与自己一条心,就像我方才说的,人都有七情六欲,有的人在接受完大医馆的栽培后,可能因为种种原因又要离开自己的东家,走上另一条完全不同的路,这些意外情况也是我们必须考虑进去的。 冒昧问一句,严医女培养了这么多年徒弟,难道每个徒弟都完全继承了严医女的意志,带着严医女的希望去悬壶济世?” 严慈脸色猛地一变。 徐静这番话显然戳到了她的痛处了。 她还没开口说什么,身后就突然传来几个小女娃七嘴八舌的声音—— “才没有呢,我记得陈师姐刚出了师门,就去嫁人了,那之后就没再出来帮人看诊……她夫君还是她因为自己的医术认识的,后来她带着孩子来看师父,师父气得压根没让她进门。” “还有云师姐,我记得云师姐家里很穷,她一直想赚钱,偷偷背着师父在外头替大医馆看诊,靠着师父的名头收好高好高的诊金,师父很失望,直接把云师姐撵出师门了……” “还有小采儿,她家里很穷,阿兄还好赌,欠了一屁股赌债,原本小采儿也在咱们这里学医的,但学到一半就被她爹娘强行带回去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严慈的脸色猛地一沉,厉声道:“一个个都没规没矩的,师父说话,有你们插话的余地?都给我回去,把《内经》整本抄一遍!” “啊!” 小女娃们顿时一阵哭嚎,也不敢再八卦了,忙不迭地跑了回去。 《内经》的字可多了,全抄一遍,她们的手都要废了! 被人这样揭了短,严慈的脸色难看得不行,好半天没说话。 徐静看了看她,道:“严医女,你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在天逸馆的身上一样发生过,便是我,也不敢肯定我培养的徒弟,学成后是否就能完全按照我的心意去使用他们的医术,说到底那是他们的人生,我无法控制他们的人生,只能想办法让自己变得更强,让更多的人愿意来跟随我。” 便是皇帝,也无法肯定自己手底下的官员一个个都忠君爱国,或者所有人都不会出任何意外,为国家鞠躬尽瘁到最后。 每三年一次的科举,便是为了能源源不断地筛选人才。 这般庞大的人才筛选和培养系统,远不是一个人的力量能做起来的。 “何况我的杏林堂……” “行了,徐娘子,我今儿累了,请你回去罢!” 严慈突然冷声打断了徐静的话,道:“心莲,送客!” 徐静微愣,见严慈一副打定主意要让他们离开的模样,嘴角不由得微微一抿,也没有与她硬碰硬,道:“这段时间我都会住在白杨村,还望严医女能好好想想我的提议,便是我们走的是不同的路,但我们行医济世的想法,是一样的……” 话音未落,方才领他们进来的小女娃就哒哒哒跑了进来,似模似样地行了个礼,道:“请客人随我走。” 徐静只能先收住了话头,看了一眼已是转身走进了里屋的严慈,随着心莲走了出去。 他们刚走出大门,心莲就砰地一声把大门关上,简直把“不欢迎他们”五个大字刻在了门板上。 一些原本聚在外头看热闹的村民顿时窃窃私语,离他们更远了。 “看吧,他们果然是那男人派来的,这就被严医女赶出来了,幸好我没有给他们指路。” “就是,我一见他们就觉得可疑!要是不小心惹恼了严医女,后果不堪设想。” “就算他们不是那男人派过来的,我们也要当心啊,最近城里发生的事你们听说了不?这世道是越来越乱了,依我看,只要不是咱们村子里的人,我们都要提高警惕!” 春阳不安地看了看四周,不由得凑近徐静道:“娘子……” 徐静倒是很淡然,“不用理他们,这不过是第一天,严医女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自是没那么好请的。” 这种行医理念的不同,徐静也很无奈,她和严慈都是成熟的大夫,自是不会非要分出一个你对我错,最大的问题是,她们双方其实都知道对方的理念有一定的道理,但要自己放弃坚守了这么多年的做法去迎合另一种做法,实在很难罢了。 要想成功,必须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 徐静说完,转向程晓,道:“先带我去你们事先租下的房子里罢。” 她先前就让程晓先派人过来,租下了一个院子。 等到了他们租下的院子,徐静才发现,他们的院子十分巧合地,就在离严医女的住处不远的地方。 程晓道:“灵州靠近边境,每到冬季,紧靠灵州的北辽和北蕃就会频频袭击边境,因此村子里有点能力的村民在临近冬季的时候,就会举家搬到靠南的地方过冬,这个房子的主人便是去了南边过冬,才把房子租给了我们。” 徐静的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前朝这般依赖节度使,也是因为周围虎视眈眈的外敌太多,崔含恰好在临近冬季的时候出事,一个处理不好,可是会引发外敌入侵的。 这莫非也是那个幕后黑手的用意? 徐静想了想,道:“你晚上多派几个护卫守在门外,我觉得这个村子有些蹊跷,顺便,派人去查一下住在山上那个姓姜的猎户。” 程晓微愣,不由得紧张了起来,“那个猎户可是有什么问题?” 如今夫人身边只有他,若夫人有什么闪失,他真是以死谢罪都不够。 “我也不清楚,只是有些怀疑,你先去查一下罢。” “是!” 接下来的时间,徐静都在房子里整理带过来的行李,没一会儿,天就全黑了,村子里四处都弥漫着让人垂涎三尺的饭菜香气,站在院子里看出去,有一缕缕的炊烟摇摇晃晃地飘散在黑夜中,衬托着漫天闪烁的星斗,透着一股独属于田间村落的悠闲和自在。 春阳做好饭菜端出来的时候,忍不住笑着道:“这情景,让奴婢忍不住想起了咱们在虎头村时的日子呢。”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63节 一转眼,竟是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她们和娘子的处境,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徐静轻笑一声,道:“别感叹了,来吃饭罢,晚上天气冷,要多吃一点才好保暖。” 几人刚刚吃完晚膳,外头的大门就突然被敲响,徐静不禁微微扬眉。 他们才来到这个白杨村第一天,竟然就有人上门来拜访了? 第285章 原来是个话痨(一更) 徐静的脑海中倏然闪过一个身影,反应过来后,不由得失笑。 怎么可能是萧逸,他们今天才见过,何况萧逸可不是那种冲动的毛头小子,怎么会抛下手上的一大堆事情跑过来找她。 何况,现在盯着他的人肯定不少。 但……万一呢。 徐静心里莫名地生出了几分躁动,在前厅里等了没一会儿,程晓就快步走了进来,行礼道:“夫人,严医女的徒弟——卫大夫来拜访,小人可要把她带进来?” 竟然是卫大夫。 徐静有些意外,也有些无法与外人道的微微失望,轻咳一声,道:“立刻带进来。” 很快,端着一个食盒的卫大夫就走了进来,看到徐静,微微一笑道:“徐大夫,这么晚来拜访,冒昧了。” 她唤她徐大夫,说明,她已是知道了她的身份,以及她来这里的原因。 徐静亲自站了起来请她入坐,笑着道:“我初来乍到,卫大夫愿意来拜访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快坐下罢,不知道卫大夫过来所为何事?” 卫大夫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坐下,道:“我知晓你们今天过来的时候,被这里的村民误会了,我今儿过来,是替师父给各位赔一声不是,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因为师父的私事被村民这般对待,还有,师父也为今天这般无礼地请徐大夫出去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我今天下厨做的鸡蛋葱花饼,不嫌弃的话,徐大夫可以拿去吃。” 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食盒递了过去。 徐静不禁眨了眨眼,“真的是你师父唤你过来的?不是你自己要过来的?” 不怪她这么想,今天严慈的态度实在太坚决,徐静完全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有了软化的迹象。 见卫大夫有些被她问懵了,徐静笑了笑道:“开个玩笑,春阳,把食盒收起来,卫大夫有心了。” 卫大夫不禁扬唇轻笑,“看来徐大夫是误会师父了,师父看着严厉,其实人很好,心肠也最是柔软,这段时间……师父心情不太好,所以今天对着徐娘子时,也有些无法控制情绪,因此师父事后回想起来,才会那么愧疚。 今天徐大夫说的话,心莲她们都跟我说了,我想师父心底里是认同徐大夫的,只是师父她经历了许多事情,要考量的事情也多,我想等师父冷静下来,会愿意好好和徐大夫聊聊的。” 这段时间心情不好? 不过,严慈是个好师父,徐静通过她手下的那些小女娃就看出来了,如果是那种真正苛刻严厉的师父,那群小女娃怎么会那么天真快乐,还敢在自家师父和别人说话时插嘴? 徐静不由得笑道:“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还要劳烦卫大夫帮我带一句话,我也十分认同严医女悲悯天下女子,想为天下女子看诊治病的心情,我的杏林堂的未来,也希望向这个方向发展,所以我才与严医女说,虽然我们走的是不同的路,但我们追求的东西,应该是一样的。” 卫大夫突然看着她,道:“我想问徐大夫一个问题,如果有一个十分穷苦的病患想找徐大夫治病,徐大夫愿意替他诊治吗?” 徐静微微扬眉,认真道:“自然愿意。” 卫大夫顿时满意地笑了,“这样的话,我觉得徐大夫走的路,跟师父在某些方面也是重合的。其实,早在两年前,师父就想赶我出去自立门户了,只是我一直不放心师父……” 徐静不由得好奇地问:“为何不放心?” “主要是,师父太穷了。” 卫大夫一脸无奈,一旁的徐静和春阳听到卫大夫这般直白的话语,不禁愣了愣,随即就听卫大夫仿佛瞬间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跟她吐槽起了自家师父的穷苦败家生活来。 “徐大夫你不知道,师父人太好了,稍微穷苦一点的人家来找她治病,她不但分文不收,还要倒贴药钱给他们!好不容易有一些有钱的病患来找师父,师父又坚持只收她该收的,若不是村子里的村民心善,时不时拿点吃的过来,我的一众小师妹可能饭都吃不饱。 不怎么能赚钱就算了,师父还总是败家!前头我有个小师妹被家里人强行接了回去,要把她卖了填家里的赌债,师父二话不说替他们把赌债还了,也幸好那家人还算有些良心,虽然没有再让我的小师妹回来学医,却也承诺了师父,不会再轻易卖掉自家的孩子。 我是不怎么相信他们的,师父其实也不信,但没办法,那是人家的孩子,师父也没有钱把她从那家人手里买过来…… 其实开始大量收徒弟后,师父已是越来越意识到银钱的重要性了,只是一个人的习惯和坚持不是那么好改变的,我也不好在师父面前说这个话题,一说师父就要生气。 这也跟师父的双亲有关,师父的双亲,便是一辈子在外头悬壶济世,不图回报,据说师父的双亲正是因为志同道合,才走到了一起……” 徐静听着听着,眉角不禁微微一抽。 感情卫大夫方才的大方娴静都是装的,话痨才是她的真实性格? 许是憋得太久了,卫大夫足足跟徐静吐槽了快一个时辰,才甚是端庄地喝了口茶,道:“唉,反正,若师父愿意协助徐大夫,我是很乐意看到的。已是很晚了,我也不好一直打扰徐大夫,便先告辞了。” 徐静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道:“没事,我在这里没几个熟人,也希望有人能跟我说说话……” 话音未落,就见面前的女子一脸闪闪发光地看着她,仿佛在说“真的吗?”。 徐静一噎,鲜少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突然,卫大夫的眼神微微一移,脸上顿时现出了无比震惊的神情,“这……这不是传说早已是失传了的《百家本经》?徐大夫怎会有这本医书?!” 徐静微愣,也看向了放在身后桌子上的医书。 这本书这么珍贵的么?周家有一个专门存放医书的书房,她为了培养徒弟,时不时从他们那里借几本医书回来,这次出行,也随身带了几本闲暇时看,这些医书是什么来头,她倒是没关注过。 看到卫大夫满脸激动向往的神情,徐静不禁笑着道:“你想看的话,我可以借给你。” 卫大夫霎时看向徐静,一脸不可思议,“这么珍贵的医书,徐大夫竟然愿意借给我!徐大夫,你……你真是个好人!” 徐静:“……” 也不知道该说这妹子是单纯好,还是太容易收买好。 最后,卫大夫几乎是千恩万谢地离开的,还一再向徐静保证,她定是会多在她师父面前替徐静说好话。 在这么一个陌生的村庄,遇到了这么一个有趣的女子,徐静还是很愉悦的。 接下来,卫大夫时不时就来串一下门,或是和徐静说说话,或是和她一起研究她带过来的医书,虽然严医女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传过来,但徐静的日子过得还是挺乐呵。 这天徐静刚吃完晚膳,卫大夫,也就是卫慕青就过来了,一脸无奈道:“抱歉啊,今儿我又尝试着问师父什么时候愿意跟你谈谈,师父又把话题岔过去了。 师父最近心情不好,我也不好一直缠着她问。” 徐静淡淡一笑道:“没事,一直让你帮我,我也不好意思,这两天,我也尝试着再次上门拜访罢。” 卫慕青却一脸犹豫,好一会儿,才道:“其实,我觉得师父一直不愿意跟你谈,不是因为排斥你,而是师父心里有事。师父心里的事一天不解决,只怕都没有心情想旁的事情……” 第286章 最让她在意的事(二更) 徐静眼眸微闪,道:“先前我一直不想过问严医女的私事,不知道严医女是有什么心事?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卫慕青却轻叹一口气,道:“我也不好随便说师父的私事,而且这件事,一般人没有能力帮忙,师父自己……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听天由命了……”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吵杂声,两人一怔,下一息,徐静家的大门就被用力拍响。 这拍门的声音让人有些不安,徐静立刻站了起来,走到了外头,刚好见到程晓把门打开。 只见门外面,站着两个拿着火把的村民,他们刚开门,其中一个村民就着急道:“你们可有见到严四家的小东子?” 徐静如今对村子里的人也有了一定的了解,这个严四家的小东子,她记得是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虽然年纪小,却很是懂事,时常帮家里人做事,在村子里跑来跑去的,村子里熟悉他的人见到他,都会唤他一声小东子,徐静想没印象都难。 徐静开口道:“小东子怎么了?” 这段时间,因为卫慕青时常来她家,村子里的人总算认可她不是什么可疑人物了,对她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那个村民一脸着急,道:“小东子不见了,严四他婆娘说,今天晚上他们吃晚膳时,小东子和他们起了些口角,一时气愤跑了出去,严四和他婆娘找了许久都找不到人,才找了我们帮忙。” 这大晚上的天,还是临近十二月份的寒凉天气,一个小孩儿在外头久了怎么受得住? 卫慕青比徐静对这条村子更有感情,自然也更紧张,连忙问:“小东子失踪多久了?可要我们帮忙?” “不清楚,有一个多时辰了罢。” 那个村民道:“我们已是把村子里的男人都叫过来帮忙找了,今晚天气太冷,卫大夫就别到处跑了,小心着凉。” 说完,转身就匆匆离去。 卫慕青的眉头一直紧皱着,显然很不安,徐静只能安慰她道:“这么多人出去找,定然很快就能找到小东子,你不要担心。” 卫慕青暗叹一口气,道:“我也希望如此,这孩子也可怜,他亲娘在他两岁那年,和别的男人……跑了,留下他和他阿爹相依为命,后来,他阿爹娶了续弦,就是王嫂子,你应该有印象,王嫂子作为继母,对小东子其实不算坏,至少在吃穿用度上从没亏待过小东子,但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娃儿,总是没有那么疼爱的,特别是四年前,她自己也生了个儿子后,对小东子就更是疏忽了。 去年冬天,小东子染了风寒,一直没有痊愈,只是……王嫂子还一直让他帮忙做事,又是跑腿又是砍柴的,后来小东子受不了,倒在了地上,被村民送到了我们这里,才算是把他的风寒治好了。” 原来,这个小东子以前是卫慕青的病患,难怪卫慕青这般担心他。 徐静道:“你要是真的不放心,我们也出去看看罢。” 卫慕青一愣,忍不住嘴角一扬道:“好,我就说阿静你是个好人。” 两人披上外衣,走了出去,就见黑漆漆的村子里,到处都是举着火把的男人,他们一边找,一边高声喊着“小东子”。 没有出来帮着一起找的老弱妇孺也忍不住走到了门口,一脸关心地张望着。 村子里人就那么多,大家都是熟面孔,别管平日里有多少争执矛盾,真出了事的时候,大家还是很团结的。 徐静和卫慕青正想找一个村民问问情况,突然就听一旁蹲在自家门口的一个小女娃抬头问自己的母亲,“阿娘,小东子去哪了呀?难道,他被山上那个很可怕的叔叔抓走了吗?” 一旁的妇人连忙道:“别瞎说,那姜大哪有这么大的胆子……” 正在她身后慢慢走出来的一个老妇人却道:“这也难说,那姜大看着就奇奇怪怪的,天天窝在山里,十天半个月也不出来一次,也不和村里人交流,村里的男人私下里都在说,他可怕的很,能徒手打死一只大虫,说不定啊,他是哪里跑出来的逃犯,不把他赶走,迟早要出事! 若小东子真的在他手里,我可一点儿也不会惊讶。” 妇人的脸色不由得微微变了,“不会罢……” 徐静不禁多看了他们两眼。 这段时间,她也了解到,这姜大在白杨村,是十分特别的存在,他三年前突然来到白杨村,因为长得高大凶猛,性子又怪异,村里的孩子都很怕他,大人也很忌惮他,时常叮嘱自己家的孩子,不要随便和姜大接触,村里的人除了知道他叫姜大,对他的其他情况一概不知。 除了偶尔下山换点食物和生活必需品外,姜大一般不会离开山林,据说三年前,姜大刚来到村子里的时候,村民们都想把他赶走,便以他身份不明为由报了官,府衙确实来人了,却谁料,在核查了一番后,府衙的人说姜大的身份没有问题,便走了。 村子里的人无法,只能当他不存在,就这样和他共同生活了三年。 府衙的人的态度,是程晓他们查回来的情报中,最让徐静在意的。 大楚的户籍制度十分严密,官府每年都会派人去核实管辖下的百姓的户籍情况,遇到一些陌生的外来人口,若他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立刻就会被当成可疑人物处理。 一个人若想在某地定居,更是要想办法入了当地的户籍,否则即便那个人有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凭证,时间长了也会被赶回自己的户籍所在地去。 府衙的人说姜大的身份没问题,且放任他在白杨村生活,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姜大本来就是白杨村的人,二是,姜大入了这里的户籍。 看村里人的态度,姜大显然不是白杨村的人,这么说,他是后面入的白杨村的户籍。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64节 那么,他是从哪里来?又为何入了白杨村的户籍? 那个老妇人说,他可能是哪里的逃犯,徐静却不这么认为,如果是逃犯,他早在改户籍那一关就过不了了。 徐静正暗自思索着,突然只听不远处传来一个男声,“严四,望子河那边你都找过了吧?” 却是小东子的父亲,严四来了。 严四是个高高瘦瘦、鼻翼细长嘴唇纤薄的男人,闻言眉头紧皱道:“都找过了,没找到,你说那臭小子到底跑哪去了!” 说着,似乎很是烦躁,狠狠把一旁路上的石子踢飞。 方才问话的男人立刻道:“严四,别管你们今晚和小东子发生了什么,一会儿找到孩子,你可别用这副嘴脸对着他,先把他哄回去,再慢慢教,小东子又不是那种不晓事的,说实话,今晚小东子会这般任性地跑出去,我们都觉得难以置信。” 严四一脸烦躁道:“晓得了晓得了……” 那个男人道:“我们和你再去望子河那边找一下罢,再找不到人,只能进林子里找了。” 严四眉头微蹙,“可是,那里我才找过。” “以防万一,再找一遍,村子里我们几乎都翻遍了。” 一众人说着,便转身往望子河那边走去。 卫慕青立刻道:“阿静,我想跟上去看看,你可要一起去?” 徐静想着方才那老妇人说的话,点头道:“我也去看看。” 第287章 真正的死因(一更) 望子河是白杨村附近的一条河流,就在村尾靠近山林的地方,从村子里走过去,也要差不多一盏茶时间。 白杨村附近就望子河一条河,村民打水、洗衣等事情都会在河边完成,因此,白天的望子河边总是十分热闹,但这里毕竟离村子有一段距离,周围又荒无人烟,到了晚上,便基本不会有人来这边。 几人匆匆往望子河那边赶,眼见着就要到河边了,不远处,突然传来“噗通”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众人的心随着这个声音微微一跳,顿时都有了十分不好的预感,连忙加快脚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声音传来的地方,是在一座木桥附近。 那也是这附近离白杨村最近的一座桥。 桥两边的河面上,都长着一丛又一丛凌乱的、齐人高的水草,借着浅淡的月光,他们只能看到黑漆漆的、靠近对岸那片水草的河面上,还残存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其中一个男人忍不住惊恐道:“不会是小东子掉进去了吧?这么冷的天,掉进水里可是要死人的!” 另一个男人突然指向河对面一个高大的人影,“等等,河对面那个……不是姜大么?!莫非是姜大把小东子丢进去的?!” 方才提议来河边找小东子的那个男人眉头紧皱,突然深吸一口气,就噗通一声跳进了河里。 严四一脸焦急,猛地咬了咬牙,也跟着跳了进去。 其他男人却是一脸犹豫,天气暖和的时候便算了,就像方才那个男人说,这种天气下水随时会死人的,那毕竟不是自家孩儿,谁会没事豁出自己的命去救? 其中一个男人似乎为了打破这稍显尴尬的气氛,突然大声道:“别干站着等陈老三他们了!那个姜大好巧不巧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定然和这件事有关!我们快来几个人把他抓过来!冤有头债有主,等他跑了就来不及了!” 顿时,好几个男人都齐声响应,纷纷上了一旁的木桥,气势汹汹地往对岸走去。 徐静和卫慕青一脸紧张地看着河面,只见水里面的两个男人潜入又浮出了水面好几回后,那被叫做陈老三的男人终于找到了人! 他抱着怀里软绵绵的孩子快速游到了岸边,把他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地上,瑟瑟发抖道:“卫大夫,幸好你在这里,麻烦你……你帮忙看看小东子……” 卫慕青已是扑了过去,快速地检查起了小东子。 徐静看到陈老三苍白的脸色,皱眉道:“你快去换件衣服吧,这样下去,你会失温……你也会出事的。” “不急,方……方才,已是有人回去通知别的村民了,很快就会有人送衣服送来。” 听到有东西落水的那一刻,便有跟他们同行的人快速掉头回了村子里,把这件事通知给别的人。 就在这时,卫慕青微微颤抖的声音响起,“小东子……已是没气了……” 陈老三和刚刚上了岸的严四顿时脸色一变。 徐静快步走了过去,也快速检查了小东子一番,心跳停止,无脉搏,瞳孔散大…… 她抿了抿唇,突然利索地解开了孩子的衣服,在一众人震惊的注视下,开始给孩子做起了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 卫慕青也有些怔然,在徐静直接给孩子做人工呼吸时,更是眼眸猛地瞪大。 但大家还是有一定的辨别能力的,先前他们就听说,这位徐娘子也是个大夫,因此能看出来,她在试图对小东子进行抢救。 虽然这抢救方法,闻所未闻,颇有些让人心惊。 徐静拼命做了好一会儿心肺复苏,见这孩子都毫无动静,心已是彻底凉了。 最后,她收回手,轻轻拉上了孩子的衣服,暗叹一口气道:“这孩子,已是救不回来了……” “东……东子!我的东子啊!” 一旁已是披上了一条毛毯的严四突然扑了过来,痛哭流涕道:“你……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啊!可是有人害了你!姜大!可是你害了我的儿!” 说着,他突然猛地抬头,瞪向了不远处正被一群大男人团团围着的姜大。 姜大一双黑沉沉的眼眸平静异常,声音低沉而沙哑,“不是我。” 他似乎很少开口说话,只是这么三个字,就说得异常磕巴。 严四却显然不买他的账,激动道:“那……那你怎会刚好站在河边!而且东子落水的地方更靠近河对岸!那时候河对岸只有你一个人!我的东子绝不是那种会随意轻生的孩子!定是你!” 其他人也纷纷道:“我们听到落水声跑过来的时候,就见到你站在河边了,也不怪严四怀疑你!” “谁知道我们过来前,你都做了什么!” “我瞅着东子这孩子也不是为了一点小事就轻生的!孩子如今已是没了,若他真的是被人害死的,我们怎么也要替他讨回一个公道!” 见一众人越说越激动,姜大的眼神也越发沉厉,一字一字道:“我没有,我也是听到落水声,过来看看。” 别说徐静了,便连白杨村的人,也是头一回听他说这么长的话。 只是村民们不买账,他越是反常,就越是认为他就是凶犯。 有几个村民甚至高声嚷嚷,“快!把他押送到府衙去!” 姜大闻言,一双黑眸中突然凶光乍现,脸颊肌肉在瞬间紧绷了起来,一直暗暗观察着他的徐静暗道一声不好,连忙开口道:“如今城门已是关了,要想去府衙击鼓鸣冤,也得等到早上。 而且,我也认为,这位姜郎君不是凶犯。” 一众村民一怔,眉头已是深深皱起,不满道:“徐娘子,你怎么知道,姜郎君不是凶犯,敢情你还会查案不成!” “就是,何况你终归不是我们村里的人,我们村里的事务,你一个外人无权插手!” 这样的村子越是团结,便越是排外。 这也是他们执意认为姜大是害死了小东子的凶犯的原因,因为在他们心里,姜大也是一个外人,而且是一个充满了威胁的外人。 徐静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不远处,一个平静微沉的女子嗓音突然响起,“徐娘子没有资格插手村里的事务,我总有资格了罢。” 众人猛地转头,一脸讶异地看着慢慢走了过来的严慈,纷纷尊敬地唤了一声,“严仙医!” 严慈似有若无地看了不远处的姜大一眼,走到了小东子的尸体旁,半蹲下身子低声道:“要想为这个可怜的孩子讨回公道,仅凭着一腔怒气可不行。若他是被人害死的,得找出真正害死他的人,他才会真正安息。 徐娘子,方才你说,你认为姜大不是凶犯,我想听听你这么说的原因。” 她虽然没有正面提及过姜大,但徐静哪里看不出来,她在为姜大说话。 她显然也认为,姜大不是真正的凶犯。 严慈跟这个姜大,到底是什么关系? 徐静静默片刻,道:“因为,小东子的真正死因,并不是溺水。” 第288章 不愧是西京来的贵人!(二更) 不是溺水?!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徐静,一些村民忍不住道:“小东子明明是从水里捞起来后没气的,不是溺水的话,他是怎么死的!” 徐静指向小东子的尸体,沉声道:“大家仔细看看,小东子露出来的肢体有明显的呈紫红色和青紫色的肿胀,这是冻伤的痕迹,且皮肤呈鸡皮状,和小东子有衣服遮盖的地方有明显的界限。小东子全身的皮肤更是呈现淡淡的粉红色,嘴唇诡异地微微翘起,看起来似笑非笑。” 众人这才发现,小东子的嘴角似翘非翘的,看着甚是渗人。 方才他们急着救人,都没有仔细看过小东子的模样! 立刻有见多识广的村民大声道:“这……这不是人被冻死时才会有的模样嘛!” 严慈的脸色也微微沉了下来。 她自是见过被冻死的人,但她是大夫,研究的一向是活人,是以从没有仔细留意过被冻死的人是什么模样的。 她不禁眸色微深地看着不远处的女子。 她明明说自己是大夫,可为何会知道这些仵作才会知道的事情? 换做其他人,徐静大可以用自己是大夫,所以对死人也有一定的研究这个理由糊弄过去,但这个理由,可糊弄不了真正的大夫。 徐静自然察觉到了严慈怀疑的视线,干脆大大方方道:“我先前协助官府查过案,所以对尸体有一定的了解。” 协助官府查过案? 这……这徐娘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从西京来的人,果然一个个都不容小觑啊! 大伙儿看着徐静的眼神一下子变了,方才率先下水救人的陈老三突然上前一步,道:“既然如此,徐娘子可能协助我们查出小东子之死的真相?” 其他村民对徐静虽然有了一些改观,闻言还是犹豫道:“这不太合适吧……谁知道这女子说的是真是假?” “是啊,我看还是等天亮了去报官,让府衙的人来查罢……” 陈老三道:“等天亮了,自然还是要报官的,让徐娘子帮忙调查真相,和我们天亮后去报官并不冲突,早点查出小东子之死的真相,小东子也能早些安息。” 这陈老三看起来在村子里有几分声望,方才反对的几个男人立刻不说话了,其他村民更是已是讨论起了小东子是怎么死的。 “如果小东子是被冻死的,那就是说他冻死后,有人把他丢进了河里。” “那姜大的嫌疑还是很大啊!就算人不是他害死的,也定是他把小东子丢进河里的!” “也有可能是小东子被冻得迷迷糊糊,走在河边时不小心摔进了水里,在水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呢?” 第一批赶到了河边救人的男人立刻道:“小东子绝对不是自己摔进河里的!他就是被丢进去的,否则那落水声不会那么大!”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65节 “对对对,虽然我们没有看到小东子落水那一幕,但可是听到了那个声音的,噗通一声,好大声呢,我敢肯定,小东子是从高处掉进水里的!” 所有人的视线顿时又唰唰唰地投向了一旁的姜大。 能把孩子丢进河里的,除了那时候在河边的姜大,还能有谁! 而且,虽说孩子是被冻死的,但谁知道他被丢进河里之前,是不是还残存着一口气呢! 陈老三又出来打圆场道:“姜大确实有很大的嫌疑,但就像严仙医说的,我们不能凭着一腔怒气随意指控人,这样吧,姜大,在天亮前,你先委屈一下,作为嫌犯听从我们的安排,若天亮前,徐娘子能证明你是清白的,我们就不把你送去府衙。” 姜大的眸底瞬间又略过了一抹厉色,只是,他到底没有发作,只若有似无地看了严慈的方向一眼,沉声道:“好。” 原本一脸紧张戒备的村民见姜大竟然愿意乖乖听话,都不由得放松了一些,有两个大男人立刻拿来一捆麻绳,道:“以防万一,我们要先捆住你的双手。” 姜大静默片刻,不声不响地把双手伸了出来。 那两个男人把他捆住了,把他带进了村子里,应该是要临时把他关到某处。 自从姜大愿意配合村民们后,徐静便一直暗中观察着严慈,她原本一直没看姜大的方向,仿佛对他毫不在意,只是在姜大被带走时,还是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眉头微蹙,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担忧之情。 徐静立刻便心中有数了。 严慈和姜大之间,果然有着某种关系。 而姜大十分排斥府衙,如果第二天,村民真的要强行把他带去府衙的话,说不定会发生什么无法控制的事情。 所以,在那之前,必须查出小东子之死的真相。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夸张的哭嚎,一个脸庞圆润、身材微胖的妇人快步走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小东子身旁,大声道:“东子啊!你怎么这就走了啊!虽然你不是我亲生的娃,但你也是我一手带大的,在我心里,你跟我亲生的娃没两样,阿娘还指望着你给阿娘养老送终啊!” 是严四的妻、小东子的继母,王嫂子。 有几个跟着她一起来的妇人连忙上前把她扶了起来,道:“王嫂子,你节哀,你如今还怀着老二呢,若是悲伤过度,影响了肚子里的娃儿,小东子泉下有知也不安心啊!” “对,小东子平时那么孝顺,定然不希望看到你和严四为了他那么伤心。” 一些一早就过了来的村民趁机道:“杜生家的说的没错,孩子在九泉之下,定然也希望咱们活着的人好好的,严四,陈老三,我看你们冷得嘴唇都发紫了,你们在这大冷的天下了一回水,只盖着一张毛毯怎么够,快快回去换身衣服吧!” 陈老三却也不急着回去,看向徐静道:“徐娘子,你认为接下来要如何处理小东子的尸体?” 徐静道:“先抬进村子里吧,我想对小东子进行一次简单的验尸。” 众人闻言,都不由得啧啧感叹,娘哎,这小娘子竟然来真的。 这么一个穿着富贵、随身带着一大批护卫的小娘子,怎么看都跟验尸这两个字扯不上关系啊! 他们还以为,只有一些身份低贱的人才会做这活呢! 西京的贵人,果然就是不一般! 王嫂子却突然看了看徐静,道:“验……验什么尸?你是谁?你想对东子做什么!” 一直待在这边的一些村民连忙帮着解释道:“王嫂子,你放心,徐娘子可是帮官府查过案的西京贵人,陈老三说了,在天亮之前,让徐娘子帮着查查小东子是怎么死的。你跟严四就放心吧!” 然而,王嫂子的表情显然一点也不放心,只是看其他村民都一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的表情,不知道该怎么说罢了。 在她跟着其他村民往村子里走的时候,还忍不住回头看了徐静好几眼。 徐静不由得若有所思地问一旁的卫慕青,“我记得你说过,王嫂子这个继母对于小东子来说,还算是不错了?” 第289章 奇怪的勒痕(一更) 卫慕青的心情还失落着,听到徐静问她问题,强打起精神道:“对,我觉得是不错了,至少她没有像旁的继母一般过份苛待丈夫前妻留下来的娃儿,也没听说过她打骂小东子。 待小东子没那么上心,也算人之常情,村子里的人常说,严四有福气,虽然前妻……跟人跑了,但王嫂子是个贤惠心善的,一点也不嫌弃他带着一个孩子。” “那严四呢?他平时对小东子怎么样?” 卫慕青暗叹一口气,道:“他对小东子的态度……有些复杂。因为他前妻跟人私奔这件事到底不体面,也伤人,他看起来有些迁怒小东子,对小东子一直不冷不热的,自从王嫂子生了娃儿后,对小东子更是冷漠,去年小东子在我们这边治疗风寒期间,他一次也没来看过孩子,最后,还是王嫂子过来把孩子接回去的。 但小东子到底是他孩子,他应该还是在意小东子的,方才小东子……没了,我看严四也挺受打击。” 徐静微微蹙眉,又问:“他跟他前妻感情怎么样?” “听说很好,他跟他前妻都是村子里土生土长的人,两人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只是谁都没料到,他前妻私下里跟旁边村子的一个郎君一直有往来,后来事情暴露,两人直接私奔了,至今没有回过这边……” 徐静一直问严四夫妇的事,卫慕青也察觉到了什么,不由得问:“你是觉得,小东子的死跟严四和王嫂子有关?可……可是,当时的情况你也知道,河边除了赶过来的我们,就只有姜大,严四一直跟我们在一起,王嫂子更是在村子里,根本没有机会把小东子丢进河里啊。” 说实话,她心底里也觉得,把人丢进河里的是姜大。 虽然她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但结合当时的情况,除了他能做这件事,还有谁! 徐静却淡声道:“这不一定。” 卫慕青一怔,然而徐静说完这句耐人寻味的话后,便转身往村子里走了,她连忙追了过去,一直缠着徐静,想问出她方才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都被徐静四两拨千斤地挡回去了。 回到村子里后,徐静好笑地看着一脸纠结的卫慕青,道:“有些事情,我目前只是猜测,所以不好跟你说,我现在要去给小东子验尸,你可要一起来?” 卫慕青立刻道:“当然要!” 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一言不发的严慈突然轻轻唤了一声,“徐娘子。” 徐静转头看向她,就见严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轻叹了一口气,道:“劳烦徐娘子了。” 随即,朝徐静点了点头,淡淡地看向卫慕青,“慕青,你也别太打扰徐娘子,没事就早点回来休息。” 说完,便转身离去。 徐静一直等严慈的身影消失不见了,才问:“慕青,你可知道,你师父跟姜大是什么关系?” 卫慕青显然被吓了一跳,瞪圆一双眼眸看向徐静,“你……你在说什么!我师父跟那个姜大怎么可能有关系!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我可是有师公的,虽然师父一直不承认,也从来不愿意见师公,但我知道师父其实很在意师公……” 眼看着这丫头又要开启她的话痨属性了,徐静连忙喊停,“行了行了,我知晓了,我不过是随口问一句。” 看样子,她确实不知道她师父跟姜大间有着某种关系。 这个问题却显然给卫慕青带来了不小的震撼,一路上都忍不住在嘟囔这个问题,一直到了临时停放小东子尸体的地方,才算罢休。 小东子的尸体被送回了他家,此时被放在了院子左边一个临时被清了出来的杂物间里。 严四家是普通的农家,一大家子人住在一个一进制的院子里,也幸好严四家人口不算复杂,自从严四的父母相继去世后,他们兄弟四人就分了家。 他的二兄和三兄因为在城里做一些小营生赚了银钱,早早地就搬到城里去了,村子里只剩下严四和他的长兄,两兄弟的家互相挨在了一块,此时严四兄长家的人和村子里的一些村民都聚集在了严四的院子里,把这个不算大的院子挤得都有些走不动道了。 留在这里的村民,一部分人确实是关心孩子是怎么没的,更多的却是好奇,这样一个天仙似的娘子到底要怎么验尸? 见到徐静来了,倒也自觉地给她让了一条路,让她顺顺利利地走到了小东子身边。 程晓不由得低声道:“夫人,可要小人把这些人疏散一下?” 徐静轻轻摇了摇头,“不必,只是简单验一下尸,他们想看就看罢。” 何况,他们对她显然还没有完全信任,若强行把他们疏散开,只怕又会惹来麻烦。 徐静拿起方才让护卫回去拿的工具包,从里面拿出了一双手套带上。 自从圣上让她成为了西京府衙的外部参谋后,她便习惯了随身携带自己的验尸物什。 做完准备工作后,她先是细细地查看了小东子的外部体征一番,却见他身上只穿着两层薄薄的布衣,倒也符合严四夫妇说的,小东子是和他们吵架一时气愤跑出去的,这才连一件保暖的外衣都没穿。 在这临近十二月的晚上,只穿着这两层布衣哪里足够,也难怪这可怜的孩子跑了出去不到半天,就被冷死了。 而此时他的尸体也已是出现了尸僵现象,身上也开始出现尸斑,尸斑呈鲜红色,一般被冷死的死者,在被放到温暖的地方一夜解冻后,鲜红色的尸斑就会转变为暗红色。 简单地检查了一番后,徐静原本想直接把小东子的衣服都脱了,但考虑到这么多人看着,还是只脱了他的上衣,让程晓帮她把小东子的裤腿卷起来。 围在门外的村民越看越是惊奇。 这徐娘子的动作,也未免太熟练了!仿佛这些验尸的流程,已是做了上千回一般。 自此,大部分村民才彻底相信了,这徐娘子先前定然做过仵作的活,还做过不少! 刚把孩子的衣服脱下,徐静的眼神便一凝,定定地看着他腰部靠上的一圈勒痕。 从这圈勒痕的情况来看,这分明是孩子生前形成的。 他生前,曾被某种绳子绑着这个地方,而且绑得很紧,才会形成这么深的勒痕。 这个勒痕表面十分光滑,只是上头偶尔会看到一些小红点,就像是一条十分光滑的绳子,只是偶尔会有一些小疙瘩凸出来刺进他的皮肤里,才能形成这样的痕迹。 徐静伸出食指,比了一下。 这根绳子,大概有她三分之一根食指那么宽。 这到底是什么绳子?小东子身上,又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勒痕? 第290章 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二更) 站在徐静身旁的卫慕青也立刻发现了这道勒痕,眉头一皱,道:“小东子身上怎会有这样的痕迹?可要问问他爹娘?” 徐静却没回答她的问题,道:“你可能看出,这是什么绳子的勒痕?” 卫慕青一怔,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我也看不出来,这不像麻绳,也不像布条……” 一般普通百姓常用的用来捆东西的绳子,也就这两种了。 徐静没再说话,又继续查看了小东子身上的其他地方,眉头越蹙越紧。 卫慕青不由得问:“阿静,你可是发现什么了?” “小东子身上有勒痕的地方,看起来只有腰部靠上的这个位置,其他地方,都没有任何勒痕。” 徐静沉思道:“如果只是绑在他的腰部,他的双手双脚就都是自由的,完全可以自己把绳子解开,为何,他没有解开?” 卫慕青立刻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脸色微沉,道:“莫非是小东子自己绑上去的?可是,他没事绑自己干什么?” 这个勒痕可不浅,说明,那根绳子一度绑得十分紧。 绑得这么紧,多少会不舒服罢? 徐静没有说话,又想了一会儿,便把小东子的尸体翻了过来。 刹时,她微微一怔。 小东子后背的勒痕,竟是比前面的勒痕要浅上许多! 卫慕青也不禁讶异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痕迹的情况,这些勒痕定然是来自于同一条绳子,但前后勒痕的差别也太大了罢!” 徐静轻轻伸手碰了碰小东子后背的勒痕,眸色微沉。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66节 她已是知道,凶犯是怎么杀死小东子,并给自己制造出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的了。 只是,她还需要找到可以指证他的证据。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能证明他这个手法的最显著的证据,早已是被他毁了。 她随即,帮小东子把衣服穿好,走到了外头。 围在外面的村民立刻涌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道:“徐娘子,怎么样了?” “孩子是怎么没的,知道了吗?” “依我看啊,哪里还需要查什么!定是小东子和家里人吵架后,一时气愤跑了出去,冷得半死的时候,被姜大丢进河里的!现在查东查西的,不过白费功夫!” 徐静却没有理他们,看向一旁的王嫂子,道:“小东子的爹呢?” 王嫂子一愣,有些戒备地看了徐静一眼,道:“他爹说有些东西掉在了河边,回去拿了。” “这样啊。” 徐静仿佛没看到王嫂子的戒备,道:“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一下王嫂子,今晚你们和小东子是因为什么起了口角?” 王嫂子一愣,眼帘微微垂下,似乎万分愧疚悔恨道:“不过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前几天小东子说想吃我做的板栗烧鸡,我看最近天冷,就答应了他这几天找时间宰一只鸡,让他饱餐一顿,但我这几天忙着准备过冬的衣服,把这件事忘了,小东子可能觉得我骗了他,心里一直不开心,今天吃饭的时候,忍不住就和我吵了两句。 也是……也是我不该,他不过是个孩子,而且确实是我没做到答应他的事情,我就该让让他的,怎么就……怎么就和他话赶话,吵起来了呢?” 说着,还猛地用手捂了捂脸。 站在她旁边的几个妇人立刻有些不忍心了,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道:“王嫂子,你别太自责,谁都有疏忽的时候,你已是做得很好了,而且你怀着身孕情绪本就不稳定,谁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徐静却定定地看着她,追问道:“王嫂子能具体说一下,当时你是怎么跟小东子吵的吗?” 王嫂子一愣,有些愕然地抬头看向她,显然没想到她会问得那么细。 她眼圈微微一红,道:“能怎么吵?就是他指责我骗他,我……我没忍住,说了一些类似于我平日里待你这么好,你怎么就逮着这么一件小事撒泼打闹?不是亲生的总归养不熟之类的话……我明知道小东子对他阿娘的事一直耿耿于怀,他会被气得跑出去,都是我害的!” 这些话确实伤人。 原本一些村民还觉得小东子不是那种会随便跑出家门让家人担心的孩子,这会儿都一脸恍然。 徐静点了点头,又问:“小东子跑出去的时候,你们家的人可是都在家里?” 王嫂子点了点头,“那会儿正是晚膳时间,自是都在家了,我们家人口也简单,就我和严四,还有小东子和阿宝。” 阿宝,便是她那个亲生娃儿的小名。 徐静眸色微转,道:“小东子出去前,可吃过东西?” 王嫂子似乎有些不理解徐静为什么会问这些问题,抿了抿唇,道:“吃了,今晚我们吃的是鸡蛋烙饼和野菜粥,但小东子就吃了几口粥,就和我们吵起来了。” “哦?这么说,你们也饭都没吃完,就跑出去找小东子了?” “自然,这孩子这么晚跑出去,我们做父母的担心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吃饭。” “那王嫂子今晚做的鸡蛋烙饼和野菜粥,定是还剩下不少罢?我可能看看?” 王嫂子的脸色似乎一僵,轻吸一口气道:“徐娘子,这也跟查案有关吗?” “当然。” 徐静轻笑一声,道:“查案就是要心细如发,每一个细节都不能漏掉,还望王嫂子理解。” 一旁的村民也完全搞不懂查案为什么要看人家的晚膳,但他们已是在不知不觉间,给徐静贴上了“西京来的神秘贵人”这一个身份,倒是也没人跳出来质疑。 也许西京的贵人,确实就是这样查案的呢! 王嫂子见没有人出来附和她的话,暗暗咬了咬唇,道:“我把饼和粥都收回厨房了,徐娘子要看的话,就随我来罢。” 厨房就在放置小东子尸体的杂物间旁边,是个很小很小的厨房,要同时走进两个人都有些困难。 王嫂子先走了进去,把灶台上盖着的锅打开,里面放着一碟黄澄澄看着甚是诱人的鸡蛋饼,以及一盆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野菜粥。 王嫂子轻叹一口气道:“我原本还想着把孩子找回来后,重新热好这些食物再和他一起吃的。” 徐静忽地,却看向了灶台旁一个专门放厨余废物的木桶,微微扬眉道:“这桶里怎么倒了一些粥?我看王嫂子不像是会这么浪费的人。” 第291章 万众瞩目的徐娘子(一更) 王嫂子身子微微一僵,又轻轻吸了口气才道:“我熬粥时,阿宝说肚子饿,过来向我讨东西吃,我便想盛一碗粥给他,谁料一不小心打翻了。 这也不算浪费,这个桶里的食物残渣,我是要拿去喂鸡鸭的。” “原来如此。” 徐静嘴角微微一扬,笑得十分真诚地看着王嫂子,“王嫂子果然贤惠,难怪村里人对王嫂子的评价都那么高。” 王嫂子莫名觉得这女子的笑容十分渗人,扯了扯嘴角,干巴巴地道:“没有的事,都是我该做的。” 徐静道:“谢王嫂子配合,我的问题问完了。” 王嫂子一怔,一时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见徐静转身走出了厨房,才暗暗松了口气,眼眸里,却倏然闪过一抹森然的暗色。 厨房外头,一众村民都好奇地看着徐静,徐静淡淡一笑道:“我已是差不多知晓案件真相了,只是我还需要再去确认几件事,麻烦你们帮我把村长带到这里来,顺便带几个在村里德高望重的人作为见证。” 众人都不由得震惊地瞪大眼睛,院子里霎时响起一阵喧哗。 这女子这就知晓真相了?真的假的? 虽然他们迫不及待想看看她是怎么破案的,但心底里其实不怎么相信,只是看一下小东子的尸体和问王嫂子几个问题就能破案了! 有几个男人立刻积极地道:“行!我这就去叫人来!徐娘子还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 说完,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徐静也有点事要离开一下严三家,离开前,她唤来程晓,对他低声耳语了几句。 程晓一怔,立刻道:“徐娘子放心,小人定会把人盯紧了!” 徐静这才放心地走了出去。 卫慕青忍不住追了上去,问:“阿静,你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你来得正好。” 徐静不答反问,“你可知道,平日里谁会经常去望子河那边?” 卫慕青困惑地看着徐静,道:“村里只有一条河,村子里的妇人几乎每天都要去几趟河边洗衣挑水,男人们则去得少一些。” “这样么……” 徐静说着,刚好见到不远处,严四正往自己家这边走。 王嫂子方才说,他掉了些东西在河边,因此过去拿了。 这会儿,应是刚好从河边回来了。 徐静瞥了他一眼,能感觉到严四也一直在暗暗观察着她。 只是,双方都没有和对方对上视线,更没有说一句话,就这般平静地擦肩而过。 卫慕青倒是有些不太爽快,“这严四怎么这样,方才阿静也拼了命想救回小东子,而且你如今还在努力调查小东子是怎么死的,他好歹也跟你打声招呼罢。” 徐静却是轻笑一声,道:“他如今心情复杂,应是没那个心思。” 也是,自己儿子死了,一时没顾虑到其他也正常。 卫慕青一脸恍然,没再说什么。 徐静到了外头后,随便找了几个看着好相处的妇人,问了她们几个问题,那些妇人均是一脸讶异,“徐娘子是怎么知晓他这段时间天天去河边做这种事的?而且连他那边会时常传来‘噗通’‘噗通’的巨响这种事都知道!我们还在想,那可是他耗了好长的时间才有的成果,怎么又掉了,这不是白费精力么!” 徐娘子身边有侍婢服侍,根本不用她自己亲自去河边洗衣挑水,事实上,徐娘子来了这些天,她们就没见她去过河边。 然而,她却仿佛对河边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一般,就连这些细节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徐静心里一阵了然,果然如此。 她笑笑,跟各个妇人道了谢,便转身走回了严四家。 卫慕青显然从徐静问的问题里感觉到了什么,这一路上都没再说话。 她们不过出去了一小会儿,聚在严四家里的村民就比方才翻了一倍,都是听闻徐静已是查出了小东子是怎么死的,跑过来看热闹的。 就连外墙上,也趴了不少挤不进来的村民。 只是院子里却是比方才井然有序多了,只见中间空了一小片地方,上首的位置整整齐齐地摆了三张椅子,中间的椅子上坐着一个须发半百、眼神却异常坚毅的中年男人,他就是白杨村的村长——陈志刚。 他左边,坐着方才跳下水帮忙救人的陈老三,徐静方才问了卫慕青才知道,这个陈老三是村长的亲弟弟,两兄弟因为性子稳重有能力,在村里都颇有声望。 陈志刚右边,则坐着一个方脸浓眉、虎体熊腰、跟姜大的体型比也不遑多让的男人。 其他村民都十分守规矩地挤在了这片空地的外围,作为死者亲属的严四和王嫂子则是站在了陈老三身旁。 徐静的到来可谓万众瞩目,陈志刚看了走到了他们面前的徐静一眼,沉着声音道:“你就是我三弟说的徐娘子吧?听说,徐娘子已是查出了小东子是怎么死的?” “没错。” 徐静淡声道:“但我到底不是村子里的人,我把各位请来这里,是为了让你们给这件事做一个见证,给可怜的死者讨回一个公道。 小东子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被人蓄意谋杀!” 蓄意谋杀! 这四个字里隐含的恶意太深,围观众人都忍不住一阵心惊,有人立刻高声道:“我就说了吧!杀死小东子的定然就是那个姜大!咱们早就该把那个野人……” “不。” 徐静却淡淡地瞥了说话的男人一眼,那个男人原本还想说什么,却被徐静这微微冷冽的一眼看得心里一突,下意识闭嘴,只见她嘴唇微启,吐字清晰地道:“凶犯不是姜大,而是……小东子的爹娘!那个可怜的孩子,是被他爹娘联手杀死的!” 徐静这凛然有力的话一落下,现场便诡异地静默了一瞬,下一息,忍不住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凶犯是小东子的爹娘? 这……这怎么可能! 严四和王嫂子几乎是瞬间瞪圆双眸看着徐静,王嫂子更是尖叫出声,“我和孩子他爹怎么可能杀死小东子!你这女人在胡说八道什么!” 严四更是猛地向前一步,眸色森然地看着徐静,“这里是白杨村,可不是你一个外人可以随意胡闹的地方!小东子掉进河里的时候,我和其他人正往河边赶,我婆娘更是在村子里,连河边都没去,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有机会把我家东子丢进河里的只有姜大!你这般不择手段地给姜大脱罪,可是跟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徐静却是忍不住冷笑一声,“自古以来,要想侮辱一个女子的方法就是编排她和旁的男人有关系,严四,你可能有点新意?我能说出你和王嫂子是凶犯,自是已经掌握了你们全部的罪行! 没错,小东子掉进河里的时候,你和王嫂子都不在河边,但你们用了一种方法,让小东子可以在你们指定的时间,自己掉进河里!”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67节 第292章 可惜,他遇到了她(二更) 见到严四和徐静之间的气氛越发剑拔弩张,围观众人原本还有些紧张,好些人还准备好了随时劝架,闻言却一脸荒唐地看向徐静。 让小东子在他们指定的时间自己掉进河里?! 这天底下哪里有这般神奇的杀人法子! 严四的脸色却是随着徐静的话,微微一白,徐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这个法子,其实很简单。方才我验尸的时候,看到小东子腰部靠上的地方有一圈明显的勒痕,而且这圈勒痕很是怪异,在小东子的正面十分明显,背面却一下子浅了许多。 这简直像是……小东子生前曾被什么绑在了腰间,脸部往下地吊在了某个地方,而且吊了有一小段时间!” 众人脑海中忍不住就浮现了这么一个画面。 如果是这样的姿势,确实会形成徐娘子方才说的那种勒痕! 一些方才围观了徐静验尸的村民立刻道:“确实!小东子身上确实有这么一圈勒痕,我可以作证!” 陈老三这时候,一脸恍然大悟道:“徐娘子莫非是想说,凶犯提前把小东子吊在了河边某处,让他可以在某个时间,精准地掉进河里!如果是这样,望子河那边能绑人的地方,也就那条桥了!” 而小东子落水的地方,就在那条桥附近! 徐静点了点头,道:“没错,凶犯就是如陈郎君所说,先把小东子绑在了桥上,只要在绑着小东子时给绳子打一个活结,这个活结自然会在某个时间散开,小东子也就能在凶犯想要的时间里掉进河里,给自己制造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只是,凶犯千算万算,惟独算漏了一点——如今天气寒凉,可怜的孩子早在掉进河里前便撑不住,冷死了!” 严四的脸色已是越发难看,只是还是咬着牙恶狠狠道:“你说的这些,我也是才知道……如果东子真的是这样被人害死的,那谁都可以做到,那个姜大一样可以做到!” “不。” 徐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种事自然谁都可以做到,但能那般精准地掌握孩子会在什么时候掉进河里的人,只有你! 我方才已是问了每天都会去河边洗衣挑水的几个嫂子,她们都说,这段时间,你时常会去河边钓鱼,而且钓鱼就算了,你那边还会时不时发出什么东西掉进河里的噗通声,那些嫂子离你有些距离,看不清你掉的是什么,便以为你是把好不容易钓上来的鱼掉进河里了。 然而,她们哪里知道,你钓鱼只是幌子,事实上,你是在试验,用系着活结的绳子绑住跟小东子差不多重量的东西,要用多长的绳子、以及系什么样的活结,才能让小东子在你想要的时间掉进河里! 你拿来绑着小东子的那根东西,便是你平时用来钓鱼的藤条!用来做吊线的藤条一般会经过打磨,但上面有一些毛刺是很难打磨平整的,所以小东子身上那个勒痕才会总体是光滑的,但时不时会出现几个被毛刺刺出来的小血点! 而且,今晚最开始负责去望子河那边搜寻的人是你,后来你回来后,在陈郎君的建议下,才再次去到了望子河边。 事实上,即便陈郎君不这么建议,你也会掐准时间,找人陪你再去一趟,因为你必须要让人和你一起听到小东子落水的声音,好让你得到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徐静这番话说得头头是道,逻辑严密,众人心里已是信了七八分,看着严四和王嫂子的眼神不禁越发诡异震惊。 虎毒尚不食子,这严四,怎么就下得了手啊! 王嫂子早已是说不出话来了,严四紧紧握拳,神情凶狠道:“我说了,杀死东子的人不是我!我再不是个东西,也不会杀死自己的孩子!你说的这些,姜大也一样能做到!望子河就在山林边上,姜大晚上也可以去河边做试验!比我更方便,更不会引人注目!你凭什么说凶犯就一定是我和我婆娘!” 王嫂子猛然回神,仿佛一下子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大声道:“对啊!我……我虽然只是一个没什么学识的农妇,也知晓县大爷查案都要讲究那个什么……证据!对,证据!你说我们是凶犯的证据呢!” 徐静正要说什么,陈老三就沉吟着道:“如果凶犯是用徐娘子说的法子杀死小东子的,那条桥上,应该还留着用来绑小东子的藤条……” 他话音未落,徐静就见严四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下一息,就听他高声道:“那你们去找啊!看看那条桥上,是不是真的有那什么藤条!如果没有的话,你这女人是不是就要承认,方才的一切都是你在瞎说八道,含血喷人?!” 好一些村民已是蠢蠢欲动,随时准备跑去河边查看了。 徐静却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道:“你和王嫂子为了杀死小东子做了那么多准备,怎么可能会让这么一个明显的漏洞存在?方才王嫂子说你有东西掉在了河边,你回去拿了,就是趁机去处理那根藤条了罢! 方才我们在河边急着救小东子,又是乌漆嘛黑的天,且桥两边长满了乱七八糟的水草,按照小东子落水的位置推断,你是把小东子悬挂在了那些水草旁边,成功瞒过了所有人,等你事后再偷偷把藤条处理了,顺利的话,这世上不会有人能发现你杀死小东子的手法!” 只是可惜,他遇到了她。 一众村民不禁眉头微蹙。 这么说,他们现在去河边也不可能找到什么了! 唯一有可能的证据,就这么没了? 严四终是忍不住,嘴角眼眸都流露出了淡淡的得意,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反正,你就是没证据是吧?没证据你学什么查案,说什么抓人,还是回去奶孩子去吧……” 这污言秽语让徐静身旁的几个护卫忍不住勃然变色。 徐静却扬了扬手,制止了他们站出来,冷笑着道:“谁说我没证据?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验尸的时候便觉得很奇怪,小东子身上除了腰部的勒痕,其他地方再没有任何勒痕,甚至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正常人被那样悬挂在桥上,定然都会挣扎,甚至想办法逃脱罢?何况小东子双手双脚都是自由的,他完全有能力这么做,但为什么,他就这样乖乖地被吊在桥上,连一丝挣扎都没有?” 第293章 我一清二楚(一更) 立刻有村民道:“是不是小东子被吊着的时候,已是失去意识了啊!否则哪有连逃命都不会的娃儿哦!” 又有另一个村民道:“但徐娘子不是说,小东子身上没有其他伤痕吗?那严四他们是怎样弄晕小东子的?” 徐静嘴角微微一扬,道:“很简单,严四和王嫂子,是下药把小东子迷晕的!那个药,就下在了小东子今晚吃的野菜粥里!小东子今晚压根没跟他们有争吵,也没有跑出去,一切都不过是严四夫妇的谎言! 他们今晚先是迷晕了小东子,然后把小东子藏了起来,我猜他们定是把小东子藏在了望子河旁边,方便严四后面把他绑在桥上。 然后,他们假模假样地找了一段时间孩子,便去发动全村的人一起找,严四顺势揽下了到望子河那边找人的活,找准时机把孩子绑在了桥上,然后没事人一般回了村子,再和陈老三他们一起往河边走。 因为小东子已是被迷晕了,自然不会有任何挣扎的举动,就这样,在严四算好的时间里,‘噗通’一声掉进了河里! 我说的证据,就是小东子晚上吃的那碗加了迷药的野菜粥,我猜得没错的话,小东子还没吃完那碗野菜粥,就晕过去了!” 一旁的卫慕青立刻醍醐灌顶。 难怪阿静今晚非要进严四家的厨房查看! 她咬了咬唇,忿怒地瞪了严四和王嫂子一眼,道:“我想起来了,他们家厨房的木桶里有一些倒了进去的粥,那定然就是小东子今晚吃剩下的那碗粥罢!只要把木桶里的粥拿过来,看看里面是不是有迷药,就能知道,杀死小东子的是不是他们了!” 然而这回,脸上出现无法掩饰的得意笑意的变成了王嫂子。 王嫂子强忍着眼底的轻蔑看了徐静一眼,道:“那你们去查罢,真金不怕火烧!我们是无辜的,不怕你们去查!今晚刚好村长也在,就让村长看看你这西京来的所谓贵人,到底有几斤几两!” 看到她这嚣张的模样,就连卫慕青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莫非,她和阿静猜错了? 徐静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自是不怕我们查,因为厨房木桶里的粥,早就被你换了。” 王嫂子脸色一白。 这女人怎会知道! 徐静扯了扯嘴角道:“你在想,我是怎么知道的是吧?经过我的手的凶犯,没有几十也有上百,你们心里在打什么小九九,我一清二楚。 在我离开你们家期间,我特意让我的护卫暗中留意着你,果然看到你在我离开后,偷偷把木桶里的粥倒了出来,只是院子里那时候有许多村民,你无法当着他们的面把粥拿到外头处理,只能先把它藏进了厨房的柴火灶里,再重新拿了点干净的粥,倒进木桶里。 因此,小东子那碗真正没吃完的粥,不是在厨房的木桶里,而是在你们的柴火灶里!” 她说话期间,程晓已是走进了他们的厨房,在一众村民的注目下,从他们的柴火灶里端出了一小碗粥,因为那碗粥曾经被倒进了木桶里,它看起来脏兮兮的,让人毫无食欲。 这下子,哪里再有人能质疑徐静?! 便连严四和王嫂子,也彻底没了话说。 陈村长猛地一拍大腿,痛心疾首道:“严四,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虎毒尚不食子啊!” “子?哈哈,村长,你真的认为,那个小畜生是我儿子吗?!” 见事情彻底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严四再也装不下去,突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咬牙切齿道:“姓江那个女人当初背叛了我,和别的男人跑了,我早就怀疑,那小畜生不是我的种! 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个表面上都劝我看开点,不要多想,实则暗地里都在嘲笑我,说我被带了绿帽子,说我说不定给人养了儿子都不知道!你以为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我能容忍这小畜生这么多年,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如今,我和巧娘有了孩子,那才是真正属于我的孩子!我和巧娘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孩子!我为什么还要留着那个小畜生!还要费心费力地养着他! 你说,如果你们是我的话,能容忍这个小畜生存在吗?能吗?!” 一众人见他情绪激动得仿佛失了控的野兽,一时都不敢说话。 只有陈志刚皱眉看着他,道:“即便如此,你把小东子送走,或者干脆过继给别人不就好了?用得着把好好的一个孩子杀了吗?不管怎么说,孩子都是无辜的……” “那个贱女人的孩子凭什么能过上好日子?!我就是要把他杀了!要不是不能被人发现,我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严四红着眼睛嘶吼道:“都是那个贱女人的错,是她害死了她的儿子,不是我!不是我!” 见以他现在的状态,是没法好好说话了,陈志刚只能沉声道:“行了!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你和王氏就是杀了人!三弟,白二,先把严四和王氏绑起来,明天送去官府罢!” 坐在他旁边的两个男人立刻站了起来,严四顿时脸色一白,想挣扎,只是他的身量怎么敌得过陈老三和白二,几乎是在瞬间就被他们拿下了。 王嫂子见大势已去,更是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 徐静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只说了句“记得把无辜的人放了”,便转身走了出去。 严四忍了这么多年,偏偏在这会儿下定决心把小东子杀了,王嫂子只怕为此吹了不少枕头风。 只是,这般丧尽天良的事情,徐静已经不想继续求证了。 总归,他们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了代价便是。 却没料到,徐静刚走出严四家,就见到外头,严慈正站在那里,见她出来,便定定地看着她,道:“徐娘子果然不是一般人,不知道徐娘子可有时间和我说两句话?” 徐静点了点头,道:“自是没问题。” 两人径直到了严慈家,严慈让人给徐静上了茶后,静默了片刻,暗叹一口气道:“这些天,慕青时常跟我说徐娘子的事,我也清楚了,徐娘子并不是那种毫无底线地追求银钱的大夫,也有着医者所要有的医者仁心。虽然徐娘子的做法,我还是不怎么认同,但若换一个时间,我也不是不能帮徐娘子一把。 只是,如今不行,如今的我,不能离开灵州。 而且,算是我给徐娘子一个忠告,徐娘子还是快快离开罢,灵州只怕……很快就要乱了。” 第294章 想和你说一肚子酸话(二更) 徐静眼眸微动,道:“不知道严医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更多的,请恕我无法告知徐娘子,毕竟……这不是普通人可以插手的事情。” 严慈的眼底,漫起几分暗色,道:“我言尽于此,徐娘子若是愿意信我,就尽快离开,待我……在灵州的事情告一段落,还有机会的话,我定会主动去西京拜访徐娘子。” 徐静又问了几句,见严慈再也不愿意多说什么,只能道:“严医女的话,我会考虑的,我是真心实意想和严医女合作,能和严医女合作的话,我的杏林堂定能再多几分医者的仁义。 我会再在灵州待几天,严医女若是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严慈不置可否,亲自把徐静送了出去。 徐静却能看出来,就像她自己所说的,在她的事情解决之前,她是不可能离开灵州了。 只是,她也不甘心这么白跑一趟,何况,她正是因为担心灵州会起战火,后面想再找到严医女的所在就难了,才冒险跑了过来。 谁料,灵州隐藏的危机,却很可能恰恰是严医女不愿意离开的原因。 严医女为何不能离开灵州?卫慕青说的,她心里的事又是什么?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68节 徐静一边沉思一边往住处走,快回到去的时候,她对一旁的程晓道:“去查一下姜大在山林里的住处。” 她有种预感,姜大正是解开这所有谜题的钥匙。 说完,她就走进了院子里,还没走进前厅,她的动作就猛地一动,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屋子里头。 却见里面的桌子旁,穿着鸦青色圆领大袖袍服、一身清朗之气的俊朗男人正坐在那里,右手轻轻摩挲着一个茶盏,转头微微笑着看着她,笑容柔和清润,道:“阿静,你回来了。” 竟是萧逸! 徐静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压下了心底的震惊,快步小跑了过去,瞪着神出鬼没的男人道:“你怎么过来了?你不怕被人发现?” 萧逸眉微挑,拉着徐静的手让她坐下,道:“只是出来一小会儿时间,我还是有法子的。明知道你就在我附近,我却连来看看你都无法,也太残忍了。” 还是在他们两个才刚互表了心意后。 天知道,萧逸这些天是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没有让自己时时刻刻地想着她。 他甚至都觉得多亏了灵州局势紧张,才能让他分不出多少多余的心思。 看着男人带着几分怨念的神情,徐静不禁好笑道:“这才几天的时间。” 听听这漠然无情的话语。 萧逸暗叹一声,握紧了从方才握起后便没再松开的手,突然像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道:“我先前,不理解旁的男子为何总能把那种酸溜溜的话挂在嘴边,如今却也能领悟一二了。” 就如现在,他脑海里就不住地涌出一句又一句的酸话,只想抓紧和她相聚的每一时每一刻,把心里的话都说给她听。 徐静瞬间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脸也忍不住微微一热,轻咳一声道:“那些话要情之所至、情到浓时说才有意义,如今氛围不对、地点不对,你可别乱说。” “嗯。” 萧逸顺着她的话道:“只有情对了。” 徐静:“……” 不禁好笑地瞪了他一眼,哪里能想到,这男人动起情来,脸皮竟是这么厚。 为了不让他继续说酸话,徐静转移了话题道:“不说这些了,你那边的事情进展得怎样了?可有查到幕后黑手的线索?” 他这个夫人,似乎永远都是把正事排在他之前。 萧逸无奈地轻轻捏了捏她的手,道:“多少有些进展了,我那边的案子其实不难找突破口,一旦想到了崔含有被人陷害的可能,就能知晓他身边最可疑的是谁。” 徐静立刻接话道:“如今暂代他朔方节度使事务的副将——元在礼。” “没错。” 萧逸似乎捏她的手捏上了瘾,一边轻轻揉捏着一边道:“李怀英那封遗书被发现后,元在礼立刻主动联手陛下派在崔含身边的人,把他抓入了大牢,我曾探过他的话,问他为何能这般果断地背叛了崔含,他的回答倒是让人抓不到一丝错处,他说,他由始至终忠于的只有大楚朝廷。 这些天,我一直派人暗中跟着他,只是,他显然也知晓我们在怀疑他,一直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徐静瞥了他一眼,道:“优秀的猎人,可不会只是傻乎乎地等着猎物露出马脚。” 她不知不觉间,竟已是这般了解他。 萧逸的黑眸中浮起淡淡的笑意,道:“没错,我做出等着他露出马脚的模样,另一边秘密派了人,去查探他在崔含出事前,可有什么异常举动,或和什么人来往密切,前天,终于让我查出了一些端倪。 崔含出事前的三个月,他几乎每个月都会回一趟老家,他老家是朔州的新定县,从灵州过去快马加鞭的话,来回也就一天。 他以前回老家的次数可没有那么频繁,我已是派了人去新定县查明情况,如无意外,我派去的人今天就能回来。” “不对。” 徐静却眉头微皱道:“这一切,也太简单了罢。就像你方才说的,崔含这件事,只要想到他有可能是被陷害的,首当其冲要怀疑的定然是元在礼。 而元在礼虽然做出了在防备你的举动,但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到,我们不可能坐等他露出马脚,定是会派人查他。 而他的异样,也太容易查出来了! 就仿佛,他压根没想隐瞒他自己有问题一般。” 就连严四和王嫂子这样的普通百姓,也晓得想方设法消灭自己的罪证来脱罪。 做到了副将级别的元在礼怎么可能不知道要这么做! 要是他想,他有一万种方法让自己的行踪更隐秘。 除非,他没想过隐瞒,或者,觉得没必要隐瞒! 徐静的警戒让萧逸很是满意,不由得带了几分感叹道:“没错,元在礼是防备我们了,但又没有防备得很彻底。所以,我和赵世子都觉得,灵州很快就要出事了,策划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很快就会有所行动。 元在礼正是觉得没必要瞒着我们,才干脆不瞒,因为在他看来,我们不一定能平安走出灵州。” 徐静立刻想到了严慈今晚给她的忠告,眉头微微一蹙,道:“灵州很快就会出事这件事,今晚也有人和我说过。” 第295章 你的拥抱,先欠着(一更) 萧逸微愣,问:“是谁?” 徐静道:“是严医女,我怀疑严医女知道一些内幕消息,甚至,和这件事有着某种关联。” 萧逸:“严慈?” 在他印象里,她一直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医女。 徐静随即把严慈这段时间的怪异和姜大的事与萧逸说了,最后,沉吟着道:“其实,我第一天时就发现了,如今的姜大应该不是过去三年生活在白杨村的姜大,之前的姜大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替换了,我不清楚严医女知不知道这件事,但她跟姜大之间,定然有着某种关联。 先前你不是说,崔含的节度副使周文柏在崔含出事当天,便失踪了?你可知道周文柏长什么模样?” “你怀疑如今的姜大是失踪的周文柏?” 萧逸了然,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方才你说,那个姜大身材十分高大,仿若一座小山,我知道的周文柏身材与我差不多,体魄虽然健硕却不夸张。” 徐静微微蹙眉。 那就不是了。 萧逸忽地,拉了拉她的手指道:“我今晚来找你,还有一件正事,就像我所说的,灵州很快就会有动乱发生,我到时候在城里,只怕无法及时赶到你身边……” 徐静立刻便明白了他的话中之意,“你想我先行离开灵州?” “是。” 萧逸看着她,轻声道:“若灵州真的发生了动乱,你在这里,我会担心。” 徐静心头微暖,只是,她心底还是有些不甘心,垂眸思索了片刻,主动把另一只手也搭在了萧逸握着她的那只手上,道:“我知晓你担心我,但我来灵州,是带着目的来的,就这样离开,我便是白来一趟了,何况如今严医女对我的态度已是软化了许多。 我想多留两天,探一探姜大和她之间的关系,看看能不能提前解开她的心结,如果我发现还是不行,我再走,可好?” 萧逸眉头微微一蹙,只是,不待他说什么,面前的女子就收紧了握着他的两只手,那柔软微凉的皮肤触感瞬间占据了萧逸的脑海,让他微微一呆,竟是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徐静眼巴巴地看着他,道:“就多留两天也不行?” 萧逸脑子不由得一空,头一回那般直观地感受到了“色令智昏”这四个字的威力。 他十分费劲才拉回了一丝清明。 虽说阿静多留两天,他会担心,但一向有自己主见又独来独往的阿静,如今愿意和他商量这些事情,已是十分难得。 这说明,她是真心在尝试接纳他,让他融进她的生活中。 他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正要说什么,面前的女子却显然误会了他一直沉默的原因,突然脸色一变,丢开他的手撇了撇嘴道:“反正,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决定留下了!” 这就没耐心了? 萧逸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一把将她的两只手抓了回来,黑眸带着盈盈的笑意看着她,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愿意了?何况,我还不了解你吗?你是会乖乖听话的人?” 这是什么话? 徐静柳眉一竖正要发怒,萧逸就柔声道:“阿静,你愿意在乎我的感受,主动和我商量这件事,我已是很开心了。 你想留下来便留下,只是,我想多派几个人在你身边,这一点你便不要拒绝了,就全当让我安心。 何况,我也很在意姜大和严医女之间是怎么一回事。”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徐静也只能斜了他一眼,道:“行罢,都说了,我自己也有自保能力,你不用那么担心,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罢。” 他的处境可比她危险多了。 萧逸不由得嘴角含笑,“我就当是阿静在关心我了。” 说着,他松开了徐静的手,站了起来道:“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若他消失得太久,他的行踪就要藏不住了。 徐静也不由得站了起来,一颗心微微一空,也没有再掩饰自己的心情,道:“知道我担心你,便努力不要让我担心。” 萧逸心头微动,突然转向徐静,淡淡地笑道:“阿静,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拥抱。” 徐静好笑地看着他,故意板起脸道:“不给。” 顿了顿,嗓音微微放柔,“下次见面再给。” 就当是她迷信,想让他有个挂念,最后平平安安地回来。 萧逸故作烦恼地拧了拧眉,“只是,我有些等不及了……” 话音未落,他就突然探身过来,快速地抱了抱徐静,在徐静反应过来前,便松开了手,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满足笑意,甚是正人君子地道:“这样够了,你的拥抱,就先欠着。” 徐静:“……” 偷袭她还不算,还莫名其妙让她背了债? 她没感觉错,这男人的脸皮确实是越来越厚了! 萧逸倒也没有磨蹭,占完便宜后低低地道了句“再见”,便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徐静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才收拾好了心情,转身,没好气地瞪了一脸姨母笑的春阳一眼,道:“行了,看你的笑容,好像春心荡漾的人是你似的。” 春阳立刻正经了表情,道:“奴婢知晓的,春心荡漾的人是夫人!” 徐静:“……” 她什么时候春心荡漾了! 徐静脸颊微微一热,没有理她方才的话,道:“帮我叫程晓进来。” 春阳微愣,“这么晚了,夫人还叫程护卫做什么?” “姜大的事情,我想尽快查清,今晚姜大被人冤枉,差点被扭送官府,如果严医女会去找他,最有可能的就是今晚。” 徐静沉声道:“我今天,便要去夜探姜大的住处。”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69节 纵是早已经习惯了自家娘子各种吓人想法的春阳,也忍不住有些惊恐。 只是,娘子打定了主意的事情,还没有谁能改变过,没见就连萧侍郎方才都妥协了吗?她最终也只能走了出去,把程晓唤了进来。 程晓听说徐静今晚就要去找姜大,也愁得头都要掉了,只能暗暗发誓以死护着夫人,大义凛然地陪着徐静走进了山林中。 姜大就住在靠近白杨村的山林里,要找到他的住处不难,程晓派出去的人很快就探到了他的住处,此时走在最前头带路,徐静、程晓和另外两个护卫紧跟在他身后。 其他护卫跟他们隔了有一段距离,跟在他们后头。 这是徐静要求的,现在她还不清楚姜大是什么身份,可以的话,她还是想心平气和地先跟他聊聊,她今晚帮他洗刷了他身上的冤屈,他好歹算是欠她一个人情,总不好对她摆什么脸色。 如果一开始就带着一大批护卫过去,哪里像是要好好跟人聊的样子,直接就是去干架的。 夜晚的山路十分不好走,幸好山林里有不少附近的村民和猎户踩出来的小路,去往姜大的住处路上,基本一路都有这样的小路,道路还算平坦。 在前头带路的护卫不时回头看徐静一眼,低声道:“夫人,快到了,再往前一点拐个弯,就到姜猎户的家……” 话音未落,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不善的哑声低喝,“谁!” 这一声仿佛野兽的嘶吼,瞬间撕裂了深夜山林里的寂静。 众人的心微微一突,带路的护卫更是脸色微变。 他们这个位置,姜大在他的房子里,理应还看不到他们才对! 若他们暴露了,只有可能是,姜大就在他们前方盯着他们! 程晓立刻拦住了徐静不让她继续往前走,沉声道:“夫人,请你在这里稍等,小人先派两个人前去看一下情况。” 第296章 简直让人惊掉下巴(二更) 然而,程晓还没来得及派人出去,不远处就响起一个平稳沉静的女声,“是我。” 徐静微愣,立刻制止了所有护卫的动作,对程晓无声地说了三个字,“灭火把。” 那是严慈的声音! 她应该是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的,方才姜大发现的人,应该也是她。 程晓了然,做了个手势,其他几个护卫很快便把手里的火把都灭了。 霎时,周围只余浓稠压抑的黑暗,徐静适应了一会儿后,终于能借着浅淡的月光稍微看清周围物什的轮廓,她随即悄悄地拉了拉程晓的袖子,往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几步。 程晓连忙跟了上去。 在这期间,不远处姜大和严慈的对话还在继续。 姜大听到严慈的声音,显然很是讶异,“夫……” “不许叫我夫人。” 严慈沉沉地打断了他的话,道:“我来这里,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你不是真正的姜大吧。” “姜大”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他的声音不复最开始的怪异沙哑,变得粗犷而微沉,“夫……严医女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今晚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姜大好歹在我身边潜伏了三年,我对他还是有些印象的。原来的姜大呢?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是那厮派来的,还是……崔使君派来的?” 崔使君! 使君,是旁人对节度使的尊称。 而如今大楚,姓崔的节度使只有一个,便是朔方节度使——崔含! 徐静眸色微沉。 没想到,兜兜转转,跟严慈有关系的,竟是崔含! 然而,接下来“姜大”的话,却是让徐静眼眸微睁。 程晓他们更是差点惊掉下巴。 “严医女这样唤使君,使君要伤心的,严医女总归是使君的亲生母亲。严医女选择在白杨村隐居,也是因为放心不下使君,使君最近发生的事情,严医女应该多少有所耳闻。 严医女可能更希望小人是使君派来的,可惜不是,使君自是很担心严医女,但他如今的处境十分危险,想做什么都诸多限制,原来的姜大只是普通的护卫,主子担心严医女受到使君这件事的牵连,特意让小人过来代替姜大保护严医女……” “那个人的事,就不用跟我说了!” 严医女突然厉声道。 姜大一下子住了嘴,山林里恢复死一般的寂静。 徐静心里,却是排山倒海一般,久久无法平静。 严慈,竟然是崔含的亲生母亲! 不过,她先前确实听说,前朔方节度使是个不近女色的,府上一直没有女主人,连个侍妾也没有,后来,他却突然带了一个男孩回来,说这就是他的儿子,也就是崔含。 因此,民间很多百姓都在传,老使君年轻时是个风流人物,在民间惹了不少桃花债,最后棋逢对手,反被一个女子始乱终弃了,老使君一颗心深深系在了那个女子身上,甚至为了她终身不娶,崔含,便是他和那个女子唯一的儿子。 敢情那个女子,就是严慈! 村民们说的那个在严医女年轻时骗了她的男人,就是崔含的父亲! 便是烧干徐静的脑子,都想不到严慈跟崔含父子竟是这般关系啊! 不过,严慈的事连萧逸都没查出来,说明崔含父子花了不少力气隐藏她的身份,也是在保护她罢。 山林里沉寂了好一会儿,严慈微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崔使君……如今怎样了?” “姜大”沉沉的声音响起,“使君被卷进了这件事中,危险……自是难免的。事实上,严医女今天不来找小人,小人也打算去找严医女了。请严医女随小人走罢,灵州很快就要发生动乱,小人奉主子之命,要把严医女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徐静眉头微蹙。 这是今晚第三个人说,灵州很快就要发生动乱。 然而,严慈和萧逸都只是猜测,听这男人的语气,他却似乎十分笃定。 严慈立刻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次的事情,是河东节度使李源一手策划的,他原本想趁着使君被关进大牢时,取走使君的性命,谁料使君看穿了他的意图,提前越狱逃跑了。 李源他……有把柄在使君手上,他不可能容忍使君活在这个世上,使君派去监视着李源的探子今早来报,说李源暗地里调动了一支三千人的精兵,打算在三天后伪装成使君暗地里养的军队进攻灵州。 圣上派来调查使君谋反之事的萧侍郎和赵世子正在灵州城里,若是他们在这次的事情中出了什么事,使君的冤屈就彻底洗不白了,严医女继续留在这里会很危险。” 这段话的信息量太大,徐静不由得暗暗地倒吸了一口气。 河东节度使驻军的原州就紧挨着灵州,在灵州西边,策划这一切的人,竟然就是河东节度使李源! 而且,听这“姜大”的话,李源这回起事的目的是彻底抹黑崔含,让崔含再也无法翻身,要做成这件事的关键是——萧逸和赵世子!他们两个是圣上派过来的官员,若他们出了什么事,相当于直接忤逆圣上,跟谋反简直没什么两样了。 萧逸和赵世子,有危险! 严医女的声音中也忍不住带上了一抹急躁,“你的主子和崔使君,难道就没有任何应对法子,就想着束手就擒吗?!” “自然不是……不过,接下来的事,还是等小人先把附近的老鼠清理了再说罢。” 话音未落,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男人的惊呼,“护卫长,有埋伏……” 同时响起的,是一阵短兵相接的尖锐声响,程晓微微一惊,立刻把徐静护在了自己身后,同时细细感受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嗓音一下子沉了,“夫人,四面都有人在朝我们逼近!” 该死!那男人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们的! 他一直按兵不动,并主动说出那般震撼人心的消息,只怕是故意的,就是想迷惑他们的心智,好让他的人趁机把他们包围起来! 是他大意了! 徐静眼眸微转,却是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在一众人讶异的注视下,她主动走上前,拐了个弯,就见不远处的一栋小木屋旁,站着眼神冷厉浑身布满杀气的姜大,以及一脸愕然的严慈。 徐静嘴角微微一勾,道:“我方才就觉得奇怪,一个在老使君身边做事的人,怎会随随便便就在外头高声谈论自己主子的机密,原来是为了声东击西。 可惜,你算计错了人,我不是你们的敌人。” “姜大”伸出一只健硕的手臂,把严慈牢牢护在了自己身后,右手猛地拔出了腰间的斧头,厉喝一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可是李源那厮派过来的!” 第297章 她的身份(一更) 徐静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若我是李源派过来的人,还用得着费尽心思帮你洗刷冤屈?我没猜错的话,你们使君的副将元在礼如今已是成为了李源的人,灵州府衙现在基本都在元在礼的掌控下,若是村民们把你押送到灵州府衙,相当于羊入虎口,甚至有可能暴露严医女的身份。” “姜大”脸色微僵,立刻冷声道:“我自是不会让他们把我送去府衙!” “对,你确实有这样的本事,但如果你和村民们真的起了冲突,双方定然多少会发生一些肢体碰触,你认为这会是严医女愿意看到的事情?你没了‘姜大’这个身份,又要如何继续留在严医女身边保护她?” 徐静似笑非笑道:“我也不是要挟恩图报,但你这般恩将仇报,确定不会抹黑你家主子和崔使君的脸?” “姜大”的脸色瞬间难看得可怕,只是理智尚存,冷喝道:“我只知道我的任务是护严医女周全!你到底是何人!” 他没有继续说她是李源派过来的人,也算是把她的话听进脑子里了。 徐静淡声道:“我与萧侍郎和赵世子一样,都是圣上派来调查此事的人,只是萧侍郎和赵世子是在明面上调查,我是暗地里调查,只要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你主子和崔使君都没有谋朝篡位的想法,那我便不是你们的敌人,你们要做的,应该是尽快把所有的真相都告知我。” 徐静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一震。 跟在徐静身旁的护卫都是熟练工了,完全没有让自己脸上出现异样。 夫人现在这样说是最聪明的,他们为了证明自己主子们的清白,定然不敢得罪圣上派过来的人。 前提是,崔含父子确实是无辜的。 “姜大”和严慈都讶异地看了她许久,好一会儿,“姜大”才眉头紧皱地道:“你如何能证明自己说的话!何况,如果你是圣上派过来的人,为何会直接找上严医女?严医女的身份理应是机密,就连主子和崔使君身边的人,也没几个人知道!” 这男人是有脑子的,徐静神情冷静道:“找严医女是因为我自己的私事,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严医女和你们使君之间有那样的关系。至于证明,我都说了我是暗地里调查此事的,难不成我身上还要随时揣着圣上给我的圣旨不成?只要你把我送到萧侍郎和赵世子面前,自然会知道我跟他们是不是一伙的……” “那定然不行!” “姜大”果然立刻反驳道。 他也担心她有诈,这样说是故意引他进城。 但如今的他,定然也不敢再对她做什么,徐静眸色微闪,趁机道:“你的顾虑,我也理解,这样吧,咱们各退一步,我和我的人跟你走,你可以私下里去调查我的身份,也可以把我带到你主子面前,让他们做定夺,咱们一直僵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如今很明确了,严慈是因为不放心崔含,才非要留下来。 要想严慈跟她走,必须等灵州的事告一段落。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70节 何况如今萧逸和赵世子也有可能有危险,最好的方法便是,她能亲眼见到崔含,确认他是否确实是无辜的,如果他真的没有不臣之心,再想办法与他合作,把这件事告诉萧逸和赵世子。 当然,事情也可能不会这般完美地朝着她希望的方向走,但如今,她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姜大”眸色黑沉地看着她,似乎在评判她的话的可信度,最后,他沉声道:“你,跟我们走,但你的其他护卫,要留下,如果发现你是骗我的,我的人会立刻把他们都杀了。” 这是要把她的护卫当做人质。 程晓他们终于忍不住,脸色微微一变。 他们自是不怕死,但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徐静,要他们离开徐静,比让他们去死还要难受。 徐静平静道:“可以,但你也看出来了,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把我的所有护卫都留下,对我未免太不公平,我要求带一个护卫走。” 眼看着“姜大”要说什么,徐静冷声道:“你们那边人数众多,我不过带着一个护卫,你总不会这都放心不下罢?” “姜大”一噎,只能咽下已是到了喉咙口的话,沉声道:“可以。” 如果这女人真的是圣上派过来的人,他给她留几分面子,对主子们有利无害。 徐静立刻又道:“你是个爽快人,我就喜欢跟爽快人打交道。还有件事,我方才说了,我这次过来还存了做自己私事的心思,所以带了一个侍婢和我的一个小徒弟过来,她们不过是最为普通的女子,也不清楚我过来的真正目的,若我突然不见了,她们定是会十分慌张,我想给她们留张报平安的纸条……” 这回,“姜大”毫不犹豫地道:“不行。” 她说那两个人是普通的女子就真的是普通的女子? 若她在给她们的纸条里藏了什么陷井,后果他可负担不起。 徐静道:“纸条你可以看着我写,笔墨纸砚也可以完全由你们提供,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们着想,若我不见了,她们一时慌乱,说不定会去报官,你们现在最不希望的,就是和灵州府衙扯上什么关联罢?” 徐静这话一出,“姜大”的脸色果然又沉了沉。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严慈看了徐静一眼,嗓音微沉道:“让她去报平安。” “姜大”一愣,立刻转头看向严慈,“严医女!” 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她。 徐静的话,他可以不当一回事,严慈的话,他却无法当没听到。 严医女静默片刻,道:“朝堂上的事情,我不怎么清楚,但我觉得,徐娘子并不是会协助李源那种小人的人。你让她报平安,我……随你走。” “姜大”愣了愣,顿时喜出望外。 严医女向来倔强,否则主子也不会在她后面追了这么多年,也换不来她一个回头。 他原本还在发愁,怎么说服严医女随他离开。 他又挣扎了片刻,终于道:“来人,准备笔墨纸砚,等徐娘子报平安的纸条送出去后,我们立刻离开!” 第298章 你终于愿意来见我了(二更) 徐静在纸条上只简单地写了一句话:我没事,放心,安心等我回来。 确确实实就是报平安的纸条。 “姜大”全程盯着她把这句话写完,拿到手里又检查了一番,才唤来身边的人,把纸条折好递给他道:“速速把纸条送过去,同时准备马车离开……” 徐静却道:“我如何能确定你确实把纸条送过去了?我要求你带一个我的人,让我的人确认我的侍婢确实收到了我的纸条。” “姜大”脸上刚现出几分不耐,就感觉到了一旁严慈的目光,只能强行收了收脾气,沉声道:“来人,带上一个徐娘子的人,让他在暗处看着你们把纸条送过去!” 这样一来,他们也只能等送纸条的人回来了,才能离开了。 徐静也见好就收,接下来没再提什么要求,只安安静静地坐在了“姜大”的小木屋里,透过窗户和门口看着外头的人忙着准备离开的事宜。 严慈坐在她对面,旁边有两个护卫看着。 徐静能感觉到,严慈一直在盯着她看,终于,严慈开口道:“我没想到,徐娘子也是被派来调查这件事的。” 徐静看向她,淡淡一笑道:“真要说的话,严医女竟然是崔使君的母亲这件事,才让人震惊。” 严慈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不过是年轻时的一段孽缘……天知道,我多希望我的孩子只是个普通人,我最不希望看到的,便是他的身份会给国家和百姓带来灾难,只可惜,我这几年虽然一直守在他身边,我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徐静微愣,定定地看着严慈道:“那个‘姜大’不是说,崔使君他们是无辜的?严医女不必把这件事想得太严重,如果崔使君他们确实没有不臣之心,他们就不会给国家和百姓带来灾难。”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一个为孩子担心的母亲。 严医女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姜大”大步走了进来,同时进来的,是跟着他的人一起去送平安信的徐静的护卫。 确定了那张纸条确实送到了春阳手上后,徐静暗暗松了一口气,按照他们的安排,上了他们准备好的马车。 随即,在黑沉沉的夜色中,“姜大”一行人的车马伪造成普通的商贩,缓缓使进了黑夜中。 徐静掀开车帘,果然看到她的马车周围都有人跟着,她只是看了一眼,便把车帘放下,头轻轻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她送出去的平安信,自然不是单纯给春阳和芫华看的。 春阳这段时间跟在她身边,也成长了许多,她看到信,自然就会知道她出事了。 她出事了,春阳在这边惟一能找的人就是萧逸,她这封信,是写给萧逸看的。 萧逸今晚才表达了对她的担忧,她转头就出事了,若不给他一个交代,还不知道这男人要担心成什么模样。 “姜大”不放心她,定然也会派人盯着春阳和芫华,这件事如今的春阳定然也能料到,能不能把这封平安信顺利送去给萧逸,就看她了。 就在这时,右边的窗户外传来程晓的声音,“夫人。” 徐静立刻掀起了右边的帘子,果然见到程晓正骑马走在她的马车旁,不禁扬眉一笑道:“他们终于让你过来了?” 徐静要求让程晓留在她身边,“姜大”虽然答应了,但为人却谨慎,先前一直没让程晓靠近她,因此直到此时,她才终于又见到了程晓。 事到如今,他们夫人竟然还能笑出来! 程晓微微苦着一张脸道:“周围不少人盯着。” 徐静淡淡一笑道:“放心,如果我没猜错,他们现在要带我们去见的,便是他们的正主。” 只要能见到他们的正主,其他事情就好办多了。 如果说李源三天后就要伪装成他们的人进攻灵州这件事是真的,他们不可能坐以待毙。 无论如何都定然会有所行动。 只希望萧逸他们那边也能及早查出一些端倪,不要过于被动。 第二天中午,灵州府衙。 萧逸沉着一张脸坐在书桌后,手中拿着的卷轴半天没有看进去。 向右悄悄在门口徘徊了一小会儿,做足了心理准备才走了进去,行礼道:“禀报郎君,咱们派去白杨村的人来报,至今……找不到夫人的行踪……” 话音未落,不远处就突然传来“啪”的一声巨响,向右的小心肝顿时跳了跳,却是萧逸把手中的卷轴狠狠地拍在了书桌上,一双黑沉冷厉的眼眸定定地看着他,万分隐忍地一字一字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好的一个人,怎么昨晚起就突然没了踪影!” 明明前一刻,她还在他面前言笑晏晏,嬉笑怒骂。 下一刻,他派过去的人就来报,说夫人不见了。 阿静住的屋子周围,还有不明身份的人在监视着。 萧逸心里头有隐隐的慌乱仿若潮水一般迅速地扩散开来,他拼尽全力,才让自己保持了一丝清明。 阿静昨天刚与他说完姜大和严慈的事,就突然不见了,她的失踪定然和他们有关。 而阿静不是会乱来的性子,不会让自己随随便便陷入危险中,越是这种时候,他越要冷静。 若是他冲动行事,可能反而会给阿静带来更大的危险。 向右不知不觉间出了一身冷汗,还是头一回见到自家郎君这般可怕的模样,努力稳住声线道:“小人已是交代了派过去的人,便是把整条村子翻过来,也务必找到夫人……” 就在这时,一个护卫突然匆匆跑了进来,行礼道:“禀报郎君,外头来了个姓卫的医女,说她从白杨村而来,有要事要找郎君。” 白杨村。 萧逸眸色一沉,立刻道:“带进来!” 卫慕青忐忑不安地走了进来,见到那个气场强大容貌不凡的男人时,整个人下意识地僵了僵,但她好歹记着春阳交代给她的事情,把手里折了起来的纸条拿了出来,道:“有一个叫春阳的女子让民女把这张纸条送过来……” 萧逸立刻把她手上的纸条拿了过来,心里头不断上涨的不安,随着那熟悉的秀美字迹,才稍稍得到了一些遏制。 他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着握起,道:“春阳可还有说什么?” “没有。” 卫慕青摇头,“她只说,阿静有了麻烦,你是唯一能帮阿静的,让我务必把这张纸条送到你手上,不能让其他人知晓。” 萧逸握拳的手不禁越发收紧。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赵景轩。 赵景轩见到房间里的卫慕青,微微一愣,只是事态紧急,他无暇顾及他人,看向萧逸道:“砚辞,我记得你派去查元在礼的人回来说,元在礼先前在安定县秘密见的人,说着一口原州口音罢? 我的探子方才来报,隔壁河东节度使李源的兵,最近有些异动,这件事,只怕李源也在里头掺了一脚!” 另一边,“姜大”带着徐静一行人不急不缓地走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二天晚上的时候,来到了一座似乎与世隔绝的山谷里。 徐静一路上都在留意着他们走的路,很多路,徐静甚至都没想到能走得通,只能说,灵州确实是崔含父子的地盘,能如此熟悉灵州的人,除了崔含父子,再无旁人。 她的心也不由得越发定了下来。 终于,他们的马车停在了群山间的一片空地里,徐静还在想着是不是要下马车了,就忽闻外头传来一声夸张的哭嚎,“阿慈,你终于愿意来见我了!” 第299章 语气可真够狂的(一更) 紧接着响起的是严慈前所未有的严厉声音,“滚开,不许碰我!” “阿慈!” “阿爹,阿娘好不容易来了,你先别惹她生气。” 听着外头乱成一团的声音,徐静嘴角微抽,毫不犹豫地下了马车,就见不远处,十几个男人正举着火把围在他们身旁,站在前方的严慈一副戒备的模样,瞪着不远处一个四十多岁、身材高挑健硕、一张饱经沧桑的脸上依然能看出年轻时的风流倜傥的中年男子。 他旁边,还站着一个剑眉星目、身姿挺拔如松、模样和他有几分相似的年轻男子,此时那男子正一手拉着他,不让他扑向不远处的严慈,他显然就是严慈和前朔方节度使崔史度的儿子,如今的朔方节度使——崔含。 徐静眸色微闪。 总算是见到正主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71节 一旁的“姜大”也很是激动,快步走上前行礼道:“末将王忠恒,见过主子……” “阿慈,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愿意相信我么?咱们的孩子都这么大了,我就想咱们以后能好好地过安生日子!” 然而,他主子的一颗心显然都扑在了严慈身上,连正眼也没给他一个。 严慈瞪着他,冷笑一声道:“崔史度,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当初你明知道我最恨的便是祸乱国家的节度使,却依然隐瞒身份接近我,哄我与你成亲生子!后来你口口声声保证,你与别的节度使不一样,对朝廷忠心不二,然而十二年前发生的武王之乱,你的好兄弟吕志便参与了其中……” 崔史度急得都要拽胡子了,“我早说了,十二年前的武王之乱我和含儿什么都没做,一直帮着朝廷镇压反叛军,我哪里知道吕志那厮……那厮存了那样的心思!何况我跟他算哪门子好兄弟,不过是年轻时有过一段交情……” “你别跟我说这些,我不想听!既然你说你和含儿都忠于朝廷,如今发生的事情又是怎么一回事!” 严慈厉声打断了崔史度的话,眼眶终是忍不住有些微红,“崔史度,你是死是活我不在乎,但含儿……是我惟一的儿子,这么多年来,我一方面害怕他成为祸乱国家的元凶,一方面又害怕他会出什么意外,我这种纠结痛苦的心情你压根不懂!我会落入这般境地,都是你害的!” 崔史度一愣,不由得无比心疼地看着严慈,却再也不敢上前一步,只低低地叹息道:“阿慈,抱歉……” 当初,确实是他骗了她。 当初她父母便是因为前朝的祸乱,被迫离开家乡灵州,四处漂泊,好不容易等战乱平息回到灵州,却发现其他家人早已是没了,自此,她便对挑起了前朝战乱的节度使恨之入骨。 他明知道这点,却依然因为年少时的轻狂和盲目自信,抱着侥幸的心理接近她,她说得没错,她这些痛苦纠结的心情,都是他带给她的。 山谷间,一时间无比沉寂。 能在这里的,都是崔含父子的心腹,多少都知道严慈的事情,以及老使君这么多年来的心病。 一旁的崔含突然上前一步,噗通一声双膝下跪,额头紧贴地面沉声道:“孩儿不孝,让阿娘担忧了,但孩儿可以发誓,孩儿和阿爹绝对没有做阿娘所担忧厌恶的事情,事实上,孩儿和阿爹早有打算,要在一个最合适的时机把手上的兵权送回给朝廷,然而,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今的祸患,可以说,有一部分便是由此引起。” 严慈一怔,沉声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像她所说的,她其实不怎么了解朝廷之事。 她自己心里头,也排斥着深入去了解这些事。 只是,她也知道,这一回,不是她可以继续逃避的时候了。 “节度使手上的兵权,或者说,利益,从来都不只是一个人的事,而是一个群体的事。” 一个平静悦耳的女声突然响起,严慈猛地转头,就见徐静在所有人讶异的视线下,缓缓走了过来,边走边道:“崔使君一门心思把兵权送回给朝廷,这是其他节度使所不愿意见到的,道理很简单,如果崔使君这样做了,他们要如何自处?也像崔使君一般把兵权送回去?不送的话,朝廷可会觉得他们不愿意放弃手中的大权,对他们有所不满?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把兵权归还朝廷这个头万万不能开,如果其他节度使知道了崔使君有意把兵权还给朝廷,崔使君的下场,便远不止如今这般了。 方才崔使君说,如今的祸患有一部分是由此而来,我没猜错的话,是崔使君手底下的人察觉到了崔使君的意图,心生不满,所以主动联合别的节度使对付崔使君罢,例如……崔使君的副将,元在礼。” 崔含眼眸微睁,猛地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徐静,“王副将,这位娘子是?” 一旁已是被遗忘了许久的王忠恒终于被主子们记了起来,连忙小跑到主子们面前,委屈巴巴地道:“末将方才就想与两位介绍这位娘子,这是徐娘子,据她自己所说,她是圣上的人,和如今在灵州城里的萧侍郎以及赵世子一样,被派来调查使君此次反叛事件的真伪,只是萧侍郎和赵世子在明处调查,她在暗处调查。 末将无法判断徐娘子这番话的真伪,只能把她带到主子们面前,由主子们定夺。” 崔含和崔史度皆是一脸讶异地看着徐静,崔含眉头微蹙,率先开口,“徐娘子有何证据证明,你是圣上派过来的人?” 徐静轻笑一声,道:“我早说了,只要把我带到萧侍郎和赵世子面前,他们自是能证明我的身份,只是这位……王副将不愿意,如今我来了你们的藏身之处,再让你们放我出去,你们自是更不愿意了。” 崔含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就听面前的女子淡声道:“只是,如今我已是大致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如果这一切真的是河东节度使李源策划的,李源一旦以崔使君的名义发兵成功,崔使君只怕再难自证清白。我建议崔使君与我合作,反正我如今在你们的监控之下,即便我欺骗了你们,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我也做不了什么。 更何况,我确确实实就是圣上派过来的人,要想让这件事完美解决,你们也只能与我合作。” 别的不说,这女子的语气实在够狂的,也十分懂得煽动人心。 崔含不禁看了一旁的父亲一眼,崔史度从方才起就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徐静,这会儿终于开口道:“徐娘子想怎样与我们合作?” 第300章 不能跟着一起不做人(二更) 与面对严慈时的幽怨模样不同,崔史度在说起正事时,眼神坚毅而沉稳,一看就是个经历了无数大风大浪的老将。 能看出来,他与崔含之间,还是以他为主导。 徐静眼角微微一扬,道:“李源要坐实崔郎君和崔使君谋反这件事,就定然会对萧侍郎和赵世子下手,我们必须想办法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萧侍郎和赵世子……” “以徐娘子的聪慧,应当知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做成。” 崔史度淡声打断了徐静的话,黑眸沉静,道:“就如徐娘子所说,元在礼背叛了我们,如今的灵州城里,埋伏着许多元在礼和李源的人,元在礼对我和我儿身边的人了如指掌,只要我们的人一出现,很容易就会被他们发现,更别说要去到萧侍郎和赵世子面前了。” 徐静接口道:“而如今你们无法完全信任我,更不可能让我或者我手下的人去传话,是罢?我有个想法,只是,在说出我的想法之前,我想知道,你们原本打算怎么做?” 按照崔含父子的说法,他们原本显然没打算跟萧逸和赵世子联手,想自行突出重围。 “我们原本的计划,也不是不能和徐娘子说。” 崔含和崔史度身旁的将领立刻一脸紧张,正打算说什么,就见崔史度扬了扬手,眸色柔和地看了不远处的严慈一眼,道:“就像徐娘子所说,她如今在我们的掌控之下,我们盯着,她便是想做什么也无法,何况,她是阿慈所信任的人,我相信阿慈的眼光。” 他方才除了在暗中观察徐静,也在暗中观察严慈,哪里看不出,严慈十分信任这个女子。 他静默片刻,突然自嘲一笑,道:“再说了,我们原本那个计划,也称不上多么绝妙的计划,也不过是孤注一掷的挣扎,说出来只怕还要让徐娘子笑话。 正如徐娘子所说,李源的人如今已是渗透进了灵州,两天后,他便会以我和我儿的名义发兵灵州。事实上,灵州城里有不少将领,依然是我们的人,只是当初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们没有时间把事情真相告知别的将领,我如今担心的是,李源若以我和我儿的名义发兵,会误导我们尚在灵州城里的其他将领……” 徐静心头微跳,立刻道:“崔郎君的意思是,到时候你们在城里的其他将领,可能也会带着他们手底下的兵士,参与到这回的战乱中?” 那简直是最糟糕的情况! 从萧逸先前告诉她的情况来看,崔含父子在城里的心腹对他们十分忠心,若他们被李源误导了,以为崔含父子当真起兵谋反,还真的有可能加入进去。 到时候,事情就更难说清楚了! 一直没说话的程晓也忍不住有些急了,道:“他们好歹也是军中有等级的将领,多少还是有一些分辨能力的罢?” 徐静脑子快速转动,突然道:“莫非,除了元在礼,你们在城里的心腹中,还有人背叛了你们?” 如程晓所说,崔含父子手下的心腹定然都不是些等闲之辈,在如此诡谲的情势下,他们只会更加慎重,理应不会那般轻易就上了李源的当。 但如果他们之中,有叛徒呢?那个叛徒装做对崔含父子十分忠心的模样,率先带领军队响应他们的谋反,很可能会混淆其他人的判断,让他们在冲动之下做出错误的决定。 否则,崔含父子不至于如此忧心。 崔史度微愣,忍不住认认真真地看了徐静一眼,道:“徐娘子果然不是一般人,没错,虽然我们还没有十分确切的证据,但已是几乎可以肯定,我们在城里的人中,除了元在礼,还有另一个叛徒,只不过元在礼在明,他在暗。 届时,李源以我们的名义起兵后,他会率先响应李源,并说服其他人一起起兵。” 严慈听得一颗心都揪了起来,“那你们到底想怎么做?” 应该说,能怎么做? 这怎么看,都是一局死棋啊! 见严慈主动跟他说话,崔史度眼神一亮,显然十分激动,忽然,他撇了撇嘴,一脸幽怨道:“能怎么做?这一切虽然是李源的阴谋,但也是我们平日里疏于防患导致的。这些后果,我们必须一力承担。但含儿还年轻,我作为父亲,总不能让他涉险。届时,我会带领一队精兵,冲进城中,大声说出真相,我们的人见到我,自是会明白一切……” “这也太危险了!” 严慈的眉头紧紧拧了起来,盯着崔史度,一脸欲言又止。 崔史度看得心花怒放,表面上却是越发幽怨,长叹一口气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就像你先前说的,这是我的先辈结下来的因,只能由我来承担一切,结束这个果……” 严慈的双手猛地紧握成拳,嘴张了又合,一旁的崔含看不下去了,谴责地瞪了自家老父亲一眼,道:“阿娘,你放心,虽然我们确实计划由父亲率兵冲进城里,但我们会兵分六路,混淆敌人的视听,掩护阿爹顺利进到城里。 阿爹从朔方节度使这个位置上已是退了快十年,这些年也是常年在外,李源手下很多人未必能认出阿爹,这也是我同意让阿爹一马当先进城的原因,阿爹虽然有一定的危险,但也远没有阿娘想的危险。” 自家老爹不做人,他可不能跟着不做人。 严慈一愣,反应过来自己又被骗了,一张脸迅速涨红,忍不住快步过去,狠狠踹了崔史度一脚,转身就要离开,却被徐静拦下了。 徐静看向崔含父子,微微笑着道:“你们的计划,我都清楚了,这个计划确实就像崔郎君所说,更像是孤注一掷的挣扎,其中的风险更是不用我细说。 我有个更好的想法,就看你们是否愿意——由我和严医女提前进到城里,把这件事告诉萧侍郎和赵世子,与萧侍郎和赵世子合作。你们不信任我,总该信任严医女。 李源和元在礼不知道我和严医女的身份,何况我们是女子,也是医者,要接近萧侍郎和赵世子,能找到的不引人瞩目的法子比你们多多了……” 如今的情况很清楚了,崔含父子想联系他们在城里的人,只是苦于没有办法,只能出此下策。 他们从没想过和萧逸他们合作,一是他们也没法接近萧逸和赵世子,二是他们没有把握取得他们的信任。 然而,徐静话音未落,崔含父子立刻沉声道:“不行!” “不能把阿慈卷进这件事中!” 徐静耐着性子道:“你们不放心的话,可以派人跟着严医女,元在礼和李源的人定然重点盯着你们在城里的心腹,你们身边一些不常露面的人要进城理应不难,只是无法接近你们的心腹罢了。 由他们护着严医女,再由严医女监视着我,你们总该放心罢?” 崔含父子的脸色依然沉得吓人,眼看着他们还要开口说什么,严慈突然道:“我觉得,徐娘子的法子可行。” 崔史度立刻焦急道:“阿慈……” 严慈看也没看他,淡声道:“只是,为了让所有人安心,我希望徐娘子能答应我一件事。” 第301章 家人(一更) 徐静道:“严医女请说。” 严慈从自己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了两个药罐,一个黑色,一个白色。她从黑色的药罐里倒出了一颗女子小拇指指甲大小的药丸,递给徐静道:“这是我研发的毒药,三天内不服下解药,就会七窍流血而亡,解药就在这个白色的药罐里。 我会把这个药罐留给我儿,这般,如今天底下有解药的人,便只剩下我儿一人。 若徐娘子愿意把这颗药丸服下,我相信这里再没有人会怀疑徐娘子。” 程晓刹时大惊失色,道:“不可……” 徐静却径直接过了严慈手里的药丸,淡淡一笑道:“好,但我愿意接受这般不平等的条约,不是因为旁的,是因为对严医女的信任。 因为信任严医女,我也愿意信任崔郎君和崔使君。” 说完,她便仰头,毫不犹豫地把药服下。 这下子,其他人哪里再能说什么,崔含接过严慈递给他的白色药罐,突然转向徐静深深地行了个礼,道:“徐娘子放心,只要确认了徐娘子的身份,某定然立刻把解药双手奉上。先前我们对徐娘子多有失礼之处,还望徐娘子不要放在心上。” 徐静的态度,早已让他们对她的身份信了七八成。 只是为了谨慎起见,还不能下最后定断罢了。 程晓急得不行,愤愤地瞪了崔含父子一眼,道:“这药三天后就会发作,咱们得尽快行动,事到如今,崔使君可以开诚公布地告诉我们,这里到底是哪里,以及离灵州有多远了罢?” 崔含如今好说话得很,看向程晓道:“放心,这里是灵州城外的无名山,此处是无名山里的一处山谷,因为周边地势崎岖险要,很难被人发现,我祖父当年也是无意间发现了一条通往这里的小路,才知晓了这个山谷的存在。 从这里回灵州城,快的话半天之内便能到。 如果徐娘子不怕连日奔波太过劳累,现在就可以出发。” 他虽然心疼自家母亲,希望能让她休息一晚上再走,但徐娘子都愿意把自己的性命押在他这里了,他们总要拿出一点诚意来。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72节 以他对阿娘的了解,阿娘也会选择立刻出发。 果然,严慈点了点头,道:“我随时可以出发,就由徐娘子来决定出发的时间罢。” 一旁的崔史度沉着一张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严慈立刻道:“徐娘子不用在意旁的无关人等的态度。” 崔史度:“……” 徐静好笑地瞥了一眼一脸幽怨的崔史度,道:“李源两天后便会有所行动,我们自然是越早行动越好,我觉得今晚便赶往灵州城是最合适的。” “好!” 严慈果断地点了点头,道:“含儿,出行的准备就交给你了。” 崔含立刻抱拳应了一声,便转身去准备了。 崔史度:“……” 他似乎真的成了旁的无关人等了。 一直到他们临出发前,严慈都没有看崔史度一眼,急得崔史度抓耳挠腮的,四十多岁的人了,竟还像一个求爱不成的毛头小子一般可怜巴巴的。 徐静和严慈坐同一辆马车,一直到马车往前走了,徐静才看到严慈悄悄掀开马车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她不禁轻笑一声道:“慕青说得没错,严医女其实还是很关心崔郎君的。” 严慈微愣,转头看了徐静一眼,神情倒也平静,“说什么关心不关心的,这几十年都和他纠缠过来了,我为了躲他,连我最不喜欢的皇宫都去了,他一样追了过来,其实我已是认了,这辈子是摆脱不了这老家伙了。” 徐静看着严慈,道:“严医女的心结,其实不是崔郎君,而是他们崔家的节度使头衔罢?” 崔史度当初骗了严慈,严慈确实很生气,但无论怎么看,严慈对崔史度还是有情的,不至于这几十年都不愿意原谅他。 严慈的脸色突然变得忧伤起来,嗓音微沉道:“我直到今日才知道,他们父子俩背负着那么多东西,过去我因为厌恶节度使,一直不愿意过多去了解他们,接近他们,满心以为他们不愿意放弃手中的大权,是因为心里对朝廷存着异心。” 却哪里想到,有时候一个人到了那个位置,很多事情便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他们的顾虑和身不由已,是她所无法想象的。 严慈顿了顿,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年来,我竟是今天才发现,我活得这么自我。” 徐静看着她,不禁微微一笑道:“严医女能活得这么自我,未尝不是崔郎君和崔使君想看到的结果,我能看出来,直到最后一刻,他们都不想把严医女卷进这件事中。” 说不定严慈不愿意过多掺和他们的事情,他们反而高兴。 就像昨晚,萧逸苦口婆心想劝她先离开灵州一般。 徐静从不怀疑,若她愿意,萧逸定然很乐意把她牢牢护在自己身后。 今晚看到崔含父子对严慈的维护,她莫名地想到了萧逸和萧怀安。 不知不觉间,她在这世间,竟也有了会这般全心全意为她着想的家人。 徐静说着,思绪不由得有些放空。 也不知道,春阳把她的平安信送到萧逸手上没有。 但即便收到了她的信,萧逸也定然很担心罢。 只希望她失踪这件事,不要过多影响他,让敌人有机可趁才好。 天还没亮,他们便走出了山谷,走到了前往灵州的路上。 徐静和严慈正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突然只闻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逼近,他们的车队倏然停下,走在最前头的程晓和崔含派来的一个将领几乎是同时沉声道:“什么事这么急?” 随即,只听一个微微紧绷的声音响起,“禀报钟校尉!我们派出去的探子来报,前方的村子里见到了一队夜行兵,看着……像是大军过境时留下来的尾巴!” “什么?!” 钟校尉的声音不由得带上了几分讶异,“不会是李源的人这么快就到达灵州了罢!” “属下不知,但那队夜行兵手上拿着的军旗,分明是使君常用的黑底白虎旗,然而,据前方探子说,他们的行军阵容以及做事方式,十分陌生,完全不像是使君麾下的兵!” 这下子,还有哪里不明白的! 只怕是李源提前行动了! 钟校尉不禁和程晓对视了一眼,两人正要回头向徐静和严慈请示接下来怎么做,徐静便已是扶着严慈下了马车,看向那个来传递消息的兵士,道:“那队大军经过的村落,如今如何了?” 第302章 救人(二更) 那个兵士立刻行礼道:“他们……他们仿若强盗过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经过的村子,此时完全成了人间地狱。” 众人皆是一惊。 李源这厮这般放任手底下的人,到底想做什么! 徐静却依然神色平静,道:“他是冲着把你们使君的名声彻底抹黑的目的来的,自然肆无忌惮,我没猜错的话,李源那厮的戏份还没完,最后他只怕会作为救世主,出兵帮忙镇压你们使君的‘叛军’。” 这样一来,好事坏事都让他全做了。 最后,再把来调查这件事的萧逸和赵世子解决了,他以一个功臣的名义把这件事上报朝廷,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钟校尉只是稍稍想象那个画面,就怒不可遏,忍不住低吼道:“这混账小人!” 只是生气归生气,他还是知晓事情的轻重的,连忙看向严慈道:“严医女,如果李源的人真的提前行动了,我们此番前去灵州只怕危险重重,可要先回去……” 严慈却沉声道:“不行,正是因为李源已是行动了,我们才不能再耽搁,务必要在李源的人去到灵州前,见到萧侍郎和赵世子。” 徐静赞同地看了一眼严慈,也道:“没错,李源的人今晚开始行动,便连你们主子派过去的人都没探听到这个情报,说明这是李源有意为之,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先前那个两天后行动的情报,说不定反而是他放出来的烟雾弹,他定然也不会想到,我们会刚好碰见他的夜行军。 现在赶去灵州,反而是最好的时机,他们的精力都放在了这次的突袭上,对萧侍郎和赵世子的监控可能反而会有所放松。” 严慈和徐静都这么说了,钟校尉和程晓哪里再能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灵州赶了。 他们有意绕开李源的人行军的方向,只是前方那条村子是绕不开了,他们在远处等了一会儿,一直到天开始亮了,他们派去的探子才来报,那条村子里的兵士确定都离开了。 一行人才开始快速前进,饶是徐静已是有了心理准备,在进到村子里那一刻,心还是猛地一跳。 却见原本平静而安宁的村庄,此时早已是一片狼籍,路上到处都有受了伤躺在地上的村民,以及迷茫地四处走着哇哇大哭的孩子。 这是红果果的战争。 然而,可怕的是,这还只是战争的一角。 看着徐静越发黑沉的脸色,严慈暗叹一口气,道:“我小时候,便是看着这样的景色长大的,那时候的灵州被叛军占领了,我爹娘无法回去,只能带着我四处漂泊,替人行医。 战争的残酷,没有经历过的人是绝对想象不到的……” 话音未落,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绝望的哭嚎,“慧娘!慧娘,你振作一点,你不能就这样丢下我和孩子们啊!” “阿娘,阿娘,呜啊!” 徐静终于忍无可忍,低喝一声道:“停车!” 驾驶着她们这辆马车的车夫下意识地勒停马匹,马车刚停下,徐静就跳了下去,快步跑向了方才传来声音的地方。 却见不远处一间被烧得只剩下残垣断壁的农舍前,一个灰头土脸的男人正带着两个七八岁大的孩子绝望地趴在地上,不停地朝一个正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的女子哭嚎着。 那女子满身泥灰,面色灰白,口唇青紫,小腹高高隆起,竟然还是个孕妇。 他们身旁,围着好几个村民,见状都沉痛地摇头道:“张四,节哀吧,你媳妇救出来的时候就没气了,已是没救了。” “我……我的孩子和媳妇也没了,呜呜呜,那些杀千刀的强盗到底是什么人!我才不相信他们是崔使君麾下的兵!崔使君怎么可能会让他们做这种践踏百姓的事!” “可是,他们拿着的确实是崔使君的黑底白虎旗!先前不是到处都在传,崔使君其实一直有着谋朝篡位的野心,不料被他手下的人揭发出来了吗?说不定……说不定他是恼羞成怒了……又或者,这才是他的本性!” 追着徐静而来的崔含的人闻言,一张脸青了个彻底。 徐静却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径直走了上去跪在那个女子身旁,快速地对她做起了检查,道:“我是大夫,方才到底发生什么了?” 那张四见到突然跑了出来的徐静,原本一脸震惊,听到她说自己是大夫,顿时仿佛看到了神明降临,连忙道:“大……大夫,求你救救我媳妇!今天凌晨,咱们村子里突然来了些莫名其妙的兵士,他们闯进了我家里,把我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搜刮走了还不满足,还一把火把我家烧了!我好不容易才把我媳妇救了出来,谁料……谁料救出来的时候,我媳妇已是几乎没气了……” 围观的一个村民忍不住道:“不是几乎没气了,是已经没气了,我亲自探过,不会有错的……” 其他人都满脸不忍地看着张四。 这可是一尸两命的事啊,张四不愿意接受事实,也正常。 徐静闻言,却是冷静道:“这么说,你媳妇没有受到其他伤害,纯粹是在火场里待久了?” 那张四立刻拼命点头,“是,我一直护着我媳妇,那些人渣想打她,我都没让……” 徐静不等他把话说完,就从腰间掏出了一块干净的手帕,快速清理了一下女子口鼻间蒙着的灰尘,解开了她的衣领,就给她做起了心肺复苏。 也赶了过来的严慈见状,立刻想起了徐静先前对小东子做的事情,心里知晓她是在救人,连忙道:“速去把我马车上的医药包拿过来!” 她习惯随身带着自己的医药包,在白杨村临走前,她特意让王忠恒派人去帮她拿了过来。 这个医药包里,有着一些行医治病所需的基本药物和工具,徐静如今只是在急救,若侥幸把人救回来了,还得立刻进行进一步的医治。 一众村民都震惊地看着这群突然出现的人,然而,比起他们,更让人震惊的是徐静如今在做的事情。 见徐静突然捏着张四媳妇的下巴,低头亲了上去的时候,好多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治疗法子?! 最要紧的是,张四媳妇已经死了啊!好多人都亲自探过她的气,只是张四一直不愿意相信罢了。 这大夫再怎么用奇奇怪怪的法子抢救,也是没用的,还不如把这个精力留给其他需要救助的人呢…… 第303章 定是神女下凡(一更) 就在大伙儿又是叹气又是不忍的时候,张四媳妇突然轻轻呛咳了一声,所有人刹时都傻了,徐静见状,暗暗松了口气,立刻接过了严慈递过来的药包,从里面拿出一块参片,塞进了那女子的嘴里。 做完这一切后,她看向一脸惊喜眼泪鼻涕都忍不住流了出来的张四,道:“你媳妇的命算是保住了,但她人很虚弱,肚子里的孩子随时会有流产的危险,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张四脸色一僵,只是他也知道自家媳妇方才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差点就回不来了,如今已是最好的结果,立刻调整好心态,猛地对徐静磕了个头道:“谢神医,谢神医,神医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愿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神医的大恩!” 其他围观的村民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张四媳妇真的活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夫,真的把原本已是没气的张四媳妇救活了! “神……神女啊!定是老天爷不忍心我们村子受苦受难,派神女下凡救我们来了!”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爷突然跪了下来,痛哭流涕地对徐静磕了个头。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跪下,昨晚那场忽如其来的劫难带来的痛苦和压抑,似乎都在这瞬间找到了抒发的口子,一众人对着徐静又哭又笑的,大呼“神女”。 除了严慈,其他跟着徐静过来的人都看傻了,严慈是因为平日里没少做行医救人的事,对百姓感恩戴德的模样早已是见怪不怪了,这会儿还能冷静地道:“徐娘子,村子里还有很多伤者,我们分头行动……” “不,严医女要继续赶往灵州城。” 徐静交代张四,让他先把他媳妇抱去一个干净的房间里歇着后,便站了起来看向严慈,道:“这条村子需要有人留下,但不是严医女,程晓是萧侍郎身边的人,有程晓跟着,萧侍郎不会怀疑严医女说的话。”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73节 严慈微愣,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这样的话,由我留下,徐娘子赶过去也是一样的……” 程晓自然也不愿意离开自家夫人,连忙道:“没错,夫人尽快赶去郎君身边才是正事!” 再不把夫人平安带回去,他就真的没脸见郎君了! “我赶过去也行,但这就脱离最开始让严医女跟过来的初衷了。” 徐静无奈地笑笑,道:“崔使君虽然说,钟校尉他们很少在人前露面,元在礼和李源手下的人应该没几个能认得出他们,但元在礼是见过钟校尉的,钟校尉他们顶多进到城里,不可能大摇大摆地去到萧侍郎他们身边。 能不引人瞩目地去到萧侍郎他们身边的,只有程晓和严医女,而我最开始提议严医女一起去灵州,是因为严医女可以作为崔使君他们那一方的人监视我们的行动,程晓可以代替我的作用,但目前的人里,没有人可以代替严医女的作用。” 见严慈还想说什么,徐静平静道:“我知晓严医女想说,你相信我,但严医女相信我,崔使君派来的其他人却不一定这么想,为了让我们双方合作无间,我觉得还是严医女赶去灵州比较合适。 何况,这里离灵州有一段距离,我留在这里,可能反而更安全。” 严慈微愣,看了一眼身旁的钟校尉等人,很快果断道:“徐娘子说得有道理,是我感情用事了,我这就带着程护卫继续赶往灵州。” 说着,她深深地看了徐静一眼,道:“我一开始,竟然还觉得徐娘子不是一个纯粹的大夫,是我太狭隘了,徐娘子绝对是一个值得让人尊敬的大夫。” 说完,没等徐静说什么,就转身离去了。 徐静不禁微微扬眉。 这误打误撞的,竟是得到严慈的认可了? 看来,她把严慈拐去西京的事,已是成功了一大半了。 程晓一脸不情愿,最后,还是钟校尉主动留了一队精兵下来保护徐静,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严慈他们走了。 徐静也没有时间担心灵州那边的事,很快便投入到了繁忙的救人工作中。 这个村子是有大夫的,但唯一的大夫在昨晚的那场劫难中也受伤了,几乎派不上用场,徐静看了看排成了长龙等着她救治的伤者,有些头疼地唤来了一个兵士,“这里离白杨村有多远?” 白杨村有卫慕青,若能让卫慕青过来帮忙,她就轻松多了。 那个兵士道:“不算远,快马加鞭的话,两个时辰可以来回。” 两个时辰来回还是远了一些。 徐静思索了片刻,道:“罢了,你速速派人去这附近的村子,看看有没有空闲的大夫,让他多带一些常用药材,尤其是治疗外伤的药材赶来这边。” 那兵士应了一声,便转身去办事了。 徐静一直从早上忙到了中午,她派出去的兵士才带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大夫回来了,道:“这附近好几条村子都跟这条村子一样惨遭肆虐,各个村子都有不少伤者,有些村子甚至没有大夫,小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条没有遭受劫难的村子,因此只带回来了一个大夫。” 徐静听得心有些沉,道:“没事,你已是做得很好了。” 多一个人帮忙,也好过没有。 多亏来了个大夫,徐静才终于有时间稍作休息。 然而,她刚坐下来没多久,就突闻远处传来一阵让人不安的隐隐嘶吼声,远方的天空突然升起了一条又一条不详的浓烟。 那是……灵州城的方向! 徐静猛地站了起来,跟在她身旁的一个兵士沉声道:“灵州那边……开战了。” 算算时间,也确实差不多了。 徐静眉头紧皱,一颗心忍不住有些七上八下的。 不知道严慈他们顺利见到萧逸他们没有,她先前听闻,这附近不少州镇都是由赵家统领的神威军驻守,这大抵就是圣上派赵世子和萧逸一起过来调查这件事的原因。 她现在最担心的是,萧逸他们这么晚才知道真相,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调派援军。 但知晓真相后,他们能多加小心,也是好的。 一旁的兵士见状,不由得低声道:“徐娘子放心,使君他们那边收到消息后,也会立刻赶往灵州城,咱们使君和老使君都是行军作战的好手,便是一时处于下风,只要有翻盘的机会,也定会战胜敌军。” 徐静轻吸一口气,道:“如今,也只能相信他们了。” 毕竟李源提前进军,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 就在这时,一个村民突然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脸上竟满是惊恐的神色,“不……不好了!王满家的人,死了!都死了!而且,死得好凄惨!好可怕!” 第304章 一头凶残的人形野兽(二更) 一众村民一怔,都忍不住带着几分不满看向那个咋咋呼呼的村民,道:“经过昨晚那件事,咱们村里死的人还少吗?全家无一生还的也不少……” 当所有人身上都发生了悲剧的时候,悲剧便不再是悲剧,而是变成了一件无法触动人心的普遍事件。 “不……不是!” 那个村民脸色发白道:“王满家跟别的人不一样!他们……他们不仅都被杀死了,尸体还……还没一具是好的!王满儿子的头都被砍下来了!整间屋子里都是血!简直……简直仿佛地狱一般……” 尸体没一具是好的? 徐静眸色微沉,暂时把心里头的事都放到了一边,走过去道:“带我过去看看。” 自从徐静救活了张四媳妇后,她在这些村民心里就成了天上下凡的神女,她这样要求,那村民哪有不应的?立刻诚惶诚恐地在前头带路,道:“王满家住在村尾,一开始大伙儿都自顾不暇,压根没精力管别人家的事,多亏了神女的到来,村子里的事才慢慢恢复了秩序,村子里一些受害没那么严重的村民自动自发组织了起来救助其他人,我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我家住村尾,我就主要负责看村尾哪些人家需要帮忙,谁料……谁料我刚走进王满家,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定睛一瞧,就见他们整间屋子里都是血红一片,王满、王满媳妇、王满的儿子、儿媳和他不满六岁的小孙子都……都倒在了血泊中,死了,全都死了!尸体……尸体还都惨不忍睹的,我活了三十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恐怖的场景……” 他一边说,声音一边在打颤,这是真的被吓着了。 说话期间,王满家也到了,那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一进制农舍,看它的院子,虽然也被糟蹋得一团乱,但跟其他或是被砸或是被烧的人家比,它算是保存得比较完整了。 不用走进屋子里,徐静就见到门槛处已是被鲜血完全染红,一个身材矮胖的男人趴在门边,右手挣扎着往前,仿佛在求救,然而让人触目惊心的是,他腰部的位置被人粗暴地砍断,身体里的肠子和肝脏混合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露了出来,只剩一些皮肉和骨头粘结着。 其他一些跟了过来看情况的村民见到这一幕,已是吓得头皮发麻,浑身僵硬,脚步瞬间仿佛被钉子钉住,再也无法往前走一步。 这何止是地狱啊。 简直是人间炼狱! 徐静不过停顿了片刻,便继续走了进去。 正如方才那个男人所说,王满家里到处都溅满了鲜血,几乎找不到一处可以安心下脚的空地,空气里的血腥味浓郁得让人仿佛进入了一个屠宰场。 屋子里的家具物什被丢得到处都是,刚走进门口,就见到一个身材瘦长的年轻男人仰面躺在倒在了地上的桌子旁,他身上布满深可见骨的伤痕,一颗头被生生地切了下来,脸上的惊恐表情生动地向旁人展现了他临死前的痛苦。 左边的墙角处,靠着一个身材微胖的年轻女人,她的尸体更恐怖,竟是从头颅开始,被人从中间砍成了两半,不远处的地上,趴着一个小男孩,看他的动作,似乎是拼命想爬向自己的阿娘,身上同样满是深可见骨的伤口,膝盖往下的两条腿,都被砍断了。 徐静不知不觉间屏住了呼吸,饶是她,这般凶残的杀人场面,也不多见。 年轻女人旁边,是一个倒在了地上的神龛,神龛上的香炉、烟灰和牌位掉得到处都是,再往右的墙壁上,则是靠着一个年长一些的妇人,应该是王满的媳妇。 徐静的眼神去到那个妇人身上时,微微一凝,随即快速地走了过去,蹲在那妇人身旁,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又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了地上,把她的身体翻过来又细细地查看了一番。 带领徐静过来的男人是第二回见到这场面,表现比别的人要好一些,见状,他微微颤抖着走到徐静身旁,道:“神女,莫非叶嫂子还……还有救?” 叶嫂子就是王满媳妇。 可是,不对啊,叶嫂子头上不是破了个大洞么?那血窟窿看着就吓人,里面流出来的血把叶嫂子半边身子都染红了,正常人都活不了吧? 不过,神女可是把死去的张四媳妇都救活了,再救活一个王满媳妇,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男人不由得满脸期待地看着徐静,就听她道:“没救了,她的尸体早已是僵硬,已是死了有一段时间。” 男人一愣,瞬间觉得自己也僵了。 “不过……” 徐静眼神不离地上的妇人,嗓音微沉,“你不觉得,她的尸体很奇怪?这个家里其他人的尸体或多或少都被破坏过,而且被破坏得十分残忍粗暴,唯有这个叶嫂子,尸体保存得非常完整,除了头上的磕伤和身上的一些淤青,表面上看着再没有旁的伤痕。” 那男人一怔,鼓起勇气细细看了叶嫂子和其他人的尸体一眼,顿时讶异道:“对啊!怎么会这样?莫非昨晚那些强盗行那兽行,行到叶嫂子身上时突然没了兴致,叶嫂子才侥幸保留了一具全尸?” “也不对。” 徐静简单地看完叶嫂子的尸体,便站了起来,缓缓环视了房子里的惨状一眼,冷声道:“昨晚那些莫名其妙的兵士虽然做了很多恶事,但他们顶多烧杀抢掠,死相如此残忍的,只有这王满一家。我不认为,昨晚那些兵士会那么无聊,特意只对王满一家施虐,而且……” 徐静又走到了旁边的小孩尸体旁,蹲下,小心翼翼地把他其中一个伤口旁的衣服揭开,道:“死者们身上这些深可见骨的伤口,都是中间宽两头尖,且创缘有明显的豁口,伴有表皮脱落以及皮下出血,创口不平整,凶器应是一把有残损的老旧斧头,这不是昨晚上那批兵士会用的凶器。” 一些已是缓了过来的村民忍不住走了过来,不可置信道:“神女的意思莫非是,杀死王满一家的不是昨晚那些强盗?而是……而是另有其人?!” “没错。” 徐静看了脸色青白的村民们一眼,嘴唇微微一抿,道:“而且看这些伤口,几乎都是一击而成,小孩身体薄便算了,但就连成年男人,这个凶犯都能一斧头几乎把他拦腰砍成两半,可见凶犯力道惊人,且有着一定的体型。 昨晚的动乱里,只怕掺和进了一头凶残的人形野兽,且这头人形野兽,和王满家有着一定的关系。” 第305章 案发现场分析(一更) 众人听得心头发颤,好些人不由得惊恐地四处张望,仿佛怕徐静说的那头人形野兽就在自己身旁似的。 徐静却看着屋子里通往后院的后门,道:“大家也不用过于心慌,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凶犯早已是离开了,而且……” 她眉头微微一蹙,道:“他是光脚离开的。” 光脚离开? 最先带徐静过来的那个村民名唤黄金元,他循着徐静的视线看了过去,就见靠近后门处的地面上,有着好几个清晰的血脚印,那几个血脚印比普通男人的脚印都要大和宽,而且都是没穿鞋子的模样。 看那几个血脚印的排布,留下脚印的人虽然曾经在屋子里徘徊,但有好几个连贯的脚印显示出,他往后院去了。 屋子的地面上到处都是血迹和各种各样的脚印,惟独后门处,只有这大得突兀的脚掌印,如果那个脚掌印是凶犯留下的,那他行凶后,应该是从后门走了。 而王满一家,似乎在整个过程中,都没有靠近过后门那一块。 其中一个村民忍不住颤声道:“这杀人犯怎么连鞋子都不穿,简直……简直跟个野人似的……” 另一个村民立刻道:“也许他是故意不穿的?我先前听村口的白老头讲府衙破案的故事,他就说府衙有些能人是专门靠分析凶犯留下来的脚印破案的……” 徐静在他们的讨论声中,循着后门处的血脚印一路往外走,让她讶异的是,外面的血脚印同样清晰,一路向着王满家院子的后门而去,看情况,这个凶犯是通过王满家后院的大门离开的。 这一连串血脚印旁边,还有一条歪歪斜斜的血线,看起来像是凶犯把杀过人还沾满鲜血的斧头拖行在地上时,留下来的。 徐静一路沿着那血脚印走出了王满家后院的大门,王满家后面是一条狭窄的乡间小路,小路旁连接着大片大片的田地,田地间阡陌纵横,因为如今已是开始入冬,那一片一片田地都灰扑扑的,除了一些杂乱的荒草,再看不到其他,也就导致了,那上面从外面那条小路上延伸过去的血脚印分外清晰,让人想忽视都难。 看脚印前进的方向,那凶犯是直接越过了田地,往远处去了。 黄金元追着徐静走了出来,自然也看到了地上的脚印,忍不住咬牙道:“这凶徒好生嚣张,竟是连脚印都不晓得隐藏一下,生怕我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似的! 神女,我们……我们可要组织人沿着脚印去看看?” 看那凶犯走的方向,是远离村子的。 但谁知道这是不是他的障眼法?一想到他有可能装作走远了,实则潜伏在村子里伺机杀害旁的人,黄金元就忍不住一阵心颤。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74节 这种毫无人性的杀人犯,他做出什么来他都不奇怪。 “先等等。” 徐静折身返回了屋子里,这个杀人犯太过危险,且总给她一种有些奇怪的感觉。 这些村民到底不是府衙的人,在搞清楚心里的异样感觉前,不能让他们去冒险。 她小心地避开了地上的血脚印走回了屋子里,一具一具尸体仔细地看了过去。 首先是趴在门口的王满,他被斧头砍断腰部的时候是活着的,这是他的致命伤,而他身上其他斧头造成的伤口,都是死后伤。 除此之外,他脸上、手上和脚上都有多处表皮剥落和皮下出血,手臂上更是有明显的抵抗伤,说明王满在死之前,曾和别人有过打斗的行为,且他是被完全压制的那一方。 只是除了腰部的致命伤,他身上的其他生前伤,看着都不是利器所伤,很多看着都是纯粹的拳脚伤,或是被钝器——类似于棍子、刀柄之类的东西打到的伤口。 王满儿子的尸体情况跟他差不多,是被人直接砍下头颅而死,死后他的尸体也被凶犯胡乱砍了一通,身上也有跟王满差不多的生前造成的拳脚伤和钝器伤。 王满儿媳妇和他小孙子的尸体情况也是类似,王满儿媳妇是被人生生砍成了两半,地上的小孩则是被砍断双脚后,失血过多而死。 这里面,唯一不是死在斧头下的,只有叶嫂子,她是磕到头后大出血而死的。 徐静细细地查看了她头上的伤口,再比对了一番屋子里的物什,最终走到了倒在地上的桌子旁,这张桌子的其中一个尖角位满是已是干涸的血迹,叶嫂子的头磕到的,应该是这个地方。 一众村民有些怔然地看着徐静东看看,西看看,却什么也不说,最终,还是黄金元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神女,你……你在做什么?” 徐静看了他一眼,道:“我在看案发时,这个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众人一脸愕然。 这……这都能看出来? 徐静顿了顿,道:“这个案发现场,来过两拨人,除了叶嫂子,其他几个死者身上的伤都是由两拨人造成的,我没猜错的话,最开始闯进来的是昨天那群来历不明的兵士,他们进来后,做了跟他们在其他人家里一样的事情——到处搞破坏,把王满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搜刮一空,在这个过程中,王满家其他人和这些兵士起了冲突,被那些兵士狠狠打了一顿,只是那些兵士没有杀他们的打算,他们身上的拳脚伤和钝器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在这个过程中,唯一受了重伤以至于失去了性命的人,只有叶嫂子。她应该是和那些兵士起冲突时,被他们推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头磕在了桌子左边的角上而死。” 随着徐静的描述,众人仿佛看到了昨晚那群兵士闯进了王满家,肆无忌惮地破坏了一番后张扬离去的场景,忍不住都握紧了拳头,牙关紧咬。 这几乎是昨晚每家都经历过的事情。 只是,如果是这样的话,王满家死去的顶多只有叶嫂子一个,如今的惨状,又是怎么来的? 徐静说着,走到了后门处,道:“随后,在那群兵士离开后不久,王满家……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从王满和他儿子死的位置来看,那个不速之客是从后门进来的,而且,一般人家不会在自己的客厅放斧头这类东西,所以,那个不速之客是带着凶器来的。 王满和他儿子应是当场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想逃,但只能往前门逃,所以他们的尸体才会出现在靠近前门的地方,凶犯首先杀死的应是他们两个。” 一众村民听得一愣一愣的,其中一个村民忍不住问:“神女怎么知道凶犯先杀死的是王满和他儿子?而不是他儿媳妇和他小孙子呢?” 这一屋子的死人,她是怎么看出谁先死谁后死的? 第306章 唯独对她是特别的(二更) “很简单。” 徐静淡声道:“如果凶犯先杀死王满的儿媳妇和孙子,王满和他儿子就有了逃跑的时间,但事实是,这个家里一个人都没跑成。 就算说王满和他儿子见到凶犯对家里的女人和小孩下手,跑回去阻止耽误了逃跑的时间,也不对,因为这样的话,他们等于和手拿凶器的凶犯正面对上,争执打斗中难免会产生更多斧头造成的伤口,但王满和他儿子身上惟一生前造成的斧头伤,便是他们的致命伤,其他斧头伤都是死后造成的。 所以,我倾向于觉得,凶犯进来的时候,王满和他儿子正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他们立刻察觉到了凶犯来者不善,想跑,只是没跑成。 而王满的儿媳妇和小孙子离前门比较远,后门一开始被凶犯堵住了,所以想跑也没跑成。 后来,他们亲眼目睹凶犯把王满和王满儿子杀死,估计早就吓得想跑也跑不了了。” 听起来……确实是这个道理啊! 一众村民跟着面前女子的思路再看这个可怕的凶杀现场,突然就觉得这个血腥混乱的凶杀现场一下子有了某种肉眼可以看到的规律,他们甚至仿佛能看到那个凶犯是怎么把王满家的人一个个杀死的。 黄金元忍不住无比敬佩地道:“不愧是神女!竟然一下子就看出了那么多东西!” 其他村民却是忍不住感慨纷纷。 “王满和他儿子也太不是个东西了,见到有人来者不善,竟然首先想到的是自己跑,连家里的女人和小孩都不顾了。” “对啊,如果王满和他儿子有点担当,上前去拦着那个杀人犯,他儿媳妇和小孙子说不定还有机会逃离魔爪!王家也不至于死得一个人都没了!” 徐静闻言,看向黄金元,道:“你说你也是住在村尾的,那应该比较清楚王满一家,你可知道王满一家平日里相处可和睦?人缘如何?可有结下什么仇家?” 黄金元一愣,连忙道:“神女你问我这个问题就问对了,我家就住在王满家隔壁的隔壁,平日里跟他们家也经常往来,但关系不算特别好,就是普通的邻里吧。 主要是因为王满这个人脾气很是暴躁,小家子气又爱占人便宜,寻常人都不爱跟他往来,他只有一个儿子,就是……就是里面没了头的那个,叫王大福,性子跟他爹简直一模一样,他们父子俩时常跟村子里的人起冲突,在村子里名声不算好。 王大福的媳妇是隔壁村嫁过来的,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媳妇的性子没有比这父子俩好到哪里去,既泼辣又爱计较,这村子里也只有王满父子俩能压住她。 这个家里唯一算好相处的也就叶嫂子了,叶嫂子也是外头嫁进来的,娘家不在灵州,性子很是和善温驯,也正因此,她时常被这一家子人欺负,她男人脾气上来,对她又打又骂是常有的事,便是她儿媳妇,也时常不把这个婆母放在眼里,家里什么苦活累活都是叶嫂子干,村里人就时常唏嘘,叶嫂子能在这个家里待下去也是不容易。 他们能做出抛下家里的女人小孩独自逃跑的事,我是一点也不惊讶。” 其他村民闻言,也是一脸深以为然的表情,说明黄金元说的话完全没有夸大。 徐静不禁眼眸微垂。 难怪方才她查看叶嫂子的尸体时,发现她身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陈年旧伤。 黄金元继续道:“至于他们的仇人嘛,我说不准,虽然村里大部分人都和他们有过矛盾,但那在我看来都只是一些日常小事,不至于……不至于把人全家都杀了……” 还是这般血腥残忍的杀法。 看这凶杀现场,说王满一家先前屠了那个凶犯全家,他都信。 徐静闻言,不由得一脸若有所思地道:“一般用这般残忍的法子杀人的,不是仇杀就是情杀,仇杀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毕竟单纯情杀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凶犯本身就是个泯灭人性的杀人狂魔。” 而这混乱而无序的杀人现场,给了她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如果这个凶犯不是随机挑中王满一家的,那他对他们家定然怀有某种深刻的仇恨,且唯独对叶嫂子是特别的……” 说一个凶犯对一个女人特别,可不是一种多好的说法。 黄金元脸色微微一僵,道:“神女觉得凶犯对叶嫂子特别,是因为他唯独没有对叶嫂子下手吗?可是神女不是说,他来的时候叶嫂子很可能已是没了,他可能是见叶嫂子已经死了,才没有多此一举破坏她的尸体呢……” “不止。” 徐静看了他一眼,道:“你应该还记得,叶嫂子的尸体最开始是怎么摆放的罢?” 黄金元下意识道:“我记得,叶嫂子的尸体最开始是靠在墙上的……” 说着,他眼眸微睁。 叶嫂子的尸体不仅靠在了墙上,坐姿还十分端正,显然是有人特意放过去的。 按照神女的说法,叶嫂子是头磕到桌角死去的,那她的尸体应该是倒在地上才对! 他不禁轻吸一口气,道:“神女是觉得,叶嫂子的尸体是凶犯搬过去的?可……可是,也有可能是她家人把她搬过去的啊……” “确实有这个可能,所以凶犯对叶嫂子特别这件事,暂时只是我的猜测。我需要更多线索,才能知晓凶犯和王满家的关系。” 徐静脸色微沉,“我没猜错的话,凶犯十分危险,我们必须尽快把他抓住……” 然而,她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一个焦急的呼喊声,“神女!神女在吗?莫大夫说伤者太多了,他一个人看不过来,想问问神女什么时候能回去帮忙……” 匆匆跑来的村民不知道屋子里的惨状,没有多想便跑了过来,眼睛在看到满室血红的那一瞬间,整个人猛地一颤,剩下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其他村民方才也经历过这一个状态,对他万分理解,忍不住眉头紧皱道:“那么多伤者,光莫大夫一个确实治不过来,更别说莫大夫上了年纪,精力本就没那么好!” “可……可是,杀死王满家的那个凶犯也不能不管啊!神女说了,他可是很危险的,要是他又对村子里其他人下手怎么办?” 一众人都不禁万分焦虑。 总不能把神女劈成两半罢! 人手不足的弊端,这下子完全展现出来了。 徐静也不禁眉头微蹙,脑子快速地思索着要怎么做,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此刻听起来分外悦耳的女声,“阿静!你可是在那边?我来帮忙了!” 第307章 死得有些邪乎(一更) 徐静微愣,快速地跑到了王满家外头,当看到正往她这边小跑而来的卫慕青时,心里又是惊喜又是讶异。 而跟在卫慕青身旁的男人,不是程晓又是谁? 程晓会出现在这里,说明他和严慈的任务已是完成了。 但卫慕青怎么也会在这里? 徐静匆匆迎了上去,不待她说什么,卫慕青就握着她的手激动道:“阿静,我才知道,你竟然是萧侍郎的夫人!你都不知道,春阳找到我,让我帮忙把你写的纸条送去给萧侍郎时,萧侍郎的脸色有多难看。 但萧侍郎人还是很好的,我把纸条送给萧侍郎后,萧侍郎说灵州情况有异,我这时候离开恐会有危险,便留我在灵州城暂住。 谁知道这会儿,还真的打起仗来了!” 原来春阳找了卫慕青帮忙送她的纸条。 也难怪卫慕青会和程晓在一起了。 徐静连忙看向程晓,问:“城里情况怎么样了?” 程晓见到徐静平安无事,一颗心才彻底松了下来,道:“禀报夫人,小人和严医女赶在李源的军队之前去到了灵州,顺利见到了郎君,夫人放心,郎君和赵世子也已是察觉到了这次的事情和李源有关,只是不知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策划的。 赵世子一早就联络了周边州镇的驻军,昨天在察觉到李源手下的兵行动有异的时候,便让他们立刻赶来灵州,刚好赶在李源的军队抵达灵州的时候到了,还有更多援军在赶来途中,在兵力上,咱们完全不输给李源那个小人,这会儿被打蒙了的只怕是李源。 只是……” 见程晓一脸欲言又止,徐静莫名地有些不安,催促道:“可是什么?” 然而,不待程晓说话,不远处又匆匆跑来了一个村民,“神女!莫大夫说他快撑不下去了,希望神女速速过去帮忙。” 程晓只能道:“不过是件小事,一会儿说也行,夫人先去忙罢,郎君就是担心夫人一个人忙不过来,才让小人把卫医女带过来,本来严医女也想过来的,只是灵州那边也很多伤员,严医女便留在了那边帮忙。” 打仗的时候,最缺的往往一是兵,二就是大夫。 徐静想着自己手边的一堆事,也只能先把心里的不安按了下来,对卫慕青道:“慕青,麻烦你过去帮莫大夫医治一下伤员,这边发生了一起灭门案,我必须先尽快抓到凶犯。” 卫慕青万万没想到,都这时候了竟然还有凶杀案发生。 而且还是一起灭门案,这个杀人犯,还真是会挑时机。 她短暂的讶异后,便点了点头,道:“阿静放心,伤员那边就交给我和莫大夫。”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75节 说完,便转身迎上了来找徐静的村民,让他把她带过去。 徐静看了程晓一眼,道:“你留下来帮我罢。” 说着,便转身回到了王满家里。 一众村民听说又来了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又是激动又是感动,连忙问:“这一切都是多亏了神女!神女,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听到这些村民一口一个神女地喊自家夫人,程晓显然有些怔然。 徐静对此也深感无言,她纠正过他们很多回了,但自从她救活了张四媳妇后,他们就固执地认定她是老天爷派来救他们于水火中的神女,怎么也不肯改口。 对于他们来说,徐静此时俨然已是成为了他们的一个精神寄托。 她是不是真的神女不重要,只要她在这里,就能给到他们安慰。 她想了想,道:“我先去彻查一下王满家,黄郎君对王满一家比较熟悉,一会儿我可能还有问题要问黄郎君,其他人就不用陪着我了,可以的话,去组织一些身体健壮的男子,在村子里四处巡逻,以防那个凶犯还藏在村子里。” 众人闻言,都不由得紧张了起来,连忙应了一声,便出去办事了。 王满家的前厅徐静方才已是大致看过一遍了,前厅就是他们平日里用膳歇息的地方,除了一张桌子和四张长椅,一个神龛和一个放杂物的柜子,再无其他。 如今,那些东西都被推倒在了地上,混合着大片大片的血迹,看着一片杂乱。 徐静扫了这些东西一圈后,眼神锁定在了倒在地上的神龛上,径直走过去蹲下,捡起了掉在地上的三个牌位。 看牌位上的文字,有两个牌位供奉的是王满的父母,第三个牌位供奉的却是……王满的儿子。 她微微一愣,看向黄金元问:“王满还有一个死去了的儿子?” 黄金元似乎一时没想起来有这个人,顿了顿,才一拍脑门子道:“对,王满和叶嫂子先前确实有一个儿子没了,那是他们的小儿子,那孩子大概是在十年前没的,因为事情过去太久了,王满这个小儿子又没什么存在感,神女不提起来,我都要忘了。” 徐静眉头微蹙,“没什么存在感?一个家庭突然没了一个孩子,在村子里应该算是大事罢?何况,那是王满的儿子。” 虽然很不公平,但在古代,儿子就是比女儿受重视,一个家庭没了一个女儿,和没了一个儿子,两件事的份量是不一样的。 黄金元道:“主要是这孩子没的时候太小了,我记得那时候,他也就五六岁罢,而且王满似乎特别不喜欢自己这个小儿子,从来不让他出去见人,他们家里其他人也很少提起这个小儿子,那段时间我经过王满家,时常听到他对自己这个小儿子骂骂咧咧的,还时常骂叶嫂子,说她不知道怎么生的,生了这么一个东西出来。 我们都猜,王满这个小儿子应该不是个省心的,在家里定是没少忤逆王满,王满才这么不喜欢他。 他突然没了的那一年,王满的老娘也差不多同时没了,王满显然更重视自家老娘,大张旗鼓办的都是他老娘的葬礼,他小儿子的葬礼倒像是顺便办的,因此村子里很多人都对这孩子没什么印象。” 程晓忍不住拧眉道:“这爹也太过分了,就算孩子再调皮,也不过是个五六岁大的孩子,犯得着跟仇人似的吗?” 徐静垂眸沉思片刻,问:“你可记得,王满小儿子是怎么没的?” 黄金元有些苦恼道:“好像是突发疾病没的吧?具体的我不太记得了。大伙儿的注意力那会儿都在王满老娘身上,因为王满老娘死得有些邪乎,说是有一回,王满深夜未归,他老娘担心他,大半夜的跑出去找他,谁料……谁料路上遇到野兽,被野兽生生咬死的……” 第308章 第六个人的痕迹(二更) 被野兽咬死的? 见到徐静有些讶异地看向他,黄金元连忙补充了更多细节,“灵州山多,虽然咱们每年都会举办驱逐野兽的活动,但偶尔还是会有一两只没驱逐干净的,野兽咬死人的事情也时有发生。 王满他老娘也是倒楣,她出去找王满那会儿,咱们村子附近刚驱逐过一次野兽,她可能以为安全了,这才敢大晚上抄山林里的小路去找王满。 王满老娘出殡的时候,我看了一眼他老娘的尸体,嘶,她身上露出来的皮肤就没有一处是好的,特别是右脸到脖子那一块,一大块肉都被撕了下来,都能看到那白森森的骨头。 只是,她也算幸运了,一般被野兽咬死的人的尸体,缺手缺脚都是常有的事,王满老娘的尸体至少是完整的,而且看她身上的伤口,那野兽的嘴不大,我们都猜,她是被一头幼年野兽咬死的……” 程晓听得眉头直皱。 也难怪那孩子的死没有存在感了。 主要是他奶奶的死冲击力太大了。 徐静又问:“王满他爹呢?是怎么死的?” 黄金元道:“王满他爹的死就普通多了,他是五年前病死的。” 徐静点了点头,道:“也就是说,他爹没了后,王满家就剩下今天被杀死的五个人了?” “那也不是。” 黄金元却摇了摇头,道:“王满还有两个闺女,只是两年前都出嫁了,大女儿是三年前出嫁的,就嫁到了不远处的高家村,二女儿是两年前出嫁的,嫁得比较远,但也在灵州,夫家在灵州靠近朔州那边的灵水村。” 徐静点了点头,想了想,先走进了前厅左边的房间。 左边的房间是王满夫妻俩的寝室,里面的布局很简单,就一张土炕床,炕床尾部连着旁边的墙面放着一旁放衣物杂物的箱笼,此时那些箱笼都被打了开来,里面的东西丢了满屋。 看这手笔,应该是昨晚的兵士做的。 徐静大致看了一下被丢在地上的衣服和各种被子,里面有一双做到了一半的袜子,和一件还缺了件袖子的棉衣。 她拿起那件棉衣看了看,王满身材矮胖,这大小应该是给王满做的。 她又拿起那双袜子,眉头不禁微微一蹙。 这袜子虽然只做到了一半,但光这一半就比她的手心还大,王满的脚……有这么大吗? 还是,这是叶嫂子做给王大福的? 她放下那双袜子,又走到了前厅右边的房间里。 右边的房间是王大福夫妻俩住的,里面的布置跟王满夫妻俩的房间差不多,只是多了张破破烂烂的书桌,被丢在地上的杂物里多了好几本小儿启蒙的书本,和一些笔墨纸砚。 看来王大福夫妻俩有心把自己的儿子培养成一个读书人。 王大福的房间里也找到了两双做到一半的袜子,一双大的,一双小的,小的自然是做给王大福儿子的,大的那双,看起来跟隔壁王满夫妻俩房间里找到的那双做到一半的袜子差不多大。 所以,叶嫂子那双袜子真的是做给王大福的? 可是,王大福那一份有他媳妇帮着做,叶嫂子用得着也给他做吗? 就在这时,一旁的程晓道:“夫人,我发现了这个。” 说着,他递了张皱巴巴的纸给徐静,上面用凌乱抽象的线条画了好几个人,看起来是王大福的儿子画的。 却见画的最中间,是一个身材矮胖的男人和一个长头发笑容满面的女人,从身材上勉强能看出来,画的是王满夫妇。 王满夫妇左边,站着一个高个子男人和一个比男人要矮一些的女人,两人中间是一个小孩子,这画的是自己和自己的爹娘。 右边,则是画着两个一高一矮的女子,应该是王满的两个女儿。 然而,整幅画最让人瞩目的,是趴在所有人前面的一团黑色的长满毛发的东西,那东西比画上任何一个人看着都要巨大,脖子上围着一圈东西,那圈东西的尾部正被画上的孩子握在手上。 徐静眉头微蹙。 这是……狗? 可是,她进来到现在,都没见到王满家有狗。 她拿着那幅画走到了外头,问黄金元,“王满家先前可有养过狗?” 黄金元微愣,道:“他们家有养鸡鸭,所以养了条狗来看家,但我今天过来时没见过那条狗,应该是昨天趁着混乱的时候跑了。” 徐静立刻把手里的画递到了黄金元眼皮子底下,道:“他们家养的狗,可有图上画的体型那么大?” 黄金元有些讶异地看着那幅画,道:“那只狗的体型怎么可能有那么大,我记得那就是条小体型的狗,也就没比王满的孙子大到哪里去,但好在够凶,王满曾经得意洋洋地跟我说,他这是条绝世好狗,吃得不多,但作用大。 说起来,体型这么大的狗,天底下也少见罢,这应该是王满小孙子画的画,小孩子的画做不得准的……” 徐静眸色微厉,道:“小孩子的画技确实不行,偶尔也会天马行空,但从画上其他人来看,这个孩子十分注重每个人的体型差,高矮胖瘦这一块几乎是完全按照实际情况画下来的。” 黄金元微愣,又仔细看了看,心头莫名地有些发凉,“似乎还真是……可、可是,这说明了什么?这是说,王满家里还真的有一头这么大的狗?” “不一定是狗。” 徐静留下这一句耐人寻味的话后,就走到了外头的院子里。 院子左边,是两间连在一起的房子,据黄金元介绍,这原本是王满两个闺女的房间,女孩子们出嫁后,其中一间房就改成了杂物房,一间房准备让王满小孙子长大后住。 右边则是厨房,厨房旁边用篱笆圈了一块地出来养鸡鸭,但经过昨晚的动乱,里面的鸡鸭几乎都跑光了。 徐静想了想,径直走进了厨房里,因为厨房一般不会有什么值钱的物什,它倒是逃过了一劫,没怎么被弄乱。 厨房的灶台旁放着一箩筐洗干净了的碗筷,这些碗筷应该是常用的,所以没有被放进柜子里。 徐静径直把那些碗筷都拿了出来,一个个数了过去,这里面,除了五只普通大小的碗,还有一只有两只普通碗那么大、边缘处坑坑洼洼的大碗,一看就是只饱经风霜的碗。 这只大碗是用来吃饭的,还是用来盛菜的? 徐静又把里面的筷子都拿了出来,一根根数了过去。 数完后,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终于确认了心里的想法。 王满家目前住着五个人,但他们常用的筷子,是六双。 她把手里的筷子放下,转身,看向一脸好奇地看着她的程晓和黄金元,嗓音微沉道:“这个家里,住着第六个人,那是一直住在黑暗中、不被人承认的第六人,昨晚那些兵士闯进来时,只怕是一不小心,把这头凶兽放出来了。” 第309章 疯子的逻辑(一更) 黄金元和程晓均是脸色微变,黄金元忍不住有些结巴道:“王满家怎、怎么可能还住着第六个人,如果有这么一个人,我们这些邻里怎么可能不知道!” “因为王满家早就让他‘死’了。” 徐静快步走出厨房,道:“这件事十分紧急,我待会再慢慢细说,现在救人要紧。我记得,你说王满还有两个女儿出嫁了,大女儿的夫家就在离这里不远的高家村?” 黄金元有些怔然道:“是、是的。” 徐静眸色猛地一沉,转向程晓,“程晓,速去派人前往高家村,寻找王满嫁出去的大女儿,凶犯下一个目标,应该就是她。” 两人均是一震。 程晓来不及细想,应了一声,便转身快速去做事了。 徐静随即随便拉了个路过的村民,让他去跟卫慕青说,她有事要出去一趟,这条村子里的事就暂时全部交给她了。 在等程晓准备车马过来的时候,黄金元忍不住一头雾水道:“神女,你怎么知道凶犯下一个要杀的人是王满的大女儿?那个凶犯……莫非就是你说的,住在王满家的第六个人?” 一些就在附近、一直关注着这个案子的村民听说案子有了进展,也纷纷围拢了过来,听到黄金元的话,都不禁脸色微白。 王满家什么时候住了第六个人? 这事听着怎么这么渗人呢! 徐静嗓音微冷,道:“没错,凶犯就是王满家的第六人,那个人你们也认识,就是王满的小儿子。” 纵使黄金元心里早就有了隐隐约约的猜测,也不由得震惊得双眸瞪大。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76节 其他人更是一脸惊恐,其中一个人颤抖着嗓子道:“王满家的小儿子不是……不是早就死了嘛……” 徐静摇了摇头,“他没死,只是王满家让他‘死’了,我没猜错的话,那孩子……精神不怎么正常,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举止……” 顿了顿,她道:“简单来说,他是个疯子。” 用现代医学来说,这孩子是个天生的精神病患者,有着精神分裂或妄想症等精神疾病。 这件事,徐静在见到那个凌乱而血腥的案发现场时,就隐隐有所感觉了。 杀人犯可以分为有组织能力和无组织能力两种,其中无组织能力的杀人犯,指的便是那些病态的、患有严重精神疾病的杀人犯。 他们的犯案有着十分显著的特征,其中一个特征便是犯案现场随意而凌乱,一个正常的人在犯案后,为了掩盖自己的犯罪事实,或多或少都会做出一些布置,但无组织能力的杀人犯完全没有这个意识。 就像他最开始给徐静的感觉,他就是头凶残而没有理性的人形野兽。 疯子?! 一众村民们被惊得失语了片刻,联想起王满那个小儿子的种种,他们突然觉得,面前这个女子说的,说不定是真的。 否则,王满为什么从小就不让自己的小儿子见人,一直把他神神秘秘地藏在家里? 为什么王满这么不喜欢自己的小儿子,还常常因为他埋怨叶嫂子? 就连自己的小儿子‘死’了,也压根不重视,仿佛死了个无关紧要的人似的。 黄金元全身发凉,忍不住道:“如、如果他真的是个疯子,他怎会知道怎么去自己大姐的夫家?他理应从没去过才对……” 这就涉及到世人对精神病患者的一个误区了。 这个误区,便连现代很多人都有,更别提这些古人了。 徐静暗叹一口气,道:“疯子……其实也不过是得了一种比较特殊的病,就像一个人的病情会时好时坏一样,很多疯子也不是一直都是那么疯的,他们甚至有时候会表现得很正常,只是旁人很难预料,他什么时候就会发病罢了。 我在叶嫂子和王满的房间里,找到了一双做到了一半的袜子,那应该是叶嫂子做给她小儿子的,能看出来,叶嫂子十分疼爱自己这个小儿子,就算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也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因此,我大胆地猜测,在他两个姐姐出嫁后,叶嫂子曾经暗中把那时候表现还算正常的小儿子带去了她们的夫家。 当然,这都是我的猜测,包括他的下一个目标是自己的姐姐,我也无法百分百确定。” 黄金元一怔,想到了王满一家惟一留有全尸的叶嫂子,以及王满小孙子画的那副诡异的画。 如果说,这个家里只有叶嫂子还把王满小儿子看做一个人,其他人都只是把他看做一头畜生,他会那般仇恨其他人,唯独保护好了叶嫂子的尸体,也就说得通了。 更甚者,他可能是出来的时候,见到叶嫂子没了,以为是家里其他人把她杀死的,一时疯病发作,才把其他人都杀了,也有可能。 他不禁深吸一口气,道:“所以,神女猜测他会去杀自己的姐姐,是因为……他姐姐曾经虐待过他吗?” 黄金元是在她查案时,唯一全程跟在她身边的村民,徐静自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摇了摇头道:“我不知晓他姐姐有没有虐待过他,再怎么说,他也是一个疯子,疯子的思维不是一般人可以捉摸的。 但这类精神有问题的人犯案,一般有一个特征,就是会找熟悉的场所为目标,所以我才推测,他下一个会去的是他姐姐的夫家。” 她希望她猜错了,又怕她猜错了。 因为这类无组织能力的凶犯还有一个特征,就是犯案往往都是一时冲动,不会特意去挑选受害者。 如果他的目标不是他姐姐家,就相当于外头游走着一头凶残无比的野兽,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十分危险。 倒不如他尚存着一丝理性,有着明确的目标,这样反而不会去祸害旁人。 徐静说着,道:“这个家里,应该有一个专门用来囚禁他的地方,我方才大致看了王满家一圈,地面上没看到什么可以用来囚禁人的地方,我猜测囚禁他的是类似于地窖一样的地方,那个地方平日里都是锁着的,昨天那群兵士闯进来的时候,可能以为那个地方有值钱的东西,把那个锁破坏了,王满的小儿子才闯了出来……” 现在当务之急是去把那个凶犯抓拿归案,其他事情,徐静暂时无暇去顾及。 在场的其他村民闻言,立刻道:“我去看看!” 说着,便快步跑进了王满家。 第310章 以生命为代价(二更) 他们都是一条村子的,生活习惯都差不多,自是知道每家每户,都会在自己家建一个用来储存食物的地窖,也大致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 没一会儿,跑进去的村民就出来了,满脸震惊和不可思议道:“老天爷,你们可知道我方才看到了什么?王满家的地窖门上,确实有一把锁,那把锁已是被破坏了,我去到的时候,地窖的门是虚掩起来的,一揭就开了。 我下到去后才发现,王满家的地窖跟我们寻常人家的不一样!那里面竟是有两个房间!外面的房间跟我们一样,是用来存放食物的,再往里面一点的房间……嘶!那简直就是一个牢房,里面除了一张床和一个破破烂烂的箱笼,几乎什么都没有!那张床虽然简陋,但收拾得还算整齐干净,那些箱笼里满是一些半旧不旧的衣服,地上还有一双硕大的破草鞋。 最让人觉得恐怖的是,那张床旁边的墙壁上,拴着一条满是铁锈和血迹的铁链子,我瞧着那条铁链子好像是断了,而且看起来是被人掰断的…… 而且那间房间里,还堆着好些用来打人的东西,什么鞭子、棍棒、木板子……好多上面都沾着已是干涸的血,好几根木棍和板子都已是被打断了…… 我简直不敢想象,先前是什么人住在里面,他在那里又遭遇了些什么!” 一众人听得眉头直皱,脸色发青,哪里想到,这样离谱的事情就发生在自己天天住着的村子里。 徐静闻言,淡声道:“凶犯的凶器,很可能就是从地窖里带出去的……” 话音刚落,程晓就驾驶着一辆马车过来了,道:“夫人,小人已是先行派了人前去高家村,我们也尽快出发罢!” 徐静点了点头,看向黄金元道:“我需要一个能认出王满家两个女儿的人,黄郎君可有时间跟我们跑一趟?” 黄金元立刻点头道:“没问题的,我们家这次受害不大,我的几个孩子和媳妇都只是受了点小伤,我暂时走开也不会影响什么。 而且神女找我就找对了,当初王满家两个女儿出嫁,我都是帮着给她们送嫁的,她们俩的夫家的具体位置,我还有些印象。” 这就最好不过了。 徐静也没再废话,让程晓带上黄金元,就快速地往高家村去了。 让他们讶异的是,他们刚拐了个弯,还没走出村子,就见不远处的地面上,出现了好几个混杂着泥和血的脚印。 那些血脚印是从旁边的田地里走出来的,说明那个凶犯走进了田地里后,很快就拐到了这条路上。 他来到这里时,脚板底的血估计干得差不多了,留下来的脚印已是不甚清晰。 再往前一些,这些血脚印就彻底消失了。 一直在前头带路的黄金元深吸一口气,道:“这是通往高家村的路,那个凶徒果然往高家村去了!” 徐静看了他一眼,扬声道:“我们再快一些!” 时候到底已是不早了,他们去到高家村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幸好李源的大军没有经过高家村,高家村没有遭受到李源大军的袭击,看着还算平静安详。 在黄金元的指引下,他们直奔王满大女儿的夫家,离王满大女儿的夫家还有一段距离,他们就见到他们家外头围满了村民,而村民们的脸上,分明都是无比恐慌震惊的神情。 徐静心里格登一下。 他们只怕来晚了。 果然,她刚来到王满大女儿的夫家,程晓事先派过来的人就上前给她行礼,沉声道:“夫人,我们赶到的时候,王满大女儿一家……已是遇害了,王满的大女儿,她的两个孩子,她的公公婆婆以及她还没出嫁的小姑子,都……没了,死状跟王满家的人一样,十分凄惨,没一具尸体是完好的…… 唯一幸存的,是王满大女儿的夫婿,他那时候刚好出门了,没在家里……” 隔着人群,徐静就看到了一脸绝望麻木地跪在院子里的男人。 她暗叹一口气,径直越过他,走进了案发现场,这个案发现场的血腥残忍程度,比王满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死相最为残忍的是王满的大女儿,她是被斧头横着几乎劈成了两半而死的,死的时候,怀里还紧紧抱着自己的一双儿女…… 跟进来的护卫都一脸不忍,想到这样一个杀人狂魔此时还在外头游荡,都忍不住后背发凉。 难怪他们夫人一直说,这个凶犯很危险,必须尽快抓捕归案。 只是这样一个几乎没有理智的疯子,要怎么抓?正常人哪里能预料这个疯子下一步会做什么? 徐静大概绕着这个家看了一圈,看着厨房里被翻了出来仿佛被老鼠啃过一样的剩菜剩饭,眸色一点一点发沉,“凶犯在杀了人后,还自己找了吃的填肚子,方才我到王满大女儿的房间里的时候,看到里面有一套被换下来的鲜血淋漓的衣服,那应该是凶犯的衣服,凶犯在这个家里,还换了一套衣服才走……” 王满大女儿的夫婿也是身材健硕的,他的衣服,这个凶犯应该能勉强穿上。 众人俱是一惊,这个疯子竟然还晓得换了衣服填饱肚子才走。 提前过来的护卫这时候道:“方才小人问了村子里的其他人,他们说大概中午的时候,他们就听到王满大女儿家里传来可怕的尖叫声,过来一看,就见到一个野人一样的男人举着一把斧头在那里杀人,手段很是凶残……他们因为害怕,都不敢进去,那男人杀完人后,待了没一会儿就走了。 他是从后门离开的,地上还留着他的血脚印。 小人已是遣人循着那血脚印跟过去了。” 他虽然换了衣服,但还是没穿鞋子。 徐静却摇了摇头,道:“凶犯脚印上的血总会有干的时候,那些血一干,血脚印就没了,跟着血脚印是找不到他的。” 就像他们过来时见到的,渐渐消失不见的血脚印一样。 程晓忍不住焦急道:“那怎么办才好?总不能让他继续去杀人罢?” 黄金元道:“如果按照神女说的,凶犯喜欢找熟悉的场所作为目标,他下一个去的应该是王满二女儿的夫家,可是灵水村离这里可不近,而且通往灵水村有很多条路,我们怎么知道他会走哪一条?” 徐静倏地,眼帘微微一抬,轻笑一声道:“谁说不知道?” 众人一怔,就听她一字一字冷声道:“以王满大女儿一家的性命为代价,我总算是确定了一些事情,也知道了,要怎么找到那个杀人犯了……” 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一个讶异的女声,“怎么这么多人?我大姐家可是出什么事了?姐……姐夫?!” 徐静微愣,走出厨房,就见到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个二十出头的妇人,她旁边,还跟着一个皮肤黝黑、看着便老实巴交的男人。 黄金元见到她,忍不住惊讶道:“舒娘?你……你怎么来这里了?!” 随即转向徐静介绍道:“神女,这就是王满的二女儿,我们平日里都叫她舒娘。” 舒娘这时候,也看到了房间里的惨状,双腿猛地一软,靠在了身旁男人的身上,不可置信道:“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大姐家怎么了?!” 徐静看着她,直截了当道:“你大姐被杀了,杀死她的人,就是你们那个一直被关在地窖里的弟弟,他的下一个目标,应该就是你们家。” 他们这时候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王慧舒脸色惨白,连他们怎么会知道自家这个惊天大秘密都顾不上了,突然崩溃一般大喊,“他怎么可能杀死大姐!他杀死其他人便算了……可是大姐和阿娘,是咱们家里,唯二还把他当做一个人的人了啊!” 第311章 可能就要怀疑自己了(一更) 这件事,大大出乎黄金元所料。 他还以为,凶犯选择杀人目标的标准,是那个人曾经有没有虐待他。 王慧舒还在哑声哭喊着道:“在那家伙还很小的时候,我们就发现了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他完全不像旁的正常孩子,快三岁了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还时常呆呆地看着别人,发出像疯狗一样的声音!家里养得好好的鸡鸭,他莫名其妙就扑上去撕咬,谁上去制止他,他就像头野兽一样对那个人也又打又咬,不发疯的时候,他就那样呆呆地坐着,完全没办法跟别人正常沟通! 他甚至……甚至……” 徐静眸色微闪,道:“他甚至杀死了你祖母,是吧?” 黄金元猛地转头,一脸愕然地看着徐静。 王满老娘,竟然也是他杀死的?!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77节 王慧舒也不由得讶异地看了徐静一眼,狠狠地咬了咬牙,道:“没错!我奶才不是被什么野兽咬死的,她就是被那小畜生咬死的! 我们从来就不喜欢那小畜生,包括我奶,要不是大姐和阿娘一直护着他,阿爹早就把那小畜生丢了! 那一回……那一回阿爹出去和别人喝酒,很晚都没有回来,我奶担心阿爹,非要亲自去找他,谁料那小畜生悄悄跟在了我奶身后…… 你不知道当我们找到我奶时,那场面是多么恐怖!那小畜生……那小畜生像头野兽一样叼着我奶的脖子,两只手还在拼命地抓着我奶的脸,两个人身上都是一片血红色……阿爹当场就要把那小畜生打死,被大姐和阿娘拦了下来。 我早说了,那小畜生迟早要闯出更大的祸,大姐和阿娘就是心软!瞧吧!现在连大姐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 王慧舒说着,再也忍不住,捂着脸跪在地上,痛哭起来。 黄金元怔怔然道:“怎么会这样……既然你大姐没有对不起他,他为什么要杀了你大姐啊?!” 徐静看向他,道:“我早说了,这个凶犯脑子有问题,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度他的想法,如果那么轻易就猜出了他的想法,你可能反而要担心一下自己了。” 黄金元一愣,瞬间就明白了徐静的言外之意。 如果他真的那么容易就猜中了一个疯子的想法,他可能也要怀疑自己的精神是不是有问题了! 程晓眉头紧皱道:“可是,夫人方才不是说,你已经知道要怎么找到凶犯了么?” 如果那个凶犯的想法和行为那么难以捉摸,夫人又要怎么找到他? 徐静不禁轻笑一声,道:“脑子有问题的人,我们确实无法捉摸他的想法,但他的想法再怎么跳脱,有些认知也是固定的。例如,如果一个地方,他没去过,他就不会知道有那个地方的存在,同理,一条路,如果他不是亲自走过,他也不会知道那条路通往哪里……” 程晓一怔,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对啊!虽然说从这里前往灵水村,有很多条路可以走,但他记得的,肯定只有自己曾经走过的路!可是,我们怎么知道,当初叶嫂子是带他从哪条路走的呢?” 当初是不是叶嫂子带他到两个大姐的夫家的,他们也不确定,全都只是猜测。 “当初他走的,应该就是他两个姐姐出嫁的那条路。” 徐静淡声道:“还记得不?今天我们来高家村,是由黄郎君带路的,一开始,我们就在路上见到了凶犯的血脚印。 从王满家那条村子到高家村,同样有很多条路,但凶犯恰恰跟我们走了同一条。 而那一条路,我没猜错的话,就是黄郎君当初帮忙送嫁时走的。” 黄金元连忙道:“没错,我就去过高家村一回,所以知道的路也就那一条!因为是送嫁,所以我们都是走大路的,但按照我的经验,一般人为了缩短在路上的时间,都会选择走小路。” 这里最清楚这件事的,也就王慧舒了。 看到众人看着她的询问视线,王慧舒抽噎着道:“没错,就我知道的,大姐每回从高家村回家,都是走小路,那、那路程可短上不少呢,何况那虽然说是小路,但也是很多人走的,不是那些山林里的路,除了狭窄一些,也没什么危险……” 也就是说,凶犯最有可能跟着去高家村的那一回,就是黄金元他们送王满大女儿出嫁那一回! 所以,他只知道那一条路。 王慧舒也不是蠢笨的,听他们说了那么多,也悟到了什么,咬了咬唇,道:“而、而我嫁的灵水村离家里远,除了我出嫁那一回,我们家的人再没去过我夫家,都是我从灵水村过来。 而且,我嫁去的灵水村和高家村在同一个方向,当初我出嫁的时候,也经过了高家村……” 这下子,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徐静立刻道:“黄郎君,接下来麻烦你带路了。来人,立刻组织人手,迅速赶过去捉拿凶犯!” 黄金元却脸色微白,道:“神女,灵水村在灵州另一头,咱们这里有个习俗,送嫁时为了讲究好意头,能直走都是直走,如无必要绝不绕弯路,因此,我们当时算是横穿过灵州的……” 而此时的灵州,正在打仗。 如果那个凶犯真的往灵州内城的方向去了,说不上是那里的百姓更危险,还是他更危险。 徐静微愣,倒是没想到事情会是这般发展。 只是,他们也不可能因为灵州那边在打仗,就放任这么一个危险的杀人魔不管。 如今他还有着一丝理性,知道自己要杀谁,以及要杀的人在哪里。 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就病情加重,连最后一丝理性也丧失了,直接大开杀戒? 她不过思索了片刻,便果断道:“先追过去再说!如果他真的进入了战场,我们再另想法子。” 这里头最崩溃的人当属程晓了。 他们夫人到底是什么运气?怎么每次遇到的都是这般危险的事情? 他不禁再一次感慨,向左那家伙平日里闷声闷气的,实则就是只老狐狸!知道什么差事轻松,什么差事不能碰! 他也只能祈祷,那个凶犯还没有进到战场了。 几人有了决断后,便立刻开始上路。 前面的一小段路,他们都能见到凶犯留下来的血脚印,说明他们的推断没有错,凶犯就是往这个方向走了。 程晓载着黄金元骑马走在徐静的马车旁边,车窗外突然传来黄金元的一声叹息,“也不知道叶嫂子怎么想的,那样一个危险的孩子,怎么竟然还带着他给两个姐姐送嫁,真是平白给自己的两个女儿招来祸事!” 看王慧舒方才的态度,她分明不知道,自己阿娘当初还带着自己的疯弟弟给自己送嫁了! 第312章 阿娘一直在哭(二更) 马车里的徐静静默片刻,幽幽地叹息了一声,“因为,她是一个母亲……” 而且,是一个没什么文化、对精神疾病这种病了解不深的母亲。 便是在现代,也没多少人是真正了解精神病患者这个群体的,现代对精神病患者的管理也尚存在着许多漏洞,很多精神病患者的监护人也没有对家里的精神病患者有足够的重视,所以精神病患者犯案的事情时有发生。 古代的人常常把得了疯病的人看做是鬼上身,可能在叶嫂子看来,自己儿子先前犯下的罪行,甚至咬死了自己的祖母,都是恶鬼作祟,他本性还是一个好孩子。 在她心里,自己这个小儿子也是家里的一份子,两个姐姐出嫁这样的大事,她自然也希望他能一起参与。 黄金元微愣,又道:“那王满的小儿子为什么能这般珍惜对他好的老娘的尸体,却要杀死同样对他好的大姐呢?” 这一点,徐静也回答不了。 她静默片刻,道:“等抓到凶犯后,我们可以直接问他。” 随着马车离灵州越来越近,从战场上传来的嘶吼声和兵器相接声也越来越响,程晓背后的冷汗也越出越多了。 要是还找不到那个凶犯,他们就真的要进入战场了。 虽说他离开灵州的时候,赵世子已是从周边州镇调来了很多援军,但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谁知道如今变得如何了呢? 那凶犯是中午才到高家村的,不过小半天时间,他竟然就徒步走了这么远的路? 简直是……怪物! 就在程晓惴惴不安,总有种再往前一步就要见到缠斗在一起的两方将士时,走在最前头探路的其中一个兵士突然一勒马缰,嗓音忍不住紧绷了起来,“护卫长,有可疑人物!” 不用他说,大伙儿也都看到了。 就在前方的路上,一个身量高大健硕、浑身毛发浓密、穿着一身明显不怎么合身的灰色布衣的男人正微微弯着腰,慢慢地往前走着。 他的一双脚又大又宽,上面什么也没穿! 手上,还拿着一把手臂长的、染满了让人心颤的鲜红色的巨大斧头。 因为不远处就是战场,正常百姓这会儿都不会走在这条路上,也就显得他的存在分外突兀。 且他仿佛没有听到不远处那让人不安的战场声音似的,只一步一步的、毫不停顿地往前走着。 几乎是一瞬间,大伙儿都感觉到了,这家伙不是个正常人。 徐静这时候已是下了马车,程晓凑近她,不自觉地压低声音道:“夫人,接下来怎么办?咱们直接派人上去抓他?” 这可想而知,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那家伙拿着一把危险的凶器,若他不顾一切地挣扎,他们这边定会有伤亡,伤亡还不会低。 徐静眸色微沉。 虽然这些护卫的任务就是保护她,但她也不能让他们白白受伤甚至身亡。 何况捉拿凶犯这件事,是她自己要做的,不在他们的职责范围内。 她脑子微转,道:“待会,你派人在他周围埋伏,我来吸引他的注意力,趁他被我吸引了注意力的时候,你们立刻上前把他制服……” 程晓脸色一紧,“夫人,这样太危险了!” “放心,我有把握。” 徐静淡声道:“何况只要你们行动及时,我便不会有危险,我相信你们能做到。” 程晓不由得一噎。 夫人都这样说了,他还能说什么? 不过一小会儿,徐静身边的人便按照她的吩咐,都埋伏到一旁去了。 宽大的大路上,此时站在明处的,只剩下站得笔直的徐静,和不远处依然无知无觉地往前走着的男人。 徐静盯着他的背影,嘴唇微张,“王大志。” 那是从他二姐那里得知的,他的大名。 然而,前面的男人依然恍若未闻,依然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 徐静嘴角微微一抿,扬高声音道:“王大志,你阿娘都死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精神病患者的思维虽然让人难以捉摸。 但从他目前做下的事情来分析,就能知道,这里面唯一能让他的情绪有所起伏的,便是他阿娘。 果然,徐静这句话一落,不远处的男人终于停下了一直往前的脚步,顿了顿,缓缓地转过了身子。 首先映入徐静眼帘的,是一双麻木而呆滞的眼睛。 他身上各处虽然都毛发浓密,看起来凌乱而肮脏,但一张脸倒还算干净,应该是叶嫂子每天都会帮他清理。 徐静沉了沉眸,继续道:“王大志,你到底在做什么?你不是想见你阿娘吗?你阿娘在家里,你怎么还不回去!” 她每一句话都不离他阿娘,果然见到男人的表情渐渐有了一丝涟漪,呆呆地道:“阿娘?阿娘死了,她死了……是被坏人杀死的……” 徐静默了默,道:“所以,你杀人,是为了帮她报仇?” “报仇?对,我要报仇,那些坏人杀死了阿娘,我要把他们都杀了……” “那你为什么要把你大姐一家也杀了?还要去杀死你二姐一家?” “为什么?因为……坏人把大姐和二姐也抓走了……阿娘哭了,一直在哭……” 男人喃喃地道,说着说着,他的脸色逐渐变得狰狞,仿佛野兽一般嘶吼道:“阿娘哭了……大姐和二姐再也没有回来,那些坏人把大姐和二姐都杀了!阿娘一直在哭!” 便是徐静表现得再从容,这也是她第一次正面和一个精神病患者交锋。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78节 他的话,让她一阵愕然。 女儿出嫁,为人母亲的因为不舍和高兴,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然而在他的理解中,大姐和二姐出嫁是被坏人抓走了,母亲因此才会哭。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沉声道:“那你今天见到你大姐了罢?你应该知道,你大姐没死……” “那不是大姐!大姐早就死了!那就是抓走大姐的坏人,他假扮成了大姐的样子!想回来害阿娘!” 男人突然狂暴地怒吼着,“你也是坏人!” 这最后一声,昭示着他理智的彻底失控。 他突然就高高挥起斧头,脸色狰狞可怖地朝徐静冲了过去。 也是在同一时间,埋伏在两边的护卫冲了出来,好几个人同时从他后背一把将他扑倒,将他牢牢制服在地。 饶是他再一身蛮力,也经不住好几个大男人同时压制他,其中一个护卫更是趁机把他手上的斧头夺了过来。 徐静见状,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松了。 总算是用最小的代价抓住他了。 然而,下一息,不远处就突然传来一声厉喝,“你们!是什么人!” 第313章 我正是为此而来(一更) 徐静心里暗道不好,往前一看,就见不远处的拐角位,一队穿着统一银色甲衣的兵士正骑着马往这边而来。 下一息,就闻程晓厉声道:“糟糕,是敌人的军队,迅速掩护夫人离开!” 徐静:“……” 她的运气果然不怎么好,就连开盲盒都开不到好的。 对方显然也察觉到了他们这群人情况不一般,突然便加快了过来的速度,然而徐静这边的人手本来就不及对方,单一个王大志就需要三个大男人制住他,还有一个被无辜牵连了进来的黄金元需要保护,一时间能分到徐静这边的人手只剩下不到十个护卫。 对面的兵士眼神毒辣,一下子就看出了徐静是他们中最重要的,径直冲她而来,徐静一颗心悄悄提起,拿出了一直随身带着的加强版胡椒粉。 然而她也知道,这胡椒粉对付一两个人还有用,要一下子对付一群人,就有些太为难这小小的胡椒粉了。 她一边做准备,一边偷瞄一旁的骏马。 一会儿瞅准机会,她就立刻上马,自从上回去西京路上遇袭后,她就特意给自己买了匹小马,一有空就练习骑马逃跑的技能。 程晓他们都是身手高强的护卫,只要她离开了这里,他们没了顾虑,要甩开这些兵士应该不难。 至于王大志……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直接把他杀了。 然而,对方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本来就是盯着徐静而来,自然要防止一切她逃跑的机会,其中一个敌军在冲出了程晓他们的重围后,直直地冲向了徐静,左手同时朝徐静身旁的马匹抛了个暗器,那匹马受惊,凄惨地长鸣一声,转身快速跑了。 徐静:“……” 不愧是李源那厮专门选出来的精兵,果然不好对付! 她开盲盒何止没开到一个好的,简直开了个最糟糕的! 眼看着那个敌军就要冲到徐静那里,程晓却依然无法摆脱身旁的敌军,急得他目眦欲裂,大喝一声,“夫人……” 下一息,虚空处突然无声无息地飞来了一支利箭,“唆”地一下穿过了冲向徐静的敌军的胸膛。 本来全神戒备手里的胡椒粉已是准备甩出去的徐静一下子怔在了原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不远处又连续射来了三支箭,直接把敌军最后一口气都射没了。 下一瞬间,那敌军连同他的坐骑轰然倒地,徐静猛地转身,看向箭射来的方向。 此时天色已是完全擦黑,借着银白色的月光,徐静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山林,除了一大片光秃秃的树干,见不到一个疑似人影的东西,和疑似有人的动静。 她不禁有些怔然。 方才,是谁射的箭? 程晓却无暇想那么多,见徐静没受伤,简直有种劫后余生一般的感动,狠狠一挥剑,一下子就砍翻了面前的两个敌军。 如今在场的敌军已是被他们消灭了一半有多,就在他打算叫上几个人,先掩护夫人离开的时候,远方一阵马蹄声逼近,程晓猛地转头,当看到那熟悉的青灰色甲衣时,他简直要热泪盈眶了,“是咱们的人!咱们来援军了!咱们来援军了!” 再细细一看,那队兵士领头的人,不是赵世子赵景轩又是谁! 专业的将士就是不一般,来到后三下五除二,就把剩下的敌军解决了,赵景轩趁机冲到了徐静面前,翻身下马剑眉紧拧,“你没事罢?方才我派出去的探子说徐娘子在这里的时候,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幸好我就在附近巡逻,能立刻赶过来。” 否则,砚辞好不容易追回来的宝贝媳妇要是出了什么事,他都不知道要拿什么赔给他。 徐静见到他,一颗心也定了不少,笑笑道:“我没事,幸好赵世子及时赶过来了。” 赵景轩这时候才发现了一旁被三个护卫制着、还在不停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吼声的王大志,便是在战场上也游刃有余指挥若定的年轻将军也不由得愕然了一瞬,“这是怎么一回事?砚辞不是说,你留在了离灵州城有一段距离的一个村子里帮忙么?”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 徐静默默地望了望天,道:“对,可是好巧不巧,那条村子发生了一起灭门案,为了抓捕凶犯,我才一路追来了这里……” 抓捕凶犯?! 赵景轩嘴张了张,一脸的不可思议,“所以,徐娘子帮人疗伤之余,还顺道破了一起灭门案?!” 他很少跟砚辞这个夫人相处,但多亏了家里的六弟和少华,他没少听说她的事迹。 但所谓百闻不如一见,这徐娘子在某些方面,实在是让人甘拜下风。 他又看了看旁边的王大志,似乎终于接受了事实,无奈一笑道:“罢了,灵州这边的府衙因为战事完全处于瘫痪状态,徐娘子这时候帮着抓捕犯人,实在是帮了大忙。 你既然已是来到这里了,便直接跟着我走罢,灵州的战事已是基本告一段落了。” 徐静微愣,有些讶异地看向他,“战事告一段落了?” 这也太快了罢! 赵景轩轻笑一声道:“我们这边的兵力远胜对方,敌军见情况不对,早就开始撤退了,幸好我一开始就抓了他们好几个将领,有这几个将领在,不愁挖不出他们的幕后主使。 我方才在这附近巡逻,就是想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城里的情况基本已是稳定了。” 徐静想了想,道:“虽然我觉得这件事赵世子应该考虑到了,但以防万一还是问一句,策划这一切的人是河东节度使李源,他知晓自己的阴谋暴露,只怕会困兽犹斗,做出些什么麻烦事来。” “徐娘子大可放心,圣上派我过来的用意就在于此。” 赵景轩突然扬了扬眉,转头看向天空,抬起右手,随着一声有力而悠长的鸣叫,一只身姿矫健的鹰从夜空中俯冲而下,稳稳地停在了赵景轩的手臂上。 赵景轩先是奖励一般抚了抚它的脑袋,随后从它的脚跟处解下了一个竹筒,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小纸条,展开快速看了一眼,笑了,眼眸中带着几分年轻将军的意气风发道:“早在最开始,我和砚辞就让援军兵分两路,大部队去了原州附近蛰伏,方才那边的将领给我消息,说李源大概一个时辰前紧急调集大军,打算全力进攻灵州,然而他刚从原州地界出来,就被他们拦下来了。” 徐静不禁眨了眨眼,想象了一下李源气急败坏地打算反攻,却被人瓮中捉鳖的憋屈,突然就觉得那厮也挺可怜的,遇上面前这两位。 她对他们的担心也纯属多余。 她不由得扬唇一笑,道:“这就好,说起来……” 顿了顿,徐静看向方才射箭出来的山林,犹豫着道:“赵世子方才,可是在这片山林里也安排了人?” 第314章 别挣扎了,快哄人吧!(二更) 赵景轩一怔,有些不明白徐静这话的意思,“没有,我方才没来得及巡逻到这边,就接到探子的话说你们出事了,山林里有人?” 徐静眉头微蹙。 不是赵景轩的人的话,那是谁救了她? 程晓立刻上前道:“禀报赵世子,方才那片山林里突然射出了若干支箭,把攻向夫人的一个敌军射杀了,瞧那准头和杀气,射箭的定然不是一般人,很可能也是军中的人。” 赵景轩的表情也不由得严肃了起来,一挥手道:“来人,去探一下林子里的情况。” 然而,赵景轩派过去的人探了半天,回来却说,林子里没有发现有人的踪迹。 众人都一阵愕然,看着徐静一脸沉思,赵景轩爽朗地一笑道:“既然那个人帮徐娘子解决了敌人,至少证明他对徐娘子没有恶意,其余的事情,后面再慢慢查罢。 说起来,徐娘子还是快去看看砚辞为好。” 徐静微愣,一下子盯紧了赵景轩,“砚辞怎么了?” 一旁的程晓顿时悄悄地缩了缩脖子。 赵景轩一怔,“砚辞的情况,徐娘子不知晓?” 另一边,林子深处一处隐蔽的小山坡后面,一个穿着一身墨色衣裳、身姿挺拔眉眼俊朗的男子正悠悠地靠在上头,左手轻轻拨弄着右手拿着的弓。 跟在他身旁的随从瞅了他半天,终是忍不住道:“郎君,你为何要出手救萧七郎的夫人?那女子若是身受重伤,必然会大大打击到萧七郎,这对于我们的霸业大大有利……” 男子低低地笑了一声,嗓音清朗而悦耳,“若我们的霸业要寄托在一个女人身上,算哪门子的霸业?何况……” 想到那女子方才不管是面对那穷凶极恶的杀人狂魔,还是来势汹汹的兵士,都一脸从容坚毅,背脊挺得笔直的模样,男子嘴角微扬,眼中擒着一抹玩味道:“那样一个有趣的女子,若是因为这种无聊的事情受伤了,未免太可惜了。 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夫人,萧砚辞那家伙竟然还敢放着她到处乱跑,连这种危险的地方都来了,当真不懂怜香惜玉。” 随从:“……” 所以,这才是郎君你救人的真正原因罢!一开始还说得多么深沉高远,实则说白了,还不是为色所迷! 自家郎君一向眼高于顶,这还是他第一回见到郎君对一个女子那般另眼相待。 可惜哟,那女子眼中由始至终都没有郎君,而且还已是和萧七郎复婚了…… 随从不禁面无表情地腹诽着,就见面前的男人突然站直身子,眼眸微微一眯道:“不过,如今的情况实属不妙,万万没想到李源那厮无能至此,接下来,只怕要迎来一场狂风暴雨,得尽快回去通知阿爹他们,一切都需加快进度。” 女人虽好,但跟他心中的鸿图大业比起来,还是不足一提。 等有朝一日,他心中的大业已成,整个天下都将攥在他手中,区区一个女子,他若是有意,又何愁得不到? 何况,那个女子并不适合兵荒马乱的世界。 她的医术,她缉凶探案的才能,都需要在一个繁华盛世中,才能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眼中似乎又掠过了那一抹纤薄却坚毅的秀美身影,男子嘴角微扬起一抹凉薄的笑意,大步离开。 灵州城里,此时一片大战过后的凌乱,但多亏了游走其中的将士的维护和忙忙碌碌的大夫的安慰,这里的气氛不见多少低迷颓然,而是弥漫着一股大战后重建家园的热火朝天。 如今已是进入了严寒刺骨的十二月份,纵使城里四处都燃起了暖融融的篝火,却依然不足以完全驱除黑夜中的寒凉。 萧逸正骑马领着一队兵士在城中巡逻,一双锐利幽深的眼眸快速地扫视四周,没有放过一个角落,沉声道:“大家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还有敌军残余,若发现任何异样,立刻上报! 还有,城中伤员太多,天气又太寒凉,传令下去,加速建造用作治疗的棚屋,尽快安置好伤员!” 他因为一直留在城中,没有到前线战场,因此一身鸦青色圆领窄袖袍服外头,只套了件青黑色护甲,身姿挺拔,如同烈烈寒风中的一株松柏,城中刚刚经受过战争之苦的百姓稍一抬眸,见到这个马上的男人,心中就仿佛瞬间注满了力量,仿佛连那凛冽的寒风都变温暖了不少。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79节 就仿佛只要有他在,就有了主心骨,不管他们这座城遇到什么困难,都永远不会倒下。 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萧逸如今的脸色是多么难看,唇角带了几分力气微微抿着,虽然男人平日里也不苟言笑,但那时候他的神情,至少是放松的。 跟在萧逸身旁的向右忍不住一再地瞥向自家郎君,终于忍不住鼓起勇气道:“郎君……” “闭嘴。” 萧逸淡淡地打断他的话,“城中的战乱才刚刚平息,百姓们还惶惶不安,还远不到我们能歇息的时候。” 向右:“……” 这不是他们该不该歇息的问题好么!话说如今敌军都撤退了,郎君就非得亲自在城中巡逻不可吗?! 虽说如今城里最有分量的人便是郎君,郎君亲自出马,给百姓的安慰是不一样的,但偶尔偷一下懒又怎样?! 向右心里无比纠结,只是他承认,郎君他不敢管!也管不起! 就在他心灰意冷地挪开视线,打算专心巡逻的时候,眼前突然撞入了一个熟悉的秀美身影,他微微一愣,第一时间是觉得不可思议,下一息,想到这意味着什么后,心里的惊喜之情简直都要满出来了。 很好,敢管郎君、也管得起郎君的人来了! 萧逸自是在那个身影出现的瞬间,就察觉到了她的存在,那个人就静静地站在一丛篝火旁,暖黄色的火焰把她巴掌大的脸照得忽明忽暗的,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映着篝火的颜色,就这样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方向。 一开始他们距离还远的时候,他还不敢笃定那个人是谁,只是神情难得有些呆怔,待再往前走了两步,视线越发清晰的时候,他忍不住猛地一勒马缰,马匹还没停稳就迫不及待地翻身下马,快步上前站在那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女子面前,黑眸中尚带着一丝不可置信,“阿静,你怎会在这里?!” 徐静却因为男人莽撞的下马行为微微惊了惊,联想到方才赵景轩跟她说的话,她忽地心头火起,表面上却是笑得越发轻柔,在旁边篝火微小的噼啪声中,柔声道:“我怎会在这里这件事不急着说,砚辞,你老实告诉我,你可是有什么瞒着我?” 萧逸心里倏然升起了一抹不详的预感,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跟在徐静身旁的程晓。 程晓顿时拼命摇头。 那、那件事当真不是他说的!郎君让他先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夫人,他就没说,他可乖了! 后来反应过来,郎君想问他的估计不是这件事,又拼命点头。 对对对,夫人知道那件事了!郎君你穿帮了!所以别挣扎了,快哄人吧! 萧逸顿时心中有数,好笑又无奈地把目光转移回了面前的女子身上,也不说话,就这样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一双黑眸专注而灼热。 原本打算兴师问罪的徐静瞬间被他看得,心里头的火气都烧不起来了,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也维持不住了,不禁有些担忧又困惑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赵景轩不是说,他伤到的是右边肩膀么? 她怎么看着,他伤到的是脑袋呢? 感觉到徐静不住地往他脑袋上瞟的视线,萧逸莫名地读懂了她的眼神,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突然伸出双手拉住她的两只手,把她往自己面前一拉,凑近她,在呼吸相融间,低低道:“我有什么瞒着夫人暂且不说,阿静可是忘了,你说过下一回见面,要还我什么?” 第315章 无赖的萧某人(一更) 徐静:“……” 敢情这人方才一直盯着她,就是在想这档子事呢! 她还以为他至少会为隐瞒她伤情这件事有几分愧疚,然而瞧他这模样,分明是有恃无恐,还似乎有几分得意! 徐静嘴角微微一抽,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却哪里抽得动?忍不住磨了磨牙道:“萧砚辞,这里可是还在外头,你还要不要点脸?” 萧逸的一双眼眸,刹时似乎比满天的繁星还亮,嘴角越发上扬,“不急,夫人害羞的话,回房间再还给我也行。” 徐静:“……” 原本不害羞的,却被这厚脸皮的登徒子说得,一张脸都热了。 手抽不出来,只能用脚狠狠踢了他的靴子一下,恶狠狠道:“萧砚辞,你别以为装作没事,你瞒着我这件事就算过了,快给我回房间休息,我给你看看伤口。” 萧逸好笑地看着她,紧了紧握着她的手低声道:“别踢,这靴子硬,别倒把你踢疼了,心疼的还是我。” 徐静:“……” 一张脸不禁越发灼热了,也闹不清是旁边的篝火太旺,还是面前的男人太没脸没皮。 感觉到周围偷看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徐静气得牙痒痒,“萧砚辞,不是说了,酸话要分场合,不能随时随地说吗?” 面前的男人一扬眉,倒是振振有词,“夫人此言差矣,特意为之才是酸话,我这是心里话。” 行罢,敢情他把考状元的才能都用到这酸话上来了。 徐静头一回,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男人,正想不管不顾地先挣脱他再说,一旁突然传来赵景轩爽朗的大笑声,“砚辞,我倒是没想到,你和自家夫人相处起来竟是这么腻歪!你这一面,小六和靖辰可知晓?” 萧逸微微一顿,终于松开了徐静的一只手,右手却还是紧紧地把她牵着,转向走了过来的赵景轩,脸上的神情终于恢复了惯常的平静肃然,淡淡一扬唇道:“原来是赵世子把内子带过来的,我要好好谢过赵世子才是。” 赵景轩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假模假样地跟徐静告起了状来,“徐娘子,你看你这夫君,某些方面当真是死板得可以,不管我说了多少次,都非要跟我这般客客气气的,真是存心给我找不自在,你怎么就偏偏看上他这种无趣的男人了?” 徐静微微扬眉,萧逸终于绷不住,无奈一笑道:“长明兄,你就别打趣我了。” “这才对嘛。” 赵景轩这才满意地道:“砚辞今天下午才受了伤,徐娘子带他下去休息罢,城里头有我就可以了,我吩咐了原州那边的将领把李源押送过来,应该明天一早到,其他俘虏的审问,也可以等到明天早上才进行。” 萧逸道:“城外的情况如何?” “城外交给崔含父子便是,他们自觉是他们管理不当,才给灵州招来了这次的祸患,正万分自责,你就别操心了。” 赵景轩忽地眨了眨眼,分外促狭地道:“你和徐娘子难得重逢,便好好享受这重逢的时光罢。” 说着,唤来一个小兵,道:“带萧侍郎和徐娘子先回府衙歇息。” 萧逸他们过来后,一直是住在灵州府衙里,这次的战争,敌军在攻到灵州府衙前便被打退了,因此灵州府衙好好的,没有受到一点损伤。 萧逸原本想带着徐静骑马过去,被徐静一瞪眼制止了,强行把他拉到了马车上。 到了灵州府衙后,她一心想着萧逸身上的伤,把萧逸带进了房间里后,便急急地要出去唤人准备疗伤的物什。 谁料她刚转身,还没往前走两步,身后就突然伸来两只修长健硕的手臂,下一息,她便被这双手臂紧紧地箍进了一个宽敞灼热的怀抱里,徐静微微怔然,就感觉身后的男人把头埋进了她的脖颈处,温热潮润的呼吸一下一下地扫过她的耳后和脖颈肌肤,莫名地激起了她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带他们进来的侍从一脸猝不及防,脸色瞬间涨红,忙不迭地转身出了房间,还十分贴心地帮他们把房门关上了。 她浑身有些僵硬,又不敢乱动,就怕碰到身后男人的伤口,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萧砚辞,你快放开我……” 身后的男人半天没有声响,抱着她的手臂却是箍得越发紧了,忽然,低低地哑声笑道:“是夫人说的,回到房间里,便把欠我的拥抱还我……”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就连这所谓的欠他的拥抱,都是他自说自话来的! 眼看着这男人分明耍起了无赖,没有半点放开她的意思,徐静红着脸,软和了语气道:“砚辞,你抱够了就放开我,我去给你拿治疗伤口的物什……” 身后的男人却突然低低地叹息了一声,道:“夫人当真好生无情,什么叫抱够了就放开你?夫人这么说的话,我这一晚上都不敢放开夫人了……” 徐静:“……” 这是什么话,她、她才不是这个意思好么! “阿静便只想着向我兴师问罪来了,却没想过,你忽然不见了踪影那会儿,我是多么忧心。” 男人的语气倏然低沉了下来,带着一丝隐隐的压抑的阴霾,让颇有些手足无措的徐静微微一愣,心思豁然明朗。 难怪今晚的萧逸突然变得这般无赖且霸道,明明平日里的他,便是面对她说他们可以试一试的回复,都只是无比克制地握起了她的手,十分君子地向她讨要了一个拥抱。 她却是忘记了,前几天她失踪那件事,给他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她今天听到赵景轩说他受伤了,都那么担心,更别说当时她音信全无时,萧逸是什么心情了。 徐静心里一阵暗潮起伏,想了想,也没再急着挣脱他的怀抱了,突然软了软身子,整个人靠近了他的怀里。 徐静的变化,萧逸自是立刻感觉到了,不禁微微一怔,一时竟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其实,这般寒凉的天,在房间里的炉子刚刚燃起,还没温暖整个房间时,靠在这男人仿佛小型火炉一样的怀里,还是很舒服的。 徐静脸颊微粉,低低道:“罢了,你想抱就抱罢,只是你现在受伤了,一直站着不好,不如坐到床上慢慢抱……” 第316章 贵人们玩得可真花(二更) 萧逸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他微微抬起埋在女子脖颈间的头颅,就看到正对着他的女子的那双小巧白皙的耳朵,此时微微染上了一层动人的粉色,心里刹时明白了什么,忽地便一阵动容,忍不住猛地闭了闭眼,好不容易才克制下了心里瞬间爆发开来的邪念。 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他连忙在面前的女子察觉到什么前,松开了她,十分克制地退后了一步。 倏然又被外头的寒凉空气包围的徐静微微一愣,转头有些困惑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这就完事了?” 她还以为,瞧萧某人这无赖的模样,至少还得小半天时间呢。 男人此时的模样也似乎有些奇怪,一张白皙俊朗的脸上似乎飘起了两抹微红,一双黑眸带着几分仿佛喝醉酒一般的迷离,某一瞬间,竟然给徐静一种委屈巴巴的水光迷离感。 那一瞬间,面前的男人竟是和某个远在西京的小不点重合了。 那小不点想要她多陪陪他,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时候,便是用这样可怜巴巴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每次都能把她看得直接举双手投降。 徐静眨了眨眼,不由得笑了,“你又怎么了?” 连她自己也没发现,她这句话里带上了几分不自觉的宠溺。 萧逸心头又是一动,连忙又往后退了一步,轻咳一声道:“没事,阿静方才不是说,想先看看我的伤?” 徐静微微扬眉,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她不是从和他重逢开始便说了,要看他的伤么?这家伙方才完全没把她的话当一回事,这会儿怎么突然这么乖了? 她静默片刻,终是道:“对,你先到……长榻上坐着,我叫人送点水和干净的纱布过来。” 她原本想说床,但想着床晚上还要睡的,可不能弄脏了,临时改了口。 说完,便到外头唤人了。 等她回到房间里,果然见男人已是乖乖地坐在了床榻上,一双微湿微润的黑眸一直紧跟着她,仿佛一只沉默而忠诚的大狗。 徐静不由得被自己心里这忽然浮起来的比喻逗笑了,以前的她,哪里敢把光风霁月的萧某人和大狗这种生物联系在一起。 只能说,萧逸和萧怀安不愧是父子,以前她每每看到萧怀安对着她撒娇卖惨,都会困惑他这一身撒娇的本领是从哪里学来的。 敢情是跟自己父亲一脉相承的。 她好笑地走过去,细细地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道:“脸色好像没有方才那么红了,我方才还担心,你是不是伤口感染导致发热呢。” 她不过是随口的一句话,面前男人的脸色却似乎僵了僵,脸上那层薄红,竟又隐隐有加深的趋势。 徐静有些讶异地看着他,他的伤口不会真的感染了吧?眉头顿时微微一蹙,道:“你先把衣服脱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80节 面前的男人似乎有些不自在地看了她一眼,道:“阿静,那不过是一个小伤口,城里的大夫已是帮我包扎过了……” 这个伤口,是严慈和程晓来找他,打算跟他说出一切真相时,埋伏在他身边的元在礼的人偷袭而来的。 元在礼放在他身边的人虽然没见过严慈和程晓,但他好歹是元在礼身边的精锐,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在严慈和程晓来到他面前之前,突然便抽出了一直藏在身上的软剑,直击他的要害。 也幸好他早有防备,躲避及时,才没有被他得逞,但右边肩膀处还是被划了一刀。 徐静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 这是什么话?方才说要给她看伤口的人,不是他吗? 她瞬间觉醒了大夫的本能,对着这种不听话的病患,就是一句霸气的低喝,“别废话,立刻脱了!” 萧逸:“……” 事情的发展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刚好端着一盆温水进来的侍从刚好听到徐静这句霸气侧漏的话,手一抖,差点把盆子里的水都撒了。 啧啧啧,这群西京来的贵人私底下,玩得可真花啊。 可怜萧侍郎还受着伤呢,还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得过来。 侍从无比怜悯地看了萧逸一眼,放下手中的东西,便逃也似地跑了。 他怕他跑得再晚一些,就要见到一些不该见到的事情了! 在徐静气势汹汹的眼神下,萧逸静默了片刻,终于慢条斯理地脱起了自己身上的衣裳,先是外头的护甲,再是外衣,最后是里面的两层里衣…… 徐静等了半天,见这男人还没开始脱最里面的里衣,终于彻底没了耐心,直接上手,“罢了,我来帮你……” 萧逸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竟然就这样,让面前的女子直接扯开了他的里衣。 顿时,一具精瘦却健硕的躯体就这样出现在徐静面前,徐静僵了僵,被大夫本性压制着的少女心终于觉醒了些许,脸色微微一红。 然而,下一息,当她看清了这具身体上遍布的陈年旧伤时,她心头微震,那一丝害羞瞬间被不敢置信和心疼取代,在自己反应过来前,右手已是不自觉地碰触了上去,微微摩挲着那上头一条横穿男人的胸膛的伤痕,低低道:“这是……你先前参军时留下来的?” 她记得,萧逸先前说过,他身上有不少伤痕,多一条少一条都没差。 没想到他说的,都是真的。 当那柔软微凉的指腹轻轻触碰上他的伤痕的那一瞬间,萧逸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紧绷了起来,脸上的潮红越发浓重,心里头仿佛有一只不受控制的野兽在拼命拉扯着他的理智,让他连用力地呼气都不敢。 就怕一呼气,他那满脑子无法控制的龌龊念头,就要被面前的女子察觉了。 但怎么可以,她明明只是一门心思想看看他的伤口,她只是因为担心他……要他怎么说,他在方才抱着她的时候,就忍不住对她起了邪念? 他先前清心寡欲了那么多年,虽然偶尔也会有一些本能的冲动,身边也有不少专门针对他而来的诱惑,但凭借他自己的自制力,要把这些冲动压制下来也不难。 他哪里能想到,有朝一日,一个女子只是这样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甚至连一丝暧昧的念头都没有表现出来,就能让他兵败如山倒? 萧逸不禁自嘲一笑,原来,他也不过是一个最普通的男人,凡夫俗子中的一员罢了。 面前的女子还在无知无觉地摩挲着他身上的伤痕,萧逸忽地深吸一口气,一把握住了那只作乱的手。 徐静微愣,下意识地抬头,就见面前的男人眉头似乎有些难受地微蹙,眸色幽黑如墨地看着她,嗓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嘶哑得让人浮想联翩,“阿静,别摸了。” 顿了顿,带了几分不自在地道:“再摸下去,我与你之间,便不止是试一试那么简单了。” 第317章 一切都听夫人的(一更) 徐静虽然没有多少恋爱经验,但到底是一个见识广博的现代灵魂,年少无知时在损友的怂恿下,也是看过一些霓虹名产的,她的脸瞬间爆开一层红晕,几乎是秒懂了男人这句话的意思。 连带着他方才那些怪异的举动,也一并悟了。 他这就、这就有感觉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是、是她挑起来的? 徐静自认已是解剖过无数具尸体,什么高矮胖瘦的男男女女在她眼中都不过是一具最普通的尸体,更甚者她参与过的案子形形色色千奇百怪都有,连做那档子事做到一半突然死了的尸体她也不是没验过,理应对男女之间的那些事十分熟悉,甚至已是麻木了才对。 却没想到,到头来,她也不过是个纸上谈兵的,理论知识知道得再多,当事情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也不过像个小白一般手足无措。 她触电一般缩回了自己的手,眼神却忍不住一再地瞥向对面的男人,见他脸上的红潮久久不退,终是忍不住问:“你……很难受?” 萧逸:“……” 这问题要他如何回答? 他早知道这女子大胆,却没想到,这种问题她都能这般随意地说出口。 但萧逸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还是想在自己夫人面前维持一下正人君子的形象的,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杆,做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道:“还好。” 顿了顿,轻咳一声道:“你正常看我的伤口,我就不会难受。” 就是别再像方才那般,一直摸啊摸的…… 那滋味,实在让人难以言说…… 徐静又不禁瞥了他一眼。 真的还好?明明他那张脸还是红通通的呢。 不得不说,这般向来给人一种禁欲感觉的清俊男子衣衫不整地坐在长榻上,一张俊脸潮红、眼眸微湿地看着你的模样,实在是……说不出的诱人,让徐静心里的某种邪念颇为蠢蠢欲动。 她突然十分不知死活地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胸膛,“这样呢?” 萧逸:“……” 他夫人突然在做什么? 见男人似乎呆在了原地,徐静突然好奇心起,改戳为轻抚,“这样呢?” 萧逸:“……” 身体里好不容易压抑下来的灼热突然大火烧山一般又燃了起来。 徐静见男人依然面不改色,突然兴致勃勃地加大了轻抚的范围,“这样呢……” “阿静!” 萧逸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握住了某人恶意作乱的手,后槽牙微微紧咬,“你再这样,我就要误会了。” 误会她,是不是也对他存了那方面的心思。 是不是其实并不排斥和他更进一步? 但怎么可能。 他记得清清楚楚,阿静来到灵州给他答复时,说的是我们先试一试。 他早已是明确了自己的心意,但她还没有,他已是用了卑鄙的手段让她和他复婚,他不希望再单方面地强求她从此留在他身边。 他希望这一回,是她自己主动做出决定,他希望她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地留在他身边。 他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去等。 看到男人越发潮红的脸,以及隐忍中又暗暗含着一抹期待的黑眸,徐静微微扬眉,不由得双眸微弯,头一回对眼前的男人,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怜惜一样的情绪。 她忍不住凑过去,轻轻地在男人的额头上吻了吻,在男人微微怔然的注视下,笑盈盈道:“你别误会了,就你现在受着伤,便是再怎么误会都没用,给我先把伤好好养好!” 原本因为那个吻,心里瞬间绽放出满满的惊喜和期盼之情的萧逸不由得眼眸微暗。 说到底,还是误会啊。 不过,自阿静答应和他试试到现在,还不满一个月,她还没想好是正常的。 是他太急了。 萧逸顿时拿出了在朝堂上蛰伏等待敌人落入网中的沉稳来,轻吸一口气,嗓音微哑、带着几分无奈道:“阿静,你别再逗弄我了……” 既然是误会,阿静方才的那些小动作,在萧逸看来,就是在故意恶作剧。 然而,这对于阿静来说只是小小的恶作剧,对于他来说,无异于天底下最残忍的酷刑。 便是他生生中了一剑,都没有那么痛苦…… 徐静好笑地看着他。 这家伙在想什么,她多少能看出来。 他一直记着,她说要先和他试一试这件事。 然而,他用古人克己守礼的思维去想她一个现代灵魂,自然是不对的。 她说的试一试,其实是想和他如同现代男女一般先好好谈一段恋爱,先不去想什么生死相守、白头偕老这般沉重的事情,先让两个原本互不熟悉的灵魂相知相识,最后再决定要不要相守。 不过,他们毕竟已是成了亲,很多事情其实也不需要有太过明确的界线,她对他们如今的相处还是很满意的,也许这样处着处着,他们会就这样顺理成章地走在了一起,什么海誓山盟、许诺终生,都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情了。 所以,她其实并不排斥和他发生一些事情。 惟一让她犹豫的,是孩子的事。 他们两个怎么折腾无所谓,可若在还没想好的情况下又折腾出一个孩子来,对那孩子未免太不负责。 在古代避孕,还是比较难的…… 罢了,还是让他继续克己守礼下去罢。 徐静心里拿定主意,便没再故意逗弄某人,正儿八经地帮他解了肩膀上的绷带,查看他的伤口。 这一看,她不禁眉头微皱。 这个伤口虽然不是致命伤,但伤口很深,当时定是出了不少血。 难怪方才见到他的时候,男人的脸色会那么差。 都这样了,他还有精力心猿意马呢。 幸好当时处理得及时,那之后萧逸也没再做什么剧烈的动作,那伤口没有进一步加深。 徐静细细地替他清理了一下伤口,随后拿出了自己特制的有消炎止痛作用的外伤药膏,替他换了一回药,又用干净的绷带把他的伤口缠上。 在这期间,萧逸一直低头看着她,眸色柔软而满足,仿佛只是这样看着她,便得到了全世界。 做完这一切后,徐静站在他面前一脸严肃道:“你这伤口可不浅,这段时间要注意,伤口不能碰水,一天至少要换两次药,吃东西也要忌口,尽量以清淡为主…… 罢了,反正我来了,接下来我来安排你这些日常生活便是。” 萧逸不禁嘴角微扬,分外认真道:“一切都听夫人的。” 徐静又不禁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实在不想说,若让平日里见惯了他不苟言笑的模样的下属见到他这乖乖巧巧的样子,他们得吓成什么样。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81节 第318章 小不点说得没错(二更) 她懒得跟他贫嘴,道:“今晚你就别洗澡了,擦一擦身子便是,一会儿我唤人拿两盆温水进来,你擦完身子就早些休息……” 顿了顿,她突然又起了一些坏心眼,眉毛微微一扬道:“你自己能擦身子罢?可要我帮你?” 看到女子眼眸中的促狭笑意,萧逸默了默。 他家夫人今晚似乎特别喜欢逗弄他。 偏偏对于她的逗弄,他是痛并愉悦着。 阿静亲自给他擦身子?萧逸想都不敢想,一想就感觉自己的身体燥热得要爆炸了。 如果,他们是一对正儿八经的夫妻…… 如果,他不是受着伤…… 这般送上门来的甜头,傻子才会不要! 他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压下了心底里的冲动,暗暗咬牙道:“不用劳烦夫人了,我自己来就行。” 徐静看到他这模样,终是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原来,这男人也会有这么多小性子,也会有这般鲜活的一面。 她这才发现,自己以前对萧逸的了解,当真是少得可怜。 萧逸擦身子期间,她去了厨房,原本想让下人下两碗面送过来,又一想这灵州府衙里的侍从清一色都是男人,也不知道他们手艺怎么样,而春阳这会儿还在白杨村没过来呢,干脆自己下厨做了,最后还煎了两颗荷包蛋,最后看着有面有葱花又有蛋的两碗面,她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管这面味道怎样,至少卖相很不错! 反正她的手艺就这样了,萧逸嫌弃也没用,他若嫌弃,她就、她就不给他吃! 她这纯粹是自己饿了,这一下午,她光顾着抓捕王大志了,连水都没喝几口。 闲下来后,才发现自己早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她端着面回去时,萧逸刚换好宽松的居家服,见到端着面的徐静,眉头微蹙,连忙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托盘,道:“怎的不让侍从送过来?” “就几步路,我懒得劳烦他们了。” 徐静指挥着萧逸把面放在长榻上的小几上,笑眯眯道:“你这一下午估计没吃什么东西,睡觉之前还是填饱一下肚子比较好。” 萧逸看着小几上的面,眸色微动,“这是你做的?” 徐静微愣,“你怎么知道?” 萧逸不禁笑了,施施然在长榻上坐下,道:“灵州府衙有请厨娘,但灵州才经历了一场战事,只怕府衙里的厨娘都没上值,何况,我这些天天天吃府衙的公厨,这不像是府衙厨娘的手笔。” 徐静不禁斜了他一眼,“萧侍郎言重了,我的手艺如何能与府衙请的厨娘比。” 萧逸嘴角越发上扬,道:“夫人做的,世上自是无人能比。” 徐静:“……” 都忘了,这厮是个酸话老手了! “何况,这面,你先前也给长笑做过罢?” 徐静一怔,道:“是做过,怎么了吗?” 以她的厨艺,做的最好的也就是面条了。 小不点来她这边时,偶尔她觉醒了一些慈母心,或者小不点说想吃她做的东西时,她就会亲手给他下一碗面。 当然,大多数时候,还是由春阳和秋水她们下厨的。 萧逸眼中的笑意越发浓厚,却没说什么,只道:“没事。” 便拿起筷子,动作堪称优雅地吃了起来。 阿静不知道的是,先前长笑每每从她那边回来,都要缠着他说上半天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 说阿娘会亲自给他做面吃…… 说跟阿娘一起吃的东西,特别好吃,青青姐姐说,那是因为他是跟喜欢的人一起吃的原故…… 又说阿娘有时候还会把他抱在怀里吃东西,那时候的东西就更好吃了! 一边说,一边还要用自以为隐秘的怜悯眼神看着他。 他好歹是这小子的亲爹,哪里看不出他那小脑袋瓜子里在想什么。 纵是知道不能跟一个小屁孩计较,他还是暗暗憋屈了许久。 今天,心里埋藏了许久的憋屈终于烟消云散。 那小不点说得没错。 这面,确实很好吃,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 吃完这顿迟了许久的晚餐后,徐静简单洗漱了一番,便催着萧逸上床了。 他们夫妻俩,自是不可能要两个房间的,幸好这个房间的床够大,她也不是第一回和这男人同床共枕,自认没什么好在意的。 徐静的头刚沾上枕头,便有些昏昏欲睡。 这两天,她不是在奔波的路上,便是在看诊缉凶的路上,基本没睡一个好觉。 这会儿吃饱喝足,旁边又有个人在帮着暖被窝,她身心都得到了极度的放松,没一会儿,一大半的意识便都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剩下的一小半,却因为身旁男人不时的辗转反侧,始终无法沉下去。 她忍了一会儿,终于没了耐心,迷迷糊糊地翻身,伸手抱住了身旁的男人,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小孩儿一样喃喃道:“乖,睡吧,睡觉就没事了……” 因为意识模糊,她都没察觉她抱上男人那一瞬间,男人整个身子都僵了。 没一会儿,怀里的人便传来了均匀而清浅的呼吸声,萧逸垂眸,隐忍又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她这是把他当成长笑了? 她睡觉了是没事了,可这情况,要他如何睡得着?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浊气。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第二天,徐静刚醒来,便发现旁边的被窝空了。 她眼皮微跳。 这场景,似曾相识啊。 这男人,到底起来得多早? 她刚想下床,房门就被轻轻推开,春阳走了进来,见到徐静,惊喜道:“夫人,你醒了!” 徐静微微挑眉看向她,春阳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道:“昨天晚上,程护卫长亲自来了白杨村,把奴婢和芫华接过来了。夫人,你没事真的太好了!你都不知道,奴婢和芫华这几天多么担心您,奴婢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让卫大夫帮忙把夫人的平安信送给郎君,谁料连卫大夫也一去不复返了……” 徐静连忙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道:“你和芫华没事便好,郎君呢?” 春阳顿时仿佛想到了什么,道:“对了,郎君去和赵世子审问昨天抓到的俘虏了,他方才派人来传话,让夫人醒了便过去他们那边一趟,似乎那俘虏说的某些事情,跟夫人有些关联。” 第319章 一个惊天秘密(一更) 徐静微愣。 那些俘虏都是李源的人罢,他们说的话,怎会与她有关? 那些抓回来的人都被关在了府衙的地牢里,徐静穿衣打扮完,便由程晓带着,匆匆走了过去。 向右正守在地牢外头,见到她,立刻道:“夫人请在这里稍等,小人这就进去禀报郎君夫人来了。” 徐静道:“我直接进去便是了。” 向右的脸色有些不自然,“里头的环境脏污血腥,是郎君交待不要让夫人进去的,就担心冲撞了夫人。” 徐静微微扬眉,想到以前在书上见过的古代审问罪人的法子,也没什么进去的欲望。 她虽然不怕血腥恐怖的画面,但对看人受折磨也没什么兴趣。 萧逸和赵景轩很快便出了来,两个男人均是龙章凤姿之辈,从地牢里出来的时候,除了带上了几分地牢里的阴冷,实在让人难以想象他们方才在地牢里都做了什么。 看到萧逸脸上难以掩饰的疲色,徐静微微蹙眉,快步上前道:“你昨晚没睡好?” 萧逸细细打量了面前的女子一眼,见她的湘色对襟襦裙外头只穿了一件看着不怎么厚实的大翻领披袄,不由得伸手把她拉到了自己身旁,低声道:“穿这么少,不冷?” “这披袄有衬里,看着薄,其实很保暖。” 徐静没有被他转移话题,定定地看着他道:“你可是伤口不舒服,没怎么睡好?” 昨晚她倒是睡得很好,一夜无梦。 萧逸不禁低低地笑了,在袖子的遮掩下轻轻摩挲了一下她柔滑的手背,低声道:“我的伤没什么大事,你不用太担心,我睡不好,不过是……有些认床。” 真实的原因,他可没脸说。 特别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认床?他都来了灵州半个多月了,还认床吗? 徐静顿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一旁一大早就被这对旁若无人的夫妻闪瞎了狗眼的赵景轩忍不住龇牙咧嘴的,没好气地道:“两位,你们可是忘了这里还有一个人在?砚辞,我知道你宝贝你媳妇,可这会儿还在办公事呢,要打情骂俏,也给我把事情干完再说。” 气煞他也!下回出远门办公,他也要把他的夫人带上! 这一大早的就在他面前炫,好像谁没有夫人关心一样! 面对仿若亲兄长一样的赵世子,萧逸还是很尊敬的,当下收拾好了心情,转向赵景轩道:“我自是不敢忘记赵世子的,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去旁边的茶室罢。” 说着,牵着徐静,和赵景轩一起走进了旁边的茶室里。 徐静刚坐下,便忍不住问:“崔使君父子呢?” 她还以为,这回过来会见到他们。 萧逸倒了一杯热茶放到徐静面前,道:“昨天的战乱虽然时间不长,但灵州各地还是遭受了不少损伤,崔含父子正忙着在外头收拾残局,毕竟在临近年关时遭此一劫,老百姓们也不好过,最好在最短的时间内平复这次伤害。”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82节 也对,如今已是进入十二月了,离过年不到一个月。 也幸好灵州的百姓早已是习惯了战乱,昨天徐静进城后大致看了一眼,很多百姓已是打起了精神,在有秩序地重建家园了。 她双手捂着茶盏取暖,道:“春阳说,你们今早审问那些俘虏时,问出了一些与我相关的事情?” 她这话一出,萧逸和赵景轩不禁对看了一眼,最后还是萧逸道:“也不算与你相关,就是觉得,你可能会想知道这件事。 如今的府衙地牢里,除了昨天我们抓住的几个将领,还有李源,到时候回京,我会把他们一并押送回去。 先前我们已是推论出了,崔含手上很可能有李源的什么把柄,李源才会想把他赶尽杀绝,昨晚,赵世子与崔含父子深入聊了一番,确定了,李源这般针对他们的原因是,他们知晓了李源的一个秘密。” 徐静不禁看向赵景轩,赵景轩浅酌了一口热茶,才道:“大概一个半月前,李源四十岁生辰,在原州大摆宴席,因为李源驻守的原州就在灵州隔壁,崔含亲自去了原州给李源送礼,却无意间,撞到了李源家中有一侍妾因争风吃醋闹事,喊出了李源与朝中人勾结意图谋反之事。 崔含虽然当即做了回避,并佯装没有听到那侍妾的话,但李源生性多疑,这是宁可错杀也不愿放过。” 李源与朝中人勾结? 徐静眸色微沉,道:“莫非,李源也是兴王一派的人?” 她所知道的,朝中如今最有反心的,便是兴王了。 赵景轩却摇了摇头,“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徐静微愣,就听一旁的萧逸道:“阿静,你可记得,你查赵家的廖总管被杀这个案子时,我说过兴王也许也只是某股更大的势力的一颗棋子?那个势力早在十二年前的武王之乱时便开始布局,意图颠覆大楚?” 徐静自是记得,轻吸一口气道:“你们的意思是,李源听从的人不是兴王,而是……兴王背后那股更大的势力?” “没错。” 赵景轩脸色沉肃,道:“李源之所以这般大费周章要彻底铲除崔含,可不仅仅是因为崔含知晓了他意图谋反这件事,还因为,当初那个侍妾,还失口说出了一个……足以颠覆大楚的惊天秘密。 她说,李源勾结的朝中势力,是大楚四大家族之一…… 然而,在她说出具体是哪家前,就被李源的人抓住了。” 徐静不禁微微愕然。 大楚四大家族——赵、萧、江、王四家,兴王背后的势力,竟然……是这四家之一! 这四个家族,每个家族手中掌握的权势都足以动摇半个大楚,如果一直蛰伏在背后的是他们其中之一,确实完全符合那个幕后之人的特征! 而这里坐的两个人,就分别属于四大家族中的其中两家。 看到徐静不自觉瞥向他们的视线,赵景轩无奈一笑道:“虽然我是赵家的宗子,但赵家族人众多,在彻查所有人之前,我也不敢说我们赵家完全没问题。” 他能肯定的,只是他们这一系没有问题,然而赵家族人千千万,哪一个站出来都可以说自己代表赵家,他们有没有一些不该有的念头,他还真不知道。 但能和李源勾结、并一直在背后操纵着兴王的人,必然不是什么小人物,不是在朝堂上身居高位,便是在军中有一定的权势,要查起来不难。 他说着,看向萧逸,道:“而砚辞早在十岁那年,便离开了萧家,只怕萧家如今是什么模样,你也不太清楚了罢。” 第320章 只怕要高兴疯了(二更) 徐静不禁看向萧逸。 她虽然一直知道萧逸与自己家族之间有些问题,但到底是什么问题,她没问,他也没说。 萧逸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天青色的杯盏,静默片刻,道:“我如今虽然与萧家联系甚少,但要查清萧家内部的人有没有反叛之心的能力,还是有的。” 赵景轩看了他一眼,道:“那萧家那边就交给你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不希望与李源勾结的人是出自咱们两家。然而,若那人出在王家和江家,却是更难,毕竟自家的事好查,别人家的事查起来,始终隔了好几层。” 但这件事既然是他们接手了,圣上很可能会让他们继续追查下去。 接下来肉眼可见地要忙活一段时间了。 王家和江家啊……徐静不由得想起了这段时间和这两家人打的交道。 自她去了西京后,不知不觉间,竟是和这四个家族都或多或少有了一些联系。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道:“说了这大半天,你们还没说到,为何这件事会与我相关啊?” “对,这事我都忘了!” 赵景轩轻轻一拍掌,道:“如今既然知晓了这事与大楚四大家族有关,事情就变得棘手了不少,在查清楚所有事情前,为免打草惊蛇,这件事不宜公开,查探的事情也只能在私下里进行。 但也不是说,明面上咱们什么也不做了,在洗刷各个家族的嫌疑之前,咱们得盯紧他们如今在做的事情,有些不合适的事情,该阻止也是要阻止的。” 不合适的事情?徐静道:“比如?” “比如,王家在私下里偷偷售卖寒食散的事……” 萧逸淡声接话道:“以及,江家想要扶持广明堂,为军队提供药物的事。” 徐静微愣。 江家扶持广明堂的事,她是知道的,但王家竟然在偷偷售卖寒食散这件事,她还是第一回听说! 萧逸看向她,温声道:“我也是在你查国子监那个案子时,才顺藤摸瓜查出了王家与一直在大楚售卖寒食散的暗网有关,应该说,那个暗网就是王家的人建立起来的。我这段时间一直在追踪这件事,发现通过这个暗网购买寒食散的,除了国子监里的学生和普通的百姓,还有不少朝中的官员和将领。 寒食散是大楚的禁药,售卖寒食散有着巨大的利润,如果王家是为了这些利润挺而走险售卖寒食散,事情反而简单了,就怕他们是存了不轨的心思。” 毕竟前朝动乱时,正是因为大部分权贵和将领沉迷吸食寒食散,前朝才会那么快土崩瓦解。 而要阻止江家扶持广明堂这件事,就更好理解了。 军队可是一个国家的铜墙铁壁,江家如今要做的是给军队供药的大事,若是他们存了什么心思,想通过药物摧毁一个军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她先前听周启说江家在扶持广明堂时,哪里想到这背后还可能涉及到这么一件大事呢! 她忽地福至心灵,明白了萧逸为什么说她会想知道这件事,道:“你们不能明着说江家有可能有反叛之心,因此只能用别的方法阻止他们扶持广明堂这件事,你们想的方法莫非是——扶持另一个医馆,跟广明堂竞争给军队供药的资格?” 赵景轩不禁哈哈一笑,拍了拍大腿道:“不愧是徐娘子,果然冰雪聪明!没错,要打击王家售卖寒食散的暗网,咱们名正言顺得很,但要阻止江家和广明堂,却就麻烦多了,毕竟从表面上看,他们做的事没啥大错,只能用‘公平竞争’这一法子了。” 说是公平竞争,但想也知道,圣上定会在背后默默支持他们,有了圣上的支持,只要他们有本事让江家的人心服口服,那个名额不就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徐静的心,不由自主地噗通噗通跳了起来。 她从来不掩饰自己是个在事业上有野心的女人。 当初周启暗恨广明堂即将遥遥领先于他们的时候,她心里也不是一丝不甘心也没有的,只是她理智上知道如今的自己和周启没有能力和对方斗,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让萧逸和江家交恶。 然而,如今,一个天大的机会降临到了她面前,若是她抓住了,她在这个世界的事业,便可以攀上一个新的高峰。 她要放弃吗? 怎么可能! 她嘴角一扬,举起面前的茶盏一本正经地敬了敬赵景轩和萧逸,道:“两位的意思我明白了,如果你们有需要我和周家帮忙的地方,我们定是义不容辞。” 这么大一块饼,她一个人吃不下,势必是要拉上周家的。 她相信周启定会十分愿意做这件事,只怕高兴疯了都要有了。 赵景轩一愣,不禁看了萧逸一眼,又是哈哈一笑,“果然被砚辞说中了,原本我说扶持徐娘子去和广明堂竞争,砚辞还不怎么愿意,说这事儿太危险,后来却又一脸无奈地说,徐娘子是个很有自己想法的女子,只怕徐娘子知道这件事后,他再怎么反对也没用。” 徐静眨了眨眼,看向一旁的萧逸。 萧逸却只是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头喝了一口热茶,道:“我确实不怎么希望阿静被牵扯进这件事中,若那股幕后的势力当真是江家,江家定然会用尽一切法子保住广明堂为军队供药这个名额,为了达成目的,只怕什么肮脏小人的手段都会使出来。” “这件事我知道。” 徐静认真道:“但所谓富贵险中求,做什么事会没有危险?何况,我想做这件事,也不全是为了自己,周家与执掌广明堂的林家有仇,他们先前不知道可以与林家一争便算了,若是知道了,又怎么可能愿意放过这个机会? 再说了……” 顿了顿,徐静的嗓音突然微微一软,道:“我如今是你的夫人,我早已是入局了,多入一些少入一些,区别不大,你先前帮了我许多,我也想多少为你分担一些。” 萧逸微微一愣,万万没想到,她的考量中还有他的原因。 他不自觉地凝望着面前的女子,心头一阵动容。 坐在对面的赵景轩实在看不过去,突然猛地站了起来,没好气地拉起萧逸就往外走,“行了,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要扶持徐娘子的医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日后再慢慢讨论也一样! 萧砚辞,你别想给我偷懒,速速去做事,我还想赶着年前回去陪我的夫人孩子呢!” 嗐,好像谁家没有夫人孩子似的! 徐静看着一脸无奈地被赵景轩拉走的萧逸,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来。 两个男人走远后,她单手托腮,沉思了起来。 既然决定了要虎口夺食,她的计划就要相应地做出改变了。 很多事情,也要提前做起来了才是。 第321章 他们家的小不点(一更) 接下来几天,徐静和萧逸两人都忙成了一个陀螺,萧逸忙着处理李源的事,徐静则是和严慈一起帮着治疗各处的伤员,两人虽然同在灵州,却也没什么见面的时间。 为了免于奔波,徐静很多时候直接便在病舍附近住下了,她不知道的是,某男人对于这件事,是既失落,又暗暗松了一口气。 很快,时间便到了十二月中旬,徐静这天正在灵州城外一条村子里帮忙,午间休息的时候,严慈走了过来,给她递了两个软软白白的大包子,微微笑着道:“这是村里的黄嫂子做的猪肉粉条包子,你尝尝,黄嫂子本来想亲自送过来,我刚好撞见她,便抢了她的活。” 徐静刚吃完午膳,肚子还撑着呢,不由得无奈地笑笑道:“村里的人也太热情了,天天给咱们加餐,再多待几天,我只怕脸都要圆上一圈。” “也待不了多久了,各地的情况也都差不多稳定下来了。” 严慈轻笑一声,在徐静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道:“你和萧侍郎他们也差不多回西京了罢,我已是与含儿他们说了,我会与你一同去西京。” 这件事,早在前几天,严慈便与她说了。 徐静刚决定了一件大事,这会儿严慈愿意过来帮忙,自是再好不过了。 徐静微微扬眉,促狭道:“只怕老使君又要追过来了罢。” 严慈虽然依然不愿意正面谈论崔史度,但这段时间对崔史度的态度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感动得崔史度每每见到严慈,都像一只要把尾巴甩断的大狗,要不是崔含死死把他拽着,他只怕就要赖在严慈身旁不走了。 徐静严重怀疑,当初崔史度那么早就从朔方节度使的位置上退下来,就是为了追妻。 严慈斜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腿长在那个老家伙身上,他爱去哪去哪,我可没那个本事决定他的事。说起来,你好几天没回去了罢,萧侍郎不担心?” 说起萧逸,徐静嘴角的笑容不自觉地扬了扬,“有什么好担心的?如今灵州安全得很。何况,这是我和他的小小默契。” 严慈好奇地看向徐静,徐静眼眸忽地一柔,道:“我们都想着早些把事情干完,尽早回京,十二月二十八号,是我们家里小不点的生辰。” 如今已是十二月十八号,从灵州回西京正常赶路的话,都要十天,他们再晚,这两天也必须起程了。 “啊呀,那可是大事啊。”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83节 严慈不禁笑了,在这方面,她十分了解徐静,因为她也是一个母亲。 “那我也要早早准备起来了才是。” 徐静笑着道:“严医女不急,我和砚辞到时候只怕要赶路回去,严医女没必要这般奔波,慢慢来西京便是了……” 她们正说着话,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孩子们的欢呼声,“下雪啦!下雪啦!” 两人下意识地看向屋子外头,果然见天空上有轻盈的雪花正一片一片地飘落,如棉絮,又如羽毛,看到它的瞬间,心底里的杂乱就仿佛被一扫而空。 今年冷得晚,先前也断断续续下过几场雪,但都是小雪,这还是进入冬季后,下的第一场大雪。 看着在雪花中欢快玩耍的一众孩子,徐静心头微动,一瞬间,竟是无比、无比地想念家里的小不点,这种感觉,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是头一回。 她来灵州来得匆忙,当时只顾着安顿好萧家和许家的人了,小不点那边,却是多少有些忽略了。 现在想想,她离开那一天,长笑似乎一直追在她的马车后头,一直大声地喊阿娘,后面似乎还说了些什么,可惜马车已是走远,她听不清了。 她和萧逸一走就是一个多月,留这么一个小娃娃在家里,他还不知道会多寂寞。 再想想,萧逸平日里出远门办公的时候定是不少,那孩子定是没少被一个人留在家里。 当初她第一回见到他的时候,就是他偷偷跟着萧逸来了安平县,他定然也是很舍不得自己阿爹,才会跟去的。 徐静的心,不由得荡起一阵又一阵的沉闷。 他们离开得够久了,是时候回去了。 当晚的灵州府衙。 萧逸和赵景轩等了这么多天,终于等到朝廷派人来接管李源河东节度使的事务,两人在灵州与他们汇合,例行公事宴饮了一番后,便由赵景轩和他们一同往原州去,做最后的交接工作。 自此,他们在灵州的工作算是完成了一大半,接下来,只要把李源平平安安地押送回西京便是。 今天来接替李源河东节度使职务的,是朝廷的一名老将,以及如今任枢密副使的宁元杰,圣上本来就有削弱甚至削去各方节度使的想法,难得李源主动给他们递了个天大的把柄,圣上又哪有不接住的道理,派来的人都是自己的心腹。 至此之后,大楚便再无河东节度使。 萧逸和赵景轩替他们举办了接尘宴,难免多喝了几杯,这会儿他的脚步颇有些不稳。 向右连忙上前扶着自家郎君,无奈道:“郎君,你没事罢?可要小人叫人熬一碗解酒汤来?” 自家郎君的酒量本来就不及常年待在军营里的赵世子他们,还打肿脸充胖子地喝了快两大壶烈酒呢! 更别提郎君身上的伤还没好全! 这是仗着夫人今日也叫人来传了话,说今晚也要宿在外头,郎君才敢这么放肆呢! 真是…… 向右急得牙痒痒,要不是慑于郎君的淫威,他定要叫人偷偷给夫人打小报告不可! 能管郎君的,也就夫人一个了! 萧逸却蹙了蹙眉,甩开向右的手,俊脸微红道:“不用,我……我没醉。” 向右:“……” 天底下所有醉鬼都喜欢说自己没醉! 只是郎君当然不是一般的醉鬼,是他的衣食父母醉鬼,他自是不能把心里的鄙夷表现出来的,只能无奈道:“是,郎君没醉,郎君还是快回房间休息罢……哎,郎君,你的房间在右边,你走的是左边!” 就在向右心力憔悴地终于把自家醉鬼郎君挪回了房间时,他突然发现,郎君的房间……亮着灯! 竟然亮着灯! 这个时候,能进入郎君房间的人,天底下有且只有一个了! 他顿时喜出望外,突然就深深地与当地一口一个神女地叫自家夫人的百姓感同身受了,还没走到房门前,便忍不住高声道:“夫人,夫人可是在里面?郎君今晚喝了点酒,但郎君没喝醉,真的,是郎君自己说的,他没醉!” 嗷,聪慧如夫人,定然立刻就能听出他这番话的意思。 他这样说,即打了小报告,又没有得罪郎君。 他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第322章 郎君,堕落了啊!(二更) 向右话音刚落,房间门就被缓缓打开,徐静站在一室暖光里,看着外头俊脸潮红似乎有些懵地看着她的男人,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不是说过,在他的伤好彻底前,必须忌口,酒更是一滴都不能沾吗?! 她先前还以为这男人是个听话的,如今看来,真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相信男人的话,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 她气急反笑,似笑非笑地看着不远处站在一片皑皑白雪中的萧逸,道:“怎么这就回来了?不去多喝两杯?最好醉死了让人抬回来呢。” 萧逸呆呆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挺直腰杆,轻咳一声道:“阿静,你、你怎么回来了?” “哦?我看你是巴不得我不回来。” 徐静气得柳眉倒竖,见他一直站在外头没有进来的意思,反手就要关门,“不进来就自己找地方睡去……” 话音未落,外头的男人就大步向前,一下子把她抱进了怀里,刹时,他从外头带回来的冰雪气息和浓郁酒气扑了徐静一身。 “不要,夫人莫要不理我。” 饶是徐静,一张脸也不禁微微涨红。 这还有外人在呢,这男人竟然就撒起娇来了。 看来当真是喝醉了。 先前,别管他私下里怎么样,在外人面前时还是一本正经的。 她拼命把面前的男人推得离自己远了一些,看向外头下巴都要掉到地面上的向右,努力维持着形象,淡定道:“立刻去让人熬一碗解酒汤来。” “是,小、小人这就去!” 向右连忙一阵风似的跑了。 嗷!他们高大威猛无所不能的郎君,竟然、竟然还会有这样一面! 要死的是,偏偏被他看到了! 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护卫,何德何能啊!郎君酒醒了后,不会要灭了他封口罢! 向右从业十几年,头一回有了深深的危机感。 徐静随即把房间里也看呆了的春阳遣了下去,瞪着依然紧紧抱着她不放的男人,咬牙道:“萧砚辞,快放开我,你臭死了!” “不放。” 男人却咕哝道:“我现在放了,你肯定就要跑了。” 徐静微愣,愤愤道:“我能跑去哪里?” 她倒很想跑呢。 这样一个醉鬼,谁不嫌弃? “不知道。” 男人似乎轻叹一声,道:“但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所以我不能放开你。” 好罢,这男人便是喝醉了,倒也还保持了一些理性,知道她生气了。 徐静又气又担心他的伤口,忍不住狠狠掐了他腰上的肉一把。 啧,硬邦邦的,手感一点也不好。 “知道我会生气,还喝这么多?” “因为,要赶着回去给长笑过生辰。” 男人突然喃喃道:“原州那边,需要有人带着韩将军和宁副使过去做交接工作,我说,我家小不点过几天要过生辰,赵世子便……便主动揽下了这个活,我总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徐静微怔。 竟然是因为这样。 在这个时候去原州帮忙交接,赵世子在过年前,定是赶不回西京了。 想起他前几天一直嚷嚷着要早点做完事回去陪夫人孩子过年,徐静心里也一阵过意不去,也难怪今晚萧逸这般舍命陪君子了。 徐静心里的火再也生不起来了,撇了撇嘴,推了男人一把道:“行罢,这次就算你过关了,我不生你气了,你快放开我,到长榻上坐着,我帮你看看你的伤口恢复得怎么样了。” 男人顿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松开了她一些,一脸严肃道:“当真?” 徐静简直要被他这模样逗笑了,不由得想起他们成亲那天,这男人似乎也是喝醉了,连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的。 这回,显然比那回醉得更厉害。 她点了点头,也一脸严肃道:“对,不生气了,但如果你再不过去坐着,我就又要生气了。” 男人微愣,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努力走着直线坐到了长榻上,一副乖巧的模样。 徐静好笑地看了他一会儿,想了想,让春阳打了好几桶温水进来,顺便拿来了剪刀以及干净的纱布和毛巾,做完这一切后,她便让她下去了。 这家伙今天这个样子,她是不放心让他自个儿擦身子了。 反正她要帮他换药,顺便帮他简单擦一下罢。 她动作利落地替他把药换了后,用温水浸透了巾子,拧干,道:“我帮你简单擦一下身子,擦完你就早点睡。” 自从坐到了长榻上后,男人便分外乖巧,方才徐静帮她换药时,他一直用一种堪称温良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让他做什么,就乖乖照做。 这会儿听到徐静的话,他似乎反应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徐静不禁轻笑一声,把他的衣服彻底拉了下去,就慢慢地帮他擦起了身子。 她照料病人时没少做这种事,这会儿也做得十分熟练。 然而,擦着擦着,她似乎发现,上头男人的呼吸越来越重,呼出来的气也越发灼热。 她手上的动作一顿,微微抬头,就见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用双手撑着长榻,眉头微拧,脸色红得一塌糊涂,额头鬓角处还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乌黑的眼眸带着肉眼可见的迷离和痛苦,充满了说不出的渴求地看着她。 徐静:“……” 事情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阿静,你别怕……” 看到徐静微微愕然的表情,萧逸无奈又有些羞愧地闭了闭眼睛,感觉被这么一折腾,自己的酒终于醒了一半,“我不是柳下惠,看到自己喜欢的女子在自己面前,我也难免会有各种想法……”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84节 特别是如今,体内的酒气肆意翻腾,一下一下地冲击着他所剩不多的理智。 他缓了缓,推开面前的女子就要下榻,“接下来,我自己来便是……” 然而下一息,一只柔软的手便把他又按回了榻上。 萧逸有些讶异地抬眸,就见面前的女子明明红着一张脸,却偏要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道:“其实,我一直很想研究研究活生生的男人的身体构造……” “……” 徐静说完,不过犹豫了一瞬,空着的一只手便慢慢下移。 萧逸从最开始的惊愕,到不可置信,再到痛苦难耐的愉悦。 这一晚,在灵州,他度过了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一个夜晚。 他感觉,自己快要被她玩坏了…… 第二天下午,他们终于做好了一切准备,开始启程回西京, 向右一整天,都忍不住不停地偷瞄自家郎君。 他总觉得,郎君今日的气色特别好,人特别精神,最重要的是,特别粘夫人。 想到昨天郎君抱着夫人撒娇那一幕,他不禁暗暗地啧了一声。 郎君,堕落了啊! 做好一切准备后,徐静和萧逸挥别亲自来送行的崔含,他们的车队便缓缓朝城门而去。 来到了灵州一个多月,他们终于要离开了。 谁料,刚出灵州城门,一众人便微微一怔。 第323章 活该郎君有夫人!(一更) 却见灵州城外,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聚集了许多人群,他们都有序地排在道路两旁,见到徐静的马车出来,立刻高声呼唤—— “神女!” “神女!一路平安!” “有空一定要回咱们灵州看看啊!” “多谢神女这段时间对我们的照料!” 徐静微微扬眉,凝神一看,就见道路两旁,黄金元和卫慕青正带领着一群人在维持秩序,见到从窗户探头出来的徐静,两人立刻激动地朝徐静挥手—— “阿静,我很快就会跟着师父一起去西京,咱们到时候见!” “神女,你的事迹我定会代代流传下去!绝不会让村子里的人忘了你的!” 徐静不禁失笑。 自从黄金元亲眼见到徐静抓住了王大志后,俨然就成了她的脑残粉,回到村子后,便开始大肆宣扬她是如何神功无敌,一眨眼就找出了杀害王满一家的凶手。 恰好这段时间,徐静和严慈在灵州十分活跃,有关她的传言就如北风过境,短短几天内就传遍了灵州,而且有越传越夸张的趋势。 若是以前,徐静对这些传言也不过一笑置之,不放在心上,但在决定和广明堂竞争后,这些传言对她来说,意义就不同了,这段时间,她甚至暗中派了人煽风点火,让这些传言越传越猛。 如今,她的名声越响,对她以后和广明堂竞争,就越有利。 因此,面对此时百姓的不舍和感激,徐静也十分坦然,把两边的帘子都挂了起来,一边离开一边笑着朝他们招手。 萧逸骑马跟在她身旁,看到她这模样,不禁低头眼眸带笑地看了她一眼,眸色微亮。 他家夫人,就是这般耀眼。 早在她在安平县解决第一个案子时,他就曾暗暗叹息这女子的光芒和能力不能为世人所知。 如今,她终于能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沐浴在世人赞美的目光下。 这种感觉,比他自己得到了认可还要让他高兴。 跟在他们身后的向右看到自家郎君的模样,不禁一阵沉默。 这回,夫人的名声妥妥地盖过了郎君啊! 郎君不但不介意,还一脸欣慰的模样。 他先前还常常迷惑以自家郎君的不解风情,是如何追回夫人的,这回他算是知晓了! 活该郎君有夫人! 在众人依依不舍的欢送中,他们一行人的车马终于离开了灵州,因为他们要赶路,他们走得比一般的车马都要快,晚上也很少休息,终于赶在十二月二十七号这天下午,远远地见到了西京的城门。 徐静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们这一路上遇到了两次大雪,阻碍了行程,她一度担心二十八号之前赶不回来了。 也幸好为了押送李源,他们带了许多兵士,在那些兵士给力的开路下,他们总算是赶到了。 为了赶路,他们已是两天两夜没有正儿八经歇息过了,此时见到了城门,一众人陡然松了口气,刚好路边开了家脚店,萧逸便做主,让大伙儿在这里歇一歇,喝口热茶好好吃顿饭。 徐静终于走出了马车,不由得浅浅地伸了个懒腰,程晓走过来道:“夫人,脚店坏境简陋,你将就一下,回到京里就好了。” 徐静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我连更简陋的村子都住过,还会在乎这些?” 这几天,最辛苦的不是她,是萧逸才对,他一边要赶路,一边还要盯紧李源,防止有人要杀他灭口,更防止他自杀。 他们虽然抓住了李源,却没找到李源的家人,这厮狡滑至极,早在出兵之前,便把自己的家人全都转移走了。 萧逸和赵景轩分析,他应该是把自己的家人托付给幕后那股势力了,因此这些天,不管他们怎么严刑逼供,李源就是咬紧了牙关不肯多吐露一个字。 而他手底下的人显然什么都不知道,只知晓这一切都是李源指使他们做的。 目前唯一有审讯价值的就李源一个,押他回京这件事,自然就变得重中之重了。 幸好他们这回做了万全的准备,虽然一路上遭遇了不少袭击,但都还算顺利地挡了下来。 这会儿,他只怕是又去李源那边看他的情况了。 徐静走进脚店里坐下,只要了一壶茶,没要旁的东西。 这些天她天天在马车里颠簸,胃都颠饱了,实在没什么食欲。 徐静他们在脚店里休息,兵士们便在外头休息。 突然,外头响起了一阵殡葬礼乐声,以及隐隐的哭嚎声,众人循着声音往前一看,就见不远处,两个身穿白衣的男子抬着一口木棺,正缓缓地往这边走来。 木棺旁边跟着一群哭天喊地的身穿白衣的人,最前头抬着木棺的,是一个细瘦白皙、一身书生气的男人,只听他正哇哇大哭道:“娘啊!娘!你怎么这就走了!明明过了年,儿子就要成婚了,你不是一直盼着儿子娶一个知冷知热的媳妇吗?华娘也是你亲自为儿子挑的啊!儿子好不容易考上了秀才,明明来年春闱就要下场了,你说过等我考取了功名,就让我好好孝敬您的!” 徐静不自觉地看着那殡葬队伍,也幸好那条殡葬队伍不是走向他们这个方向,在不远处的一个分岔路口,便拐进去了。 刚好脚店的伙计过来给徐静送茶水,见状不禁唏嘘道:“都快过年了还来这么一出,屈家这郎君也是不容易啊,而且自家老娘这一自尽,他至少守孝三年,明年的春闱是不能去喽。” 自尽? 徐静瞥了他一眼,“你认识这家人?” “当然认识,我和这屈郎君都是这附近的白玉村的。” 这伙计看着便是个多话的,立刻道:“这屈郎君和他老娘在我们村子里算是小有名气的,他老娘吴嫂子是个寡妇,夫君早在十年前便出意外没了,那之后她硬是没改嫁,靠着自己一手做豆腐的绝活把自己的儿子拉扯成人,去年还考上了秀才呢,在咱们村里很是风光了一阵子。” 一旁的春阳有些怔然,忍不住问:“这吴嫂子好不容易把自己儿子培养成才了,怎么……怎么还这么想不开要自尽呢?” 这也太可惜了吧! 何况方才听她儿子说的,她儿子都快要娶媳妇了,她这一死,不但耽误儿子考科举,连他娶媳妇这事都耽误了! 第324章 你定不是真正的阿娘(二更) “哎哟,这事儿咱们村里的人虽然都在感叹,但没多少人觉得意外的。” 伙计摇了摇头,叹息道:“自古以来寡妇一个人带孩子就不容易,何况是吴嫂子这种有几分姿色的寡妇,自从她男人没了后,村里不少汉子都对吴嫂子虎视眈眈的,村里很多女人因为嫉妒,背后也一直在传关于吴嫂子的风言风语。 而且啊,很多人都说,那些关于吴嫂子的风言风语只怕不全是假的,吴嫂子每天天不亮就挑着豆腐去城里卖,但就算她的豆腐做得再好,城里做豆腐好的也不止她一家,而且单纯卖豆腐能赚几个钱?只怕连她儿子的束脩钱都赚不够的,很多人都说啊,她私底下其实有做那等活儿……” 说着,他似乎陡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拍了拍自己的嘴道:“看我说的什么话,只怕污了贵人的耳朵,我这人常常一说起话来就没有分寸,贵人千万不要介意……” 徐静看了他一眼,淡声道:“无妨,这话头是我先挑起的,你也不过是回答我的问题,我在这儿干坐着也无聊,听你说说这些,全当消磨时间了。” 那伙计见徐静不像旁的各种讲究的贵人,好说话得很,话匣子一下子打得更开了,“贵人不介意便好。反正啊,这些年,我们是肉眼见着吴嫂子整个人变得越发阴沉乖戾,她原本还算是个开朗的妇人,逢人都是笑眯眯的,这些年脸上几乎没有了笑容便算了,还时常因为一点小事就大哭大闹,想事情从来不会想好的,尽想坏的。 就像上一回屈郎君晚了一点回家,她立刻就急着四处找他,还一个劲地想自己儿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想着想着自个儿差点就要崩溃撞墙,幸好村里的人把她给死死地拉住了,后来才知道,她儿子是因为学院来了个喜欢拖堂的新夫子,才晚回来了。” 春阳和程晓听得有些怔然。 徐静则是眸色微沉。 这吴嫂子听起来,像是得了抑郁症或焦虑症这类心理疾病。 也难怪这伙计说,她自杀,他们村里的人一点也不意外了。 “所以啊,别说吴嫂子突然自尽了,便是她做出什么更了不得的事情来,我也一点也不讶异……” 突然,不远处有人喊了他一声,这伙计才中止了话头,颇为不好意思地跟徐静他们说了一声,匆匆跑过去了。 春阳不禁欷歔道:“这般听来,这吴嫂子确实不容易啊……” 她一直以为,他们娘子以前过的日子已是够苦了,却原来,天底下凄惨的人比比皆是。 徐静淡淡地“嗯”了一声,把面前的温茶一饮而尽,见到正大步往这边走来的萧逸,站了起来道:“看来休息结束了,准备上路罢。” 说着,迎上了萧逸道:“李源如何了?” 萧逸脸色微沉,“他依然不愿意喝水吃东西,他这是想把自己活活饿死。” 他们自是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就死去。 只是,李源越是这般表现,他的心就越沉。 一个人如果连死都不怕了,还会怕什么? 看来李源背后那股势力把他的命脉抓得死死的,李源便是死,也不愿意背叛他们。 徐静抿了抿唇道:“李源这厮虽然是个小人,但骨头也确实够硬的,只能跟他慢慢磨了。” 萧逸点了点头,道:“立刻启程回京。” 说着,忍不住有些怜惜地看了徐静一眼,“这一路上这般奔波,却是苦了你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85节 “说什么苦不苦的,我也是为了赶回去给长笑过生辰。” 徐静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回去后还要把李源押送进宫罢,咱们就别拖拉了,你尽快做完事情,也能尽快回去陪长笑。” 萧逸暗暗地握了握徐静的手,便走向前指挥一众人上路了。 回到西京后,徐静便径直回了家,想到终于要见到许久没见的小不点了,她不由得有些归心似箭,刚下了马车便快步走进了府里,完全顾不上一众人见到她那仿佛见了鬼一般的表情,匆匆拉过一个小厮就问:“小郎君呢?如今可在家里?” 那小厮一脸愕然,“夫、夫人?!” 忽然,徐静身后传来一个充满讶异的熟悉声线,“夫人,你、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徐静转身,就见到东篱正站在不远处,眼眸瞪得大大的,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徐静不禁无奈地笑笑,“前几天下雪,路况不好,我们无法预料什么时候能回到西京,便没有派人提前通知。小郎君呢?这个时辰,他应该上完课了罢?” 东篱讶异过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一抿,叹气道:“小郎君如今在他的房间里呢,夫人快去看看小郎君吧,小郎君以为夫人和郎君在他生辰前赶不回来了,可能连他的生辰都忘了,这几天心情都很不好……” 徐静心头微微一紧,“我们怎么会忘记他的生辰呢。” “小人相信夫人和郎君不会忘,但能不能赶回来,小人却不知道,因此也不晓得如何安慰小郎君。” 东篱也满脸无奈,“毕竟前些年,小郎君的生辰,郎君也就只有小郎君三岁生辰那一年抽出了时间陪他……” 小郎君两岁前,都是跟着……夫人一起过的,以夫人过去那性子,想想都知道,她不可能好好给小郎君过生辰。 小郎君来到郎君身边后,一共过了三个生辰,郎君虽然时常说自己不懂怎么和小郎君相处,但东篱他们都知道,郎君是很在乎小郎君的,每年小郎君的生辰,郎君都记得。 无奈郎君公务繁忙,有时候便是想抽出时间陪陪小郎君都无法,小郎君三岁生辰那天,郎君也是很晚才回到家的,也就是小郎君一直坚持要等郎君回家,不愿意睡觉,才算是把郎君等了回来。 徐静越听,心头越是一抽一抽的,不等东篱把话说完,便转身快步走向了小家伙的院子。 冬天的天黑得早,不过刚过酉时,天色就乌沉沉的。 萧逸家的仆从本来就不多,加上他们两个主人家这一个多月都不在家里,整个宅邸都显得异常沉寂,甚至透着几分冷清。 先前徐静就从闲云那里得知,萧怀安自从来到萧逸身边后,便一直是一个人住一个院子,萧逸也不过是偶尔过去看看他。 萧怀安院子外头的灯早已是亮了,徐静刚走进去,就见到了闲云和沈娘正站在一个秋千旁,一脸无奈。 不远处的秋千架子后面,一个包裹得圆滚滚仿佛一颗雪白雪白的汤圆的小不点正蹲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正低着头在地面的残雪上,不知道在画什么。 听到门口的动静,闲云和沈娘几乎是同时转头看了过来,发现是徐静时,又是讶异又是不可置信。 等反应过来这不是做梦时,他们脸上都是一阵掩不住的惊喜,正要开口告诉不远处的小不点,徐静却在唇前竖了竖食指,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在小不点身后微微俯下身子。 霎时,她看到了他正在雪上画的东西——四个规规整整的正字。 他此时正在画第五个正字,小嘴还在嘟嘟囔囔的,“第二十二天,第二十三天,第二十四天……” 这莫非是在数,她和萧逸离开了多少天? 徐静的眸色不由得变得无比柔软,轻声道:“长笑,我回来了。” 不远处的那个小背影,霎时顿了顿,却半天没有转过来。 徐静有些奇怪,不禁歪了歪头想看他,“长笑?” 脚下的步子也动了动,正要走过去—— “我、我不要,你定然不是真正的阿娘!” 小不点忽然噗通一声,一屁股坐到了雪地上,两只小手拼命捂着眼睛,哇哇大哭,“你定是装成阿娘的妖怪来、来骗我的!青青姐姐说,只要、只要我耐心数到第四十五天,阿爹阿娘就会回来了,但我、我还没数到,所以你一定不是阿娘!我要等真正的阿娘回来!呜——” 第325章 还是夫人有办法(一更) 徐静微微愕然,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一旁的沈娘连忙冲上前,抱起了萧怀安,心疼地拍着沾在了他屁股上的雪花,“哎哟,小郎君,这地上还有雪呢,小心着凉。你不是天天盼着夫人和郎君回来么?如今夫人回来了,你怎么还哭呢……” 萧怀安拼命摇头,哭得都打起了嗝,“不对!那、那不是阿娘……嗝!” 闲云转向一脸反应不过来的徐静,叹气道:“这些天程娘子常常来看小郎君,见小郎君心情不好,就跟他说,只要他耐心数到第四十五天,夫人和郎君就会回来了,小郎君听了程娘子的话后,每天都要像方才那般把夫人和郎君离开的日期从头到尾数一遍,今天,应该要数到第四十四天了……” 徐静刹时了然,不由得又是心疼又是怜惜。 自从周家借了大夫给他们后,徐静便把程青青留在了西京,帮着她带那群小徒弟,让程显白回安平县管理杏林堂,顺便继续招揽和培养大夫。 从她离开那天算起,到小不点生辰那天,恰恰好就是四十五天。 程青青虽然不知道她和萧逸什么时候回来,但她显然相信她不会错过小不点的生辰,最晚最晚,在小不点生辰那天,就会回来了,所以才说了这样一番话安慰小不点。 却没想到,长笑会那般相信她的话,甚至到了入魔的地步。 徐静也不是不能理解长笑的心情,自己心心念念的东西陡然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便是成年人也常常会有一种恍若梦中的不真实感,何况是个还不到五岁、不懂如何处理自己的情绪的小娃娃呢。 她走过去,对沈娘使了个眼神,沈娘犹豫片刻,便把怀里的孩子递给了她,徐静吃力地抱住,坐在了一旁的秋千上,轻轻拍着孩子哭得一抽一抽的背,轻笑道:“长笑好像又重了一些,可是在阿爹阿娘不在的时候,瞒着阿爹阿娘吃好吃的了?” 某个小娃娃在落入了她怀里后,便似乎整个人僵住了,哭声也刹那间小了许多。 听到徐静的话,他咬了咬唇,突然小脸一鼓,低着头不说话。 长长的睫毛处,还粘着未干的泪珠子,一双乌黑乌黑的眼眸透着说不出的委屈和伤心。 徐静立刻就意识到,这小家伙是察觉到她真的回来了,这会儿过了最开始的情绪混乱和不敢置信时期,埋藏在心底里的怨念和委屈便都浮了上来。 这是故意不理她,和她闹别扭呢。 徐静笑眯眯地看着他,一边轻抚着他的背,一边道:“长笑怎么不理阿娘了?” 小家伙的脸颊子顿时更鼓了一些,小嘴嘟得更厉害了。 徐静慢条斯理的,“长笑要是再不理阿娘,阿娘就只能……” 小家伙猛地挺直了背脊,转头委屈巴巴地看着徐静,小手已是紧紧地攥住了徐静的袖子。 仿佛生怕她又突然消失不见似的。 徐静不禁笑了,道:“那阿娘从外头带回来的糖葫芦,就只能给别人吃了。” 糖葫芦! 小家伙还含着一泡泪的眼眸猛地一亮,眼里的委屈伤心霎时被满满的渴望和期盼所取代。 跟在徐静身旁的春阳见状,立刻就明白了夫人下马车前,为什么让她把他们在路上买的糖葫芦都带着了,连忙把一直拿在手上的一个包袱解开,拿出里面的一个食盒递过去道:“小郎君,夫人和郎君在外头的时候,一直念着小郎君呢,夫人和郎君知道小郎君喜欢吃糖葫芦,这一路上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在当地买一串糖葫芦,说要给小郎君尝尝不同地方的糖葫芦都是什么味道。 夫人和郎君买给小郎君的糖葫芦,都快把这个食盒装满了。” 也幸好如今是冬天,糖葫芦放久了也不会化。 看到小家伙闪闪发亮的、仿佛黏在了食盒上的眼睛,徐静轻笑一声,让春阳把食盒打开,空出一只手把食盒接了过来,递到萧怀安面前,道:“你阿爹说,先前怕你坏牙齿,每次的糖葫芦都不敢让你多吃,今天就由阿娘做主,让你吃两根糖葫芦可好?” 萧怀安顿时抬起头,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徐静,两只小手已是紧紧地攥住了徐静的衣服,急切道:“阿娘阿娘,我、我真的可以吃两根糖葫芦吗?” 以前,闲云他们每次都只给他吃一根糖葫芦。 而且,还是好久好久才给他吃一根! 徐静故作神秘地把食指竖在唇上,道:“当然是真的,但这事不能告诉你阿爹,这是我跟长笑的秘密,好不好?” 小孩子糖吃多了确实不好,但偶尔一次两次,还是没问题的。 但也不能让他形成一种可以随便吃糖的想法,这时候拉出萧逸这个老父亲当挡箭牌就最好啦。 还能增进他们母子间的感情,简直一石二鸟。 小家伙顿时乐了,方才的委屈伤感仿佛从没有存在过,小心翼翼地在食盒中挑了根山楂口味的糖葫芦,看了徐静一眼,又乐呵呵地挑了根苹果口味的。 随后便窝在徐静怀里,心满意足地吃了起来。 徐静好笑地看着脸颊一鼓一鼓、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的长笑,偶尔拿手帕替他擦一擦嘴角边的糖渣。 她也是这一回才知道,古代的糖葫芦还有那么多口味。 见到小郎君终于被哄好了,又露出了往常的笑颜,闲云和沈娘差点就要喜极而泣了。 沈娘笑着摇了摇头道:“还是夫人有办法,老奴和府里的下人这些天什么招数都使出来了,都没法让小郎君露出这样的笑颜。” 徐静微微笑着看向他们,“也辛苦你们照顾长笑了,不过,我和郎君回来得晚,只怕没时间好好操持长笑的生辰了,我想着明天就请亲近的亲戚朋友来吃个饭便是。” 沈娘笑眯眯地道:“不管怎样,只要夫人和郎君在,小郎君就很开心了。” 虽然沈娘这么说,但他们到底把小不点单独晾了这么多天,徐静心里还是很过意不去的。 她已是在琢磨着,明天拉上秋水,看能不能做出一个生日蛋糕来了。 那是在徐静的认知里,一个孩子的生辰宴最必不可少的东西。 这一整晚,因着心里的愧疚和怜惜,徐静对萧怀安那叫一个有求必应,连萧怀安小心翼翼地拉着她的袖子,说想和她一起睡,都一口答应了。 某个小娃娃顿时又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真真诠释了什么叫有娘万事足。 萧怀安房间里的床虽然不小,但要同时睡徐静和他两个还是显得有些逼仄了,徐静便带着他回了她和萧逸的房间。 晚上,母子俩久违地挤在了一个被窝里,小家伙开心得在床上滚来滚去,徐静侧躺着,单手撑着头颅,笑眯眯地看着他像只小奶狗一般撒欢。 滚够了,小家伙才顺势滚进了自家阿娘的怀里,抬起滚得红扑扑的小脸道:“阿娘,阿爹今晚也要在这里睡吗?” 第326章 一直甜进了梦里(二更) 徐静微微扬眉,一时拿不准他这么问的原因,实事求是道:“应该会的。” 虽然她一开始的计划是,她和萧逸成婚后便各睡各的。 但谁能想到事情会陡然往另一个方向发展,还一发不可收拾呢。 这段时间,她一直都是和萧逸同床共枕的,这会儿再说分开睡,未免显得太矫情了。 小不点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哦”了一声。 徐静好笑地捏了捏他软乎乎的小脸蛋,“长笑不想和阿爹一起睡?” 萧怀安摇了摇头,须臾,又点了点头,半张脸藏进了被子里,似乎有些害羞地道:“我、我从没和阿爹一起睡过,所以不知道……” 萧逸向来是传统的老父亲思维,就是那种爱在心里口不出的类型。 他在萧怀安面前往往是内敛而持重的,连笑容都少有,这样的男人,确实也不太可能做出陪儿子睡觉这种事。 徐静轻笑一声,“那长笑今晚可以感受一下。”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86节 小不点却突然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徐静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怎么这么看阿娘?可是还担心阿娘不是真的?” “才没有!” 想起自己犯的傻,小不点显然也有些不好意思,眨了眨眼睛道:“阿娘、阿娘是不是有些喜欢阿爹了?” 徐静一怔,有些意外地看着面前的萧怀安。 虽然她早就知道这孩子早慧,但没想到他竟然连这都看出来了。 也未免太敏锐了罢! 她轻咳一声,道:“长笑怎么知道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萧怀安觉得自己有点开心,又有点不开心,嘟了嘟嘴道:“因为、因为阿娘以前都不愿意提阿爹的,也不怎么喜欢跟阿爹待在一起,青青姐姐说,要是喜欢一个人,肯定会时时刻刻想和他在一起,就像长笑想时时刻刻和阿娘在一起一样。” 徐静:“……” 青青那丫头到底都教了长笑什么? 长笑说着说着,小嘴嘟得更利害了,“其实,阿爹一直都可喜欢阿娘了,阿爹肯定也很想阿娘喜欢他的,但、但阿娘喜欢长笑,肯定比喜欢阿爹多对不对?” 徐静不由得失笑,敢情这小不点闹了半天,是在吃自己老父亲的醋呢。 她放下撑着头的手,把面前的孩子抱进了怀里,郑重其事地道:“那当然了。” 小不点这才满意地笑了。 这一晚,萧怀安一直缠着徐静,说了许久的话,最后睡觉的时候,小嘴都是翘着的。 徐静低头看着睡得一脸香甜的萧怀安,不自觉地笑了笑,只是,当她看向了窗外的夜色时,脸上的笑容不禁收了收。 都快到子时(晚上十一点)了,萧逸怎么还没回来? 可是出什么事了? 她心头有些不安,也睡不着,干脆轻手轻脚地坐了起来,靠着一个软枕,拿出了一本先前看到一半的游记继续看了起来。 一直到了快子时正,外头才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徐静心头微动,放下了手中的书,转头看向了大门的方向。 那脚步声在来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了,随即响起春阳特意压低的声音。 她说了什么,徐静听不清,但大抵是说了小不点今晚也在这里睡的事了。 那之后,外头的脚步声便转了个弯,往一旁的浴室去了。 徐静担心下床的话,会闹醒一旁的孩子,便也没有动,只静静地坐在床上,等男人进来。 大概一刻钟后,房门终于被轻手轻脚地推开,已是简单沐浴过、穿上了宽松的月白色居家服的男人走了进来,径直走到了床边,低头看了看睡得无知无觉的小不点,不由得笑了。 徐静抬眸看着他,见他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眉眼间却有着一抹无法抹去的凝重,眉头微蹙,轻声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萧逸把视线慢慢转移到了徐静身上,抬手轻轻揉了揉眉心,也压低了声音道:“李源死了。” 徐静微愣,“怎么会?你不是把他押进宫里了吗?” “对。” 萧逸暗叹一口气,“他就是在刚过宫门的时候,突然暴毙而亡的,宫里的太医检查后说,他是中毒而亡,只怕他身上被下了毒,必须定期服下解药。” 虽说李源一直不愿意开口,但如今他们手上唯一知道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的人,只有他一人。 他死了,就代表他们手上的线索中断了。 只能耐着性子,慢慢地彻查萧、赵、江、王四家了。 徐静嘴角微抿,“难怪这一路上,敌人的攻势一直不算激烈,只怕是早就料到李源很快会死,这一路上偷袭咱们的人,估计想趁机带走或杀了李源还是其次,主要是想探探我们的态度,看看李源到底给我们泄露了多少机密。” 如果李源早就配合他们把一切说出来了,从他们对李源的态度,以及李源的状态上就能看出来。 只要敌人看到了李源那想死都死不成的样子,基本就能猜到,他们这边还没能撬开李源的嘴。 “对,也不知道他们给李源吃的是什么毒药,连你都没看出来他服了毒。” 萧逸暗叹一声,灭了房间里的灯,轻手轻脚地上了床,掀开被子的一角躺了进去。 随即,他侧着身子,单手撑头,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清亮月色看着睡在他们中间的小不点,忽然低低一笑道:“这还是我第一回和这孩子一起睡。” 这感觉,说不出的新鲜。 徐静也侧过身子看着他,低声道:“长笑方才也这样说了,他原本想等你回来再睡的,但许是今天兴奋过头了,熬了大半宿还是没熬住,睡了。” 萧逸伸手轻轻抚了抚长笑柔软的额发,“这回我们确实离开得太久了……” 顿了顿,他伸手过去,隔着孩子握了握徐静的手,道:“不管怎么样,我定会护你和长笑周全。” 他们两个,是他的底线。 是他倾尽一切都要守护的存在。 徐静不禁好笑道:“这说得,好像即将发生什么大事似的,我相信你和圣上,你们定然不会让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何况,我说了,我也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萧逸只是默默地收紧了握着她的手。 临睡前尽说这些话题,未免太沉重了。 徐静便转移话题道:“说起来,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何给长笑取了这么一个小名?” 萧逸看着她,温声道:“他刚来到我身边时,不像旁的孩子一般爱笑,还时常躲着我,仿佛我是什么……洪水猛兽,我就想,给他取了这个小名,他是不是就能多笑笑了。” 徐静恍然,“原来如此,那他后面有多笑了吗?” 萧逸无奈地扬了扬唇,“确实笑多了一点,但一直到了安平县后,我才知道,这孩子原来还能笑得那般灿烂。” 这一晚,两人就像人世间最寻常的一对夫妻,守着睡得香甜的孩子,絮絮低语了许久。 他们没发现的是,睡在他们中间的孩子,嘴角也不自觉地越翘越高,仿佛下午时吃的糖葫芦,一直甜到了梦里。 第二天,徐静是被春阳叫醒的。 徐静刚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便听春阳沉声道:“夫人,西京府衙来人了,说……今天一早发生了一起重大案子,希望夫人能过去帮忙。” 第327章 那个人,徐娘子也认识(一更) 原本还有些迷蒙的徐静一下子清醒,拥被坐起,晨起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他们来多久了?” 春阳道:“刚到,奴婢看他们好像很急的样子,便自作主张把夫人叫醒。” “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已是过了巳时(早上九点)了,郎君说这段时间夫人赶路很辛苦,让奴婢由着夫人睡。” 竟然已是巳时了。 徐静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床位,就见那里已是空了,不但大的不见了,小的也不见了。 不由得眨了眨眼,“小郎君呢?” 她已是习惯萧逸起得比她早了,什么时候她睁眼,见到萧逸还睡在她旁边,她才惊讶。 “小郎君几乎是和郎君同一时间起来的,郎君担心小郎君留在这里会吵到夫人,让奴婢们给小郎君换好衣服后,便带着他出去了。” 春阳说着,突然抿嘴笑了笑,道:“夫人是没见到小郎君屁颠屁颠地跟在郎君身后的样子,简直跟只小跟屁虫似的,可爱得紧,郎君没走几步,见小郎君跟得吃力,直接转身就把他抱了起来。 后来,郎君和小郎君一起吃了早膳,就去上值了,小郎君回了自己的院子做夫子留下来的作业呢。” 徐静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眼眸不禁微柔,但想到自己要去帮西京府衙查案,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只怕给小家伙做生日蛋糕的时间都要没了,不由得暗叹一声,一边下床一边道:“帮我准备洗漱用的物什,顺便把秋水叫进来,让初菊去跟西京府衙的人说一声,等我两刻钟左右。” 春阳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很快,秋水就走了进来,却见夫人不在房间里,而是披着一件外衣在小厅右边的书房里,正铺开一张白纸在上头写着什么,便走了进去行礼道:“夫人。” 徐静点了点头,没说话,绞尽脑汁地想着先前被好友拉去做蛋糕时的步骤。 她虽然不善厨艺,记忆力却很不错,当初主要做蛋糕的虽然是她的友人,但在一旁提醒她步骤的却是她,因此直到如今,她要回忆起那些步骤也不算难。 惟一难的是古代没有烤箱,临时做一个出来也来不及,徐静干脆把烤蛋糕改成了蒸蛋糕,虽然吃起来没那么香,但更健康,何况她相信秋水的手艺,经由秋水做出来的就没有不好吃的! 写完后,徐静把那张纸递给了秋水,无奈道:“我今儿本来想和你一起研究研究,给长笑做个蛋糕庆祝他生辰的,但临时有事要出去一趟,这件事只能交给你一个人了,我把蛋糕的烹饪步骤尽量详细地写在纸上了,你看看能不能做出来,我也会尽快赶回来,你若是有不太清楚的地方,可以随时遣府上的护卫来问我。” 秋水一怔,接过那张纸看了一眼,当见到这前所未见的新鲜食物时,她心里的挑战之魂一下子燃了起来,连忙用力点了点头道:“夫人放心,奴婢定会努力做出这个叫蛋糕的东西的!” 夫人总是会有各种各样新奇的点子冒出来,说实话,她已是习惯了,甚至时常期待夫人还能想出什么她听都没听过的点子。 毕竟,夫人每次想出来的新奇食物,确实都很好吃啊! 徐静又跟沈娘他们交代了一些事情后,才匆匆赶去了前厅。 不出她所料,来找她的是姚少尹,她去到前厅的时候,姚少尹正在那里走来走去,脸上布满了乌云,一副十分烦躁不安的模样。 从姚少尹这模样就能知道,这确实是个不一般的案子。 徐静眸色微深,开口道:“劳烦姚少尹久等了。” 姚少尹见到她,连忙迎了上去,一脸惊喜道:“徐娘子……咳,现在该唤你徐夫人了,实在不好意思,你昨儿才回到了西京,我们今天一大早就来请你帮忙了,只怕徐夫人都还没休息够罢。” 娘子和夫人都可以用来称呼已经嫁人的女子,但民间的百姓惯常用娘子这个称呼,未婚的已婚的年轻女子都统一称呼娘子。 而夫人,一般是女子本身地位尊贵显赫,或者所嫁的夫君有着一定的地位和权势,那个女子才能被称为夫人。 说实话,比起仿佛跟别人隔了一层的夫人这个称呼,徐静更习惯别人唤她徐娘子。 她轻轻一笑道:“姚少尹还是唤我徐娘子罢,我已是听习惯了,咱们之间也不用那么拘束。圣上既然让我做了西京府衙的外部参谋,西京府衙的事情便也是我的事情,我帮忙是应该的。” 姚少尹立刻十分爽快地道:“跟徐娘子共事,就是让人舒心。这个案子事关重大,事不宜迟,还请徐娘子随我走一趟,江兆尹已是在案发现场等着了。” 徐静不由得问:“一般发生在西京城里的重大案子,不是都由大理寺接管的么?” 姚少尹的脸色,霎时变得有些怪异,暗暗地叹了口气,道:“重大的性质恶劣的案子,才在大理寺的管辖范围内,而咱们这个案子,看起来其实就是一起普通的自尽案,我说它事关重大,主要是涉及到的人身份比较敏感。” 顿了顿,姚少尹道:“那个人,徐娘子应该也认识,那个自尽的女子,便是江家的嫡出三娘——江妍夏,也就是……先前微笑杀手案中第二个凶犯辛磊的前夫人。” 徐静微愣,眼前立刻出现了一张清丽温和的脸庞。 江家三娘……竟然自尽了! 辛磊被捕后,她便与他和离回了江家,至今已有快半年了罢。 莫非这么长时间了,她还没从那件事中走出来? 因为涉及到了自己认识的人,徐静前往案发现场的一路上,心情都不由得有些沉重。 姚少尹带着她,一路去到了西京靠北边的一条河边,那条河名为小东江,是由怒江延伸而出的一条支流,因为小东江每天的漕运十分繁忙,连带着小东江两边都建满了各色商铺,只是如今是冬季,正是漕运的淡季,更因为已是快到年关,小东江两边也不似旺季时那般热闹,甚至显得有几分冷清。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87节 因为赶时间,姚少尹没有跟她说多少案件的细节,但在见到小东江那瞬间,徐静心里就冒出了一个想法—— 江三娘,只怕是投河自尽的。 但如果当真只是单纯的自尽,姚少尹他们也没必要火急火燎地找她过去。 这个案子,定是多多少少有着一些隐情。 第328章 心思也是忒敏锐了(二更) 很快,马车就停在了一处清静的地方,这里靠近西京东边,离最繁华的码头处有一段距离,因此这里只有零零落落几个商铺,还都因为接近年关,那些商铺早已是关门了。 江边有一个小型码头,这样的码头,小东江每隔一段距离都会有,是给一些小的船只上客下客或运载货物用的,江边还修了一段带护栏的阶梯,供人踩着阶梯下去。 此时,这个小型码头旁边围满了人,除了西京府衙的人,还有好些穿着富贵脸色沉重的男男女女,这些人徐静在先前参加的宴席上大部分都见过,他们都是江家的人。 这些江家人此时都围在那个小型码头旁边的一块空地旁,一个凄凉的女声正从人群里传出,“傻女儿,你怎么这么傻啊!阿娘知道上一段婚事你受了不少打击,但那都已是过去了啊!你还年轻,还是我们江家的女儿,以后想嫁什么好人家不行?便是你不想嫁了,阿爹阿娘也愿意养你一辈子啊!你明明、明明答应了阿娘,会努力过好自己的生活,不再想过去那些事情的!你怎么能、怎么能就这样抛下阿娘去了!” 徐静下了马车,姚少尹走到她身旁叹气道:“江三娘的尸体……就在那边,如徐娘子所见,她应是今早投河自尽的。 昨天傍晚,江三娘突然瞒着所有人一个人离府,江家的人找了她一夜都没找到人。今天早上辰时(七点)左右,有人在这里附近发现了一辆空的马车,马车上……有江三娘写下的一封遗书和一件斗篷,那人察觉到不对劲,立刻来报了案,没过多久,我们和江家的人就从河里捞出了江三娘的尸体……” 徐静眉头微蹙,“确定那是江三娘的遗书?” 姚少尹点了点头,“江家人亲自确认过的,那封遗书不仅字迹跟江三娘的一模一样,连行文间一些微小的习惯也保留了下来,上头,还发现了一两处被打湿过的地方,应是写信的人一边写一边在掉眼泪,应该……不太可能有假。” 如果是假的,那个人得花了多大的功夫,才能伪造得这般像。 毕竟字迹好摹仿,行文习惯和感情却是不好模仿的。 徐静又问:“那辆马车呢?可有什么线索?” 姚少尹摇了摇头,“那是辆再普通不过的马车,因为这里人烟稀少,我们甚至连那辆马车是什么时候来到这边的都不知道。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辆马车是今早才来到这里的,我们今早询问了住在这附近的百姓,找到了几个昨晚经过了这里的人,其中有一个郎君说,他回家的时候都快到宵禁了,但他那时候没见到这附近有这么一辆马车。 宵禁期间,这辆马车也不可能来到这里,它只有可能是在宵禁解除后的卯时(凌晨五点)到被发现时的辰时之间来到这里的。” 顿了顿,他又道:“而且,因为地上还残留着昨天早上下的雪,雪地上有一串从马车那边通往河边的脚印,那个脚印经过对比,就是江三娘的。 除了江三娘的,江边再没有旁的通往那个码头的脚印。” 竟是连脚印,都只有江妍夏一个人的! 这听起来,就是江妍夏自己一个人驾驶马车来到这里,然后跳河自尽啊。 她的眉头不禁蹙得更紧了,道:“你们唤我过来,是想让我看看江三娘的死是否另有蹊跷罢?我想先看看江三娘的尸体。” 姚少尹立刻道:“可以,我带徐娘子过去。” 说着,便领着徐静往不远处的人群走去。 江少白此时正站在人群外围,脸色晦暗不明,姚少尹先走过去给他行了个礼,“江兆尹,徐娘子来了,她说想看看江三娘的尸体。” 姚少尹没有特意压低音量,他这话一出,不远处的江家人纷纷转头看向徐静。 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圆脸浓眉、富态尽显的男子,他看向徐静,一双带着几分暗沉的眸子微动,沉声道:“少白,这就是徐娘子?” 江少白转向那男子,脸上带着一丝恭敬,道:“是,大兄,徐娘子在刑狱之事上颇有心得,她的事迹,大兄想必也没少耳闻。是我请徐娘子过来,看看妍夏的死……是否另有蹊跷。” 看来,那男子便是江家如今的家主——邢国公江少闫了。 也就是江妍夏的亲生父亲。 邢国公看了徐静一会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主动让到了一旁去,道:“劳烦徐娘子了,若妍夏……当真是被歹人所害,我们江家定是要为妍夏讨回一个公道。”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让到了一边去,给徐静空出了一条路来。 徐静这才看清了躺在地上的江妍夏,却见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翠绿色对襟襦裙,双手交叠置于小腹上,若不是她那惨白的脸色,和毫无生气的表情,真的就仿佛只是睡觉了一般。 她旁边,一个身材微丰穿着紫衣的中年妇人在无法抑制地嚎哭着,她身旁,还蹲着一个身穿月色白窄袖袍服的年轻男子,在徐静走过去的时候,那男子微微抬起一双带着几分魅惑的狐狸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竟是先前和徐静有过几面之缘的江二郎——江余。 徐静对这个性格古怪还爱多管闲事的男人没什么好感,只是江妍夏是他嫡亲的阿姐,今儿他们家发生了这样一个悲剧,徐静便也暂时把自己的私人感情放到了一边去。 她走过去蹲在江妍夏身旁,首先注意到的是她的口唇、指甲发绀,翻开她的眼皮,能看到她的眼睑和球结膜上有点状出血,这是典型的窒息征象。 而她口鼻间有少量蕈样泡沫,徐静轻轻压了压江妍夏的胸腹,她口鼻间立刻溢出了更多的蕈样泡沫,蕈样泡沫就是大量细小、均匀的白色泡沫,这是只有生前溺死的人才会有的重要特征。 看到这些蕈样泡沫,基本就可以肯定,江妍夏确实是溺死的。 徐静眸色微沉,打开了她的口腔,用一根干净的手帕包住食指在里面掏了掏,再拿出来时,手帕上有明显的泥沙,还掺杂了一些绿色的藻类。 加上她面部、颈部和四肢都有明显的水肿现象,以及身上有受冷水刺激而成的鸡皮状皮肤,徐静最终,抿了抿唇,道:“江三娘确实是在这条河里溺水身亡的。” 根据江妍夏的死亡时间推断,她也不可能是在另一条河里溺死,然后被转移过来的。 邢国公夫人闻言,顿时又忍不住哀哀哭道:“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傻啊!” 江余却紧紧盯着徐静,哑声道:“徐娘子,我阿姐不可能自尽,她不是那般脆弱的女子,前几天,她还与我说,她很怀念小时候和我们一起打年糕的时光,这回过年,她想让家里的小辈也一起试着打年糕。 我相信徐娘子的判断,但徐娘子方才说,我阿姐是在这条河里溺水身亡的,却没有说,我阿姐是自尽的。” 徐静不禁瞥了他一眼。 这家伙心思也是忒敏锐了。 但她这么说,其实更多的只是为了严谨。 她站了起来,道:“确实,只从死因上,无法看出江三娘是自尽身亡还是被歹人所害。姚少尹方才说,雪地上留下了一些脚印,我要去看看那些脚印。” 第329章 徐娘子何不直接问我(一更) 脚印所在的地方很好辨认,因为就在江妍夏的尸体不远处,西京府衙的衙役站成了两排相对而立,显然是在保护中间的某些痕迹,旁边还有个画师正低着头仔细观察地面,认认真真地画着什么。 徐静抬步走了过去,昨天早上下了一场雪,不算大,但还是在地面上积了一层约为两根指节厚的雪。 又因为这个地方没什么人过来,地上的积雪完全没有人清理,基本上就是它最开始的模样。 旁边这一大片的雪地上,早已是被踩了无数的乱七八糟的脚印,惟有衙役护着的那一条路还维持着干净平整,能清晰看到一串直直地走向了码头处的小巧脚印。 不远处有一辆马车,脚印便是从那个地方开始,一路往前,走到码头边,下了阶梯,最后,消失在了微微荡漾的江水边。 那个脚印的大小,看起来确实和江妍夏的脚的大小差不多。 徐静想起方才江妍夏的两只脚上都没有穿鞋,转头想问问姚少尹,却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略显晦暗幽深的狐狸眼。 是江余,他竟是悄无声息地跟着她走过来了! 徐静有些讶异地眨了眨眼,但失态不过一瞬,她很快转移视线,找到了站在江余身旁的姚少尹,道:“江三娘救上来的时候,脚上可就没有鞋了?” 姚少尹点了点头,道:“江三娘昨晚穿的是一双粉绿色绣花的云头履,其中一只鞋应该是掉江里了,另外一只,咱们在江边找到了。” 说着,朝一旁的一个衙役使了个眼色,那个衙役立刻捧着一只小巧秀丽的鞋走了过来,把它递给了徐静。 徐静接过鞋子,蹲下,仔细地对比了一下,大小刚好能对上,鞋底的花纹也是一样的。 如果江三娘是被谋杀的,先不论凶手是如何在雪地上留下这一串江三娘的足迹的,凶手自己便不可能不留下痕迹,雪地不同于硬实的地面,只要有东西在上头经过,就定然会留下痕迹。 即便凶手后面反踩着自己的脚印走了回去,一边走一边整平雪地,雪地上也定然会留下一些不自然的痕迹,毕竟自然形成的雪地并不是完全平整的,想要靠人为去伪造出自然的没被破坏过的雪地,基本不可能。 虽然如今现场除了留下了这疑似江三娘的足迹的一小块地方,其他地方已是被破坏了,但西京府衙的衙役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来到了现场后,定是已经仔细勘察过了现场。 徐静忽地想到了什么,问:“我记得,你们府衙的方捕头不是很擅长足迹分析?” 虽然看起来,这一串足迹妥妥的就是江三娘留下的,至少,是江三娘这双鞋子留下的,但他们到底不是专业的痕迹分析人员,在专业的人眼里,也许能看出更多东西。 姚少尹顿时一脸无奈,“方捕头老家不在西京,先前他为了查案,已是好几年没回家过年了,今年他特意早早地便请了假,动身回老家。 这足迹分析的能力,是方捕头家的独门绝学,咱们府衙里没有第二个人会的。” 谁能想到,他刚走,就发生了这么一起大案子呢。 这就有点麻烦了。 徐静又盯着那足迹看了一会儿,想了想,看向不远处的江家众人,道:“我想问问,微笑杀手这个案子后,江三娘的情绪如何?” 江家众人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显然,自家的娘子曾经嫁给了那般臭名昭著的杀人犯这件事,是他们家里的大忌。 一旁的江余突然意味不明地看了徐静一眼,淡声道:“我就在这边,徐娘子何不直接问我?” 徐静眉角微跳,用眼角余光看了他一眼,“我这个问题,问的是所有的江家人,江二郎若清楚答案,直接说便是。” 江余静默片刻,暗叹一口气,沉声道:“刚从江家回来的时候,阿姐的情绪确实十分低沉,我是不太懂,那样一个男人,何至于让她的情绪消沉至此?” “二兄,你至今还没娶妻,自是不懂了!” 江家人里头一个穿着娇俏的鹅黄色披风、一张脸圆润白净、双眼红通通的小娘子突然大声道:“便是……便是那个人再不堪,那也是三姐曾经的夫君!三姐嫁去淮阴侯府那三年,纵使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但那混蛋对三姐是真的好,三姐哪里知道,那三年多的柔情蜜意、小意温柔都不过是那混蛋的伪装!乍然知道了这一切,哪个女子能受得了?何况、何况……” 她突然吞吞吐吐的,一脸欲言又止。 徐静紧盯着她,道:“何况什么?” 小姑娘的脸色越发纠结痛苦,一旁一个风韵典雅五官大气的妇人突然走上前,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叹息着道:“我是妍夏的嫂嫂,虽说……妍夏已是去了,但接下来的事情,涉及到妍夏的私密,我希望单独与徐夫人说。” 江家唯一能称得上是江三娘的嫂嫂的,也就只有邢国公世子、也就是江大郎的夫人周氏了。 徐静心里已是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心情复杂地看了周氏一眼,点了点头道:“好。” 周氏带着徐静走到了一边去,脸色哀戚道:“我们家妍夏是个苦命的孩子,我先前曾听妍夏说,徐夫人救过她一命,帮她拆穿了淮阴侯府先前那个华娘子想要杀死她的阴谋,既然如此,徐夫人应该对妍夏在淮阴侯府的处境有一定的了解才对。 妍夏嫁了过去三年有多,一直……没有子嗣,淮阴侯府那群人只是不敢说,实则对妍夏这一点很不满,妍夏也一直很在意自己的肚子没动静的事,没有一天不希望能尽快怀上孩子。 却没想到,她心心念念的孩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那杀人魔的真面目被拆穿后,来了……” 饶是已经有了预感,徐静的心还是猛地一沉,道:“原来是这样,江三娘的心情定是很沉痛……” “何止沉痛啊,那样一个杀人狂魔的孩子,定是万万不能留的,然而那到底是妍夏自己盼了那么久的亲骨肉,何况那时候,妍夏心底里对那混账还是有情的……那段时间,妍夏十分痛苦,还与我们说过,是不是她上辈子做了太多孽,这辈子才遭遇了那么多苦难。” 周氏忍不住眼角微湿,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道:“我们那时候,压根不敢劝她把孩子打掉,甚至已是做好了,妍夏不愿意打掉孩子的准备。 反正只是一个孩子,我们江家也不是养不起,只是这个孩子有这样一个爹,一出生定然就要被人戳脊梁骨,妍夏以后带着这样一个孩子,不管要不要再嫁,生活也定会比以前艰难许多,何况谁知道,他会不会继承他爹那恶鬼般的性子…… 后来,妍夏还是想通了,主动要求把孩子打掉……”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88节 第330章 不是一起单纯的谋杀案(二更) 徐静静默片刻,道:“便是想通了,心里的痛苦也丝毫不会减少罢。” 周氏咬了咬唇,道:“徐夫人同为母亲,自然是能切身体会妍夏的心情的。把孩子打掉后,妍夏比刚回到江家时还要消沉,一天下来话都没有两句,那段时间,家里的人都很替妍夏担心,想尽了办法想让妍夏开心一些。 母亲甚至把身边的侍婢都派到了妍夏身旁,就怕……就怕妍夏一时想不开寻短见……” 徐静眸色微转。 这么说,江家人也觉得,江三娘是有可能自尽的。 她想起了江余的话,问:“可是,江二郎不是说,他不认为江三娘会自尽吗?” 周氏轻叹一声,道:“二郎的心思虽然不及我们这些女子细腻,但也是很关心他阿姐的,他说的话,也不算有错,妍夏一开始虽然很消沉,但这两个月,她已是逐渐开朗起来了,也愿意出府走走了,我们虽然很开心,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就怕妍夏只是不想我们担心,强颜欢笑。 毕竟根据静宜她们说,妍夏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偶尔还是会偷偷落泪。” 徐静记得,静宜是江三娘身旁的一个侍婢。 徐静看着她,问:“那周夫人觉得,江三娘会自尽的可能性有多大?” 周氏默了默,轻轻摇头,“我不知晓,毕竟那件事从发生至今,半年都没到,要说妍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全走出来,我觉得没有人会相信。” 确实。 徐静又问:“姚少尹说,江三娘昨晚是一个人偷偷出府的,她先前有做过类似的事情吗?” 周氏又摇头道:“没有,妍夏是个很守礼节的娘子,平日里出格的事情都做得很少,更别提偷偷溜出府了,但她少女时期有没有做过这种事,我也不太清楚,徐夫人若想知道,可以问问二郎。” 徐静不禁垂眸深思。 周氏能代表江家的人出来和她说这些事,定是在江家人中形成共识了。 这般看来,江家人也是觉得江三娘有可能自尽的,只是到底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所以才想彻查一番。 徐静又问:“江三娘身边,可有什么仇家,或者有可能杀死她的人?” 如果她是被杀死的,那个凶手会这般大费周章地杀她,定是有某种原因。 这个问题显然让周氏有些为难,她想了许久,才道:“说实话,自我嫁到江家后,我看到的妍夏便一直是个克己守礼、娴静温雅的娘子,虽说她是江家大房的嫡出娘子,却从没有什么架子,待身边的下人也很好,我实在想不出妍夏会有什么仇人。 惟一和妍夏有仇的,也许只有辛家那群小人了,当初辛磊入狱,辛家其他人受到牵连,都被贬为了庶民,他们曾经央求妍夏让江家出手帮他们,妍夏拒绝了,他们便……便对妍夏说了一些十分难听的话,据说辛磊那个母亲尤其狠毒,当场就要抓花妍夏的脸,幸好二郎他们及时赶到了。 但辛家那群小人如今已是都离开了京城才对。” 徐静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我后面再有什么问题,再问周夫人。” 说完,便要和周氏走回人群那边去。 突然,徐静耳边传来啪吱一声轻响,她微微一愣,低头,才发现她不小心踩到了一根竹签粗细的枝丫。 那根枝丫因为太细,已是被她踩断了。 她愣愣地看着那根躺在她的脚印上的枝丫,脑中忽地一阵电光火石。 对啊,脚印! 她记得,她的身高体重跟江三娘是差不多的,这么说,她踩在雪地上的脚印的深浅,应该跟江三娘的差不多才对! 然而,她此时看着自己的脚印,再回想起方才看到的江三娘的脚印,江三娘的脚印似乎比她的要深一些! 她连忙加快脚步,走回到了江三娘的脚印旁,直接走了进去,在其中一个脚印旁踩了一个自己的脚印。 这般直观的对比,两个脚印间的不同就更明显了。 江三娘的脚印,确实比她的要深一些! 徐静又往前看了看,就见不远处其中一个江三娘的脚印里,有一根被踩断了的树枝。 那根树枝大约有男子的中指粗,徐静上前拿起其中一截,在旁边找了根跟它差不多粗细的树枝,试着放到了自己脚下一踩。 树枝折了,但没完全断开。 徐静的眸色,不禁深了。 众人有些怔然地看着她的举动,姚少尹忍不住开口道:“徐娘子,你在做什么?” 徐静站直身子,转身看着他们,轻吸一口气,道:“江三娘……确实是被人杀死的,凶手应是女性、或者比较瘦弱矮小的男性。” 见众人一脸震惊,徐静走回到了自己和江三娘并排的两个脚印旁,指着那两个脚印道:“我和江三娘的身高体重差不多,但江三娘留下来的脚印,明显比我的要深一些,而且脚印的主人在走向江边时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树枝,方才我找了根差不多粗细的树枝做试验,以我的体重,是踩不断的。 这说明……” 徐静顿了顿,见不远处很多人的脸色已是沉了下来,便知道他们明白了她的意思,道:“那个脚印很可能不是一个人留下的,而是两个人。今天早上,有人穿了江三娘的鞋子,把她背着或者抱着到了江边,然后,把江三娘丢进了江里……” 那个脚印虽然比她的要深一些,但没有深很多,瞧着跟旁边那些身高体壮的衙役留下来的脚印差不多,所以徐静最开始看到那些脚印时,才没有留意到深浅的问题。 这说明,如果她的猜测成立,那两个人加起来的体重,应该跟那些个体型大一些的衙役差不多。 如果方捕头在这里,定然能更早察觉到这一点。 江家众人又是讶异又是震怒,周氏深吸一口气,道:“可是,这样的话,凶犯又是如何离开的……” “游泳。” 站在徐静身旁的江余沉着一张脸,一字一字道:“他和阿姐同时跳进了河里,然后丢下阿姐,游泳离开的。 只怕掉在江边的那只鞋,也是他故意的,就是想误导我们。” 这就能说明,为什么这个凶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了! 众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这种天气游泳离开,这凶犯也是个狠人啊! 常年待在军营的江余却不觉得这有什么,毕竟冬泳也是一项比较常见的运动,军中不少兵士都有冬泳的习惯。 “那……到底是谁杀死了三姐!” 最开始反驳江余的那个江家小娘子突然红着眼咬牙道:“不会是……不会是辛家那群小人偷偷回了京城,杀了三姐泄愤罢!” 姚少尹立刻看了她一眼,道:“我先前听闻江三娘离开辛家的时候,和辛家的人闹得很不愉快,麻烦江家诸位与我们说说具体的情况,除了这些,我们一会儿还有一些问题要问。” 既然这是一起凶杀案,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时候,邢国公走前一步,嗓音冷沉道:“我们江家定是会全力配合西京府衙,也希望西京府衙能尽快抓到凶犯,让我女儿在九泉之下获得安宁。” 听闻自家女儿是被害死的,原本便情绪不稳的邢国公夫人踉跄一步,差点就要摔倒在地。 姚少尹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请邢国公放心。” 徐静却嘴角微抿,回想起了昨天回西京路上见到的那场丧事。 只怕,这还不是一起单纯的谋杀案那么简单。 第331章 她的直觉(一更) 因为江妍夏是被人谋害的,她的尸体暂时不能让江家人带回去下葬,江少白命人把江妍夏的尸体带回西京府衙后,便让江家人先回家去了。 在那之前,姚少尹已是带着人询问了他们一番,在他们回去后,姚少尹和徐静他们碰头道:“我们问了在场所有江家人,他们都说,最有可能对江三娘动手的只有辛家的人,而且如果是辛家的人的话,他们也许有什么办法让江三娘单独出去见他们。” 因为死者是自己的侄女,江少白今天的脸色一直不怎么好,闻言沉声道:“妍夏确实不是那种会轻易与人结仇的性子,姚少尹,你迅速派人去调查辛家人最近可有回到西京。” 要调查这点不难,辛家人举家离开了西京,总得有个落脚处,只要找到以前在辛家做事的仆从,或以前跟辛家走得近的人家,总会有人知晓他们去了哪里。 再派人去他们的落脚点查探一番,他们这段时间有没有人来了西京,便一清二楚了。 只是,这定是要花点时间了。 徐静却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凶犯杀死江三娘的计划十分周密,不太可能是冲动作案,叫江三娘独自离开江家的人,十有八九便是凶犯,因此,凶犯是江三娘认识的人。 但……我觉得,凶犯杀死江三娘的目的,不一定是寻仇。” 确实,仇杀只是众多犯罪中比较常见的一种,但以江少白他们的查案经验,一般熟人作案,多少都是因为与对方有仇。 但他们也知道徐静不是信口开河的人,江少白看向她,道:“徐娘子可是有什么想法?” 徐静犹豫了一下,这件事暂时只是她的猜测,还有几分她常年参与案子所形成的直觉。 她最终还是道:“昨天我在回西京路上,看到了有人在举办葬礼,死者是一个寡妇,死因是自尽,她的某些情况跟江三娘十分相似,她们都是心情郁郁之人,那妇人自尽而亡后,同样有人无法置信,有人却又觉得可以理解……” 姚少尹一怔,“徐娘子是觉得,这可能是一起连环杀人案?!” 徐静摇了摇头道:“我现在无法确定,所以我想去查查昨天葬礼上的死者,她所住的白玉村就在西京附近。” 听了徐静的话后,江少白的脸色更沉了。 他立刻道:“姚少尹,你陪徐娘子往白玉村走一趟,妍夏这边的情况,交给我便是,我待会就回江家,查清楚妍夏这段时间都去了哪里,见过什么人。” 凶犯能把江三娘叫出去,这段时间定是跟她有所接触。 而最清楚江三娘这段时间的行踪的,是她的几个贴身侍婢,只是方才她们都不在现场,要询问详情,只能去江家。 姚少尹应了一声。 他到现在,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谁能想到,这个看似简单的案子背后,竟暗藏着这么多乾坤呢! 江少白离开后,徐静便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正打算前往白玉村,马车外头,却突然传来程晓讶异的声音,“江二郎?你……过来可是有事?” 随即,响起江余清朗悦耳、此时却显得有些低沉的嗓音,“案子的情况,我听我三叔说了,我要与徐娘子一同前往白玉村。” 徐静眉头微蹙,掀起车帘看向已是策马走到了她马车旁的男人,努力不让自己语气中的不耐让对方听出来,“江二郎不是专门的查案人员,跟过去也没什么用,还白白浪费了江二郎的时间。我知晓江二郎想尽快找出杀害江三娘的凶手,我们这边也会尽力,江二郎不妨先回家……” “她是我嫡亲的阿姐。” 骑在马上的男人微微低头看着他,平日里惯常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笑意的嘴角微微抿着,狐狸眼里透着一抹冷冽暗沉,慢慢道:“我家里的三个姐姐,惟有三姐,是我嫡亲的阿姐,我与我阿姐年岁相差不大,小时候,我常常与阿姐同进同出,时常被人问起,我们是不是一对龙凤胎。 后来我年岁渐长,阿爹把我带去了军营训练,与阿姐相处的时间才渐渐少了。虽然我们是嫡亲的姐弟,但阿姐的性子与我完全不同,她……十分良善,甚至良善得有些不懂如何保护自己,便是对伤害了自己的人,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她都保持着一丝宽容。” 徐静微愣,不由得想起了先前去淮阴侯府时的事情。 那时候,淮阴侯府的四娘子满心以为自己的小猫是江三娘折磨致死的,对江三娘从来没有好脸色,甚至时常故意做一些膈应江三娘的事情。 江家这样的人家,换做旁的有这等门第的女子,例如赵少华,又岂能容忍自己被人这般欺负?早在辛四娘给她脸色看那一刻,便狠狠给她一个教训,让她知晓自己几斤几两了。 江三娘却只是对辛四娘不理不睬,甚至觉得,她这些行为只是小孩子在与人置气。 这般仁慈的心肠,确实不太像是高门大户的嫡女,直到她知晓了华娘子真的有害她的心思,她才终于动怒,着手处理了这件事。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89节 徐静一直觉得这世道好生无理,世人常常教导人要善良,只是世人最爱欺负的,也偏偏是善人。 江余的腮帮子暗暗紧了紧,缓缓吐出一口气沉声道:“而我生性淡漠,只要是与自己无关的人或物,他变成什么样都与我无关。若我阿姐这样的性子在旁的女子身上,我只会不屑一顾,然而,那到底是我阿姐。 我曾与她说过,你尽可以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总归你身旁,有我,有阿爹,也有大兄,我们都会护着你。然而,她最终却死在了最美好的年华,我……护不住她……” 徐静微愣,不禁抬头看了江余一眼。 先前她对他的印象尽是一些不好的,例如多管闲事,心思深沉,性子莫名……这会儿,她却仿佛终于看到了这男人的一些真心。 虽然,她也没什么兴趣。 她静默片刻,放下车帘,淡声道:“江二郎想跟着的话,就跟着罢。” 江余紧紧盯着那微微晃动的浅黄色帘子,嗓音暗沉地道:“多谢徐娘子。” 一旁的程晓见徐静这么说了,默默地瞅了江余一眼,便拉动缰绳,指挥其他人继续往前去了。 第332章 不合时宜的巧合(二更) 白玉村离西京不远,他们没走多久就到了,问了村里人后,他们很快便找到了那吴嫂子的家。 却见那是一间最普通不过的农舍,看着还有几分残破,院子里临时搭建的灵棚还没来得及拆卸,上面悬挂着的丧幡正随风轻轻飞舞。 姚少尹见江余跟着徐静一起来了,有些讶异,但想到江三娘与江余的关系,也没说什么,径直走进了面前的农舍,正要喊人,一个身材细瘦脸色惨白的年轻男子就突然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满院子的人,他显然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你……你们是什么人?莫非是西京府衙的人?” 到底是考上了秀才的读书人,他很快便认出了姚少尹他们的身份。 姚少尹拿出腰间的令牌给他看了看,道:“你就是屈郎君吧?我是西京府衙的姚少尹,我来到此处,是想询问一下你母亲之死的一些详情。” 屈郎君一怔,脸色似乎比方才更白了,“我阿娘……我阿娘就是自尽身亡的,没什么好问的。” 看到他这明显带了几分抗拒的模样,徐静眸色微闪,走前一步,道:“屈郎君,我知晓你在想什么,你阿娘是在西京城里自尽的,自尽的地方是城东的一家客栈,你阿娘身为一个有几分姿色的寡妇,先前就有许多针对她的流言飞语,她突然在一个客栈自尽身亡,难免会滋生出很多难听的话,所以,你不想再多提你阿娘自尽的事,可是如此?” 在来白玉村的路上,姚少尹已是遣人快马加鞭回府衙,把记录了吴嫂子这个案子的卷宗拿过来了。 因为吴嫂子死在了客栈里,当时还引起了不少的骚动。 屈郎君的眼眸一下子瞪大,“你、你怎么知晓……” 西京府衙的人便算了,这娘子为什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说起来,她似乎是和西京府衙的人一起过来的,她到底是谁? 徐静自是看出了他的困惑,淡声道:“我如今在协助西京府衙查这个案子,我们怀疑,你阿娘的死另有乾坤,你阿娘有可能不是自尽,而是他杀……” “不可能!” 屈郎君却立刻道:“当初西京府衙的张少尹已是彻查过我阿娘的案子了,仵作也说我阿娘就是跳楼自尽而亡的,这事儿……这事儿不是你们西京府衙盖棺定论的吗?!” 看到徐静看过来的眼神,姚少尹无奈道:“年底事情多,很多衙役又要休假回家过年,很多事情都堆到了一块,我、张少尹和江兆尹手上都一大堆案子,我们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更没有心思去管别人手上的案子了,这个案子恰好是张少尹负责的。 我和张少尹历来是轮流休假,今年轮到张少尹休假回老家,我留在西京当值,早在三天前,张少尹已是离京了。” 而因为这个案子最后被定性成了自尽,卷宗上记录的情况便十分简洁,只简单说了死者自尽的地点,时辰,并附上了仵作验尸的尸格。 说着,他看向屈郎君,道:“那时,我们确实觉得你阿娘是自尽身亡的,但今天发生了一起案子,凶犯杀死了一个娘子,却用十分精妙的手法把她伪装成了自尽,我们怀疑,你阿娘的案子跟今天这个娘子的案子类似。 屈郎君可能跟我们说一说那天的详细情形?” 屈郎君惊疑不定地看了他们一眼,轻轻摇头道:“不可能,我阿娘那种情况,怎么看都是自尽啊!那天,我阿娘……我阿娘卖完豆腐后,没有回家,而是就近在一家客栈里开了个房间住下了。 当天晚上,她爬上了客栈的屋顶,从上面……跳了下去,我阿娘是八天前自尽的,那时候刚好是一个下雪天,屋顶上积了一层薄雪,雪上面只有我阿娘一个人的脚印! 这种情况,我阿娘怎么可能是被人谋害的。” 徐静闻言,不禁暗暗和姚少尹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听起来,简直就是江三娘那个案子另一个版本的再现啊! 徐静道:“你阿娘,可是在屋顶靠近边缘的地方跳下去的?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客栈的屋顶是个两面坡罢?” 两面坡屋顶就是只有前后两面是斜坡,左右两边都是山墙的屋顶,古代的屋顶还有四面坡的,但造价贵,一般客栈或商铺都是两面坡的屋顶。 屈郎君一惊,“你、你如何知道的?我阿娘是在靠近屋顶右边的边缘处跳下去的,当时府衙的人说,这是很正常的行为,很多自尽的人虽然有了自尽的心理,但在实际自尽的时候还是会怕,比如割腕自杀的人手上常常会有好几条伤痕,又比如跳楼自尽的人,会不自觉地在屋顶上徘徊,或是走到屋顶的边缘处,因为屋顶的角往往是翘起来的,或是有凸出来的尖顶,让人有东西可以抓住或靠着,看起来相对比较安全……” 这样的说法倒是没错。 前提是,那个人真的是自尽的。 姚少尹盯紧屈郎君,道:“今天死去的那个娘子,是在河里溺亡的,雪地上也只有她一个人的脚印,但我们后来发现,那个脚印深得异常,只怕是凶犯穿了她的鞋,把她带到河边把她溺死的。 你阿娘可能是相同的情况,她会在屋顶边缘处掉下去,也有可能是那里方便凶犯杀人后逃离。” 只要把人丢下屋顶后,再用提前准备好的绳索挂在屋顶边缘的尖角处,就能顺利不留任何痕迹地从屋顶离开。 到了地面后,再把绳索回收便是,只要用那种带铁钩的绳索,回收起来再简单不过了。 屈郎君张了张嘴,道:“可、可是,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天,当初屋顶上的脚印也早就没了,我想给你们看也无法。 何况,我觉得我阿娘的情况跟你说的那个娘子的情况,还是有所不同的,你说的那个娘子,是凶犯带着她把她丢进河里的,但我阿娘从屋顶上落下来的时候,屋顶上除了我阿娘,再没有旁的人!” 徐静一众人微愣,就听那屈郎君继续道:“因为我阿娘住的是客栈,那家客栈生意不错,我阿娘死的那一天,客栈里几乎满房了,虽然我阿娘死的时候,已是过了丑时(凌晨一点),但客栈里还是有些客人没睡,其中一个住在我阿娘跳下去的那个屋顶正对面的客人当时正正好打开了窗户,看到了我阿娘……掉落屋顶的那一幕。 他很肯定地说,那时候屋顶上,只有我阿娘一个人!” 徐静眉头微皱,姚少尹他们忍不住看了徐静一眼。 天底下有时候就是会有这般不合时宜的巧合。 那个客人早不打开窗户晚不打开窗户,偏偏在吴嫂子掉落屋顶时打开了。 若他早打开一些,也许就能知道,吴嫂子上屋顶时是只有她一个人,还是还有其他人。 但既然他亲眼见到了吴嫂子掉落屋顶时,屋顶上只有她一个人,就说明他们方才的推测不成立。 莫非,吴嫂子当真是自尽身亡?跟江三娘的案子无关?是他们想错了? 第333章 最糟糕的坠楼姿势(一更) 姚少尹不死心,问:“那个房客是什么身份?他的证词可信度有多高?” 不排除那个房客自己就是凶犯,或者是凶犯的同伙,故意说出这样的话来混淆他们的判断。 屈郎君听明白了姚少尹的话,道:“那个房客……应是与案子无关,他是一个商人,常年在外经商,这次只是恰巧路过西京,才在西京留宿了一晚,他主要是在南边经商,偶尔回老家才会经过西京。” 这般听起来,这个房客确实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姚少尹向屈郎君要了那个房客的名字,唤来一个衙役让他去查查这个人的底细,便转向徐静道:“徐娘子,这个案子还要查下去吗?” 徐静静默片刻,看向那屈郎君道:“那个商人除了说吴嫂子掉下去时,屋顶上没有旁的人,可还有说别的话?” 屈郎君一愣,想了一会儿道:“说起来,他还说过,我阿娘掉下来的姿势有些怪……她不是直直地跳下来的,而是……而是滚下来的……” 滚下来的? 众人一怔,徐静紧接着问:“你的意思是,吴嫂子是躺在屋顶上滚下来的?” “对。” 屈郎君点了点头,看他的神情,显然没觉得这种说法有什么奇怪之处,“也许是我阿娘在屋顶上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滚下来了罢,毕竟那屋顶还是很斜的,更别提上面还有积雪,并不好走,人在心神不宁的时候还是很容易摔倒的,府衙的人也这样觉得……” 徐静没有继续与他探讨这个问题,又问:“那你阿娘是怎么爬到屋顶上的?” “那个屋顶旁有一棵长得很高的梧桐树,那棵树有几根比较粗的枝丫刚好伸到了屋顶上,我阿娘的脚印就是从其中一根枝丫下面开始出现的,她只有可能是爬树上去的。” “你阿娘会爬树吗?” “我、我是没见过我阿娘爬树,但我小时候,阿娘有跟我说过,她年纪小的时候很皮,时常像男娃一般爬树下河,阿娘应该是会爬树的。” 徐静静了静,道:“我想开棺再验一验你阿娘的尸体,屈郎君可愿意?” 这个要求就有些出格了。 屈郎君不由得瞪大眼睛,道:“可是,我阿娘昨日才入土为安……” 一旁的江余这时候淡声道:“如果你阿娘当真是被歹人所害,你却被歹人蒙蔽,以为她是自尽而亡,你阿娘九泉之下才不得安宁。” 屈郎君一怔,不由得看了这个眉眼贵气通身气势都昭示着他的不凡的郎君一眼,只是犹豫了不到一瞬,便点头道:“好罢,如果能彻查清楚我阿娘的死因,便开棺再验一回尸,我也不想百年后没脸去见我阿娘。” 然而,开棺结果却让众人都有些失望。 如今的天气,尸体都腐烂得比较慢,加上停尸期间,屈郎君请义庄的人给吴嫂子涂了一些防腐败的药液,吴嫂子的尸体保存得还算完好。 徐静细细地检查了一番她的尸体,吴嫂子是面部朝下坠地的,而且最糟糕的是,她的头颅先于身体其他部位接触地面,头部有多处骨折,面部已是严重变形,两只瞳孔一大一小,这都是脑部损伤极其严重的标识。 这说明,她几乎是在落地那一瞬间就死亡了,坠楼不一定就会死亡,但以这种姿势坠楼,死亡的几率可以说是大大增大,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吴嫂子,确实是坠楼而亡的。 听到徐静的结论,屈郎君暗叹一口气道:“我就说,我阿娘的死应该没什么蹊跷……徐娘子连外头有很多关于我阿娘的流言蜚语这种事都知道,定然也知道,我阿娘的情绪……不太稳定,自从我去了书院念书后,家里便只剩下了我阿娘一人,事实上,我也常常担心我阿娘会出什么事…… 也是我没用,若是我能早点有出息,即便我没时间陪着我阿娘,也能买个仆从照顾她,这样,我阿娘、我阿娘也许就不会寻短见了。” 这屈郎君也算是个好的,虽然他阿娘这么一去,不仅耽误了他考科举,还耽误了他娶妻,但他没有丝毫怨怪他阿娘,也不枉吴嫂子一个人拼命把他拉扯大了。 徐静站了起来,看了他一眼,道:“以你阿娘坠楼的姿势,当初她穿在身上的衣服定是惨不忍睹了罢,那些衣物,你可还有留下?” 虽然那个商人的证词,似乎完全推翻了他们的推测。 但徐静总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毕竟除了那个商人的证词,吴嫂子这个案子的其他地方,都和江三娘的案子太像了。 而且,要说吴嫂子这个案子完全没有疑点,也不尽然。 原本有些丧气的姚少尹见徐静还不愿意放弃,不禁有些怔然,连忙打起精神道:“对,既然咱们都跑来这里了,自是要把一切都彻查清楚才回去! 屈郎君放心,我们会负责把你母亲好好地安葬回去。” 都开棺让他们验尸了,再配合他们一下也没什么。 屈郎君点了点头道:“那些衣服当初虽然溅满了……鲜血,但那到底是阿娘的东西,阿娘这些年为了供我读书十分辛苦,平日里连件新衣都不舍得给自己做,我自是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把阿娘的衣服丢了。 我把那些衣服洗干净收起来了,请各位随我回家一趟罢。” 到了家里后,屈郎君便从房间里拿出了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还有一双已是破破烂烂的布鞋。 徐静看着那双鞋子,问:“你阿娘掉下去的时候,脚上可还穿着这双鞋?”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90节 “穿着,但当时,阿娘的一只鞋还松松地套在脚上,一只鞋已是掉到旁边了。” 屈郎君眸色微暗,“我阿娘这双鞋穿了很久了,早就穿得松松垮垮了,鞋子掉出去也是正常的。” 徐静点了点头,便展开了那套衣服。 这套衣服同样一看就很旧了,便是洗过了,上头还有一些没有洗干净的血迹。 徐静暗叹一声。 验尸很多时候验的不是尸体本身,死者当时穿的衣服、整体的状态都有可能藏着对案子有用的线索。 如果她是在吴嫂子刚死亡的时候去给她验尸,定能看出更多东西,如今,却是只能尽力而为了。 因为是冬天,吴嫂子穿的衣服还不少,有一件里衣,一件填充了木棉棉絮的夹衣,还有一件不算厚实的外衣,徐静便和姚少尹分开检查,此时,徐静便拿着吴嫂子那件已是洗得起球了的圆领外衣在细细看着,突然,她眼神一凝,转向一旁的姚少尹道:“姚少尹,你来看看。” 第334章 左右张望的原因(二更) 姚少尹连忙探头过来,“徐娘子可是发现什么了?” 徐静指了指外衣背后的某个地方,道:“你看看这里。” 这件外衣是深灰色的,上面没有旁的花纹,却见徐静指着的地方是外衣中间靠上的位置,那里有一个明显的裂口,那个裂口是打横的,大约有一个指节那么宽,因为衣服里面填入了一些木棉的棉絮用来保暖,此时一些已是旧得发黄的棉絮从里面露了出来。 姚少尹微怔,这个裂口代表着什么吗? 徐静盯着他道:“你那边的里衣上,可有这样一个裂口?” 姚少尹摇了摇头,“没有,徐娘子是怀疑,这个裂口是吴嫂子死的时候形成的?” 徐静点了点头,眸色微深,“我有一个想法。” 这个想法,早在她听屈郎君说,他阿娘是躺在屋顶上滚下来的时候便有了。 她接下来做的事情,或多或少都是在验证这个想法。 姚少尹顿时一脸困惑好奇地看着她,徐静却没有多说什么,转向屈郎君道:“屈郎君,你阿娘外衣上的那个裂口,你可有印象是什么时候有的?” 因为这套衣服是他亲手洗的,屈郎君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裂口存在,他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我常年住在书院,平时只有旬休时才会回家,我只能肯定,这个裂口在我把衣服从阿娘身上脱下来时,就有了。 但我阿娘平日里十分爱惜身边的物品,如果衣服上有哪里破了,她都会立刻补上,所以我猜,这个裂口是在那晚上才有的。” 确实,吴嫂子的这套衣服上缝满了补钉,一看便知道它的主人是个勤快且节俭的。 见徐静还一直盯着衣服上的那个裂口,一旁一直没出声的江余突然道:“徐娘子可是想到了什么?” 徐静微微扬眉,瞥了他一眼。 说实话,要不是他突然说话,她都要忘记他的存在了。 她拿着那件外衣站了起来,淡声道:“我已是知道,吴嫂子是怎么死的了,正如我们先前猜测的,吴嫂子很大可能不是自尽,而是被人谋害的。” 她这句话一出,众人均是一脸讶异地看着她。 不是,她怎么突然就知道了?方才他们的调查不是还陷入了瓶颈吗? 就连江余,也难得微微怔然。 姚少尹连忙道:“徐娘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想先去一趟吴嫂子死的那个客栈。” 徐静看了他一眼,道:“具体的情况,等到了那边,我再与你们详说。” 吴嫂子坠楼的地点,是西京城城东的心怡客栈,西京城的阶层分布从整个城市的布局上便清清楚楚地显示了出来,一般有权势的人家都住在城北,特别是西北边那一块,能住在那一块的,基本都是大楚能喊出名字的人家。 而普通百姓一般住在城南,其中,东南部因为聚集了大量外来的商户,平日里尤其繁华热闹,形成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集市,那里的东西不一定是最好的,但定然是最物美价廉的,这个心怡客栈便是坐落在西京的东南边。 而吴嫂子平日里卖豆腐的集市,便在心怡客栈不远的地方,走路过去不用一刻钟。 姚少尹一行人刚走进心怡客栈,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之处——这个客栈里的人也太少了!整个大堂也就坐了两桌客人,虽然如今已是年关,客人本来就比平时少,但他们一路过来,路过其他客栈时偶尔看了一眼,里面的客人也没有惨淡到这个地步。 店里的伙计见到有人进来,原本喜气洋洋地就要上前来招待,见到他们穿着官府的服饰,整张脸顿时白了白,当见到跟在姚少尹他们身旁的屈郎君时,更是受到惊吓一般猛地退后了一步,忍不住恼怒道:“你……你怎么还有脸过来!就是因为你老娘,咱们客栈这会儿都没人愿意来了!大家都嫌晦气!我们掌柜的说,再这样下去,就提前关店算了,等来年春天重新修缮一番再营业!依我看啊,这笔修缮的钱,就该找你讨要!” 屈郎君一脸尴尬,对着那伙计作了个揖道:“实在不好意思,某也知道我们给你们带来了很多麻烦,原本某也没脸来你们店里了,但西京府衙的姚少尹说某阿娘的案子另有蹊跷,某只能厚着脸皮与他们再过来一趟。” 听说来人是姚少尹,那伙计也不敢再撒泼,只是脸色依然不好,恶狠狠道:“你老娘不就是自尽的吗?能有什么蹊跷?” 姚少尹见状,主动上前一步,道:“详细情形我们一会儿再说,我们想看看当初吴嫂子坠楼的地方,麻烦伙计带一下路。” 那伙计对姚少尹还是很恭敬的,毕竟他们在西京做生意,以后要麻烦西京府衙的地方还多着呢,顿时收起了不满恼怒的嘴脸,请示了一旁的掌柜后,道:“请各位随小人来罢。” 随即把他们带到了后院,走边走道:“那妇人是在咱们东面的楼上跳下来的,她住的房间也在那里,咱们东面的楼一共有两层,小人记得,她住的是一层。” 说着,他们便到了那栋楼前面的一块空地前,那伙计指了指那块空地靠右边的地方,撇了撇嘴道:“喏,她坠落的地方就在这里。” 这个客栈是个一进制的布局,四面的建筑物经由几道回廊连接了起来,左右两边的房子都只有一层,前后的房子则有两层,因为是经济实惠型的客栈,这个庭院说不上多精致,只稀稀落落地种了几棵树,最高大的一棵树,便是吴嫂子坠落的那栋楼旁边的那棵梧桐树了。 姚少尹环视了周围一圈,道:“吴嫂子住的房间在哪里?” 伙计指了指靠左边的一个窗户,道:“咱们一层有六个房间,她就住在一层从左边数起的第二个房间。” 姚少尹点了点头,又问:“她进来开房的时候,你们可有留意到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伙计不禁看了姚少尹一眼,道:“这个问题,先前的张少尹也问过,那妇人进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整个人显得死气沉沉的,还似乎有些慌乱,一直在左右张望。” 左右张望? 姚少尹眉头微蹙。 像慌乱这种词,可能还带有一些店里人的个人判断,同样的表情,看在不同人眼里,可能有不同的解读,但左右张望这个动作却是实打实的。 以他对张少尹的了解,在认为对方是自尽的前提下,他可能会把左右张望这个动作理解成吴嫂子自尽前的惶惶不安。 但如果,吴嫂子会左右张望,是在躲避某些人呢? 联想到凶犯很可能是与被害者认识的,甚至很可能是凶犯约吴嫂子来到这里的,吴嫂子左右张望,也有可能是在找那个人! 姚少尹沉思了一会儿,下意识地想找徐静讨论一番,四处张望了一圈,却没见到人。 他不禁微愣,“徐娘子呢?!” 第335章 都是他精心布置的(一更) 周围的衙役一怔,连忙也跟着四处张望,却都没见到徐静。 徐娘子不是一直跟在他们身旁吗?怎么好好的突然不见了? 姚少尹不由得有些急了,“来人,速去寻找徐娘子的行踪……” “不必了。” 不远处一个清朗的男声突然响起,却是一旁正靠在深棕色的回廊柱子上,双手抱胸的江余,他眸色微沉道:“徐娘子在前厅的时候,没有跟着我们走进来,留下来与那掌柜在说什么,估计很快就过来了。” 姚少尹一怔。 方才那伙计与屈郎君对峙,让他们忽略了周围的情形。 只是,这里这么多人,竟然只有江二郎一直留意着徐娘子的动向。 姚少尹心里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一时想不清晰。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衙役道:“徐娘子来了!” 姚少尹的思绪立刻便散了,循着那衙役眼光所及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徐静正缓缓朝这边而来,她身后,还跟着这家客栈的掌柜。 徐静见到所有人都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应该是自己方才没有打一声招呼就离开,让他们焦急了,微微一笑道:“我方才找曹掌柜确认了一些事情……” 顿了顿,她神情肃然道:“我如今几乎可以肯定,吴嫂子就是被人害死的。” 姚少尹一怔,道:“徐娘子如今可以说,你觉得凶犯是用了什么法子杀死吴嫂子了罢?” 徐静道:“在那之前,我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问屈郎君,那天目睹了吴嫂子掉落屋顶的商人可有说,吴嫂子当时的头是朝着屋檐的方向滚落下来的?” 屈郎君不可置信地看着徐静,“你、你如何知晓的?但这不是那商人说的,那时候到底是黑夜,只凭借着月光,他很多细节都看不清,只看到了有像是人的东西从屋顶上滚落下来。 后来,是府衙的人根据我阿娘落地的姿势,判断出来我阿娘当时是头朝着右边的屋檐掉下来的……” “很简单。” 徐静嘴角微抿,一字一字道:“因为不管是你阿娘掉落的姿势,还是掉落时的方向,都是凶犯精心布置的! 在夜深人静,客栈里的人都已是回了房的时候,那个凶犯迷晕了你阿娘,用绳子之类的把她捆在了自己身上,通过院子里的梧桐树爬上了屋顶! 因为冬天穿的衣服多,凶犯便是用绳子捆着吴嫂子,吴嫂子身上也不会留下痕迹。随后他穿上事先准备好的吴嫂子的鞋,把吴嫂子头朝着屋檐的方向,放在了屋顶上……” 姚少尹不禁道:“徐娘子,你是说,凶犯这回是事先准备好了鞋子?” 毕竟江三娘那个案子,他们推断凶犯是直接穿了江三娘的鞋子。 徐静点头道:“对,因为吴嫂子坠楼时头是朝着屋檐的,凶犯要想不留下任何痕迹,只能在放下吴嫂子后,就用事先准备好的绳索挂住屋顶上凸出来的那个角回到地面上,若他再绕到吴嫂子脚那边帮她把鞋子穿上,再回去离开,势必会在雪地上留下自己的脚印。 而若他随意把鞋子丢到屋顶上,又太容易引起别人的疑心,毕竟一个人跳楼身亡,很少会特意把鞋子脱了再跳下去,还不如事先准备一双和吴嫂子的鞋子一模一样的鞋子,穿着来行凶。” 姚少尹讶异道:“你是说,凶犯的鞋子很可能是让吴嫂子帮他做的?!” 方才在屈郎君家里时,屈郎君就说了,他阿娘的衣服鞋袜都是她自己做的,凶犯要想准备一双和吴嫂子的鞋子一模一样的鞋子,只能拜托吴嫂子。 “没错。” 徐静冷声道:“所以,吴嫂子先前和凶犯的关系应该不错,甚至曾经和他有过十分密切的来往。” 一双新的鞋子和一双旧的鞋子,就算它们的大小和鞋底的花纹都一样,留下的印子还是会有细微的不同的。 可惜,这个案子发生在年末府衙最忙的时候,听姚少尹的意思,这个案子完全是张少尹一个人负责的,方捕头那会儿压根没空去帮忙。 否则,他很可能当时就能察觉出一些异常了。 屈郎君的脸色顿时微微一白。 其中一个衙役忍不住道:“可是……可是为何要做得这般复杂?如果仅仅是因为吴嫂子的头朝着屋檐的方向,所以不好给她穿鞋,那把吴嫂子转个方向就好了,那凶犯在离开屋顶时,就能顺便帮她把鞋子穿上……” 按理来说,那个凶犯悬挂在绳子上时,若能空出一只手来,费点劲还是能把鞋子给吴嫂子穿上的。 徐静看了他一眼,道:“那般风险太大了,就算他悬挂在绳子上伸手过去给吴嫂子穿鞋,一不小心也有可能在雪地上留下什么痕迹,你不要忘了,当时屋顶上到处都是雪,惟有左右两边凸出来的尖顶和两边的山墙上没有雪,凶犯有本事避开其他有雪的地方不留下痕迹,已是很厉害了。 何况,他没得选择,他根本不能把吴嫂子的方向转过来!” 那个衙役一怔,问:“为何?”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91节 徐静轻笑一声,“这事儿说起来就长了,得先从凶犯杀死吴嫂子的手法说起。今早开棺验尸时,你们觉得我们是白忙活了一场,然而我却是从那时候开始,心里就有了一个疑点——这栋楼只有两层,并不算高,就算是从屋顶上掉下来,若是背部先着地或下肢先着地,都不一定会立刻死亡,甚至有可能不会死亡!” 大伙儿一怔,带他们过来的伙计忍不住道:“对啊!小人的老家先前有个人修屋顶时摔了下去,虽然半身残废了,但人还是好好的,一直活到了现在呢!” 其他人也纷纷道:“我先前也见过从高处摔下去没死的,就是腿骨折了,养了一段时间就好了!” “这种事不少见罢!当然,运气不好一摔就死的也不少!” 姚少尹不由得道:“如果吴嫂子是被人杀死的,那个凶犯定然不能让她有侥幸活着的可能,所以,他是故意让吴嫂子的头先掉落地面的?” 屈郎君眉头紧皱道:“可、可是,这不是那凶犯想就能做到的罢!” 毕竟他阿娘掉下去的时候,他不在屋顶上啊! 他让他阿娘一个人从屋顶上摔下去,已是足够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了,更别说,他竟然还能控制他阿娘哪里先摔下去呢! 第336章 哪有这么傻的凶犯(二更) “他能做到。” 徐静扯了扯嘴角,一字一字道:“只要用一个小小的机关,他就能在远处自由摆布吴嫂子的身体!” 说着,她突然扬开了她带过来的吴嫂子坠落时穿的那件外衣,指着上面的那个裂口道:“这个衣服上面的裂口,便是因为凶犯的那个机关留下的!只要他用一条带了钩子的线挂在吴嫂子的衣服上,他回到地面后,轻轻一扯那条线……” 姚少尹的眼眸猛地瞪大,“原来如此,这样确实可以远距离杀人!那个屋顶本来就斜,人在上面很容易失去平衡,只要那个凶犯轻轻一扯,都不需要多大的力气,吴嫂子就能从上面滚下来! 因为那个钩子只挂住了吴嫂子的外衣,要回收不难,用点力把钩子扯出来就行了!” 思路一打通,其他问题也似乎瞬间迎刃而解,姚少尹不禁越说越激动,“而从吴嫂子衣服上那个裂口的位置可以得知,那个钩子是挂在了衣服靠上的位置,这样只要拉动那条线,吴嫂子掉下来的时候,定然是上半身先往下掉!这样,就能保证吴嫂子落地的时候,是头部先落地! 而在吴嫂子掉落下来的时候,绳子在雪地上形成的微小痕迹,就能被吴嫂子掉落下来的痕迹覆盖了!” 除了西京府衙的人,其他人都听得有些呆。 那个凶犯竟是用这么一种手法杀人的,实在是煞费苦心! 而西京府衙的人大多都有着丰富的办案经验,什么奇葩案子没见过,虽然这种手法比较新鲜,但还惊不到风里来雨里去的他们。 甚至还能谦虚求教,“徐娘子,方才你说,凶犯无法调转吴嫂子身体的方向,可是跟这个手法有关?” “没错。” 徐静点了点头,道:“要想保证吴嫂子上半身先掉落地面,并且掉落地面的时候姿势不会太怪异,那根绳子必须与吴嫂子的身体垂直,或者形成轻微的斜角也行,但若那个钩子挂在吴嫂子衣服上半边,凶犯却只能在吴嫂子脚那边的位置扯动绳子,吴嫂子掉落下去的角度便很可能会很怪异,凶犯自是不会想到那时候会刚好有人见到了吴嫂子掉落的这一幕,但从吴嫂子留在屋顶雪地上的痕迹,还是能看出一些情况的。 凶犯生性谨慎,而且我怀疑他做事有些强迫症……就是,会有些追求完美,所以就算只是一些轻微的失误,也是他不能容忍的。 所以他不能调转吴嫂子身体的方向,因为他能拉动绳子的地方已是决定了,吴嫂子的头必须朝着屋檐那边!” 凶犯能拉动绳子的地方? 方才问问题的那个衙役立刻道:“凶犯设置了这么一个机关,就是想让自己有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所以他不可能站在外头拉动绳子,很有可能,他当时也住在这个客栈里,就……就住在这栋楼靠右边的房间!” 如果凶犯在屋顶上就把吴嫂子丢下去,他再用绳索逃离,吴嫂子落地的哄动很可能会引来客栈里的人,就算他逃离的动作再快也有被抓到的风险,所以他才大费周章地想了这么一个法子。 如果吴嫂子落地的时候,他并不在外头,而是在房间里秘密操纵这一切,就能完美地撇清自己与这个案子的关系! 而因为当时他在自己的房间里,房间的位置限制了他拉动绳子的位置,所以他无法调转吴嫂子的身体方向! 徐静不禁赞赏地看了那个衙役一眼,点了点头道:“没错!方才我留在外头,就是在问曹掌柜吴嫂子出事那天,这栋楼靠右边的房客,可有让他在意或表现怪异的,曹掌柜立刻便说有,他说,有个姓范的郎君先前在他们客栈开了半个月的房,却几乎没过来住过,他定的房间便是这栋楼二层右边数过去的第二间房!” 大家想了想吴嫂子当时躺在屋顶上的位置,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这个房间的窗户位置,正正好就对着吴嫂子衣服的上半部分啊! 姚少尹不禁讶异道:“可是,为什么他要定半个月的房?” 那曹掌柜道:“那妇人是八天前死的,年底一直到十二月中下旬都会有很多返乡的房客住房,一直到十二月底才会慢慢减少,小人没猜错的话,他可能是担心临时来订房的时候,会订不到想要的房间,事实上,小人翻看他当初订房时的店历,他订房的时候,东边这栋楼就只剩这个房间了。 其实,若不是八天前发生的那件事,咱们客栈这几天的客人也不会太少……” 过年虽然是大事,但在外辛苦讨生活的很多人往往是到了年关才能急急地往老家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过年前回到老家的。 他们客栈年前做的主要是这些返乡客的生意。 掌柜一边说,一边幽怨地看了屈郎君一眼。 先前还能责怪他老娘在哪里自尽不好,偏偏选在他们客栈自尽,如今知道他老娘也是被歹人所害,倒是连责怪他都无法了。 屈郎君现在却也没心思管掌柜的心情了,暗暗咬了咬牙关,道:“杀死我阿娘的,可是这个姓范的男人?!” 徐静一脸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当然不是,哪个凶犯会傻得用自己的真名去开房?” 突然被鄙视了一番的屈郎君不由得怔了怔。 “事实上,这个凶犯不但没有用真名开房,还压根不是本人开房。” 徐静继续道:“我方才问了负责给那个范郎君开房的伙计,他说那个范郎君长得很是厚实,然而我们在查江三娘那个案子时就知道了,凶犯的体型应该不大,体重应该不超过一百斤。” 今天早上在小东江边时,徐静找了个脚印的深浅和凶犯留下的脚印差不多的衙役,叫人称量了他的体重和江三娘的体重,方才已是有衙役过来报告,说那个衙役是一百六十斤左右,江三娘则是八十斤左右。 古代没有体重秤,要称量一个成年人的体重可不容易,一般用的是悬秤称人的法子,这个法子用在一些小孩儿或身材比较细瘦的人身上还容易一些,要称一个彪形大汉可就要费一番功夫了。 有了具体数据,要猜出凶犯的体重就简单了,那个凶犯的体重大概在八十斤到九十斤之间,如果是一个女人,她的身材应是和江三娘差不多,如果是男人,那这个男人定然是个身材十分瘦小的。 总之,绝不可能是伙计口中说的那个身材厚实的范郎君。 屈郎君双手猛地握了握拳,“即便那个范郎君不是凶犯,也定然是凶犯的同党!” 先前不知道他阿娘是被歹人所害便算了,如今知道了,他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 定是无论如何都要找出凶犯,替阿娘报仇才行! 第337章 杀人的天赋(一更) 徐静看了他一眼,道:“房客开房时,客栈都会把他们的基本情况记录下来,这个范郎君因为是西京本地人,留下了他家的住址,我已是遣了人循着住址过去查看了。” 官府规定,房客来住店,东家都要记录他的姓名,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以及住店的原因,外来的房客要出示路引,本地的房客则要写下他的详细住址,官府会定期抽查。 因为这里是西京,查得还格外频繁和严厉,若是被查出做不到位,轻则罚钱关店一段时间,重则可能会被取销营业资格,所以西京的商户一般都很注重这些工作。 只是,古代消息不流通,房客的资料造伪是常有的事,外来的房客还好一些,因为路引不是想伪造就能伪造的,难的是本地的房客,他随便填一个住址,东家总不能一个个查证过去。 因此,徐静对这个所谓范郎君留下来的住址,没报太大希望。 果然,没一会儿,徐静派出去的人就回来了,行了个礼道:“夫人,我们照着你说的那个住址找过去了,然而那里住的那户人家姓刘,他说他们家从没有什么姓范的郎君,周围的邻里也没有姓范的!” 早有所料的徐静淡淡地点了点头,道:“辛苦了。” 曹掌柜脸色微白,生怕府衙的人指责他工作不细心,连忙道:“这郎君说着一口西京口音,说……说他就在附近开店,这段时间和家里的媳妇吵架了,所以来开个房,心情不舒畅的时候就来住住,小人看他说得头头是道,便没起疑,何况那段时间客栈忙,小人、小人也没那么多心思想他的事,后来他只来了一两次,小人虽然觉得奇怪,但、但也只是以为,他和他媳妇和好如初了……” 姚少尹安抚他道:“我们知晓,有时候房客留下来的情报确实很难查证,我们明白的。” 一旁的屈郎君却一副受到打击的模样,“怎么这样!那、那我们要如何才能找出杀害我阿娘的凶犯。” 读书人,虽然考上了秀才,却终究还只是个埋头读死书的书生。 徐静看向他,安慰道:“这个凶犯十分谨慎,每个细节都考虑得很到位,定是没那么容易被我们抓住的,但也不是说,我们就没办法抓住他了。” 姚少尹也道:“没错,屈郎君放心,先前我们府衙错判了你阿娘的案子,这回无论如何都会抓住害死你阿娘的凶手,绝不让你阿娘含冤九泉。如今看来,你阿娘的案子跟今天早上发生的那个案子,是同一个凶犯,不知道屈郎君可知道,你阿娘在被害之前,曾去过什么地方,和什么人相处密切?” 屈郎君摇了摇头,神色凄苦道:“我……不太清楚,我先前与你们说过,我常年住在书院,很少回家,我只知道,我阿娘每天都会挑着豆腐去城里卖。而我回家的时候,她总是会在家里陪着我,所以,我也不清楚她平时会去什么地方…… 至于相处密切的人,我阿娘似乎跟谁相处都不怎么密切,我阿娘的性子太敏感,村里的人都不太愿意和我阿娘来往,我阿娘自己也似乎不怎么喜欢和别人来往…… 或许,这方面事情,我们村里的人知道得比我还多。” 毕竟村子里的人,才是天天和他阿娘待在一块的。 姚少尹点了点头,转向徐静,“徐娘子,我打算再去白玉村一趟,你可要一起去?” 徐静却抬头看了看天色,如今已是下午,天光也开始暗淡下来了。 她想起了家里的小不点,无奈地笑笑道:“我家里还有点事,就不过去了,如今已是明确了,吴嫂子的案子和江三娘的案子很可能有关联,如此,只要找出这段时间她们同时有过接触的人,就能找到这个案子的突破口。 还有一点,我觉得这个凶犯的罪行,应是这段时间才开始的,他虽然生性谨慎,但显然,对官府破案的法子不太熟悉。” 就是俗称的反侦查能力。 姚少尹一怔,“何以见得?” “因为,他这两个案子,都留下了一个足以致命的线索。” 徐静沉声道:“便是脚印,江三娘的案子,我们便是通过脚印看出了蹊跷,而吴嫂子的案子,虽然我们没看到凶犯那时候留下来的脚印,但新鞋和旧鞋留下来的印子,多少还是有不同的,若方捕头在,早在吴嫂子那个案子时,就能看出这是个谋杀案了。 他幸运在犯案的时间在年末,府衙工作多,人员也不齐,若他在那之前就用类似的手法犯过案,我们定然早就知道有这个一个人存在了。 当然,也有可能他先前不是用这个法子杀人的,但他如今连续两次用了这个法子,说明他已是形成了一种习惯,我担心,若他察觉到自己这个手法有这么一个漏洞,会改变自己的杀人法子。” 这个凶犯显然很聪明,他的手法虽然有稚嫩的地方,但正是这些稚嫩的地方衬托了他在杀人方面的天赋。 很多人第一次杀人,都是手忙脚乱的,难免会留下很多破绽,这个凶犯则完全是因为自己的性子,才能把自己的稚嫩藏得那么好,只通过脚印这个小小的破绽显露出来了一些。 这个凶犯,徐静毫不怀疑他会成长得很快速,若不尽快抓到他,只怕再想抓到他就难了。 姚少尹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道:“徐娘子放心,若不能破了这个案子,咱们都不能安心过年了,大家伙都会拼尽全力的!” 徐静点了点头,道:“那接下来调查两个死者的事就交给你们了,明天我会去西京府衙了解情况。”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一旁一直不做声的江余见状,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微微抬起,看了她一眼,便站直身子,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徐静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跟了上来的江余,不禁脚步微顿,眼神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江二郎不是想跟进这个案子么?我接下来有事要回家,你大可以跟着姚少尹他们……” “姚少尹他们接下来,不过是去打探消息,我有眼睛,知晓方才的案子,都是谁在推动的。” 江二郎垂眸看着她,突然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有你帮忙查探阿姐的案子,我放心,阿姐泉下有知,定然也会很高兴是你在查这个案子。” 徐静看着他的眼神,不禁更困惑了。 他这是在……捧杀她? 徐静有些闹不懂他想做什么,斟酌着道:“所以,你今天跟过来,是想看看我有没有资格查你阿姐的案子。” 江余微怔,不禁微微低头,嘴角有些无奈地扬了扬,“徐娘子行商查案方面都很是精明,但在某些地方却糊涂得紧。徐娘子可还记得,天逸馆在西京的分店刚刚开业时,我曾去光顾,那时候你问我阿姐回了江家后如何了,我说,你有空可以来看看我阿姐,我阿姐很喜欢你,若你去看她,她会很高兴。” 徐静自是记得,只是她跟江三娘到底不是那么熟,更别提天逸馆跟江家扶持的广明堂还是敌对关系,她自是不可能真的去江家探望江三娘的。 只是她也不可能这么说,笑得很是虚假地道:“我那段时间事务繁忙,其实我心底里,也是很想去探望江三娘的。”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92节 第338章 一群小萝卜头(二更) 江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徐娘子对撒谎这件事,也不怎么在行。” 徐静:“……” 客套话不是每个成年人的必备技能么!哪个人会真的把对方的客套话当真了? 徐静嘴角微抽,实在拿不准这厮在想什么,刚想随便找个借口离开,就突然听他沉声道:“徐娘子喜欢对我说客套话,然而我当初说希望你去看望我阿姐的话,却是我的真心话。我今天一直跟在徐娘子身边,看着徐娘子断案如神,对每个死者都认真负责,我突然便生出了一种……堪称无理的想法。” 徐静微愣,就见面前的男子突然自嘲一笑,道:“如果徐娘子当初去看望我阿姐了,甚至与我阿姐成了如徐娘子和赵少夫人一般的闺中密友,我阿姐今天的惨剧,是否就不会发生了? 徐娘子先前有本事救我阿姐一回,若徐娘子在我阿姐身边,定然也有本事救我阿姐第二回……” 如果,他比萧逸更早认识她,如果,他们间不是这般陌生的关系。 那么,她是否也会像对待萧逸的身边人一般,用心地维护他身边的人? 江余不是一个会为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后悔遗憾的人,他向来自信,甚至有些自负,他相信只要是自己想要的人或物,他都能凭借自己的能力拿过来。 惟有这一回,看到从江里捞出来的冷冰冰的阿姐时,他生平头一回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也是生平头一回,生出了这般莫名的想法。 徐静微愣,嘴角抿起,不带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一眼,道:“确实是好生无理的想法,即便我在江三娘身边,也不一定能阻止这次悲剧的发生,何况,江三娘是你阿姐,不是我的。” 所以,有义务保护她的是他,不是她。 徐静说完,没再看面前的江余,转身走了出去。 留下江余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突然,低低一笑,双手抱胸靠在了一旁的柱子上,微垂眼帘掩下了眼底的黯然。 他心知肚明,方才那些想法,是因为他阿姐的突然死亡,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蛮横无理地生长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但若不是他心底里早就潜藏了这个想法的种子,它也冒不了头。 当真是……可惜了。 这个想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来了。 徐静远离了江余后,跟在她身旁的程晓有些欲言又止。 同为男人,他莫名地觉得江二郎这般关注他们夫人没安什么好心。 他有心提醒夫人小心这个江二郎,只是又觉得这话不是他一个护卫该说的。 最后,他暗叹一口气,终是什么都没说。 罢了,他们夫人向来聪慧,他能想到的事情,他们夫人还能想不到吗?! 他还是别杞人忧天了! 徐静满心记挂着萧怀安,上了马车后,便把江余的事抛到了脑后。 也不知道秋水有没有把蛋糕做出来,小不点一整天见不到她的人,会不会闹别扭。 回到府里后,她下了马车便往里面走,还没走到院子处,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孩子的欢声笑语。 她微微一愣,放缓了脚步走过去,就见向来冷清的院子里,此时颇为热闹,赵少华、宋二娘和徐静先前在赵家宴席上见过的赵家的两位少夫人正坐在院子的凉亭里,笑容满面地说着什么。 凉亭前面的一小片空地上,好几个孩子正聚在一起吱吱喳喳地玩投壶的游戏,里头最大的孩子约为八九岁,是个长得十分壮实的小男孩,徐静记得,他是赵景轩和他夫人裴氏的大儿子赵承佑。 他旁边一个正在抢夺他手上的箭矢的跟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则是赵景明的二兄——赵景毅和他夫人杨氏的儿子——赵承林。 萧怀安则在另一个投壶前,和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胖墩正带着一个走路还摇摇晃晃的小不点玩,小胖墩是赵景轩和裴氏的二儿子赵承安,走路还不怎么稳的小不点则是赵少华的儿子宋佑桉。 旁边,还站着好几个一个比一个精致漂亮的小娘子,她们或是在低声说笑着,或在打趣玩投壶玩得一塌糊涂的男孩们,一眼看过去,都是赵家的小娘子。 孩子们身旁,还站了一大群仆从,原本还算宽敞的庭院,一下子显得逼仄了起来。 徐静难得见到家里这么热闹,不由得眨了眨眼睛。 她回来得匆忙,昨晚匆匆写了几个帖子送了出去,主要邀请的是赵少华、宋二娘和赵家的两位少夫人,以及萧禾和赵家的几个郎君,却没想到,还附赠了这么多小萝卜头。 赵少华是最先发现徐静的存在的,她坐的位置刚好正对着徐静走过来的方向,不禁眉眼一喜,站了起来快速上前道:“阿静,你回来了!咱们好久没见了,听说你在灵州做了不少大事,风头把我大兄和砚辞都盖过了,我还想好好问问你呢!” 萧怀安猛地转头,见到徐静,手里方才仿佛宝贝一样的箭矢都不香了,一股脑塞给了赵承安,就哒哒哒地朝徐静跑了过去,欢快地道:“阿娘!” 其他孩子见到她,眼眸霎时都晶晶亮的,齐刷刷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似模似样地给她作了个揖,“见过静姨姨!” 大户人家精心教养出来的小郎君小娘子,别管平日里多调皮,该有的礼数还是不会忘。 徐静:“……” 这阵仗,她也是第一回经历,颇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最后,她微笑着和一群小萝卜头点了点头,摆出女主人的架势道:“你们好好吃,好好玩,来到这里,跟在自己家一样便是了。” 说完,半蹲下身子,摸了摸萧怀安的小脑袋,笑着看向赵少华道:“你们竟是这么早就来了,我都没时间招待你们。” “哎呀,咱们什么关系,还用计较这些?” 赵少华笑眯眯道:“我知道你跟砚辞都是大忙人,我就是听说西京府衙的人一大早把你请过去了,担心长笑一个人在家无聊,才叫上嫂嫂她们早点过来的。” 徐静不禁微微笑道:“你帮我大忙了,我跟砚辞没什么时间陪这小不点,心里正愧疚着呢。不过,你怎么知道西京府衙的人把我请过去了。” 赵少华收了收脸上的笑容,压低声音道:“西京的世家大族间向来没有秘密,江三娘出事这件事,一大早就在各家之间传遍了,出了这么一件大事,我就猜到西京府衙会把你请过去,于是派人打探了一番,果不其然。 江三娘的案子……如何了?她当真是自尽身亡的?” 徐静暗叹一口气,摇了摇头,“事情有点复杂,案子还在查。” 赵少华脸色一凛,这般说,江三娘不是单纯的自尽了。 她看徐静这模样,就知道这件事不好跟她们详说,也没多问,拉着她往凉亭那边走道:“今儿是长笑的生辰,咱们就不说这些晦气的事情了。我跟那群小鬼头说,今天来长笑家,咱们可不是吃那种千篇一律的席,你们的静姨姨可多新鲜花样了,说要带着你们吃一种前所未见的烤肉呢,一众小鬼头当场馋得口水都要下来了。” 这是昨天送帖子过去时,徐静让沈娘跟她们说的。 徐静不想办那种传统的生辰宴,想用长笑喜欢的方式给他过生辰,担心赵少华她们不适应,便让沈娘提前给他们打了一下底。 倒没想到,他们适应得很。 难怪她方才过来的时候,一众孩子看着她的眼神,仿佛一群狗狗见到了香喷喷的肉骨头。 她不禁轻笑一声,看了一旁的秋水一眼。 秋水立刻自豪地朝徐静点了点头,徐静心里便有数了,嘴角一扬道:“烤肉算什么,今天还有更新鲜的玩意,保管让你们都乐不思蜀!” 第339章 徐静的底气(一更) 赵少华不禁笑出声来,“那咱们今天真是来对了,你别闹得,最后这群小鬼头都不愿意离开你们家了。” 说话期间,她们已是走到了凉亭里,裴氏和杨氏先前已是见过徐静几面了,且她们本来就是性格外向且健谈的,立刻笑眯眯地跟徐静打招呼,仿佛她们已是熟识了多年似的。 因为赵景轩留在了灵州善后的事,徐静见到裴氏有些不好意思,道:“裴夫人,赵世子是为了我与砚辞,才无法在年前赶回来,我要跟你赔声不是才是。” “瞧你这孩子,说的什么傻话,世子爷只是晚几天回来,又不是整个过年期间都不回来了。” 裴氏笑容爽朗,很是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道:“何况世子爷就是这种仗义的性子,先前几年他虽然在京里过年,但一遇到军营里有哪个将士提出想回家看看的,他常常二话不说就批了,宁愿自己大过年的去顶他的缺,在家里跟不在家里差不多,我也早就习惯了。 他在家里,我还嫌他碍我的事呢。” 裴氏是将门虎女,别的不说,这性子跟赵景轩倒是挺配。 徐静知道裴氏这么说,一大半是为了安她的心,忍不住嘴角微扬道:“即便如此,我和砚辞也是要好好谢过赵世子的。” “哎呀,世子爷常说,砚辞对他总是客气得很,你真真不愧是砚辞的媳妇,一样客气。” 裴氏扬眉轻笑,道:“砚辞是我家婆母看着长大的,咱们两家人就跟一家人一般,你也别裴夫人裴夫人的叫我了,跟少华一般唤我大嫂便是。” 一旁的杨氏出生书香门第,气质要温雅一些,笑着道:“大嫂说得对,阿静也唤我二嫂嫂便是,先前一直没什么机会和阿静多往来,以后咱们可要多多来往,我听婆母说,阿静有把自己的医馆开到西京的打算,而且会主要给女子看诊,不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出来前,有没有机会请到阿静医馆里的大夫替我切平安脉。” 徐静微愣,杨氏的肚子还十分平坦,估计是刚有了身孕没多久,不禁笑道:“二嫂嫂这是鼓励我快点把医馆开过来呢,说实话,我也确实打算下个月就开始在西京找地方开我家医馆的分店了。不过,如果二嫂嫂有需要,我随时可以亲自去给二嫂嫂切平安脉。” 赵少华有些怔然,“阿静,你不是说短期内不打算把杏林堂开到西京吗?” 她记得阿静先前的计划是,先在安平县附近找个地方开分店。 徐静抿嘴笑笑,“那是先前,因为一些事情,我改了计划。” 要跟广明堂竞争,她的杏林堂至少得在西京有一家分店才行。 能在西京开分店并站住脚跟,是一个医馆实力的证明。 虽然用天逸馆的名号也能与广明堂竞争,但这个机会是徐静先抓住的,她自是不甘心就这样拱手让人,她现在虽然跟周家合作无间,但他们到底是两家人,惟有杏林堂是她自个一手做起来的产业。 萧逸和赵景轩,也更希望扶持她的杏林堂,让天逸馆作为辅助她的存在。 这次算是徐静的背水一战,她必须在短时间内把杏林堂开到西京,并且一炮而红。 这样,原本默默无闻的杏林堂才能具备和广明堂竞争的实力。 “哎呀,你早就该这么做了。” 赵少华顿时拍了拍手笑道:“我阿娘和我婆母都天天念叨着你什么时候在西京开店呢,你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为人太谨慎,如今你有我们在背后撑腰,还愁不能把杏林堂做起来吗?” 徐静无奈地笑看了赵少华一眼,有时候内行人看外行人大抵就是这般心情了,她先前这般谨慎也是无可奈何,毕竟他们这边严重缺乏人手,要从零到一地培养大夫并没有那么容易。 但如今的情况好多了,一是程显白那边已是招募了一批大夫,正在培训中,二是严慈愿意帮助她后,便说了,她可以让她的几个徒弟过来帮忙,严慈亲手教出来的徒弟可都是一个顶十个的存在啊! 徐静这才有了在西京开店的底气。 但她也没说什么,笑眯眯地道:“到时候我的杏林堂开起来后,还要请各位多多捧场。” “这是自然的!” 裴氏立刻道,说完,又忍不住赞叹了一番徐静的经商才能,虽是寒冬腊月的,凉亭里却是一片喜气洋洋,热火朝天。 这里面,唯一显得有些拘谨的只有宋二娘。 徐静昨天也犹豫过要不要请宋二娘,但她来了西京后,宋夫人帮了她良多,且赵少华是宋二娘的嫂嫂,她请了赵少华却不请宋二娘,似乎也不太好。 后来,想到萧禾今天也会来,以及先前在赵家偷听到的桃色八卦,她还是心一横,把宋二娘也一起请过来了。 萧禾是萧逸的表兄,她现在和萧逸复婚了,也算是一家子了。 何况,宋二娘先前或多或少是因为萧逸,才年满二十了还没许配人家,徐静也不是想做媒什么的,就想着,若他们有机会走在一起也不错。 萧禾的性子虽然蔫坏蔫坏的,但也不失为一个良配。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93节 徐静正想着,突然只闻杨氏笑着道:“说起来,轻云也快要许配人家了罢,我前几天去华翠阁,恰好见到了你母亲,你母亲一脸喜气洋洋的,说正在为你相看人家呢,轻云也很是配合,估计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了。” 正喝了一口茶的徐静猛地一呛,连忙转到一边咳嗽了起来。 一旁的春阳连忙上前,替她轻轻拍着背,坐在徐静身旁的裴氏也立刻倒了杯温茶递过去,道:“怎的这么不小心呢?快喝口水顺顺气。” 徐静好不容易止了咳,接过裴氏递过来的茶笑笑道:“谢谢大嫂。” 说着,不自觉地看了坐在她对面的宋轻云一眼,却正好撞上了她正看过来的担忧眼神。 徐静微微一怔。 宋轻云见自己被发现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微垂眼帘,把眼神移开了。 见徐静没事了,一众人的话题又回到了宋轻云身上,裴氏笑着看向宋轻云,道:“宋夫人先前时常跟我抱怨,说轻云总是对自己的婚事不上心,前头轻云陪着她回去守孝,又白白耽搁了三年,每每说起轻云的婚事啊,她都急得不得了。 轻云怎么突然想通了,这是女孩儿终于大了,想嫁人了?” 宋轻云微微一笑,一双柔和温润的桃花眸看了裴氏一眼,道:“女孩儿总是要嫁人的,我先前不愿意离开家里,总是任性地逃避阿娘给我相看人家,却是让阿娘为我烦心了。” 赵少华也笑着道:“轻云想通了也是好事,最近我婆母跟孙家的夫人聊得热火朝天,孙家三郎年少有为,才二十出头便进了翰林院,如今任翰林学士,颇受圣上重用,婆母很是喜欢,我看轻云也没有要反对的意思呢。” 徐静不禁看向对面脸上微微带笑的清丽女子,她们明明说的是她的终身大事,她却没有丝毫羞涩或欣喜,平静得仿佛她们说的不是她的事情一般。 还有赵少华她们,瞧她们这般坦然地聊着宋二娘的婚事,徐静突然冒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不会萧禾心仪宋二娘这事,除了她和两个当事人,再没有旁的人知晓罢?! 第340章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二更) 只怕这件事,连宋夫人也不知道,否则,宋夫人怎么会不考虑萧禾这个黄金单身汉,转而去考虑旁的人呢。 不过,这也说明了,是宋轻云自己不愿意选择萧禾。 徐静暗暗摇头,看来她这回暗搓搓想撮合这俩,是一厢情愿了。 一直暗暗留意徐静的宋轻云见状,心头微微一紧。 她先前因为丑陋的嫉妒心做错了事,心里一直很愧疚,却又没有勇气亲自到徐娘子面前说一声抱歉。 这回徐娘子愿意邀请她过来参加孩子的生辰宴,她又是惊喜又是讶异,心里打定了主意,定是要趁着这个机会和徐娘子赔一声不是。 她担心徐娘子以为她还没有放弃萧七郎,连忙微微一笑,道:“嫂嫂就别打趣我了,孙三郎这样的少年英才,很少有女子会不向往罢?我反倒担心他会嫌弃我呢……” 宋轻云话音未落,就感觉身后传来一阵仿佛能把她身体灼穿的灼热视线。 她话音微顿,就见坐在对面的裴氏眉眼飞扬,用手帕捂着嘴轻笑着道:“哎哟,看来男人们也下值了,咱们等了这么久,生辰宴终于可以开始了。” 徐静看了看走在萧逸身旁脸色晦暗不明的萧禾,便知道他定是听到方才宋轻云说的话了,不由得轻咳一声,站了起来迎上去道:“你们这是打好招呼一起过来的?” 却见来人除了萧逸和萧禾,还有赵景明和赵景毅,徐静原本想把赵景安也一起请过来热闹热闹,可惜他们国子监没有放假。 看到徐静,萧逸一双黑眸自然而然地转柔,低头看着她道:“我回来路上恰巧见到了他们,便一起过来了,听说西京府衙今儿把你叫过去了,没什么事罢?” 他这样问她倒不是担心她在查案上遇到什么困难,而是因为这个案子涉及到了江家。 他们刚刚明确了江家有可能是操纵兴王的幕后黑手,又起了和江家竞争的心思,他多少有些担心。 徐静自然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事,你不用担心,这回的死者是江三娘,江家也受了很大的打击,应是暂时没心思想别的。” 萧逸暗暗地握了握她的手,“行,有什么事就及时与我说……” 夫妻俩正说着话,赵景明万分嫌弃的声音就突然十分杀风景地响起,“我说萧砚辞,你这是见了媳妇就忘了我们这群兄弟了?这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呢,光看你们俩这么黏糊我就饱了!” 徐静眉角微跳,转头似笑非笑地看向赵景明,“饱了的话,一会儿吃晚膳的时候你就负责给我们烤肉吧。” 因为这回请的都是走得近的友人,大家之间也不怎么拘谨,徐静也就毫不客气地回怼回去了。 赵景明顿时跳了起来,怒瞪了徐静一眼,“这怎么可以!我为了给长笑庆贺生辰,特意提早下值了,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萧逸也凉凉地瞥了他一眼,“那你便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过你一个还没娶媳妇的,自是不知道夫妻间正常相处是怎样的。” 赵景明:“!!!” 哇塞,这萧砚辞当真出息了!先前死活不愿意娶妻的也不知道是谁!这还成亲不到两个月呢,就开始埋汰他们了! 他不禁气急败坏地转向一旁的萧禾,就要拉盟友,却见萧禾完全没有平日里的精气神,眼帘微垂,薄唇微抿,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赵景明不禁有些怔愣。 赵景毅要年长一些,笑着站出来打圆场道:“行了,孩子们都看着呢,你们两个都老大不小了,这样吵嘴没得让他们看了笑话,我看看小长笑,今儿都五岁了啊。” 萧怀安对这些叔叔伯伯也是很熟悉了,闻言哒哒哒地跑了过去,笑得十分乖巧地道:“是啊,景毅伯伯,我今天五岁了,已经长大啦!” 说着,小身子站得笔直,还十分自豪地挺了挺小胸脯。 众人不禁被他逗笑了,赵景毅显然很喜欢小孩子,蹲下身子把萧怀安抱了起来,点了点他的小鼻子道:“那小长笑长大了,有什么想做的啊?” 萧怀安歪着脑袋想了想,很是认真地道:“我长大了,就能保护阿爹阿娘了,阿爹阿娘以后出去,就不用丢下长笑一个人了!” 阿爹阿娘每回出去,闲云就跟他说,阿爹阿娘是担心他跟着过去会危险,才留下他的。 或者说,阿爹阿娘是去做正事,不能带小孩子。 这样,只要他长大了,就能跟着阿爹阿娘一起出去了,就不用被阿爹阿娘丢下啦! 众人闻言,想起这孩子一路成长过来的经历,不禁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徐静微微笑着看着他,没有说出五岁的孩子还只是个小萝卜头这样残酷的事实。 今天是小家伙的生日,就事事都顺着他,让他开开心心的罢! 人生这么长,大道理晚一天说一点都不迟。 就在众人在院子里笑闹的时间里,沈娘已是带领着一众仆从架起了两个加大版的烤炉,把烤肉用的食材都准备好了。 虽然这个宴席算是家宴,不用那么拘谨,徐静还是把宾客分成了男女两席,主要是她还邀请了程青青和周晚,她们都是待字闺中的娘子,有些界限礼仪还是要注意一下的。 周家的其他人徐静虽然没有邀请,但也特意遣人去跟他们解释了,因为主要是给孩子办生辰宴,她不想把这个生辰宴弄得太拘谨隆重,所以只请了平日里跟长笑玩得好的周晚代表周家人过来,周启他们也不是会在意这些小事的人,当即就表示了理解,还特意让周晚替他们带了一份生辰礼过来。 今天这有趣的烤肉宴显然正对孩子们的胃口,一众孩子激动得跟什么似的,简直仿佛狂风过境一般,一碟子烤肉端上来一眨眼就能被他们吃光了,众多仆从齐齐上阵烤肉都来不及,急得沈娘只得临时把徐静先前用的小巧版烤炉也拿了出来。 萧怀安自是今天最得意最开心的一个,一开始其他孩子都不知道怎么吃这种烤肉的时候,还一本正经地教他们怎么吃,看着他那摇头晃脑的样子,一众大人都不由得开怀大笑。 最后,当徐静把秋水做的蛋糕端上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得围了过来,赵景明心直口快,问:“徐……嫂子,这是什么?” 徐静被他这声嫂子叫得汗毛直竖,连忙道:“行了,你跟少华一样唤我阿静就是了,这叫蛋糕,在蛋糕上点上蜡烛,寿星对着蜡烛许愿然后把蜡烛吹灭,据说老天爷就能帮寿星实现愿望。” 一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徐静轻咳一声,道:“这是我以前从一本游记上看来的,好像是西方某个小国的传统习俗。” “原来如此。” 赵少华一脸恍然大悟,不禁笑道:“这就是阿静你今天说的新鲜玩意罢!要不是你说是从书上看来的,我都要以为你和我们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所以才知道这么多我们不知晓的东西了!”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徐静的心不由得跳了跳,下意识地瞥了一旁的萧逸一眼。 却见他黑眸一如既往地带着淡淡的笑意,察觉到她看过来的眼神,嘴角微微一勾,眼底深处仿佛带着微暖的春风,轻轻地朝她吹拂而来。 第341章 被大瓜噎到(一更) 这模样,就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徐静不禁暗暗自嘲,萧逸怎么可能会想到她和原来的徐静不是一个人,这种离奇甚至说得上是怪力乱神的事情,一般人都想不到罢。 她收回眼神,让秋水把今天照着她的说明书做出来的蜡烛拿了上来,这几根蜡烛是秋水叫人专程去找烛匠做的,因为工序不算复杂,小半天时间就做回来了。 却见那是五根食指粗长的蜡烛,这五根蜡烛都被染成了萧怀安最喜欢的蓝色,蜡烛的底部有一小根竹签凸了出来,徐静在一众孩子好奇期待的眼神下,小心翼翼地把蜡烛插在了柔软的蛋糕上,随即让沈娘他们把周围的灯都灭了,把蛋糕上的五根蜡烛一一点了起来。 在火光燃起那一瞬间,萧怀安不禁惊喜地叫了一声,看着被暖黄色的烛火包裹着的小不点,徐静轻声笑道:“长笑,你可以许愿了,许完愿再把蜡烛吹灭,老天爷就会听到你的愿望,帮你把愿望实现哦。” 萧怀安顿时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徐静,其他孩子都眼巴巴地看着,简直要羡慕坏了。 随即,他像徐静示意的那般交握起双手,突然大声道:“我、我希望能尽快有一个小妹妹陪我一起玩!” 说完,不待周围人反应过来,便鼓起脸颊“噗”的一声,把面前的五根蜡烛都吹灭了。 几乎是同时,一旁候着的仆从把周围的灯都点了起来,院子里再次灯火通明。 一众大人这才反应了过来,不禁都眼神促狭地看向了徐静和萧逸。 赵少华甚至开怀大笑道:“阿静,这可是你说的,老天爷会实现长笑的愿望。” 徐静:“……” 她哪里知道,某个小娃娃的愿望竟然是这个! 简直是挖坑让自己跳啊! 接下来,便是常规的分蛋糕环节,小孩儿和一众女子都很喜欢这香甜软糯的蛋糕,几个男人除了赵景明都不太吃得惯,最后倒是都便宜了赵景明的肚子了。 饭后,一众人又坐着聊了一会儿天,大人们都还好,好几个年纪偏小的孩子在吃饱喝足后,都开始有些昏昏欲睡了。 宋佑桉是最早睡过去的,赵少华看向被奶娘抱着的宋佑桉,无奈地笑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便先告辞了,桉哥儿这小鬼头今天玩疯了,平日里他可没睡这么早。” 徐静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眼皮已是一耸一耸的萧怀安,笑道:“我们的小寿星看来也困了。” 萧怀安一个激灵,快速坐直身子,一只手揉着眼睛,还在嘟嘟囔囔道:“我……我不困,我还能吃,还能玩……” 几个女子都不禁笑成了一团,裴氏率先站了起来道:“行罢,我们也告辞了,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赵少华和裴氏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纷纷告辞。 萧逸和徐静亲自送他们出去,刚走到大门口,赵少华就突然道:“咦,轻云呢?” 众人一怔,四处张望了一圈,果然没见到宋轻云。 徐静心里微突,想到了这一晚上都没怎么说话的萧禾,又暗暗地环顾了四周围一圈。 很好,萧禾也不在这里。 她连忙轻咳了一声,道:“我去找一下宋二娘。” 说完,不待其他人说什么,便转身走回了屋子里。 徐静一路回到了方才用晚膳的院子里,却见那里除了正在收拾东西的仆从,完全没有那两人的影子。 她想了想,往离院子最近的茅房走了过去,在走到一个拐角位时,她脚步猛地一顿,萧禾低沉沙哑的声音从拐角的另一边传了出来—— “……你当真要与孙三郎议亲?”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94节 宋轻云带着几分恼怒的声音响起,“你先放开我。” 萧禾静默了半响,带着几分压抑的叹息声响起,“轻云,你为何总是对我视而不见?” 这般卑微无力的萧禾,徐静还是第一回见。 宋轻云的声音显然带上了几分无措,“我……没有对你视而不见,但我……心里没有你,在这种情况下,我若嫁给你,只是对你不公平……” “我不在乎。” “……” “那你嫁给孙三郎,就不怕对他不公平?” “我又不认识孙三郎……何况,我若以后真的嫁给了他,自是会做好一个妻子的角色……” “宋轻云,你为何宁愿嫁给一个陌生人,都不愿意嫁给我?” “唉!萧禾,你想做什么……” 徐静心头微紧,萧禾那家伙不会来强的吧?他看起来不是这样的人啊! 她正犹豫要不要悄悄看上一眼,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猛地转头,就见到赵少华眼眸大睁,一副被大瓜噎到了的样子。 更糟糕的是,就在她和赵少华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宋轻云突然从拐角的另一边跑了出来,见到她们,一张原本就微粉的脸瞬间涨红,一双桃花眸茫然无措地看了她们好一会儿,突然便越过她们跑了出去。 “宋二娘……” 徐静下意识就要追上去,赵少华却拦住了她,道:“轻云那边交给我罢,至于萧禾……” 她抬眸看向缓缓走了过来的萧禾,眉头紧锁,看了他一眼又一眼,似乎依然无法消化这件事,最后终于道:“你若是真的对轻云有意,就堂堂正正来宋家提亲,冲着你的人品和能力,婆母定是会优先考虑你的。” 说完,一个转身便追着宋轻云去了,一边走还一边嘟嘟囔囔道:“不过这厮的心思藏得也忒深了,我先前竟是完全看不出他对轻云有意……” 萧禾却暗叹一声,反身靠在了墙壁上。 徐静看了他一眼,道:“你不去提亲,是怕宋二娘难做吧,也怕被她拒绝。” 毕竟宋二娘并不想嫁给他。 萧禾抬头看着天上的月色,嘴角微抿,“我是不明白,她为何宁愿嫁给一个陌生人,也不愿意嫁给我。” 徐静看了他一会儿,道:“说明,宋二娘心里是在意你的。” 别管这种在意是否跟男女之情有关。 至少她不想萧禾因为她受伤。 却不会去想那个孙三郎会不会因为她受伤。 萧禾微微一愣,转头淡淡地笑看了徐静一眼,站直身子道:“你这个说法,我喜欢。谢了。” 说着,扬了扬手,便往大门处走去。 徐静看了他的背影一会儿,也跟了上去。 最后,赵少华带着低着头脸色通红一言不发的宋轻云走了,临走前,宋轻云看了徐静一眼,那一眼,让徐静觉得,这女子似乎有什么话想跟她说。 她不禁站在门口微微沉思,一旁的萧逸突然牵起她的手,低声道:“方才,靖辰是和宋二娘在一起罢?” 徐静猛地转头,有些讶异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她应该没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吧? 第342章 有点恋爱脑上头(二更) 萧逸看着她眼眸微睁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爱,抬了抬手,食指弯曲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轻笑道:“我好歹也是刑部的,他们间这么多蛛丝马迹,我若还发现不了,就枉为刑部侍郎了。” 说着,他牵着徐静的手,便往屋子里走。 徐静愣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萧禾说过,他先前曾想撮合宋二娘和萧逸。 若他早知道萧禾的心意,这关系不就乱套了? 萧逸微微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看出了她心里在想什么,淡淡一笑道:“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靖辰那家伙的心思,我哪里不知晓,包括他先前想撮合我和宋二娘的事,我也知晓。” 顿了顿,他脸上现出些许无奈,“靖辰那家伙总是过度在乎身边的人,自己的事情反而想得少,因此,知晓宋二娘对他无意,他才想反过来成全宋二娘罢。 小时候他也是这般,我们几个和圣上一起做错了事被宋祭酒罚抄,他总是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领最重的罚,我们让他不必如此,他只是笑得很无所谓地道,他只是担心我们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不了宋祭酒的罚抄,反而把宋祭酒气坏了。” 这确实很像萧禾会做的事情。 他若不是这样的性子,当初也不会那般在意突然又出现在萧逸身边的她,后来,又一门心思撮合她和萧逸。 徐静确实很少见到他为自己的事情考虑。 “宋二娘虽然是与我们一起长大的,但碍于男女之别,我们跟宋二娘走得其实不算近。” 萧逸继续道:“而且,说是一起长大,宋二娘也不过是时不时跟着宋祭酒进宫看宋祭酒给我们授课。 那时候,就数萧禾和宋二娘走得最近,宋二娘有什么事,也总是他第一个发现的,有一回夏天,宋二娘在宫里的荷花池子边玩时,不小心掉进了池子里,那时候我们和圣上正在不远处踢蹴鞠,萧禾突然发了疯一般往荷花池边跑,一言不发就跳进了池子里,我担心他发生了什么事,也跟着跳了进去,谁料他突然从水里把宋二娘抱了起来,我们才知道,宋二娘掉进池子里了。 那时候我就察觉到了,萧禾对宋二娘的心思不一般。” 竟然还有这种事。 她平日里看萧禾对什么都云淡风轻的样子,实在想不出他焦急上火的模样是怎样的。 她不由得道:“那萧禾想撮合你和宋二娘的时候,你的心情定然很复杂。” 萧逸无奈地扬了扬嘴角,“他自以为他的心思没有人知晓,殊不知我和圣上其实都看在眼里,也许只有长予这个心思单纯的家伙没有发觉罢。今天看到靖辰因为宋二娘议亲的事情那般烦闷,我还挺高兴,至少说明,他愿意为自己考虑争取了。” 今晚整个生辰宴期间,萧逸对待萧禾的态度都一如往常,徐静还以为他没有察觉到萧禾的不对劲。 却没想到他都看在了眼里。 她不禁默默地瞅了身旁的男人一眼。 是了,可能是最近逐渐和他形成了某种默契,她已是把萧逸的细心敏锐当成了常态,反而是忽视了他这点。 从在安平县见面以来,这男人的观察入微就总是让她讶异,就像她从没有对他说她喜欢缉凶查案,他却从和她没有几次的相处中察觉到了,她也从没说她想继续做这方面的活,他却已是默默地为她安排好了一切。 忽然,她想到了今天赵少华无意间说出的那番话,心里不由自主地就冒出了一个想法—— 萧逸是当真相信了她先前胡诌的那番她变化巨大的原因?真的从没有起过疑心吗? 想到这一点,她的心跳就不由得快了起来,默默地舔了舔唇,道:“不说这个了,如今少华已是知晓了萧禾的心意,她定然也会在背后推他和宋二娘一把,但若是宋二娘不愿意,我们这些身边人再急也没办法。 说起来……” 她顿了顿,道:“你觉得今天的蛋糕如何?” 萧逸微微扬眉,轻笑道:“你这点子倒是新鲜得很,这定然是长笑过过的最快乐的生辰了。其他孩子也很喜欢,方才长庭才与我说,他家孩子刚吃完蛋糕就来找他闹腾了,说下下个月他的生辰宴,也要有蛋糕。” 长庭,便是赵景毅的字。 徐静默默地纠结了一会儿,终是道:“今天少华说,她有种我和他们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感觉,当初,你不会也是这样想的吧?” 她尽量放平语气,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一旁牵着她的男人却脚步微顿,转头眸色莫名地看了她一眼。 徐静的心微紧,故作淡然道:“怎么了?我这个问题可是有什么不对?” “没有,你突然这么问,我只是有些意外。” 萧逸静默片刻,忽地,嘴角微抿,道:“说实话,我先前,没少这么想过,甚至直到如今,我都无法把你和先前的徐静,看做是同一个人。” 徐静顿时感觉自己的心跳漏跳了一拍,不自觉地紧盯着面前的男人。 萧逸却忽地,微垂眼帘,嘴角的笑容带了几分苦涩和无奈,道:“如果我说,我喜欢的,心动的,由始至终都是在安平县重遇后的你,你可会生气? 靖辰先前曾与我说,若是心悦一个人,定是会心悦她的全部,不管是她好的一面,还是不好的一面,曾经,我也十分纠结彷徨,但我无法欺骗自己。 会让我总是忍不住投注视线、甚至心绪紊乱的,只有如今的你。 我一开始曾经觉得,我这种选择性的感情,是不是称不上是真正的心悦一个人。” 从安平县回到西京后,他曾经陷入到了这般堪称无解的心烦意乱中,甚至一度鄙夷自己,试图说服自己这不是真正的心悦。 可是一切的纠结彷徨,在那天听闻她可能有危险的时候,都被无尽的慌乱和恐惧所取代。 在一路从西京赶去救她的路上,他终于无奈地承认了一个事实——卑鄙也好,不纯粹也罢,这就是他的感情,至少这一刻,他对这女子的感情是真的,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 徐静万万没想到,她这一番心血来潮的试探,竟是勾出了男人这一段真情告白。 她的心跳不自觉地越跳越快,虽然萧逸想不到她这个身体里早已是换了一个灵魂,但他显然凭借直觉,把她和以前的徐四娘区分开来了。 虽然这件事似乎给他造成了不少的困扰,但不得不承认,他的这番话,让她很高兴。 甚至让她一瞬间有点恋爱脑上身,有种不管她变成如何,他喜欢的都是最真实的她的感觉。 萧逸说完后,见她好半天不说话,心不禁慌了一瞬,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低低道:“阿静,我这样说,你可是生气了?” 第343章 所谓冤家路窄(一更) 徐静抬眸看着他,好一会儿,才低低道:“不生气。” 意识到再往下说,她的秘密就要暴露了,她连忙拉着萧逸的手往前走,转移话题道:“我哪有那么容易生气。走罢,早点回去休息,我明天一大早还要去西京府衙呢。 年前出了这么一个大案子,还是得尽快破了,让大伙儿过个好年。” 也许有一天,她会把她最大的秘密告诉面前的男人。 但不是现在。 萧逸看了看走在前头的女子,道:“江三娘的案子,可是不简单?” 刚从灵州回来,他事务繁多,今天在宫里宫外忙了一整天,还没时间关注这个案子。 徐静点了点头,把今天查到的事情细细地与萧逸说了。 萧逸不禁沉吟道:“这么说,这段时间同时和江三娘以及白玉村的吴嫂子接触过的人,便很有可能是凶犯。只是,江三娘和吴嫂子这两个死者,差别也太大了,能同时接触到她们两个并取得她们信任的人,只怕不是一般人。” 何止差别大,这两个人压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 一个高门嫡女,一个村里寡妇,要不是她们被谋害的过程有太多相似之处,谁能把她们两个联系到一块?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95节 说话期间,他们已是回到了房间里,徐静让春阳去浴室准备他们沐浴的物什,在长榻上坐下道:“对,说实话,我如今很难想象凶犯的身份,吴嫂子便算了,她学识不高,又是一个寡妇,要取得她的信任不难。 但江三娘可是江家精心培养的嫡女,即便因为她前夫的事,江三娘最近状态不好,但要取得她的信任,并让她大晚上一个人离开江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此,我觉得凶犯应是一个很会蛊惑人心的人,至少,在某些方面,有能让这些心情郁郁的女子无条件信任他的魅力。” 当初江三娘虽然不知道华娘子的阴谋,但还是凭直觉发现了府里不对劲,有人想害她。 这样一个女子,又岂是会那么容易上当受骗的。 萧逸的右手食指轻敲几面,“那这个凶犯,表面上应是给人一种很无害的感觉,或者,有一个让人觉得他无害的身份。 而且,听你这般说,吴嫂子应该不是他第一个受害者。” 毕竟,他的布局太成熟细致了。 第一次杀人的人,能让自己不惊慌失措就很好了,哪里有心思去想这般繁琐的布局。 徐静认同地点头道:“我也是这样觉得,这个布局已是很成熟了,我怀疑他先前用同样的方式杀过人,只是没有被府衙发现,或者杀人的时间也是在年末。 因此,我今天回来前便让姚少尹去查查,最近可还有类似这样的心情郁郁的女子自尽的案子。” 就在这时,门被轻轻敲响,春阳走了进来道:“夫人,郎君,洗澡水已是放好了。” 萧逸便看向徐静,道:“你先洗罢,洗完早些睡,不用等我。” 说得她平时好像都等他上了床再睡似的。 察觉到身旁的侍婢都露出了促狭暧昧的笑容,徐静不禁瞪了萧逸一样,起身自去洗漱了。 第二天一早,徐静便去了西京府衙,她刚进去,便被一个衙役热情地迎了进去,道:“徐娘子,你终于来了,姚少尹今早都问了好几回了。” 徐静微微扬眉,“如今不过辰时正,我来得算早了罢,莫非姚少尹昨晚在府衙通宵工作了?” “可不是嘛,大理寺知晓了这是起大案子,一大早就来了人要来交接这个案子,但因为江三娘是江兆尹的侄女,江兆尹和江家人去求了圣上,让西京府衙也继续查探这个案子。” 那衙役突然凑近徐静,神秘兮兮道:“西京府衙和大理寺很少同时查一个案子,虽然江兆尹纯粹是想亲自查明江三娘之死的真相,但其他人可不这么想,大伙儿都铆足劲,要比大理寺更早查出真相呢。” 徐静不由得想起了任大理寺少卿的王七郎,眉角不禁跳了跳。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冤家路窄?不会这一回大理寺负责这个案子的,又是这个王七郎罢? 说话期间,他们来到了西京府衙后面的一个房间,里面,姚少尹正坐在书桌后面眉头紧拧地看着手上一个写满了字的卷宗,见到徐静,立刻欢喜地站了起来道:“徐娘子,你来了!快坐快坐,我查到了不少事情,正想和徐娘子讨论一番呢!” 见徐静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后,他连忙把手里的卷宗递给了徐静,道:“这是江兆尹昨天回江家,从江三娘的贴身侍婢那里问来的江三娘最近去过的地方,徐娘子瞧瞧。 江三娘先前心情不好,一直不愿意出府,甚至连自己的房门也很少迈出,这个情况一直到一个月前才有了一些改变。 江三娘的贴身侍婢说,在家人的安慰下,江三娘一个月前心情有了明显的好转,也终于愿意出门走走了,最开始,她只是陪着她母亲和一众嫂嫂出门,一共去了四个地方,分别是卖衣服的华翠阁,卖首饰的玲珑阁,西京女子很喜欢去的专门喝茶吃点心的兰馨苑,和静缘庵,这静缘庵是西京城外的一个尼姑庵,据说求子求福什么的都很灵,那一回是江三娘的母亲以祈福为名带江三娘去的,还在那里过了夜。 那之后,江三娘除了跟家里的女眷外出,也开始一个人外出,她跟家里的女眷主要去的还是上述四个地方,华翠阁一共去了两次,玲珑阁去了三次,兰馨苑去了两次,静缘庵也去了两次,她一个人外出时,只去过清晖园,清晖园徐娘子应该听说过,它是西京城的一个茶楼,客人可以在里面喝茶看戏,据江三娘的贴身侍婢说,江三娘一个人去了那个清晖园足足三次。” 徐静微愣,“三次?” 那清晖园,是有什么吸引她的地方么? 姚少尹也脸色复杂,“江三娘的贴身侍婢说,清晖园最近的戏班子排了出新戏,是一出母亲寻子的戏,江三娘大抵是因为这个,才频频往清晖园去,据说江三娘每次看戏的时候,脸色都痴痴的,仿佛思绪去了另一个地方。” 徐静不禁默了默。 那个孩子,终究成了江三娘的一个心病。 只怕亲手打掉那个孩子,比辛磊其实是一个杀人狂魔这件事,更刺痛江三娘的心。 她看了看姚少尹递给她的那个卷宗,上面把江三娘都是什么时候去哪个地方,跟谁去的,去做什么都写得清清楚楚。 她大概看了一眼,道:“吴嫂子这段时间的行踪呢?” 她话音刚落,姚少尹就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吴嫂子那边,有点棘手。” 第344章 自负还是自卑(二更) 徐静看着姚少尹,“说说。” “吴嫂子性格孤僻,我派了人去白玉村询问她同村的人,他们都说,他们平日里很少与吴嫂子接触,不清楚她都去过什么地方。 只知道吴嫂子每日卯时(凌晨五点)不到就挑着豆腐去城里卖,如果豆腐卖得快,就回来得早一些,卖得不好,就回来得晚一些。” 姚少尹道:“不过,我们倒是问出了一个重要情报,虽然那些村民不知晓吴嫂子平日里都会去哪里,但知道她跟城里好几家茶楼食肆都有合作关系,每天都要给他们供应豆腐,但他们不知道都是哪几家。 我们便去了吴嫂子平日里摆摊的地方问了周围时常摆摊的摊贩,他们也就平日里和吴嫂子闲聊时听她说过几家,但没想到他们说出的店里,竟有清晖园。” 徐静微微一愣。 没想到江三娘和吴嫂子有交汇的地方,这么快就出现了! 徐静问:“可派人去清晖园查过?” 姚少尹摇了摇头,“这些情报我也才拿到手,正打算亲自去清晖园走一趟,但方才我派去询问其他摊贩的人循着他们说的,去了和吴嫂子有合作的最近的一家店,那家店的伙计知道更多跟吴嫂子有合作的食肆,没想到,吴嫂子也有在给兰馨苑供应豆腐。” 徐静不禁有些讶异。 兰馨苑竟然也有和吴嫂子合作? 难怪姚少尹说有些棘手,吴嫂子行踪不像江三娘那般明确是一点,他们竟然一下子找到了两个吴嫂子和江三娘有交汇的地方,也是一点。 难怪吴嫂子能一个人拉扯出一个秀才来,她在经商方面还是很有一套的。 徐静站了起来道:“这样的话,我们便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查过去罢,先去清晖园。我方才看到这张纸上写着,江三娘去兰馨苑是陪家里的嫂嫂和侄女去的,全程都有她们作陪,凶犯应该没什么和江三娘接触的机会,但这清晖园是江三娘自己一个人去的,而且她还两次单独和戏班子里的人见面,凶犯定是要有和死者单独接触的时间,才能怂恿她们按照自己说的去做。” 姚少尹立刻道:“徐娘子想的和我一样,我也觉得清晖园更有调查的价值。” 两人便径直往清晖园而去,却没想到,刚去到清晖园,迎面就撞上了正往外走的一身官服的王七郎。 徐静的脚步猛地一顿,见到对面也一副见了鬼的神情的王七郎,嘴角抽了抽。 啧,果然是冤家路窄啊。 姚少尹似是没想到大理寺的人竟是先他们一步来了,连忙上前作了个揖道:“王少卿也是来查江三娘的案子的?” 王七郎礼节性地跟姚少尹回了个礼后,便突然眼神凉薄地看了徐静一眼,“没想到西京府衙还真的愿意和一个女人共事,我还以为圣上先前那玩儿一般的圣旨,不会有人当一回事。” 这是指圣上先前让徐静成为西京府衙的外部参谋那道圣旨。 姚少尹微愣,不由得悄悄地瞅了徐静一眼。 徐娘子什么时候竟是和王家这七郎君结下了梁子? 徐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来让王少卿惊讶了,但我还以为,这天底下谁都可以不把那道圣旨当一回事,惟独王少卿不能呢,毕竟那是因为我先于王少卿破了国子监那个案子,圣上龙心大悦,才下了这道圣旨。” 王七郎顿时脸色大变,狠狠咬了咬牙,“那一回不过是我一时疏忽,徐娘子可别以为自己每次都能那般幸运!还有,回去跟你家男人说一句,我们王家再怎么样,也是大楚四大家族之一,有着从龙之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刑部侍郎就可以撼动的!他如今借着圣上的看重狐假虎威,好生得意,但若他没有把握一次性把我们王家掰倒,就等着日后后悔罢!” 说完,冷冷地睨了徐静一眼,便越过她大步离去。 徐静不由得转头看着他的背影。 他会说出后面那番话,只怕是萧逸开始明着调查他们售卖寒食散的事情了,顺便借着调查这件事,去查探王家可是那股幕后的势力。 一旁的姚少尹小心翼翼地看了徐静一眼,道:“徐娘子不必介意王少卿说的话,王少卿的性子就是这般,向来自负凉薄,据说他跟同僚之间也相处得不怎么样,徐娘子的能力,我和江兆尹都是清楚的。” 徐静却暗暗地低笑一声。 自负?在她看来,这家伙是太自卑了,因为从小被萧逸打压,以至于形成了这一点就炸的性子。 她也懒得继续说他的事,继续往清晖园里面走道:“走罢,我记得江三娘的贴身侍婢说,江三娘单独见的是写出了那出新戏的写手,以及演戏里母亲那个角色的花旦,而且她是单独一个个见的,我们也去会一会他们。” 然而,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他们见到清晖园的东家,提出要见那两个戏班子里的人时,东家一脸为难地道:“那两个人方才被大理寺的人以有作案嫌疑为由,带回去了。” 徐静不由得想起了先前查国子监那个案子时的情形,一阵无语。 不愧是你,王七郎! 姚少尹有些目瞪口呆,“这就带回去了?大理寺的人是查出了什么重要线索么?” 在他的认知里,能把一个人当做嫌犯带回去的,必然得是那个人有十分重大的作案嫌疑才行。 例如,有十分明显的线索指向了他,又例如,有旁的人证证明他和那个案子有关。 东家却摇了摇头,道:“王少卿来了后,把戏班子里负责写戏本子的宋郎君和专门演花旦的乔郎君叫出来后,只看了他们一眼,就把他们带回去了,说回去后再慢慢审问。” 他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还以为这是正常流程。 姚少尹:“……” 徐静默默地望了望天,只能问面前的东家,“你可能与我们说说,那两个郎君是什么体型,体重大概是多少?” 那东家微愣,回忆了一下道:“乔郎君因为是专门演花旦的,体型不像旁的男人那般壮实,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纤细秀美的,而宋郎君的体型……有些异于常人,虽然他很有才,但长得十分矮小,从体型上看就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儿,也正因为如此,他才窝在我们这里给戏班子写本子,否则以他的才华,高低是可以下场考一下科举的。 至于你问我他们的体重,这一点我还真不知道。” 第345章 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一更) 不知道体重很正常,古代没几个成年人是会常常称量自己的体重的。 只是清晖园东家的话,还是让徐静和姚少尹一阵沉思。 像八九岁的小孩儿?莫非那个宋郎君得了侏儒症?这般,他定然不重,是符合凶犯在九十斤到一百斤之间这个范畴的! 而那个乔郎君,听起来也符合凶犯的特征。 也难怪王七郎不过看了他们一眼,就直接把他们都带回大理寺审问了,他做事虽然不怎么靠谱,但还是有一定的章程的。 姚少尹不禁无奈地看向徐静,“徐娘子,这般看来,我们势必要跑大理寺一趟了。” 只是这个案子按严重程度,本来就该是大理寺接手的,只是因为江家和江兆尹的意愿,他们西京府衙才在里面参了一脚。 大理寺的人愿不愿意配合他们,好好和他们一起查探这个案子,很难说。 更何况那王七郎瞧着就对徐娘子颇有敌意。 到时候他们一句正在审问中,不方便外人打扰,就能无限期地拖着不给他们见那宋郎君和乔郎君。 他甚至怀疑,这王少卿这般轻率地把那两人当成嫌犯带回去,就是为了阻挠他们办案! 徐静自然也想到了这些情况,淡声道:“暂时不必,我先问这里的人几个问题。” 说着,继续看向那东家,道:“先前江三娘来这里时,曾单独见过宋郎君和乔郎君,你们可知道当时他们都说了什么?” 说是单独见,但宋郎君和乔郎君到底是外男,江三娘自是不可能单独和他们共处一室,只是把她的贴身侍婢都遣到了远处,单独和他们说话罢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96节 只是因为她的贴身侍婢离他们比较远,虽然能见到他们,却听不清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东家犹豫了一下,道:“因为江三娘是我们很重要的客人,小人也私下里问了宋郎君和乔郎君,但他们说,江三娘希望他们不要把她和他们说的话说出去,但多少也透露了一些,说江三娘只是问了他们几个关于戏剧的问题,而且其实他们也没说几句话,两个人加在一起,江三娘和他们说话的时间还不到一盏茶。” 这一点,江三娘的贴身侍婢也说过。 徐静点了点头,道:“你们这里还有跟一个叫吴嫂子的妇人合作,买她的豆腐罢,平日里都是谁和吴嫂子接触得多?” 这个问题先前大理寺的人也问过,显然好回答多了,东家立刻道:“和吴嫂子接触的都是后厨负责采买的苏管事,我这就叫他过来。” 没一会儿,一个挺着一个大肚子、大概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领着一个看着便十分机伶的小伙子走了过来,那男人朝徐静和姚少尹行了个礼道:“小人苏广富,见过姚少尹和徐娘子,这是张贵,是后厨的杂役,平日里小人没空的时候,都是由他对接吴嫂子。” 那张贵也连忙朝徐静他们行了个礼。 徐静点了点头,道:“吴嫂子和你们合作多久了?” “三年有多了,当初是另一家食肆的管事把她介绍给小人的,说她做的豆腐很不错,手艺好,用料足,小人尝了,确实如此。 咱们不是专门做饮食的,平日里用豆腐也不过是做点凉菜或小吃,需要的量也不多,不必专门找那些大规模进货的渠道,吴嫂子这种品质好且可以少量进货的,却是刚好符合我们的要求。” “吴嫂子每次都是一个人送豆腐过来的吗?” “是的,她每次都是拉着一辆驴车过来,放下货就走,跟咱们话都不多两句的。” 放下货就走? 徐静一脸若有所思,又问:“她一般是什么时候给你们送货?” “咱们虽然不是做早市的,但巳时正(早上十点)也要开门了,咱们做的是贵人生意,有些贵人早上闲着没事,也会来看看戏,厨房里的所有东西也必须在那之前准备好,吴嫂子一般在辰时正(早上八点)之前,就要把货给咱们送过来了。” “那戏班子的人那时候来了吗?” 苏管事点头道:“他们要做准备,自是已经到了。” “那你可有见过,吴嫂子和戏班子里的人有来往?特别是宋郎君和乔郎君这两人?” 苏管事顿时一脸为难道:“说实话,小人印象中没有,小人甚至不确定,戏班子里的人知不知道有吴嫂子这么一个人,毕竟戏班子的人待的地方离咱们后厨远着呢,他们一般也不会往后厨走。 但小人也不能保证,吴嫂子和他们完全没有接触……” 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他自是不敢把话说死的。 一旁的张贵也点头道:“小人和苏管事一样,从没见过吴嫂子和戏班子的人接触,别说戏班子的人了,吴嫂子和后厨其他人也很少接触,顶多和后厨的孙厨娘说说话。” 孙厨娘? 徐静问:“这孙厨娘今天可在?” “在的。” 苏管事连忙道:“因为方才大理寺的人也唤孙厨娘来问话了,小人便把孙厨娘也一起带了过来,此时正在外头候着呢。” 这苏管事倒是个细心谨慎的。 徐静立刻道:“让她进来。” 姚少尹忍不住感叹道:“王七郎不愧是大理寺少卿,工作还是很一丝不苟的。” 徐静不禁瞥了他一眼。 王七郎自是有两把刷子的,若他的心思能更多地放在工作上,而不是旁的七拐八拐的事情上,他这个大理寺少卿应该能更有作为。 孙厨娘很快就进来了,她是个身材微丰、面容和善的妇人,穿着一身朴素的青色布裙,那青色布裙穿在她身上微微有些紧绷,来到他们面前后,她显然有些拘谨,见到徐静是个女子,她有些讶异,但脸色也显而易见地松弛了许多。 徐静直入主题问:“我听说,你平日里跟吴嫂子关系不错,时常会聊聊天,你们平常都会聊些什么?” 孙厨娘两手有些不安地交握在了一起,道:“民妇与吴嫂子都是寡妇,而且都有一个儿子,所以比较能共情对方的处境,咱们主要是聊自己儿子的事,又或者聊一聊最近的生活什么的,没什么特别的。” “那吴嫂子可有跟你说过这里的戏班子的事情?或者她可有曾经提到过跟戏班子相关的事情?” 第346章 被忽略的细节(二更) 孙厨娘摇了摇头,“没有,在民妇看来,吴嫂子全副身心都扑在了自己儿子身上,别说戏班子了,她平日里连儿子以外的事情都很少关注。 不过她儿子有出息啊,考上了秀才,我家那个就没有她儿子那么有出息了。她最近时常提起的都是明年她儿子要参加春闱和即将娶媳妇的事,吴嫂子不像民妇那般心大,会时常钻牛角尖弄得自己心情很不好,但民妇瞧着,她最近心情很不错,突然传来她自尽的消息,民妇还有些无法置信……” “吴嫂子没了的那一天,也来清晖园送过豆腐,她那天可有与你说话?” “有的,她那天与我说,很快就要到她儿子下一次休沐回来的日子了,她打算杀一只家里的老母鸡给儿子补补,但因为我那天忙,也没与她说多少话。” 徐静眉微蹙,暗暗地和姚少尹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般问下来,吴嫂子跟清晖园的戏班子似乎真的没有什么交集啊。 倒是更明确了,吴嫂子确实不可能是自尽。 如果硬要说吴嫂子在别人不知道的时候和戏班子的人有交集,似乎有些牵强,暂时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 姚少尹只能道:“我们的问题问完了,若你还想到了什么跟吴嫂子相关的事情,劳烦立刻报到西京府衙。” 孙厨娘立刻应了一声,微微蹲下想给他们行礼告辞,身子才压下去了一点,她就脸色微变,整个人似乎僵住了,随即就着这个奇怪的动作给他们行完了礼,就要离开。 徐静却在她脸色有变的时候便紧盯住了她,这时候开口道:“且慢,孙厨娘,我记得,后厨的工作繁忙且琐碎,有时候忙起来,一个人恨不得分成三个人用,因此一般在后厨工作的人都会尽量选稍微宽松一点的衣服,因为这样会比较好活动,然而我看你今天却穿了一套明显不合身的衣服,这是有什么原由吗?” 她进来和离开时的行礼动作都十分怪异,但最开始,徐静以为她会这般,只是因为见到他们过于紧张和拘谨,但她离开时的行礼动作却比进来时的还要怪异,结合她身上那身微微紧绷的衣服,徐静立刻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穿紧身一点的衣服没什么,但紧身到影响自己的活动,对于一个厨娘来说就很不正常了。 姚少尹有些讶异地看了徐静一眼,他虽然也察觉到了孙厨娘的不妥之处,但他没有多想,老百姓见到他们,大多都会紧张拘谨,他已是习惯了,倒是一时忽略了这个细节。 孙厨娘微愣,有些不安道:“民妇儿子常年在外经商,前一段时间他去的那个地方发生了雪崩,很多比他早去的商旅都回来了,他却还没有回来,民妇心里十分不安,便去城外拜了菩萨,前几天,他终于平安回来了,民妇便想着一定要去感谢一下菩萨保佑民妇的儿子。民妇平日里……喜欢颜色鲜艳的衣服,想着穿着这样的衣服去拜菩萨不好,只能把这件不太合身的旧衣穿上了。” 她平日里很少去拜菩萨佛祖,她年轻守寡,靠着一己之力拉扯大了儿子,向来不信天地,只信自己的一双手。 要不是前一段时间,儿子久久未归,她慌得不行,也不会学着别人去拜菩萨。 拜菩萨?徐静微愣,脑中猛地一闪,轻吸一口气道:“你去拜菩萨的地方,可是静缘庵?” 孙厨娘一怔,有些讶异地看着她,“你、你怎么知道?!” 徐静的心思一下子澄明澄明的,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道:“那个地方,可是吴嫂子推荐给你的?” 孙厨娘的嘴已是完全合不拢了,好半天才道:“娘子您……您才是菩萨罢!” 怎么她什么都知道啊! 姚少尹听到孙厨娘的话后,心里也已是猜到了这点,脸色微沉道:“吴嫂子平日里,可是时常去静缘庵?” 没想到,江三娘和吴嫂子的交汇点,竟还有一个静缘庵! 孙厨娘不自觉地看了看姚少尹,又看了看徐静,才道:“是,吴嫂子的性子跟民妇完全不同,十分信佛祖菩萨,时不时就会去一趟静缘庵,她也时常跟民妇说起静缘庵,说那里的菩萨很灵,她儿子下场考乡试的时候,她就去拜了,然后她儿子就真的高中了!因此民妇前一段时间惶惶不安的时候,才会想到要去静缘庵拜拜。” 姚少尹问:“你可知道,吴嫂子去静缘庵多久了?” 孙厨娘想了想,道:“应该不到三年,民妇记得她说过,她以前去的都是西京北边的法门寺。” 姚少尹一愣,“那她怎么突然改了地方?” 这种事情讲究一个心诚,很多人一般选择去了某个寺庙参拜,就很少会突然改去别的。 当然,也有一些人是因为听说某个寺庙在某方面很灵,在特定的时候就会参拜别的寺庙,但听孙厨娘的说法,吴嫂子似乎是彻底抛弃了法门寺,改去静缘庵。 孙厨娘却一脸犹豫,好一会儿才道:“其实,这件事民妇也只是猜测,若是说得不对,还望官爷不要怪罪。民妇一直觉得,吴嫂子先前大抵是遇到过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因此,她很排斥男人,虽然她从没有明着说过这点,但民妇能看出来,每当她和我们这边的男人相处时,都会格外紧张和不安,有一回咱们这里定的豆腐比较多,张贵想帮吴嫂子搬豆腐,他的手离吴嫂子的手还有老长一段距离呢,吴嫂子就吓得整盘豆腐掉到了地上…… 但这样的事也就发生过一次,吴嫂子也从没有亲口说过自己不喜欢男人,只是民妇自己有这个感觉罢了。” 姚少尹万万没想到还能问出这样一件事来,不禁看了徐静一眼。 徐静嘴角一抿,道:“你是觉得,吴嫂子是因为那件事,才突然把参拜的地方从法门寺改到静缘庵的?” “民妇、民妇是这样觉得的。” “按照你的说法,吴嫂子先前对男子应该没有这么排斥?” 吴嫂子定是前后有了明显的转变,才会让孙厨娘有这样的想法。 孙厨娘点了点头,有些不安地道:“对,吴嫂子给这里送了三年多豆腐,民妇也认识了她三年有多,虽然她一开始的性子便十分沉默寡言,但那时候她对上苏管事和张贵他们,远没有后面那么紧张不安。 不、不过,这到底是民妇自己的感觉,其他人都似乎没有留意到这点,也有可能是民妇感觉错了……” 许是担心会担上什么责,她连忙补上了后面这一句。 第347章 迈向地狱的开始(一更) 徐静静默片刻,点了点头道:“我们知晓了,你先下去罢。” 孙厨娘离开后,姚少尹连忙转向徐静道:“如果吴嫂子当真很排斥男人,那她就不太可能会和宋郎君以及乔郎君接触,只是,这一点也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 徐静却想到了回西京那天,那脚店伙计跟她说的话,淡声道:“我倒觉得,孙厨娘的感觉应该没错。这里跟吴嫂子接触的除了她就是一些男人,男人的心思没有孙厨娘细很正常,而且孙厨娘才是跟吴嫂子接触最多的人,因此也会对吴嫂子的一些变化更为敏感。 方才,她说到了一个很关键的点——吴嫂子突然从去法门寺改去静缘庵是在大约三年前,如果吴嫂子真的有所变化,定是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姚少尹,麻烦你再派一个人去白玉村,查查村里的人可知道吴嫂子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姚少尹立刻道:“自是没问题!” “接下来……” 徐静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道:“我们要去一趟静缘庵。” 静缘庵自是要去的。 姚少尹顿了顿,道:“那大理寺那边呢?咱们不管了?” “先去静缘庵,如果探明吴嫂子和江三娘的死跟清晖园无关,我们为何还要费心管大理寺那边?” 徐静扬了扬眉,轻嗤一声道:“就让王少卿他们查个够好了。” 姚少尹:“……” 他莫名觉得,徐娘子这句话中透出了几分幸灾乐祸。 若是那两个死者的死当真与清晖园无关,王少卿却一个劲地围着清晖园转,还故意膈应他们一般先他们一步把两个与案子相关的人物都带了回去,等日后知道了真相,王少卿不得要气死? 当然,王少卿会不会被气死,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反正他的任务就是查出案子真相罢了~ 静缘庵在西京城往南的地方,他们去到静缘庵的时候,姚少尹派去白玉村的衙役也回来了,朝他们行了个礼,道:“姚少尹,徐娘子,小人方才刚到白玉村问村民三年前吴嫂子可是出了什么事,他们的脸色便立刻变得十分怪异,一副不愿意与小人说这方面的事情的模样。 小人用他们这般是妨碍查案的话压他们,他们才不情不愿地说了。原来大概三年前,白玉村村长的大儿子曾经……夜闯吴嫂子家里,意图侵犯吴嫂子,吴嫂子发了疯一般逃出了家门口,把村里很多人都吸引过来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97节 吴嫂子那时候情绪很不稳定,手里拿着一把剪子说要去西京府衙报案,然后自尽以证清白,幸好他们村长是个明事理的,当下狠狠揍了自己大儿子一顿,还央求吴嫂子不要去报官,他会把这个孽子赶出白玉村,不会再让他出现在吴嫂子面前。 后来,村里其他人用屈郎君劝说吴嫂子,吴嫂子才放下了剪子,答应了不去报官,事后她央求村里人,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屈郎君,只要儿子能好好读书,不管她受什么委屈都不怕。白玉村的村长也信守承诺,那天之后便把自己大儿子赶去了北边他大兄家里,至今他大儿子都没有回来过。 因为村长也让村民们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这件事自此就成了村里的禁忌。 村里的人说,自那次之后,吴嫂子的性子就比先前更孤僻了,而且,尤其不喜欢与男人来往。” 这倒是和孙厨娘说的话对上了。 徐静不禁暗叹一口气。 所谓寡妇门前是非多。 没想到当年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但根据那脚店伙计说的话,这些年吴嫂子遇到过的恶心事定然不止村长大儿子那一件,只是那一件事格外严重罢了。 听那衙役禀报完后,徐静抬头看了看静静地伫立在阶梯顶端的静缘庵,道:“走罢,我们进去看看。” 如今,吴嫂子她们的死跟清晖园有关系的几率进一步降低。 凶犯在静缘庵的可能性,却是大大提高了。 徐静和姚少尹都不希望打草惊蛇,于是两人商量后,便各自分开,装做寻常香客的模样走了进去,姚少尹先进去,徐静紧随其后。 静缘庵远没有法门寺恢宏大气,里头的布局更偏向玲珑别致,一般来这里的都是女子,便是有男子,也多是陪自己家的女眷来的。 徐静刚走进静缘庵的外院,迎面就走来了一个身穿青灰色海青、面容清秀的小尼姑,徐静连忙迎了上去,笑笑道:“这位小师太,我是第一回来这里,听闻这里的菩萨很灵,不知道我参拜的时候,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那小尼姑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眉眼间还带着几分稚嫩,却做出了一本正经的模样,朝徐静行了个佛礼后,道:“这位施主,你单纯想参拜的话,进到我们大殿里面按照寻常的流程来就可以了,如果想听玄音师太讲经,就要等到酉时(下午五点)。” 来之前,徐静做了点功课,知道如今静缘庵的主持正是玄音师太。 顿了顿,那个小尼姑突然道:“不过……我们静缘庵在山上,周围都有不少通往山林里的小路,施主要小心一些,不要乱走,迷了路事小,遇到什么危险便不好了。一个多月前,我们有个住在庵里的施主不小心走到了山林里,最后失足掉下了山崖,若不是那天刚好下了雪,雪地上有她的脚印,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 徐静的心猛地一跳。 下雪,脚印,失足掉下山崖…… 难怪!难怪!她昨晚让姚少尹查查最近可还有类似的女子自尽案,姚少尹说没有,查到的自尽案子要不是身边的亲朋好友亲眼看着死者自尽的,要不自尽的是男子,好不容易查到一个女子上吊自尽的案子,却已是三个多月前了,而且那个案子除了同样是自尽,其他地方和江三娘她们的案子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原来,在吴嫂子之前确实还有类似的案子,只是那没有被定义为自尽案,而是被定义成了一场单纯的意外,所以姚少尹才没有查到! 这里,确实就是吴嫂子和江三娘迈向地狱的开始! 凶犯,就在这个静缘庵里! 第348章 没有比这更能蛊惑人的身份(二更) 徐静暗暗平复了一下心情,故作淡然道:“好,我知晓了,谢谢小师太的提醒。对了,我来这里是附近白玉村一个叫吴翠花的嫂子推荐的,小师太认识这位吴嫂子吗?” 她话音刚落,面前的小尼姑就笑了,露出了脸颊上的两个小酒窝,点头道:“吴嫂子啊,我自是认识的,吴嫂子时常来这里,她人可好了,经常做点心请我们吃。” 认识就好办了。徐静又问:“听说她先前来这里参拜后,她儿子就考上了秀才,我想知道她来这里都会做些什么?我想学学,好让自己能像吴嫂子一般心想事成。” 这小尼姑显然也知道吴嫂子的儿子考上了秀才的事,笑笑道:“吴嫂子每次来参拜都很虔诚,她儿子考乡试那段时间,她更是好几天都在咱们主殿的大势至菩萨前跪至少半天,要不是咱们这边晚上要关门,她都不会离开。但施主也不用非要学吴嫂子,心诚则灵,只要施主参拜的时候是带着诚意的,施主的心意定是能传递过去的。” 徐静淡淡一笑,道:“原来如此,除此之外呢,吴嫂子还会做些什么吗?” 小尼姑想了想,道:“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她偶尔还会去听咱们主持讲一下经,因为去听咱们主持讲经的次数多了,咱们主持先前还亲自接待过她。 不过,我觉得吴嫂子能得偿所愿,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她心诚。” 玄音师太曾经亲自接待过吴嫂子? 徐静眼角微微一跳,问:“你们庵里的其他人,也都很熟悉吴嫂子吗?” “算是吧,毕竟吴嫂子来得多,我们对来这里次数多的施主多少都会有些印象。” 小尼姑顿了顿,有些犹豫地道:“施主看来对吴嫂子的事情很好奇?施主既然认识吴嫂子,可能亲自去问她比较好。” 见这小尼姑对她起了些疑心,徐静连忙扬唇一笑,道:“我难得来一趟这里,也不好特意花时间返回白玉村去问吴嫂子她是怎么礼佛的,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又忘了问。如果我也去听玄音师太讲经,玄音师太也会亲自接待我吗?” 从最开始说话的时候,徐静便察觉到这里的人还不知道吴嫂子已是没了,她也乐得装不知道这件事。 她故意做出一副十分羡慕吴嫂子能心事想成的模样,小尼姑顿时没再起疑,毕竟科举高中可是全天下读书人的梦想,虽说吴嫂子的儿子只是中了个乡试,那也已是领先很多读书人了。 瞧这女子穿着不凡,她虽然有些奇怪她是怎么和吴嫂子认识的,但却不奇怪她羡慕吴嫂子的儿子能考上秀才。 毕竟除非是那些有世萌的功勋之家,普通人家便是再富贵,家里的男儿也是要老老实实和其他读书人一起去挤科举这根独木桥的。 小尼姑便道:“这个我说不准,每天想求见我们主持的人太多了,我们主持若是每个人都见,是不可能的,很多时候咱们主持选择见哪个人,都是靠眼缘。” 顿了顿,她犹豫了片刻,还是道:“或者是一些比较特殊的施主求见,我们主持也可能会抽空见见。” 这些特殊的施主,通常指出身不凡,或者给她们静缘庵添了大笔香油钱的。 然而,这些话太世俗,不该是她们出家人挂在嘴边的,因此小尼姑只是隐晦地说了一下。 若不是她看这施主看起来也不像是普通人,也不会多加这一嘴。 徐静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淡淡一笑道:“我晓得了,谢谢小师太。” 说着,两人互相行了个佛礼,那小尼姑便径自离开了。 徐静不自觉地看着她的身影。 这些出家之人因为平日里吃得清淡,单看体型,倒是都符合凶犯的特征。 因此,单看体型,是无法锁定嫌犯的。 要找出谁嫌疑最大也很简单,只要找出这个庵里,最近同时单独见过吴嫂子和江三娘的人便是。 吴嫂子和这个庵里的大部分尼姑都很熟悉,她最近单独见过哪一个人都有可能。 但幸好江三娘的行踪十分明确,她要跟静缘庵里的人有所接触,只有可能是在来这里的时候,只要知晓江三娘最近来这里的那两次都见了什么人,嫌犯基本就能出来了…… 徐静正垂眸沉思着,一旁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清朗声音,“我先前听我阿娘说过,我阿姐来这里的时候,她曾亲自请玄音师太单独开导过我阿姐。” 徐静心头微跳,猛地转头,就见她身后,身穿墨色翻领窄袖袍服的俊秀郎君正双手抱胸靠在一棵光秃秃的树干上,一双狐狸眼幽深而沉静,嘴角微微抿着,见徐静看了过来,抬眸对上她的视线,嗓音微冷,“而且,单独开导了两次。” 徐静微愣,暂时没有计较他这神出鬼没的行踪,眸色微微一沉,道:“你的意思是,你阿姐最近来静缘庵的两次,都曾单独见过玄音师太?” 她立刻努力回想起先前那个卷宗上记载的,江三娘最近来静缘庵的时间。 第一回是大概大半个月前来的,那时候江三娘和她母亲以及大嫂在庵里住了一晚。 第二回,则是在江三娘出事前三天来的,那一回同样是江三娘的母亲陪同她去的,但没有住宿。 她昨天才和萧逸讨论过,凶犯能成功蛊惑江三娘,很大可能是因为他有一个看起来十分无害的身份。 没有一个身份,比静缘庵的主持看起来更无害,更能蛊惑人了! 徐静的心跳不禁微微加速,道:“江二郎可曾见过这玄音师太?” 顿了顿,她又道:“不对,我都来这里了,亲自去见一见便是了……” 说着,转身就要往大殿里走,脚步刚迈出去,就见先她一步进去了的姚少尹正从殿里走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大约五十多岁、面容端庄而平和的尼姑,那尼姑的气质显然和庵里的其他尼姑都不同,混身散发着一股超越世俗的宁静气息,一双已是透露出了岁月痕迹的眼眸清明而深沉,正微微笑着和姚少尹说话。 徐静几乎在见到她的第一时间,就知晓了,她便是这个静缘庵的主持,如今嫌疑最大的——玄音师太。 只是,这是怎么一回事?姚少尹怎会和她在一起? 徐静不由得有些怔然,不远处的姚少尹发现了她,似乎很是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唤了一声,“徐娘子。” 话音刚落,那玄音师太的眼神就跟了过来,定定地看了徐静一会儿,嘴角一扬,笑了,“这就是最近闻名西京的女神探——徐娘子罢,却是没想到,贫尼今日还能有幸见到徐娘子。” 第349章 眼神中的挑衅(一更) 在玄音师太的眼神对上徐静那一瞬间,徐静的心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攥,背后似乎有阵阴风扫过,有种她的所有心思,在这个人面前都无所遁形的荒谬感觉。 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微微提起,在她打量玄音师太之时,姚少尹走了过来,轻咳一声道:“先前我夫人和我儿媳来这里参拜的时候,我曾来接过她们,见过玄音师太一面,谁料玄音师太至今还记得我,都已是快两年前的事了,真不愧是玄音师太,记忆力真好。 我便干脆把我是来查案的这件事跟玄音师太说了。” 他这番话的言下之意就是,他原以为他跟玄音师太不过有一面之缘,还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玄音师太定然已是不记得他了。 谁料人家还牢牢记着呢,他估计是刚进静缘庵没多久,就被玄音师太认出来了。 既然身份已是暴露了,再藏着掖着也没什么意义,干脆直白地把他们过来的目的说了,玄音师太能一下子认出她就是最近闻名西京的徐娘子,估计也是因为姚少尹跟她说了。 难为姚少尹为了不暴露身份,还特意换了一身便服。 徐静眸色微闪,笑道:“原来是这样,我和姚少尹还想着先进来看看情况,这里到底是佛门清修地,一下子就大动干戈,恐对佛祖不敬。” 玄音师太紧跟在姚少尹身后走了过来,淡淡一笑道:“姚少尹气度不凡,贫尼自是不会忘记。姚少尹方才说了,他来我们静缘庵是为了查江三娘和吴嫂子的案子,江三娘和吴嫂子……先前也来咱们庵里礼过佛,知晓她们出了意外,贫尼心里也十分不好受。” 说着,行了个佛礼,念了声阿弥陀佛。 徐静却冷冷地看着她。 玄音师太身材高挑,人却十分消瘦,两颊甚至微微凹陷了下去,若不是她行动自若,气色看着十分不错,徐静可能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她的气色不止不错,对于一个已是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她显得十分精神,一双眸子比很多年轻女子还要清明锐利。 这静缘庵可不是什么小的寺庙,西京周围除了法门寺,名声最大的寺庙就是这静缘庵了,可以说,来这里的人不缺各种贵人,玄音师太能记住只有一面之缘的姚少尹,可能确实是因为她记忆力好,但她一见到姚少尹,就主动上前和他打招呼,这件事却多少有些怪异了。 若每个来这里的贵人,玄音师太都要主动上前打招呼,和他攀谈,只怕这招呼打都打不完。 何况,她跟姚少尹只见过一面,说不上多熟悉,她这种主动攀谈的举动,就显得更耐人寻味了。 徐静看着面前的玄音师太念完那声阿弥陀佛,才淡声道:“江三娘去世前三天才来过静缘庵,和玄音师太单独相处过,如今江三娘没了,玄音师太似乎还挺淡定。” 姚少尹一怔,一脸讶异地看向徐静。 他才进来没多久就遇到了玄音师太,还什么都来不及查呢! 玄音师太先前,竟然曾单独见过江三娘?! 而且,徐娘子突然这般对玄音师太发难,莫非徐娘子觉得,玄音师太有作案的嫌疑?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98节 玄音师太静静地看着徐静,轻叹一口气,仿佛包容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般道:“贫尼长到这把年纪,见过了太多生死离别,人间悲剧,何况有人去了,在我们这些出家人看来,也不过是经历了一场生死轮回,回到了他们该去的地方罢了。” “不过是经历了一场生死轮回?” 徐静忍不住冷笑一声,道:“那敢问师太,若一个人死不瞑目,含冤九泉,又如何能毫无牵挂地迈入下一个轮回?在人命关天的命案前,师太这番话也未免太冷血了。还是说,在师太看来,吴嫂子和江三娘都活该被人害死?” 徐静说话鲜少会这般夹枪带棒,姚少尹不禁有些怔然地看着徐静,江二郎看着徐静的眸色也微微转深。 惟有玄音师太依然淡淡地看着徐静,忽然,嘴角一扬,笑了,那笑容却无端地透出了几分凉薄,“徐娘子从方才起对贫尼就颇有敌意,敢问可是贫尼哪里惹恼了徐娘子?” 徐静忍不住暗暗地冷笑一声。 这家伙,明摆着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从她和姚少尹一起走出主殿时,她就从她看过来的眼神中感觉到了一丝挑衅。 她没猜错,她是故意接近姚少尹,故意拆穿姚少尹是来查案的! 而且他们是来查什么案子,她一清二楚! 她却显然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仿佛在说,你们尽管来查,就看你们能查出些什么来。 徐静见过不少凶犯,像这种心理素质这么好的凶犯,倒是少见。 她干脆直接道:“吴嫂子是在十二月二十日丑时左右,从西京城东的心怡客栈坠落身亡的,敢问玄音师太那时候在哪里?” 玄音师太微微扬眉,依然平静道:“徐娘子可是在怀疑贫尼?可是贫尼前些天正在翻译一本经书,经书玄妙复杂,贫尼翻译经书,需要先参悟经书里的玄意,才能把它译成最合适的文字,这些天为了参悟经书,贫尼时常秉灯夜读,更是时常参悟到天亮。 十二月二十日那天,贫尼没记错的话,贫尼一晚上都在参悟经书,这一点,当时在门外守候的静莲可以作证。” 这个玄音师太的过往可谓励志,她很年轻的时候便出了家,遍读经书,并自学了梵语,是大楚少有的可以翻译经书的出家人。 正是因为有这资历,她才当上了静缘庵的主持。 徐静听了她的话,眉头微微一蹙。 吴嫂子出意外的那天,她刚好通宵翻译经书?也太巧合了罢! 她依然紧盯着面前的玄音师太,道:“那十二月二十八日的凌晨,玄音师太又在何处?” 玄音师太见她依然脸色镇静,似乎没有因为她抛出来的不在场证明乱了阵脚,一双眼眸不由得透出了几分玩味,意味深长地道:“很是不巧,那天贫尼也通宵参悟经书,那天守在贫尼门外的,是贫尼的另一个小徒弟妙莲。 徐娘子若是不相信贫尼的话,贫尼可以把静莲和妙莲叫过来,让徐娘子和姚少尹询问。” 第350章 虚假的不在场证明(二更) 这下子,连姚少尹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一般人被明着当成嫌犯,多少会惊慌失措,这玄音师太淡定得过份便算了,竟还似乎在隐隐挑衅他们! 这样的凶犯,便是他也是第一回见! 徐静看着玄音师太,皮笑肉不笑地道:“当然,劳烦玄音师太把这两个小师太叫过来。” 很快,那两个小尼姑便来到了徐静他们面前,其中一个小尼姑,赫然就是最开始和徐静说话的那个小师太! 她见到徐静,眼眸微睁,似乎很是惊讶,徐静看了她一眼,淡声道:“我和姚少尹是为了追查杀死吴嫂子和江三娘的凶犯而来,方才我隐瞒身份查探了一番,已是很明确那个凶犯就在你们静缘庵里。我们唤你们过来,是为了问几句话,你们里面谁是静莲?” 听说吴嫂子和江三娘都死了,两个小尼姑都一脸不敢置信,听到徐静最后一句话,其中那个脸圆圆的瞧着很憨厚的小尼姑怯生生地道:“我……我就是静莲……” 她瞧着比妙莲的年纪还要小,大概也就十二三岁。 徐静尽量放柔语气道:“我就问你几个问题,你不用怕,十二月二十日那天,玄音师太说她整晚都在房间里参悟经书,当时守在门外的人是你,可是如此?” 静莲立刻点头道:“是的,当时是我守着师父。” “大概丑时的前后,你可有亲眼见到你师父?” 静莲微怔,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有些不安地道:“你们、你们是怀疑我师父是凶犯?不可能的,师父才不会做这种事!何况,当天,师父虽然一直在房间里没出来,但她在房间里点了灯,她的身影一直投印在拉门上,就这样一直坐到了天亮,我亲眼看着的!” 她说的拉门大抵是用木条和纸制成的门,这种门在大楚也十分流行,这种门薄而透光,晚上如果在房间里点了灯,人的身影就会十分清晰地投印在门纸上。 姚少尹连忙问:“你确定你那天一直意识清醒?或者那确实是你师父的身影?” 静莲脸色微微涨红,道:“当然,我那天是负责给师父守门的!怎么可能会偷懒!而且,我、我怎么可能会认错师父的身影!” 徐静淡声道:“我相信你没有偷懒,但你守门守了一整晚,就完全没有离开过?” 静莲微愣,道:“我就因为去茅房离开过两回,但每次去茅房的时间都不超过一刻钟!” 徐静立刻问:“你是什么时候去的茅房?” “大、大概申时正(下午四点)和亥时正(晚上十点)的时候……” 徐静微愣,“申时正不是下午的时候吗?玄音师太这么早就开始参悟经书了?” 静莲点了点头,道:“那天、那天师父的事情完成得早,难得下午没有别的安排,她便说要多花点时间参悟手上的经书,那本经书到了她手上这么久,她因为事务太过繁忙,一直没有机会好好研究,以至于把翻译的进程大大拖慢了。” “可申时正,应该还没吃晚膳罢?” “那天师父特意交代了不吃晚膳,师父本来就不怎么重口腹之欲,这是常有的事……” “也就是说,你在你师父刚进房间参悟经书没多久,就去了一趟茅房?” “对,我、我习惯在守门最开始的时候先去一趟茅房……” “那你们一直要守到什么时候?” “守到师父房间里的烛火灭了,就说明师父要休息了,师父先前说过,我们到那时候也直接回去休息便是,不用特意询问她。” 徐静眉头一蹙。 说明她们一直到最后,都没亲眼见到玄音师太,也没亲耳听到她说一句话。 徐静又问:“你守门那晚,你师父房间里的烛火是什么时候灭的?” “那天师父休息得比较早,大概、大概丑时正(凌晨两点),烛火就灭了。” 徐静不禁暗暗地和姚少尹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转向一旁的妙莲,道:“我听说十二月二十七日那晚,玄音师太也在通宵参悟经书,当时守门的是你,那天守门的情况又是如何?” 妙莲要比静莲沉稳一些,道:“我的情况跟静莲差不多,师父的身影一整晚都投印在拉门上,子时(晚上十一点)左右,师父还出来唤我去沏壶茶过来……” 徐静微微扬眉,道:“那之后,你师父可还有出来,或者开口让你做什么?” 妙莲摇了摇头,“没有了。” 顿了顿,她有些不安地加了一句,“师父是得道的高僧,跟我们不同,平日里修炼的时候,一坐定就是一整天不动都是有的,师父一旦专心做某件事情,就会忘记周围的一切,她时不时走出来或者开口让我们做事,才不正常。” 仿佛努力想让徐静他们觉得,她师父一整晚这样坐着不动或不说话是很正常的。 若是平时,玄音师太这样或许确实是很正常的。 但不是这两晚。 徐静眸色微深,只道:“我明白了,你那天可有像静莲那般离开过你师父门前?” 妙莲咬了咬唇,好一会儿才道:“离开过……” “什么时候?” “我就离开过一次,寅时(凌晨三点)左右,我去了一趟茅房……” 徐静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们替你们师父守门的时候,时常会去茅房吗?” 妙莲的脸微微一红,道:“人、人有三急,这是很正常的事罢?我们也不像师父,经过了那么多年的修炼,能轻易做到入定一整天。” “那你守门那天,你师父房间里的灯是什么时候灭的?” “卯时正(凌晨六点)左右。” 徐静点了点头,淡淡一笑道:“我的问题问完了,你们先离开罢。” 他们此时正坐在静缘庵后院的一个石桌旁,两个小尼姑离开后,姚少尹立刻道:“徐娘子,这种情况的话,玄音师太要伪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理应不难,只要她趁着那两个小师太离开的时候,把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和自己身形差不多的人偶放到书桌前,她再偷偷离开便是了。 至于房间里的烛火,有些比较粗长的蜡烛能烧很久,烧五六个时辰都没问题,只要玄音师太离开的时候,保证烛火燃烧的时间能覆盖她行凶的时间就行。” 有些地方举行婚礼的时候,还有龙凤烛要烧上一整晚这样的习俗。 徐静看了他一眼,道:“没错,玄音师太经常会让自己的弟子帮她守门,弟子们守门时时常会去茅房她定是知道的,也知道她们去茅房的一些习惯。 吴嫂子是在丑时从屋顶上掉下来的,但如今的城门大概酉时正(下午六点)就会关闭,所以玄音师太那天特意很早就进了房间钻研经书,还叫了静莲来守门,因为她知晓,静莲一般在守门最开始的时候便会去一趟茅房。 这样的话,她申时正就可以离开静缘庵,虽然静缘庵离西京城有一段距离,但一个时辰,怎么也够她在城门关闭前进到城里了。” 徐静顿了顿,沉声道:“而江三娘那天离开了江家,很大可能出了城,凶犯是在城门开了后,把她带回到城里的小东江把她杀死的,所以,玄音师太只需要在城门开启之前离开静缘庵,找到江三娘,便可以实施她的犯罪!” 因此,她不需要守门的弟子在某个特定的时间去茅房,只要知道他们在守门的某个时间会去就行了! 难怪玄音师太见到姚少尹后,连装都不想装了。 因为她很清楚,他们既然已是查到了这里来,迟早都会发现,她身上的杀人嫌疑最大! 姚少尹立刻一拍桌子道:“这样的话,咱们只要能找出玄音师太用来做替身的那个人偶,基本就能证明她就是凶犯了!” 就算这不能直接证明她就是凶犯,也能证明她有重大的作案嫌疑! 徐静却静默片刻,缓缓呼出一口气道:“事情只怕不会这么简单。” 第351章 没有异样才是正常的(一更) 姚少尹一怔,看向徐静道:“徐娘子何出此言?” “玄音师太方才的态度你们都看到了,她一点也不怕我们去查她。” 徐静一字一字道:“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一,她不是凶犯,所以心正不怕影子斜。 二,她很有自信,就算我们去查她,也查不出什么来。” 听了静莲和妙莲的话,以及知道了她和那两个受害者的渊源,谁会相信她跟这个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更别说她那些故意挑衅的表情和语气了! 姚少尹连忙道:“徐娘子是觉得,她早就知道我们会查过来,所以提前把所有罪证都清理了?” 一个人只要是犯过案,就必然会留下痕迹。 如果他们这些查案人员找不到,只能说明没找对地方,或者那个犯案的人聪明非常,在他们之前就把所有痕迹处理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199节 然而第二种情况,其实也能归纳进第一种情况里,即便那个凶犯真的很聪明,他做过的事情也定然会留下痕迹,即便他已是努力清理掉了。查案人员会因此破不了案,只能说明他们的手段没有对方高明,说白了,还是查案时没找对地方。 天底下不可能有完美的犯罪。 这是徐静由始至终坚持的一点。 何况,玄音师太虽然聪明,却还远不到能把官府的人耍得团团转的地步。 她摇了摇头,冷声道:“我先前说过,凶犯的反侦查……咳,对官府查案的了解并不深,一个连自己留下来的脚印有着致命破绽这一点都没有察觉到的凶犯,怎么可能预判到官府会这么快查到这里来,甚至提前清理掉自己的所有罪证? 加上先前发生在静缘庵这里的案子,凶犯已是用同样的法子杀死了三个人,说明她对这个法子很自信,如果咱们没有查过来,她只会用同样的法子杀死更多的人。 何况,之前那几个死者,不管是外面的传言还是府衙这边的判断,都没指向她们是他杀,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昨天早上江三娘那个案子才有了转变。然而,知晓江三娘的案子有蹊跷的人主要是官府里的人,寻常百姓、甚至连消息灵通的世家大族都依然认为,江三娘是自尽的。 这种情况下,凶犯除非有内鬼在官府,否则怎么可能知道我们已是查出了不对劲。” 一直靠在一旁的树干上的江余看了徐静一眼,眸色微沉道:“所以,徐娘子认为,玄音师太作案的工具和罪证依然在这里,她之所以会这般有恃无恐,是觉得我们不可能找到那些东西?” 徐静默了默,站了起来道:“我现在不能下判断,要先去玄音师太的房间看看才行。” 玄音师太的房间,就是吴嫂子和江三娘死去那晚,玄音师太通宵研读经书的地方。 她搞的一切小动作,都定然是在那个房间里完成的。 早在姚少尹的身份暴露后,姚少尹便把在外头待命的衙役都唤了进来,驻守在了静缘庵各处,尤其重点盯着玄音师太和一众小尼姑,因此他们倒不担心玄音师太在这段时间搞什么小动作。 玄音师太的莲房在后院的最里面,是一个独立的院子,由正前方的正房、东西厢房和倒座房构成,中间的院子布局很简单,四个角落处各有一个草坪,左上角的草坪上种了一棵柿子树,这棵柿子树看着已是有一定的年头了,长得比一旁的屋顶还高,上头的树叶已是全部落下,此时只剩光秃秃的树干和纵横交错的枝丫。 玄音师太跟在他们身后,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念了声佛号,道:“这就是贫尼住的院子,姚少尹和徐娘子对于这里若有哪里不了解的,都可以随时问贫尼。” 徐静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一旁的姚少尹已是一挥手,对跟着进来的衙役道:“四散开来去搜,任何异常都不能放过!” 说完,姚少尹和徐静便径直走到了正前方的正房里,直接把正房的拉门拉开。 僧人住的房间大多简单而朴素,玄音师太的房间也不例外,却见正房的地面上铺着席子,右上角的角落处摆着三个并排放着的箱笼,箱笼前面,放着一张折了起来的厚席子,旁边,还有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素色被子,被子上放着一个木枕。 那箱笼正对着的地方,则放着一张书桌,书桌旁边是一个三层的书架,一层和二层都摆满了经书,第三层则摆着一些充满了禅意的小物件,书桌上整整齐齐地放着文房四宝。 除此之外,这个房间里再没有其他物什。 可以说,简单得一眼就能把里面的所有东西看完。 徐静的眉头不禁微微一蹙。 这时候,玄音师太也走了过来,指了指那个书桌淡淡一笑道:“那两晚,贫尼就是坐在那个书桌后面钻研经书。” 姚少尹特意把静莲和妙莲叫了过来,她们见状也点了点头,道:“是的,师父当时就是坐在那里。” 姚少尹看向玄音师太道:“接下来,我们要翻找一番玄音师太的房间,还望玄音师太不要介意。” 就算她介意,他们也是要翻找的。 这般说,不过是客套一下。 玄音师太十分平和地笑笑道:“只要能对查案有所帮助,姚少尹便是把贫尼这个房间拆了又如何。” 她这态度,淡定得堪称诡异。 看到她这模样,徐静和姚少尹的心都微微一突,已是有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在把这个房间的每个角落都搜了一遍后,两人不禁眸色深沉地对视一眼。 这个房间里,别说人偶了,便是看起来可以放得下一个人偶的地方,都没有! 他们自是想到了这里可能会有暗室,但姚少尹已是趴在地上,一寸一寸地面敲打了一遍,一点暗室的痕迹都没找到! 而这房间四面的墙体边缘都十分清晰,没有一边的墙看着是厚到足以建造一个暗室的! 就连那三个箱笼,他们也请小尼姑们把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查看了一番,都是玄音师太的一些衣物,箱笼里也没什么特别的。 最终,姚少尹走到徐静身旁,无奈地道:“徐娘子,目前看来,这个房间没有任何的异样。” “没有异样是正常的。” 徐静暗暗地看了不远处的玄音师太一眼,道:“如果她的罪证那么容易被我们找出来,她就不会这般淡定了。但那些东西定然就在这里附近,很可能,就在这个院子里。” 第352章 雪这样奇特的东西(二更) 姚少尹立刻点头道:“没错,玄音师太要想伪造自己在房间里的假象,只可能是在那两个小尼姑去茅房的时间里做完一切事情。方才我们问那两个小尼姑,她们都说自己去茅房的时间不长,因为担心玄音师太会有事情找她们,都是跑着来回的,最多不超过一刻钟。 玄音师太要在一刻钟里把藏起来的人偶拿出来,放在房间里布置好并偷偷离开,定然不可能把那个人偶藏在太远的地方。 而且,方才我们也遣人去问了,这里虽然是后院,一般香客不会过来,但后院也时常住着很多留宿的香客,若玄音师太是把那个人偶放在这个院子以外的地方,她就势必要离开这个院子,从外头把那个人偶搬进来,这行为也太引人注目了,很可能会撞上其他小尼姑,或住在这里的其他人。” 他们还特意问了,静缘庵里有没有不让其他人靠近玄音师太住的这个院子的禁令,一众小尼姑都说没有。 除了不能随便进入玄音师太和其他小尼姑的住处,其他地方都没有明确的禁令。 香客们入住的时候,她们也会先带她们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跟她们说哪里是不能进去的。 这说明,玄音师太能完全把控的地方,只有她自己的这个院子。 徐静闻言,却微微一愣。 走到院子外头,把人偶搬进来…… 走到院子外头…… 她忽地脑中一闪,仿佛抓到了什么,然而不等她细想,负责搜查这个院子别的地方的衙役便走了过来,朝他们行礼道:“姚少尹,徐娘子,我们把这个院子每个角落都搜查了一遍,都没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 纵然早已是隐隐有了预感,姚少尹心里还是一阵失落。 他咬了咬牙,不死心地道:“再搜,这回,我跟你们一起去搜!” 说着,便率先大步往前走。 徐静正要跟上去,就见站在她斜前方的玄音师太突然转过身子,一双眸子定定地看着她,突然,嘴角一勾,那双这一刻无比阴冷的眸子里,释放出再明显不过的嘲讽和凉薄之意。 徐静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猛地握紧,不禁暗暗地冷笑一声。 这厮,说她嚣张吧,她却又有嚣张的本钱。 她确实聪明,谨慎,又胆大心细。 与其说她是嚣张,不如说她是自负。 她很相信自己的能力,并且,从心底里看不起他们这些查案人员。 她最开始的感觉没有错。 如果不能在今天把她定罪,以后再想把她定罪,就难了。 她凉凉地和玄音师太对视了一会儿,便转身走了开去。 她没有继续跟着姚少尹他们去搜查其他地方,而是围着这个院子慢慢地走着,试图把脑子里方才一闪而逝的东西重新抓住。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玄音师太确实不太可能把东西藏在院子外面,因为搬进来的时候会很容易被人看到。 毕竟如果她和姚少尹的猜测没有错,玄音师太用来做替身的那个玩偶可是有成人大小的,即便她用布把它盖着,也定然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不能把东西藏在院子外面,那她到底是把它藏在了哪里? 那定然是一个,她觉得他们绝对想不到的地方。 他们想不到的地方……也就是说,他们现在觉得那东西在院子里面,也许正是中了她的圈套! 他们最开始的想法就是错的! 那个东西,不在这个院子里面! 徐静的心突然猛地一顿,一颗心噗通噗通地跳了起来。 对啊,他们由始至终都进入了一个误区——对于凶犯来说,他最在意的不是那东西藏在哪里,而是怎么做,才能不被人发现地把它移来移去! 如果凶犯有法子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移动它,这东西就不一定是藏在这个院子里! 但也不可能太远,因为时间这个问题是不能改变的。 不能被人发现地移动它,就不可能走正门! 甚至凶犯走的,很可能根本不是门! 徐静快速地环顾了这个院子一周,眼神一下子锁定了院子左上角的那棵比屋顶还高的柿子树。 前天早上才下了雪,因为这些天一直没有太阳,积下来的雪一直没有化。 这个静缘庵里的小尼姑倒是勤奋,把庵里大部分主路上的雪都打扫干净了,玄音师太这个院子里也一样。 只是,让人觉得奇怪的是,就连院子里的柿子树上,也基本上没有雪,除非是特意清理过,否则这么一棵枝丫众多的树上,怎么可能一点雪都没有挂住! 她转头,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一旁的静莲,连忙把她叫了过来,道:“你们打扫积雪的时候,会连树上的积雪也一起打扫吗?” 静莲一愣,见徐静的眼神看着一旁的柿子树,立刻明白了她为什么这么问,摇了摇头道:“一般不会,但师父对院子里的环境要求很高,我们在打扫师父的院子时就会格外尽心,便连树上的雪也会拿长杆子打掉。” 在徐静停留在那棵柿子树前面时,她眼角余光见到不远处的玄音师太,在今天终于第一回缓缓地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她。 她勾了勾嘴角,干脆光明正大地看着不远处的玄音师太,一边道:“那把树上的雪打掉,可是你师父的要求?” 静莲这时候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咬了咬唇,道:“对……师父先前曾特意要求过我们,要把树上的雪也清理干净……” 雪对于凶犯来说,是样很棘手的东西,因为它会十分诚实地把凶犯的所有痕迹记录下来,而大范围的雪,也不是凶犯想处理就能处理的。 玄音师太先前很聪明,反过来利用雪的这种特征来伪造了受害者自尽的证据。 然而这树上的雪对于她来说,显然不是她可以用的工具,而是妨碍她的存在,所以她才特意让人清理掉。 为什么会妨碍她? 因为她要利用这棵树做某件事,而树上的雪会留下她做这件事的痕迹! 徐静抬头,看着那棵树紧挨着的屋顶。 屋顶上,有什么! 她连忙转头,要把姚少尹唤过来,一个矫健的黑影突然在她面前一闪而过,她微微一愣,下意识地转头,就见江余已是攀着其中一根枝干,动作利索堪称轻盈地跳跃了上去。 第353章 开过光的石头(一更) 刚好搜完一个房间走了出来的姚少尹见状,一脸怔然,“江二郎,你在做什么?!”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00节 江余这时候,已是爬到了柿子树的最高处,他一手撑着树干,一双沉抑幽黑的狐狸眸看着柿子树正对着的屋顶,轻吸一口气,嗓音微沉地道:“屋顶上,有脚印。” 众人一怔。 玄音师太院子里的雪虽然被清理得很干净,但屋顶上的雪却没有被清理。 除非雪积得很厚,否则很少有人会专程上到屋顶上清理雪,毕竟屋顶上的雪一般人看不到,也不影响人的日常活动。 姚少尹连忙叫了身旁一个衙役,让他也上去看看,那衙役快速爬上了树,大声道:“姚少尹,真的,屋顶上有一串脚印!那串脚印一直……一直往这个屋子的对面去了!” 姚少尹立刻转向身旁也有些呆住了的妙莲和静莲,厉声道:“这个屋子对面,是什么地方!” 妙莲打了个激灵,结结巴巴道:“那、那里是后厨……” 姚少尹闻言,大声与树上的衙役道:“你循着脚印走过去,我们现在就绕到对面,你看看那个脚印最终停在了哪个地方!” 说完,迫不及待地就往外走。 徐静也紧跟了上去。 玄音师太院子的左边确实是后厨,但徐静他们一直穿过了后厨,走到了后厨后面的一小块空地上,才听到头上传来那个衙役的声音,“姚少尹,徐娘子!” 两人抬头一看,就见那个衙役站在旁边的屋顶上,左右张望了一下,就见这块空地旁边,也有一棵此时已是光秃秃的树。 他顺着那棵树,很是轻易就爬了下来,道:“那个在屋顶上行走的人最终来到了这里,她定是顺着这棵树下来的!而且,她这样过来的话,也能提前观察到这里有没有人,如果有人,就可以等他走了再下来。 一般人也绝不会想到,有人会从屋顶上来到这里!” 而会在屋顶上行走的人,除了玄音师太还有谁! 徐静道:“从吴嫂子那个案子就可以知道,凶犯定是有着一定的身手,否则她很难背着一个人爬上心怡的梧桐树,去到屋顶上,再那般顺畅地从屋顶上下来。 这里,定是有凶犯用来藏东西的地方,很可能是一个暗室,大家分开找一下!” 却见这个地方是一片四四方方的狭小空地,除了种在周边的草坪和树木,中间只有一个水井。 应该是后厨用来取水的地方。 这里的雪,也基本已是被清扫干净了。 因为它在后厨后面,一般人很少会到这里来,就算是后厨的人,也通常是来这里取了水就走。 可谓是,最适合隐藏暗室的地方了! 一众衙役见案子有了进展,顿时都精神一震,四散开来开始寻找暗室。 姚少尹趁这时候,唤来一个衙役,让他把玄音师太带到这里来。 突然,一个衙役高声道:“姚少尹,徐娘子,你们过来看看,这里有一块看着很是怪异的石头!” 徐静和姚少尹快速走了过去,就见这块空地左上角的平地上,确实压着一块看着已是历经了风霜的石头,石头不小,能让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平躺在上面。 这个地方突兀地出现这样一块石头,确实有些奇怪。 他们过来的时候,因为经过了后厨,好些正在后厨里准备晚膳的小尼姑也跟了过来,见状,其中一个小尼姑连忙道:“那块石头不能动!传说静缘庵刚建成的时候,周边的林子里时常有野兽跑进来肆虐,第一任主持便亲自放了块她开过光的石头在这里,那之后便再没有野兽跑进来了……” 徐静不禁扬了扬眉。 越是这样,这块石头就越可疑了。 她看了那小尼姑一眼,淡声对周围的衙役道:“立刻把这块石头搬开!” 小尼姑:“!!!” 这群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呢!越叫他们不要动就越动! 然而,好几个衙役齐心协力地想把石头搬开,却都无法挪动那块石头分毫。 徐静眸色微深,也对,虽然因为那个传说,一般的弟子都不会擅自动这块石头,但难保这些弟子中不会出现一个叛逆的。 如果这块石头底下确实是暗室的入口,别的人随随便便挪动这块石头就能找到那个暗室的话,这个暗室也未免太没保障了。 她立刻左右观望起这块石头周围的环境来,一旁的姚少尹忍不住道:“要是咱们真的搬不开这个石头,要如何是好?” 徐静看也没看他,道:“那咱们就直接把它底下挖了。” 姚少尹:“……” 确实啊,他今儿脑子真的生锈了,竟然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出来。 如果这里底下真的藏着暗室,他们哪里需要真的从入口进去,直接把暗室挖出来就是了! 可是,这样做的话,他们的工作量会大大增加不说,还可能会破坏暗室里面的东西。 如果能从入口进去当然是最好的。 姚少尹还没想完,就听一旁的徐静轻笑一声,道:“不过,看来,我们是不用费这么大的功夫了。” 姚少尹微愣,就见徐静正抬头看着那块石头挨着的那堵墙,伸手指着某一处道:“你看,那里有一块墙体的颜色,比别的墙体的颜色要深一些。” 这面墙是灰色的,徐静指的那一块地方其实跟别的地方的颜色区别不是很大,只是仔细辨认的话,还是能看出轻微的区别。 只是…… 姚少尹有些怔然,“那地方也太高了罢,都快到屋顶了,寻常人谁有那么高的身高去碰触那里?” “所以,开口设置在那个地方,才安全啊。” 徐静淡声道:“你别忘了,凶犯手上可是很有可能有着带挂钩的绳索的,要上这样一面墙再简单不过了。” 姚少尹一愣,立刻叫来了两个高个子的衙役,让其中一个人架在了另一个人的肩膀上,这才终于碰到了那块墙体。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他伸出手按了按,却什么也没发生。 徐静眸色微深,突然扬声道:“再大力一些!” 那衙役吓了一跳,连忙用力地按了下去…… 正仰头看着的一众人顿时眼眸猛地瞪大。 那面墙,凹下去了! 众人还没从这震惊中回过神来,旁边就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轮轴转动的声音,姚少尹下意识地一转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见他身旁那块方才怎么都搬不动的石头,仿佛被什么顶着一般,慢慢地抬了起来。 第354章 致我素未谋面的孩儿(二更) 徐静站的位置正对着它开口的方向,能清晰看到石头的两边各有一根柱子正顶着它,把它慢慢地顶了起来,露出了一个只容一人出入的口子,入口处有一道狭窄的楼梯通往下方。 那两根柱子上有着十分精妙而复杂的机关,徐静也不知道这个暗室是玄音师太建的,还是以前的主持建的。 姚少尹走到了徐静身旁,道:“徐娘子,这下面可能会有危险,让我们的人下去罢。” 已是找到了暗室,其他事情也不用急了。 徐静便点了点头,就见姚少尹点了一个身材细瘦一点的衙役,让他下去了。 那衙役下去了没多久,就一脸惊愕地跑了回来,露出半个身子道:“姚少尹,小人在下面找到了一个身形跟玄音师太几乎一模一样的纸人!而且,下面、下面还有一个昏迷的女子!” 下面竟然还有一个女子! 众人都一阵愕然,姚少尹立刻道:“把那女子带上来。” “是!” 没一会儿,他就抱着那个女子走了出来,因为入口过于狭窄,他只能先把那个女子交给了在外面候着的伙伴,随后也没急着出来,又折返了回去。 外头的小尼姑在见到那个女子的一瞬间,便脸色惨白,惊呼出声,“这……这不是褚娘子吗?!” 姚少尹看向她们,“你们认识这位娘子?” 方才说话的小尼姑身子微抖,道:“认……认识,她也是常来咱们静缘庵的香客,她的夫君性子十分暴虐,经常……经常打褚娘子,褚娘子因此十分痛苦,有时候真的受不了了,就会来咱们庵里住两天…… 我记得,她昨天才住了进来,怎么竟会在这里!” 她话音刚落,暗室里的衙役又出来了,这回,他把里面的纸人带了出来,同时带出来的,还有一封信。 他走了出来后,脸色怪异地看了不远处的江余一眼,道:“这封信也是在暗室里的,小人瞧着,那封信上的字迹,很像江三娘的……” 昨天江三娘那封遗书,大部分衙役都看过了,因此他们还记得江三娘的字迹是什么样的。 江余一怔,脸色一沉,快步走了上来,便拿过了那封信。 却见那封信的信封上,用娟秀好看的字迹写着一行字——致我素未谋面的孩儿。 那看起来,确实就是江三娘的字迹。 江余的手微微颤抖着,打开了信封,抽出了里面的信。 徐静站在他身后,也看到了那封信上的内容。 虽然有些地方被江余挡住了,但不妨碍她看出这是一封什么信。 这是写给自己孩儿的道歉信,以及诀别信。 信里,江三娘写下了自己当初是如何期盼他的到来,又是如何满怀欢喜地幻想有他的将来,随即,把当初自己为什么选择不把他生下来的原因,清清楚楚地写了下来。 她在信里说,她没有让他来到这个世上,不是因为不爱他,而是不希望他有那样一个父亲,以至于自己的一生也摆脱不了自己的父亲带给他的阴影。 也说了,她不想他到来,也是因为自己的私心,因为她不止是一个母亲,也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她不希望自己的将来被这个不受期盼的孩子绑住,这一点上,她是自私的,这也是她在打掉孩子后,那么痛苦的原因。 所以,她在信里诚挚地跟自己的孩子道歉,并说,如果下辈子,他还愿意当她的孩子,她定会欢喜地迎接他的到来,并好好地把他抚养成人。 她会把自己所有的爱都给他。 这辈子,她也会好好地过完,她不会让自己继续困在过去的事情里,她已是决心让自己从过去的事情中彻底走出来。 徐静不禁嘴角微抿。 与其说这是一封给她孩子的诀别信,不如说,是给过去的自己的一封诀别信。 不管玄音师太是怎么拿到这封信的,都说明,江三娘打算彻底和过去告别了。 如果不是突然被人杀死,她可能已是开始了她新的人生…… “呵,你们,看到这封信了。” 一声轻呵声突然响起,徐静猛地转头,就见玄音师太在一众衙役的带领下慢慢走了过来,眼神凉薄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褚娘子,嗤笑道:“连这个不愿意从痛苦中解脱的胆小鬼,你们也找到了,早知道,我就该早点把她杀死。” 她这番冷血的话简直比十二月的天气还要寒凉,一众小尼姑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仿佛不认识这个人是谁似的。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01节 徐静眸色微冷地看着玄音师太,道:“你杀死她们,是觉得在替她们解脱?” “难道不是吗?” 玄音师太微微扬眉,一脸理所当然地道:“徐娘子,你也是女子,应该更加理解身为女子的她们的痛苦才是。她们每一个人,身上都背负着一段不堪的过去,她们都与我说,生活在这个人世间太痛苦了,她们想解脱,我不过是怜惜她们,才想实现她们的心愿。 然而,我没想到,这天底下苟且偷生的胆小鬼,竟然有这么多!” 玄音师太说着说着,脸色突然变得狰狞,冷笑着道:“那个吴嫂子,每次见到我的时候,都一副痛苦得随时要死去的样子,然而,当我真的建议她去死的时候,她却一脸惊愕地看着我,说她怎么可能去死,她还有儿子,她还要看着儿子考上科举出人头地,看着儿子娶上媳妇! 真的可笑,太可笑,难道她的儿子能抹除她受过到的一切痛苦和伤害?能让她的以后不再受到这样的痛苦和伤害?她儿子,甚至连他阿娘曾经遭受过什么,都不知道!” 徐静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冷,“所以,你就杀了她?” “没错!” 玄音师太嘴角越扬越高,道:“我这样做,都是为了她好,她的人生已是一塌糊涂,她继续活着也只能承受无尽的痛苦,为何不干脆解脱了?不干脆去开启一段全新的人生? 还有江三娘,她第一回来见我的时候,也是一样,仿佛对周围的一切心灰意冷,还给了我一封遗书,说如果她熬不过去了,就拜托我把这封遗书交给她的家人。 我还以为她多么有勇气要告别这一段已是被糟塌了的人生,谁料,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她跟我说,她已是想通了,她不想再沉湎于过去,不想再让家人朋友为她担心,她要重新站起来,还给了我这封可笑的信,哈哈哈!说希望我能帮她超度她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并在超度的时候,把这封信烧给他。 难道她以为,那些过去是她想摆脱就能摆脱的吗?真是天真,太天真! 她知道身边的人都不喜欢这个孩子,所以她不想让家人朋友知道她求我超度他这件事,我就跟她说,昨天凌晨是超度亡灵的最好时机,她果然就乖乖地跑出来找我了……” 徐静眉头微蹙,冷声道:“你如何知道,她们就不能真的摆脱那些过去?这一切,不过是你自己在擅自揣度她们……” 第355章 靠女人的男人(一更) “我怎么不知道?因为我就是那个……被过去困住了二十几年的人啊!” 玄音师太突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咬牙大声道:“当初我和我女儿被跟我青梅竹马的夫君抛弃,我女儿那之后又染上了时疫,就这么没了,我从此心灰意冷,一心遁入佛门,我原本以为这样,就能从那段痛苦的过去中解脱,然而我发现我不能! 二十几年了!每当夜深人静,想到那男人当初抛弃我们的那副嘴脸,我就恨得无法入睡!若不是他抛下了我们,我女儿染上了时疫的时候,我也不用狠心把她留在家里,跑出去给她找大夫,我找到大夫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没了,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都怪那个狠心无情的男人!后来,我听说他跟那个狐狸精在私奔途中也染上了时疫,双双没了,真是报应啊!可是,即便他们已是得到了报应,也无法填补我心中的痛苦半分! 我曾经不止一次想过,我为什么还要在这世上苟延残喘,我为什么不干脆随着我女儿一起去了……直到一个多月前,一个满怀痛苦的妇人找到了我。 她是她夫君的童养媳,在家里,不止她夫君不把她当成一个人来看,她公公和婆婆也把她当成一只牲畜任意使唤,半年前她怀了个孩子,然而她公公某次醉酒后踢了她一脚,害她流产了,她夫君和婆婆不敢说她公公,就把孩子没了的怨气都发泄在了她身上,说她没用,说她就是家里的赔钱货,说她怎么不去死了算了……她受不了,好几次想自尽,却又没有勇气,于是,她来了我这里,央求我帮她解脱。 我答应了她,让她在指定的时间到了山林里的一处悬崖边,然后,我穿着她的鞋子,把她背到了悬崖边,把她丢了下去。 在她掉下去前,她眼含泪水地看着我,对我说谢谢。那瞬间,我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也得到了解脱,我终于找到了我一直苟活着的意义……” 一众小尼姑都面如土色,显然都想到了一个多月前,在她们旁边的林子里发生意外的那个妇人。 她们做梦也不可能想到,那件事竟然也是她们一向敬爱的主持做的! 玄音师太越说,眼神越是明亮,嘴角也露出了一抹宁静超然的笑意,缓缓地看了面前脸色复杂的各人一眼,甚至问:“你们难道不这么觉得吗?我是在帮她们啊,我就是在帮她们!” 江余攥紧了手中那封薄薄的信,冷沉的黑眸中一瞬间满是杀意。 下一息,站在他斜前方的徐静突然冷声道:“你的过去怎么样,我没兴趣知道,但你无法从过去中解脱,不代表死在你手下的那些女子不能。” 顿了顿,徐静一字一字道:“至少,在我看来,吴嫂子和江三娘,以及从你手中逃过一劫的褚娘子,都比你坚强。”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那就像出现在一个人面前的一道门坎,有些人能轻轻松松地跨过去,有些人历经了一番挣扎后,也终于垮了过去,有些人却从此被挡在了门槛后面。 可怕的不是他无法跨过这个门槛,而是他想拉更多人,也留在这个门槛后面。 玄音师太微愣,仿佛自己的崇高想法受到了玷污一般,用仿佛要杀人的眼神瞪向了徐静。 只是她也没机会说什么了,姚少尹一挥手,冷冷地道了句:“把犯人带回府衙!”早已是候在了一旁的衙役便立刻上前,强行把她架了出去。 姚少尹随即走到徐静面前,作了个揖道:“这次又是多亏了徐娘子,这个案子才能这么快侦破,还救下了一条无辜的生命,一会儿我们要回府衙,徐娘子可要一同过去?” 徐静摇了摇头,“我不去了。” 她只负责验尸查案,接下来的事情,她不便插手,也没能力插手。 “好,那我派个人送徐娘子回去。” 只是,没想到,几人正往静缘庵外走,竟迎面碰上了正走进来的王七郎一群人。 徐静眉微扬,这王七郎也不错嘛,这么快就察觉到了凶犯不在清晖园里。 只怕又是像先前国子监的案子一样,找人偷偷跟着他们了。 却见王七郎牙关紧咬,眼眸仿佛冒着火一般,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大步朝着他们而来,徐静先他一步淡声道:“王少卿不是正在审问清晖园的宋郎君和乔郎君么?说起来,我们正想派人跟你说一声,那两个郎君是无辜的,便不要再折腾他们了。” 王七郎气得身子微微发抖,忍不住低吼道:“你这女人!这个案子本就该是我们大理寺接手,你查到了重要的线索,不第一时间禀告给我们大理寺便算了,竟然还敢在一旁看我们笑话!” 徐静不禁一脸荒谬地看着他,他这是丢脸丢大了,不管不顾乱发脾气了不成?嘴角一勾,笑盈盈地道:“瞧王少卿说的,圣上早就说了这个案子由大理寺和西京府衙两边一起追查,你们今天早上直接把宋郎君和乔郎君带走的时候,也没想过我们可能因此漏掉什么重要线索啊?最要紧的是……” 徐静故意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第一回见面,王少卿就嘲讽我夫君靠女人,今天早上在清晖园的时候,王少卿也嘲讽了姚少尹他们一番,说他们竟和我一个妇道人家共事,我还以为,王少卿不会愿意从我这里得到任何线索呢。毕竟,如果我把线索告诉王少卿了,王少卿不就成了自己最看不起的那种——靠女人的男人了吗?” 王七郎的眼眸猛地瞪大,万万没想到,自己以前说过的话,能以这样回旋镖的方式回旋到自己身上来! 他一时间哑口无言,只能气得直哆嗦,狠狠地瞪着面前的女人。 “当然。” 徐静却依然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耸了耸肩道:“若是王少卿有求于我,下次查案的时候,我也不是不能把我找到的重要线索分享给王少卿。” “有求于我”四个字,她还特意加重了。 说完,她没再看气得整个人仿佛都要炸开的王七郎,径直往前走去。 第356章 徐娘子交给我(二更) 王七郎气不过,猛地转身,指着徐静就要破口大骂。 然而,第一个字还没出口,他伸出去的手指就被人轻轻往旁边拨了拨,他定睛一看,拨他手指的竟是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江余。 他一时间有些怔然,就听面前的男子嗓音微凉地道:“徐娘子如今是我们江家的恩人,还望王七郎放尊重一些,否则别说我了,整个江家只怕都会对王七郎不满。” 王七郎:“!!!” 去他奶奶的,不过破了个案子,这贱女人怎么就成了整个江家的恩人了?! 只是,他也确实不好跟江家撕破脸,最终,王七郎只能咬着牙收回了指着徐静的手。 江余这才满意了,嘴角不带什么情绪地勾了勾,道:“我知晓王七郎对我阿姐的案子也费了不少心血,只是可惜啊,王七郎可能还要回去练一练缉凶查案的能力。” 说着,无视王七郎瞬间仿佛要瞪出来的眼珠子,转身也离去了。 王七郎两手紧握成拳,拼命压抑着心底里不断上扬的火苗。 这江二郎,年龄明明比他还小,凭什么对他评头论足?! 萧七郎那厮总是压着他一头便算了,呸,这江二郎取得的成就和官位还比不上萧七郎呢! 当真好大的脸! 还有那个贱女人,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他的脸面踩在脚下! 这样的女人,竟然还是萧七郎的妻! 他已是受够了总是被这夫妻俩压一头的日子了! 王七郎怒到极致,忽地想到了什么,低声唤了一句,“陈义。” 陈义是一直跟着他的长随。 跟在他旁边的年轻男子立刻走上前,低声道:“郎君有何吩咐?” 王七郎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陈义微微一愣,点了点头,便退下了。 另一边,徐静一行人离开了静缘庵后,姚少尹本来想叫人送她回去,徐静却笑着拒绝了,“我身边跟有护卫,他们自是会送我回去,姚少尹不必另外派人了,自去做你们的事罢。” 姚少尹见她这样说,只能作罢,跟徐静告辞后,便带着玄音师太先走一步了。 徐静找到了在外头等着她的程晓一行人,上了马车刚要离开,马车边却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随即江余的声音响起,“我送徐娘子回去罢。” 徐静微愣,挽起帘子刚要拒绝,就见江余微微低头,眸色沉沉地看着她,“徐娘子替我阿姐找到了杀害她的凶手,让她九泉之下得以安宁,别说送徐娘子回去了,我们江家给徐娘子再多的酬谢都是应该的。” 他这么说了,徐静也没办法,想想他只是送她一路,也没什么,便道:“那劳烦江二郎了。” 说着,便放下了帘子。 一旁的程晓又不禁暗暗地瞅了江余一眼,心里的怪异之感更重,只是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暗暗地深吸一口气,指挥其他护卫开始往前走。 从静缘庵回西京城里,不赶路的话要走一个多时辰。 因为快到年底了,很多人去庵里上香祈福或者还愿,回去的官道上,一路上都有不少的人。 刚解决了一个大案子,正是心情最为平静的时候,徐静便随便拿起一本医书,看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刀剑出鞘的不详声音,徐静猛地抬起了头,下一息,就听到旁边有同样走在官道上的人家惊慌失措地大声道:“有匪人!保护好主子们!加快速度看能不能冲过去!” “有匪人!大家快跑啊!” 同时响起的,还有男男女女们焦急惶恐的尖叫声、马的嘶鸣声以及急促的马蹄声。 徐静还没来得及掀开帘子看看情况,他们的马车就一下子停了,因为太过突然,她身子猛地往前倾,若不是她及时拉住了车窗帘子,只怕整个人就要栽倒在面前用来取暖的炉子上了。 她刚坐稳身子,就连忙挽起了帘子,眼前的一幕让她微微一怔。 却见他们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七八个蒙着脸的黑衣人,周围不停地有惊慌失措的路人在尖叫着跑开,只是这些黑衣人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显然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这些人是谁?竟然敢在西京城附近就这般嚣张! 不会也是兴王一派派过来的罢?! 程晓已是退到了她的马车旁边,压低声音沉声道:“夫人,方才小人跟这些人过了几招,他们虽然有一定的功夫底子,却都不是什么高手,一会儿趁着其他护卫缠着他们的时候,夫人立刻跳上马车前面的马,小人带着夫人离开!” 不是高手? 徐静眉头紧蹙,点头道:“好!” 他们说话期间,他们的护卫已是与这些黑衣人厮杀了起来,程晓一直紧盯着四周围的状况,终于见到那些黑衣人的包围圈被破开了一个口子,连忙道:“夫人!” 早已是准备好的徐静立刻冲了出来,动作利落地上了拉着马车的其中一匹马,程晓立刻把马连着马车的绳子砍断,朝徐静示意了一下出口的方向,便狠狠地一拍徐静那匹马的马屁股,大喝一声道:“跑!” 徐静骑着的那匹马长嘶一声,箭矢一般冲了出去。 程晓和另外两个护卫连忙紧跟在徐静身旁,也冲了出去。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02节 然而,他们跑了没多远,程晓就突然急声道:“该死!他们竟是还有人!” 他正回头看后面的情况,清楚见到在两边的林子里,又跑出了好几个骑着马的黑衣人,快速地追着他们而来。 他们的身手显然比最开始那群黑衣人好上不止一点,又不要命一般地拼命打着马,眼看着很快就要追上他们了。 然而徐静身边已是只剩下程晓和两个护卫,若是他们被这些人缠上,徐静身边便再没有可以保护她的人! 最糟糕的是,谁知道他们暗处还有没有藏着其他人! 只怕最开始出来的那批人,是他们故意的,就是想放松他们的警惕,把他们分散! 程晓不由得咬紧牙关,正无比心急……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却是方才被那些黑衣人缠住了的江余! 他脸色冷沉,手持利剑,在过来的路上,顺便就把其中两个黑衣人砍翻在地,追上他们后,他冷声低喝,“徐娘子交给我,你们负责阻挡后面的敌人!” 第357章 徐娘子还会在意这些?(一更) 把夫人交给他?这怎么可以! 程晓自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然而,情势却由不得他说不,江余话刚说完,后面的黑衣人就已是追了上来,他连忙一勒马缰,和其他两个护卫调转马头,抵挡住了追上来的人。 江余趁机引领着徐静拐弯冲进了一旁的林子里,跑了一小段路后,他扬手让徐静把马停下,自己也勒停了马匹,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徐静面前,伸出一只手道:“下来。” 徐静微愣。 “他们是冲着你来的,且他们的行动并不鲁莽,看目前的情况还极有章法,他们能把自己人分成两批,难保不会分成三批四批。” 江余沉声道:“趁着他们现在还没追过来,我们躲起来比较安全。” 徐静闻言,也沉了脸色道:“好。” 说着,没有拉住江余伸过来的手,而是自己翻身下马。 江余眸色微黯,把在半空中被冷落了的手收了回来,上前用力拍了拍他们两匹马的马屁股,那两匹马长嘶一声,立刻继续往前跑去。 地上还有积雪,江余一边让徐静往一旁一颗大石头后面走,他踩着徐静的脚印倒着跟着她前行,每走一步,便用从地上捡来的一根树枝简单地扫平他们的脚印。 虽然这样做,仔细看的话仍然能看出这块雪地不对劲,但那些黑衣人在这种紧张的形势中,本来就很难注意到这些细节,何况地上还有着两排十分清晰的马蹄印,要骗过他们绰绰有余了。 躲到石头后面后,徐静的心还在噗通噗通地狂跳着,不由自主地看向紧贴在她身旁,悄悄探出头往石头外面看的江余。 来到这里后,曾经派人这般追杀过她的只有兴王一派的人。 看江余的表现,这批人应该跟江家无关。 这么说,如果这批人当真是兴王一派派来的,江家就很可能不是兴王背后那股势力了。 但前提是,这批人得当真是兴王一派派来的才行。 毕竟她自从来了西京,便似乎结下了更多仇人,例如方才才见过面的王七郎。 得先摸清袭击他们的这批人的底细,她才能推断出更多事情。 徐静正沉思着,一旁的江余突然道:“徐娘子可冷?” 徐静微愣,转头正想说话,却倏然发现,旁边的男人正微微低头看着他,那距离近得,他呼出来的热气都能吹动她额角的头发。 徐静眉头微微一蹙,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淡声道:“不冷,谢江二郎关心。” 看到了她这远离他的小动作,江余默了默,嘴角突然淡淡地一勾,道:“说起来,这好像是我与徐娘子第一回单独相处,其实,我很早之前,就希望有与徐娘子单独相处的机会了。” 这话可就太过于暧昧了。 徐静皱眉瞥了他一眼,淡声道:“我已是有夫之妇,江二郎这般说,只会让别人对我生出些什么不好的想法。” 江余却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轻笑一声,“徐娘子还会在意这些?” 徐静:“……” 她确实不在意。 若她在意世人的眼光,早在最开始,就不会同意跟萧逸复婚。 江余侧头看着女子秀美冷淡的侧脸,嘴角微微一抿,低声道:“我昨天说的那些无理的话,徐娘子似乎不屑一顾,但那却是我的真心话。” 徐静微愣。 是说,如果她能跟江三娘成为闺中密友,说不定就能再救她一回这些话? “徐娘子可能不了解我,我很少能与别人说我的真心话,便是对着我的家人,也很难说出口。” 徐静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忍不住道:“所以,我还要觉得荣幸才行?” 江余不由得苦笑一声,嘴张了张正要说话,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两人立刻没有了闲聊的心情,脸色都紧张了起来。 徐静正细心留意着外头的马蹄声,突然,身旁的男人一个转身,把她彻底笼罩在了他的阴影之下,他的一只手撑在她脸颊旁边,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把她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徐静脑子中顿时仿佛有什么炸响,双手下意识地举起推着他的胸膛,只是因为担心被外面的人发现,动作不敢太大。 这样的力度,又如何能把面前的男人推开。 下一息,她只感觉到他微微弯下身体,薄唇在她的头发上轻轻擦过,微带叹息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放心,来的不是那些人。徐娘子,昨天的话,其实我没有说完。” “如果,你这回钟情的人不是萧逸,而是我,就好了。” 接下来他们会做什么,他大概能猜到。 以后这般与她单独相处的机会,只怕不会再有了。 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即将成为敌人,早在她选择了萧七郎的时候,她就注定与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只是,他多少有些不甘,这份不甘,在这两天与她相处的过程中,越发膨胀。 这天底下哪有绝对的正义与不正义。 不过都是各自有各自的立场罢了。 而她,已是站在了与他对立的立场上。 徐静心里满是荒唐和不敢置信,这人,什么时候竟对她起了这样的心思! 而且,他怎么知道外面来的不是敌人?他听出来? 徐静先前是听说过一些受过训练的将士,能从马蹄的声音中听出对方是不是自己人,但听说总归只是听说,她哪里知道竟是真的。 突然,外头传来程晓焦急的声音,“夫人!” 是程晓! 徐静心头一喜,再也没有任何顾虑,一把推开面前的男人,就跑了出去,“我在这里!” 却见来人果然是程晓,他身旁还带着好几个护卫,却都不是今天跟着她去静缘庵的那些护卫。 她立刻便猜到了什么,道:“我们来了帮手?” 程晓见徐静平安无事,连忙勒停马匹,下马走到她面前兴奋道:“夫人,你没事真的太好了!小人在和那些黑衣人缠斗时,郎君突然来了,郎君今天下值得早,知晓夫人在静缘庵,便想亲自来接夫人,没想到走到半路就撞见了正和黑衣人撕打的小人们。” 那些黑衣人果然奸诈非常,还真的藏着第三批人! 若不是郎君他们及时赶到,那第三批人追着夫人他们去的话,只有江二郎一个人,还不知道能不能保护好夫人! 第358章 就是亲你一下(二更) 萧逸来了? 徐静刹时一喜,道:“郎君呢?” 程晓:“郎君正在过来的路上。” 话音刚落,不远处就再次传来一阵马蹄声,为首的那个一身黑衣、英姿勃发的男人,不是萧逸又是谁! 萧逸远远地见到了徐静,马匹还没停稳就翻身下马,快步走上前,眉头紧皱道:“你没事罢?” “没事。” 徐静嘴角微扬,“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值了?不是说很忙吗?” 萧逸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当真没事,才伸手拉住她的手,低声道:“我回来主要是忙查那几家的事情,今天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下去了,便也有了半日空闲。” 却哪里能想到,就这半天时间,阿静就出事了。 想想自己若没有刚好赶过来,还不知道阿静能不能逃出生天,心里就一阵后怕。 说着,萧逸眼里掠过一抹阴霾。 他已是活抓了那些黑衣人里的几个,待他查明是谁敢对阿静下手,他定不会放过他! 就在夫妻俩低声说着话的时候,一旁突然传来一个清朗而散漫的声音,“先前便听说萧七郎和令夫人感情甚笃,传言果然不假。” 如今再听到这个声音,徐静的心很难保持像之前一样的平静,心里微微一突,转头凉凉地看向走了过来的江二郎。 不管出发点是什么,他未经她的允许轻薄了她,都是事实。 放到现代,高低可以告他一个xing骚扰。 萧逸见到江余,刚刚舒展了没多久的眉头又一次皱了起来,似乎没想到他也会在这里。 一旁的程晓连忙道:“方才情势紧急,小人忘记跟郎君说了,江二郎说感谢夫人找出了杀害江三娘的凶犯,说要送夫人一程,方才那些黑衣人来袭的时候,是他护着夫人跑进了这林子里。” 萧逸微愣,他保护了阿静? 看着面前这个不管是样貌还是出身,都丝毫不输给他的年轻郎君,萧逸心底莫名地升腾起了几分不舒坦,松开了徐静的手,走上前淡声道:“江二郎保护了我夫人,于情于理,我都该跟江二郎致一声谢。” “致谢就不必了。” 江余不动声色地看了徐静一眼,淡淡地一勾嘴角,道:“徐娘子如今是我们江家的恩人,我保护徐娘子是应该的。何况,像徐娘子这样的奇女子,任何一个人都不舍得看到她受到伤害罢。” 这番话堪称出格。 萧逸的眸色霎时沉冷了下来,江余却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突然转身往林子外走,一边走一边扬了扬手道:“既然萧七郎来了,我在这里便显得多余了,我先告辞了。” 顿了顿,他侧身似笑非笑地看了萧逸一眼,“难得娶到了这么一个宝贝夫人,萧七郎还是要看好了,若是一不小心出了什么事,萧七郎只怕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萧逸冷冷地看着他,一双黑眸幽深难辨,淡声道:“我的夫人,就不劳江二郎操心了。” 江余闻言,只是淡淡地笑了一声,便转回身子,径直往外走去。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03节 徐静见萧逸一直看着江余离去的身影,莫名地有些心虚,轻咳一声道:“砚辞,我觉得有些冷,我们回去罢。” 萧逸这才转头看向她,黑眸里的冷然在接触到她的那瞬间,就仿佛春风吹拂,悄然化了开来,重新牵起她的手,道:“好,我们回家。” 徐静微微扬眉,她还以为江二郎那番话多少会膈应到他,但他的不悦显然只是针对江二郎,并没有针对她。 这种被人打从心底里信任的感觉,不禁让徐静心情大好,握紧了他温热的大手,笑眯眯道:“对,我们回家。” 两人到了林子外头,上了萧逸坐过来的马车后,徐静才有种逃过一劫的感觉,道:“不知道这次袭击我的人又是谁。” “我已是活抓了几个他们的人,回去审一审就知道了。” 萧逸在马车上的炉子里添了些银丝碳,又拿过了旁边的毯子递给徐静道:“你若是冷,就披着这条毯子。” 徐静的心顿时暖融融的,接过了毯子,笑着道:“谢谢。” 顿了顿,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萧逸道:“砚辞,你能不能坐过来?” 萧逸微愣,他原本坐在徐静对面,闻言换了位置,坐在了徐静旁边,温声道:“怎么了?” 徐静神神秘秘地,“再靠过来一些。” 萧逸看了她一会儿,却看不出她在打什么小九九,只能依然往她那边挪了挪。 徐静又道:“好,现在低下头。” 萧逸微微低下了头。 下一息,他就感觉身旁的女子轻轻靠了过来,侧过身子,两只柔软的手按着他的肩膀,微微把身子往上仰了仰,在萧逸一脸怔然之时,轻轻地在他的头发上吻了吻。 萧逸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眸色幽深地看着面前的女子,“阿静,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 徐静轻咳一声,“就是突然想亲亲你。” 总不能说,她方才被某个登徒子偷吻了,她在暗暗地补偿他罢。 亲? 萧逸不禁好笑地看着她,低声道:“阿静,你可是把我当成长笑了?” 每次亲他,不是亲他的额头,就是亲他的头发。 徐静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男人不禁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抬起手轻抚上她的脸颊,大拇指轻轻地在她柔软饱满的红唇上擦过,嗓音微哑道:“男女之间的亲吻,不该是这样的。” 徐静:“……” 天可怜见,她的目的真的很纯洁,就是想补偿一下他罢了,虽然他并不知道她要补偿他这件事。 怎么事情好像一下子往不可言说那方面急奔了? 见面前的女子睁着一双澄澈水润的杏眸看着他,有些懵,又有些受到惊吓的模样,萧逸看了她一会儿,终是无奈地笑了笑,道:“罢了。” 说着,便把放在她脸上的手收了回来。 自从在灵州的最后一晚,两人在那条线上越过了一点界后,他们便再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两人晚上依然同床而眠,却只是再纯洁不过的盖着棉被纯聊天。 第359章 傻白甜的小白兔(一更) 便是萧逸再怎么心痒难耐,躁动不已,也不敢再在阿静面前展露分毫。 他害怕吓到她,更害怕她把他当成那种急色的男人。 然而,老天知道,只有在她面前,他的自制力才会一降再降,最后无奈地承认,一个男人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是毫无自制力的。 只是因为他喜爱她,想尊重她,才强行压抑着自己,希望能按照她的步伐一点一点慢慢来。 车箱里虽然还弥漫着一丝暧昧旖旎的气息,萧逸却已是重新坐直身子,正打算坐回到对面的位置上。 左边的袖子却突然一紧,萧逸下意识地转头,一阵馨香气息陡然扑面而来,下一息,一样比棉絮更为柔软、比羽毛更为轻盈、又比最成熟饱满的果子都要清甜的东西在他的薄唇上贴了贴,他的脑海中霎时仿佛有什么炸开了,眼眸很没出息地微微瞪大。 然而,那样物事只在他的唇上一触即逝,速度快得,萧逸险些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 他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找回了一丝理智,一双黑眸紧紧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嗓音又沉又哑,“阿静,你怎么……” 徐静笑盈盈地看着他,一只手还拽着他的左手袖子,然而这到底是她第一回正儿八经地亲人,便是她表现得再淡定,耳朵尖还是微微红了。 看着他这有些犯傻的样子,她不由得嗔了他一眼,笑道:“就你这垂头丧气的模样,你要我怎么装作没看到?” 萧逸忍不住气笑了,“我垂头丧气?” “是啊。” 徐静挑起眉,带着几分挑衅地看着他。 她最近是越来越能读懂这男人的内心了。 从先前在灵州时发生的事情就能看出,这男人还是爱面子的,有时候宁愿强忍着,也不愿意让别人看穿他心底里的想法。 若被人看穿了,他多少会有些懊恼。 不过嘛,徐静也不怕他懊恼,他被她看穿了,难道还能打她不成? 萧逸哪里看不出徐静这些小心思,忍不住低笑一声,凑到她耳边低低道:“夫人,不是垂头丧气。” “是欲求不满。” 徐静:“……” 她还是低估了这男人的脸皮! 察觉到自己已是被她看穿了,他干脆不装了,直接耍起了流氓。 徐静忍不住脸色微红,一双杏眸瞪着他,正想说什么,某男人就悄然揽住了她的腰,把她拉进了自己怀里,低头直接堵住了她的唇。 跟她方才那个一触即逝的吻不同。 这是一个真正的、深入的、缠绵悱恻的吻。 然而,面前的男人到底没有经验,只晓得一味遵从欲望攻城略池,却没有半分技巧可言,好几次,他的牙齿都磕到了她的,甚至咬疼了她的唇角。 徐静终于忍不住,一把推开了他,抬起右手捂住自己的唇,微微喘着气咬牙道:“萧砚辞,你到底会不会?” 被自己的妻鄙视了,萧逸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把她又往自己怀里揽了揽,低低地笑道:“这不正说明我洁身自好,心里眼里都只有夫人一个么?被夫人这般嫌弃,我心里也很过意不去,为了不让夫人因此抛弃我,也只能勤奋一些,多练几遍了。” 说着,一双眼睛异常明亮地看着她。 徐静:“……” 若她继续听他的鬼话,那她就真的成了傻白甜的小白兔了! 徐静立刻双手双脚地把某男人踹开,一直到回到了家里,都没再让某个意犹未尽的人碰她一根手指头。 今天已是十二月二十九日。 侦破了玄音师太的案子后,徐静便一心一意地投入到了新年的准备中,忙得可谓是不可开交。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新年,虽然别人不知道,但对于她来说,这个新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除夕当日,徐静和萧逸带着萧怀安守岁,为了让小不点不要那么快犯困,夫妻俩轮流上阵,先是徐静拉着小不点,教他玩她特意在过年前赶制出来的扑克牌,萧怀安一开始还兴奋得不行,玩着玩着却也有些困了,这时候萧逸就赶紧把他拉到了院子里头,拿起一把木剑,动作行云流水地给他耍了套剑法。 原本还昏昏欲睡的萧怀安立刻精神了,眼睛闪闪发亮地缠着萧逸,说也要学阿爹舞剑,萧逸便趁机把他早就准备好的一把小木剑给了他,放慢动作,让他跟着他学。 徐静坐在亭子里,手里拿着一个暖手炉,看着沐浴在暖融融的灯火下的父子俩,眼里有着浓浓的笑意。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还以为她的第一个新年,会是在杏林堂,和程氏兄妹一起度过。 哪里能想到,不到一年的时间,她便有了这般际遇。 春阳给徐静倒了杯热茶,看着亭子外的郎君和小郎君,忍不住轻笑道:“听说萧家最开始也是武将世家,郎君平日里总是忙刑部的事情,这会儿奴婢才有种郎君果然是来自武将世家的感觉呢。” 春香突然一脸好奇地道:“说起来,郎君先前不是从过军吗?奴婢先前听赵少夫人说,郎君那时候跟着梁国公,立下了不少军功,若是郎君继续留在军中,保不齐也是一员大将了,郎君为什么却要离开军中,转而去考科举呢?” 徐静拿起热茶,掀起茶盖喝了一小口,道:“具体的,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人各有志罢。” 她和萧逸虽然是夫妻了,但相处的时间到底不长,还是有很多互相不了解的地方。 春阳也想到了这点,担心徐静因此心情不好,连忙转移话题道:“说起来,明天大年初一走亲访友,郎君当真不去拜访同在京中的萧家人吗?” 萧家的本家虽然在晋州,但其实在京中也有不少定居在此的萧家人,萧逸和徐静复婚的时候,他们也有来喝喜酒。 她先前听沈娘说过,平日里,京里的萧家人也会时不时过来拜访一下郎君,毕竟郎君是萧家的嫡系一脉,萧家人在郎君身上寄托了很大的期望。 但郎君从来不会主动去拜访他们。 郎君和夫人明天要走访的人家里,也没有萧家人。 徐静静默片刻,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道:“郎君说不去,那便不去罢。” 明天要去拜访的人家里,跟萧逸沾亲带故的,也就只有萧禾家了。 那是萧逸的姑姑家,萧逸的姑姑萧沐雨,是萧逸少有的愿意有所往来的萧家人。 说实话,虽然徐静很好奇萧逸跟萧家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不用去拜访那么多长辈,她心底里是乐得轻松的。 第360章 阿爹最近有些坏(二更) 徐静看着不远处的父子俩,不禁想起了萧逸的祖母在他们复婚那天,跟她说的,萧逸先前经历了很多事情,一个人孤苦零丁地拼搏了很多年,再次感慨她和他之间相处的时间还是太短了。 远还没有到相知相识的地步。 但所幸,他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就在徐静的思绪有些飘远的时候,舞剑舞出了一头汗的小不点兴奋地跑了过来,扑到了徐静怀里大声道:“阿娘阿娘!阿爹说可以去点燃爆竹啦!阿爹还说可以让我去点哦!” 对世间的一切还保持着浓浓好奇心的小家伙得了老父亲这一个承诺,就仿佛得到了什么非同一般的奖励,兴奋得小脸都红了。 徐静这才发现,时间竟是已经到子时了。 她好笑地拿出一条干净的帕子,替萧怀安擦着额角上的汗,道:“瞧你兴奋的,出了汗一定要及时擦掉,免得着凉。” 大楚还没有火药,这时候的爆竹,其实只是普通的竹子。 所谓的烧爆竹,不过是把一整节竹竿放到火里燃烧,竹子受热膨胀,便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但这样的声响往往不大。 徐静这时候静心聆听,才隐约听到旁边邻里家里,也传来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04节 萧逸这时候也走了过来,把木剑放在桌子上,轻笑道:“一会儿我们在院子里烧爆竹,我已是让东篱和闲云去准备了,今天晚上咱们烧一回,据说明天出门前,还要在大门口烧一回,我们才能迈出家门。” 徐静不禁笑着看着他,“为什么是据说?这是你第一回过年不成?” 萧逸轻咳一声,一双黑眸闪着微光道:“不是第一回过年,但是第一回这么认真过年。” 小时候他贪玩,过年的时候光想着怎么去玩了,压根没关注过这些习俗。 后来到了懂事的年龄时,他却已是再没有了好好过年的心思。 阿静可能不知道,好几年过年,他甚至都是在处理公务中度过的。 徐静微愣,一双眼眸微微弯起,道:“那这些流程你可要记着了,毕竟以后,咱们都要这么认真地过年。” 以后,多么美好的一个词语。 萧逸眸色微柔,伸出手道:“好,我记着了。我们过去罢。” 徐静笑看着他,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他牵着她,而她牵着小不点,在噼里啪啦的清脆爆竹声中,度过了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除夕。 第二天一早,萧逸作为朝廷重臣,要和文武百官一起去宫里给圣上拜年,临走前与她说,他回来后便带着她和萧怀安去赵家和萧禾家拜访。 徐静和萧怀安昨晚通宵守岁,刚好睡了个懒觉,萧逸下朝回来的时候,两人甚至才刚起床。 看着一大一小一脸迷茫地坐在床上,一脸还没睡醒的模样,萧逸不禁气笑了,大步上前一把抱起了萧怀安,看着徐静笑着道:“岑夫人说了,要等我们一起过去用午膳,你们再不快些,就要赵家人等我们了。” 这小家伙昨天不是睡在了自己的院子吗?什么时候竟是偷偷跑过来了? 徐静顿时一个激灵,什么瞌睡虫都跑了。 这家伙怎么不早说! 要人家等着他们吃午膳多不好啊,而且还是因为他们睡懒觉这种说不出口的原因。 徐静顿时以最快的速度梳妆打扮完,一家三口去到赵家的时候,刚好赶上了吃午膳的时间。 赵家今儿也格外热闹,除了还惨兮兮地在灵州处理事务的赵景轩,一大家子都在家里齐聚一堂。 岑夫人见到徐静他们进来,顿时看得一双眼都直了,暗暗地拧了一旁的赵景明一把,那力气大得,仿佛要把他的肉都拧下来似的。 她这个孽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她看到这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 人家砚辞都把自己的媳妇追回来了,她的儿媳妇还连影子都看不到呢! 赵景明疼得龇牙咧嘴,可硬是吭都不敢吭一声。 谁懂啊!每年过年,都是他这样的光棍的受难日! 要是他这会儿胆敢反抗他阿娘一句,他阿娘年后就敢一个月举办一百场宴席折腾他! 过年拜访人家有时候就跟赶场子差不多,徐静和萧逸在赵家用完午膳,坐了一会儿,便赶着去下一场的萧禾家了。 只是因为萧禾的父亲是个寒门将领,家里不是什么人口众多的大家族,跟赵家比起来,就相对清静多了。 萧逸的姑姑是个性子爽朗利落的女子,见到徐静,立刻拉着她的手笑着道:“阿静,自上次你和砚辞大婚,咱们就再也没见过了,大婚大会儿姑姑也没机会和你好好说说话。怎么样,回到萧家,你还习惯罢?逸儿那孩子可有欺负你?” 徐静正要说话,一旁正在啃着一个苹果的萧怀安便仰着小脑袋,一脸认真道:“姑姥姥放心,阿爹和长笑都很喜欢阿娘的,绝对不会欺负阿娘!但阿爹最近有些坏,老是一个人占着阿娘,都不让长笑和阿娘一起睡!” 这番话想来已是在这个小家伙心里憋了很久了,此时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告状,顿时无比委屈。 萧沐雨怔了怔,忍不住爽朗地一阵大笑,拍了拍萧怀安的小脑袋道:“让咱们长笑受委屈了,但阿爹阿娘是夫妻,夫妻是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的,长笑体谅一下。” 萧怀安似懂非懂地看了萧沐雨一眼,问:“姑姥姥的意思是,夫妻就能常常睡在一起吗?” 萧沐雨笑弯了眼睛,“是啊。” 小不点顿时兴奋了,“那长笑也要和阿娘做夫妻!” 这出乎意料的回答,让萧沐雨一时噎住了。 就在两个女人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地对望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笑声,“长笑,你这样说,你阿爹可要生气了。一个人只能和另一个人做夫妻,是不能加入第三个人的,长笑长大后,也会找到愿意和长笑做夫妻的那个人。” 却见是萧禾走过来了,萧逸也跟在他身旁。 萧沐雨扬眉看向他们,问:“你们不是在练武场和你阿爹比武么?” 萧逸淡淡一笑道:“像姑父这样的武痴,我和靖辰便不在他面前献丑了,难得大表兄回来了,姑父正在考验他这一年的武艺可有进步。” 萧沐雨夫妇生有两儿一女,大儿子常年在外驻守,也就逢年过节时能带着家眷回来一趟。 萧将军是个武痴,这家里继承了他这一性子的,也就萧禾的长兄萧焱了。 萧禾顿时戏谑地看了萧逸一眼,“砚辞,同样是表兄,我怎么从没听你正儿八经地唤过我一声?” 第361章 还挺会疼媳妇(一更) 萧逸暗暗地瞥了萧禾一眼,只当做听不见,坐到了徐静身旁,拿过桌上的一个橘子剥了皮,放到了徐静面前。 萧沐雨顿时瞪了萧禾一眼,“你还知道自己比逸儿大呢,人家逸儿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却还不愿意成家,你羞还是不羞?” 闻言,徐静不由得看了萧禾一眼。 赵少华前几天来看她时,说她私下里问了宋二娘的意思,宋二娘还是坚持自己没有嫁给萧禾的意愿。 宋二娘也是个倔性子,她曾经可以为了萧逸蹉跎好几年不成婚,如今也不愿意就此嫁给萧禾。 赵少华也无奈了,宋二娘不愿意松口,便是她逼着萧禾去提亲了也没用。 而宋夫人和孙家夫人如今是聊得越发热火朝天了,只怕若这两人再这般僵着,年后宋夫人和孙家夫人都要交换两个孩子的庚帖了。 萧禾闻言,只淡淡一笑,显然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 萧沐雨却是越发恨铁不成钢,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期盼你能像逸儿一般,找个像阿静这样能干的媳妇,但你也不能真的完全不上心啊! 罢了罢了,这些话我都说了好几年了,你不嫌烦我都嫌烦。 阿静,听说前几天你去静缘庵查案的时候,遇到匪徒袭击了,那些匪徒可查清楚是什么来历了?” 听萧沐雨说起这个话题,徐静不禁暗暗地看了萧逸一眼。 那天抓了几个黑衣人回去后,萧逸的人没费什么功夫就审出了他们的底细,里面的人竟是什么背景都有!有普通的书生,有山上的猎户,有拳馆的师父,更有镖局里的镖师。 徐静知晓这件事后,讶异之余不由得感叹了一番,难怪那天来袭击他们的人水平这般参差不齐,程晓还以为那天最开始出来的那批拳脚功夫不好的黑衣人是他们装的,谁料人家就真的不是专门打架的料呢! 更让他们讶异的是,他们袭击徐静的原因是——他们都是从王家的暗网中购买寒食散的人,知晓萧逸奉命彻底铲除这个暗网,他们很快就没有渠道购买寒食散了,这才一下子失了理智,想通过攻击徐静来报复萧逸。 但这群先前分散各处且互不相识的人自是不可能突然就认识了,还如此有默契且有手段地组织了这一场突袭,通过审问,他们也知道了,这群人里有一个领头的,正是他把这些人聚在了一起,并怂恿他们参与这个行动,整个计划也是由他制定的,这个人的身份也出乎徐静和萧逸所料——竟是王家一个专门管外部采购的管事。 在知晓了那个领头人的身份后,徐静和萧逸心里便一紧,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王家的人知晓了这件事后,立刻跑进了宫里找王太后喊冤,说他们王家向来清清白白,脊梁挺直,从来没有沾过那等祸国殃民的买卖,这一切不过是那个管事借着他们王家的名头在外面瞎搞的。 如今知晓了自己的财路即将被断,他竟狗急了跳墙,对萧逸的夫人动起了手来。 王家人本来就从没有承认过自己在暗地里做寒食散的买卖,这下子更是借着这件事,把自己从里面撇得干干净净,把一切事情都推到了那个管事身上。 王太后立刻跟他们唱起了双簧,圣上早朝还没结束呢,就带着人堵在了太和殿门口,圣上一出来,就带着一众王家人跪在了太和殿门前,大楚向来以孝立国,圣上哪里受得住王太后这一拜,立刻上前把她扶起,谯国公趁机把那个管事推了出来,又给他们王家喊了一回冤,说他们也是才知道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这个管事,但他们王家监管不力是事实,他作为王家家主,愿意自罚俸禄一年。 谯国公都这么说了,加上后面,那个管事也承认了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锅,与王家无关,便是明眼人都心知肚明这个管事大抵是王家推出来的一只替罪羔羊,却又能拿王家有什么办法? 王家明摆着是自断了这一条财路,保住了自己的名声。 萧逸简单地与萧沐雨说了一下这个情况,萧沐雨很是讶异,她自是听说了王家在太和殿门前喊冤的事情,却不知道,袭击徐静的那群人跟王家有关! 她眉头紧皱,啧啧道:“王家明明是大楚四大家族之一,享有无上的荣誉,却为什么非要沾染那种东西,这不是为了几个铜板就要把自己的名声毁了么?” 对于这些世家大族来说,很多时候,名声可比钱财重要多了。 萧禾低笑一声,道:“如今的王家,可没那个能耐视金钱如粪土,再荣耀的家族也需要有能力的后人去撑起门楣,王家这一辈的人中,就没有一个是能撑起王家诺大的基业的。如今的谯国公世子更是个只会沉醉于温柔乡中的软包子,整日挥金如土,勉强靠着家里的关系在军中挂了个实职,却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王家如今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王七郎罢,然而王七郎一个堂堂大理寺少卿,查案能力却还没我表弟媳强,如果说王七郎以前还有几分好名声,和我表弟媳对峙了这几回后,只怕他都没脸出门了。” 家里一群只会挥霍不会做正事的人,王家会因此挺而走险做上这种买卖,也就不难理解了。 何况王家年轻一辈被养育成了这个鬼样子,说明王家的家风早就败了。 正吃着橘子的徐静闻言眨了眨眼,却是没想到这件事还能扯到她身上。 萧逸见她喜欢吃橘子,又拿了一个细细剥了放到她面前,淡声道:“我不管王家是什么缘由,他们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阿静头上。” 说着,他眼中悄然掠过一抹寒戾。 即便他如今暂时不能动王家的人,但来日方长,他自是会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萧沐雨好笑地看着萧逸,道:“倒是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挺会疼媳妇的。” 说着,她看了看天色,站了起来道:“时候不早了,我去后厨看看今晚的晚膳准备得如何,今天咱们家难得这么热闹,晚膳自是要丰盛一些才行。长笑,你可要跟姑姥姥一起去后厨看看?” 萧怀安立刻笑眯眯地道:“好!我要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萧沐雨顿时被他逗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哎哟,你这小馋猫,你想吃什么,姑姥姥都给你做。” 一大一小离开后,院子里霎时只剩下了萧逸、萧禾和徐静三人。 萧禾拿起热茶喝了一口,突然看了萧逸一眼,道:“这般看来,兴王背后的那股势力,似乎也不是王家。” 兴王背后那股势力蛰伏了这么多年,论心思之深沉,手段之高明,远不是如今的王家能做到的。 第362章 是真夫妻了吧?(二更) 萧逸静默片刻,淡声道:“我本来就觉得,是王家的可能性不大。” 他把四家都彻查了一遍,不过是出于他一贯的谨慎考虑。 萧禾轻笑一声,“这般看来,寒食散这件事你也不是全无收获,多少已是把王家查清楚了。” “嗯。” 萧逸眸色沉静道:“虽然时间很短,但该查的人我都查了。何况如今的王家,并不难查。” 如今的王家,早就不是像以前那般的铜墙铁壁了。 萧禾看着他,道:“其实,早在从崔含那里得知了,那股势力跟四大家族有关,你心里就有了一个最为怀疑的选项了罢?” 萧逸回望他,两人静静地对视了半响,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江家。” 萧禾淡淡一笑,提起茶壶满上了萧逸面前的茶盏,道:“既然你早就觉得江家嫌疑最大,却竟然还敢让表弟媳去跟江家扶持的医馆竞争,我真的不知道说你心大好,还是胆子太大好。”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05节 一旁的徐静也不由得垂眸沉思。 虽然她对四大家族的了解没有他们深,但这些天,她也感觉到了,萧逸对江家的关注尤其多。 如果江家当真是兴王背后那股势力,那江余对她的态度,便实在耐人寻味了。 他们应该是敌人才对。 不过,自那次遇袭后,她便再没有见过江余。 那之后,江家派了人来,给她送了许多贵重的谢礼,徐静怎么推脱都没用,便坦然收下了。 她这也不算是无功之禄,徐静虽然说不上是多贪婪的人,但也没有清高得别人硬要送过来的东西也不要。 听说江家这几天都在忙着举办江三娘的葬礼,这个年,是绝对无法好好过了。 两个男人说着说着话,察觉徐静一直沉默着,萧禾不禁眉微扬道:“表弟媳莫非是怕了?” 徐静回过神来,瞥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竟是给了你这样的错觉?” 萧逸转头看了看她,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悄然伸了过去,握了握她的手道:“我担心姑姑过于溺爱长笑,在晚膳前给他吃太多东西,你可要过去看看?” 徐静看出了萧逸有些话想对萧禾说,便站了起来,道:“好,我过去看看。” 萧逸一直看着徐静的身影,直到她的身影走远了,才嗓音微沉道:“和广明堂竞争这件事,是阿静自己要求的,我并不希望束缚她,更不希望让她觉得,与我成亲让她没有以前自由。 先前,我都没有后悔过让她参与到这件事中,如今,我却有些茫然了。” 萧禾一怔。 他从小和萧逸一起长大,这还是他第一回亲口听到他说自己茫然! 他眉头微蹙,道:“你可是担心阿静会有危险?” 萧逸默了默,眸色暗沉道:“这是其一。” 那天,在林子里和江二郎见面那一瞬间,他就察觉到了,这男人对阿静有企图。 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企图。 那一瞬间,他心里产生了浓浓的危机感,恨不得就这么把阿静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 他也震惊于自己心里的独占欲什么时候竟是变得如此浓厚,甚至无法忍受别人对阿静的觊觎。 要不是他向来自制力好,只怕当天就会让阿静察觉到他心底里的阴暗想法了。 萧禾看了他一会儿,见他显然没有要说出“其二”的意思,无奈地轻笑一声,道:“你这家伙,自小心思就重,我劝你啊,心里有什么事都摊开来与阿静说,阿静这般聪慧,且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有什么问题她都会愿意好好与你一起解决的。 毕竟你和阿静如今已是真夫妻了,两夫妻过日子,你总是把自己的心思这般藏着掖着,小心阿静会嫌你太沉闷。” 说着,萧禾忍不住带着几分促狭道:“对了,你和阿静,如今确实是真夫妻了罢?” 萧逸:“……” 这问题,要他怎么说? 作为一手促成了他们这场婚事的人,萧禾自然知晓他们这场婚事最开始是什么性质,见状不禁讶异道:“不会,你到如今,还没让阿静真正点头做你的夫人罢?” 萧逸的脸色不禁微微沉了下来。 萧禾哪里见过萧逸这般憋屈的样子,讶异过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些天难得这般心情舒畅,笑完后,意味深长地道了句:“难怪,我看你与阿静的相处,怎么总有一股……欲求不满的意味呢。” 萧逸:“……” 要不是这里是他家,又是大过年的,他定是要把这厮踹出大门。 晚上吃完晚膳后,天色已是很晚了,萧逸和徐静婉拒了萧沐雨让他们留宿一晚的建议,上了马车往家里去。 萧怀安今天跟几个表兄表姐疯玩了一晚上,上了马车没多久,就靠在了徐静怀里睡得昏天黑地了。 徐静低头理了理他有些凌乱的发丝,笑着道:“难怪说过年时最快乐的总是孩子,我看这小家伙再这样疯下去,过完年后只怕连自己家门往哪边开都忘了。” 萧逸眸色柔和地看着徐静怀里的小不点,道:“小孩子活泼一些好,长笑刚来我这里时,我时常盼着他能像别的孩子那般活泼。” 徐静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着他道:“方才姑姑说,你小时候可没有现在这么沉稳,调皮得跟只猴儿似的,长笑都比不上你一半呢。” “姑姑就爱说这些。” 萧逸无奈地勾了勾嘴角,突然伸出手,道:“你一直抱着长笑可累?接下来换我抱吧。” 虽然他们是坐着的,但徐静的手要一直抬起来托着长笑的脑袋,久了还是很累的。 有人带孩子,徐静何乐而不为,立刻扬了扬眉,小心翼翼地把小不点转移到了萧逸怀里。 温暖的车箱里,两人相对而坐,暖黄色的烛火随着马车的颠簸微微摇曳,小小的车厢仿佛自成一个空间,隔绝了外头的喧嚣和热闹。 徐静看着萧逸轻手轻脚但动作堪称熟练地抱着萧怀安,眼角微弯道:“我先前听少华说,过年时京里的夜市往往十分热闹,明天晚上没有别的事,咱们便带着长笑去夜市里逛逛可好? 说起来,姑姑方才也说,你小时候逢年过节时可爱逛夜市了,一到夜市上就跟猴儿出了笼子似的,她和你阿娘怎么都抓不住你,总怕把你弄丢了,倒是萧禾的性子跟现在变化不大,比当时的你沉稳多了……” 顿了顿,她看向萧逸,道:“砚辞,你可介意我说你阿娘?若你介意,我便不说了。” 很多事情,虽然萧逸没说,但她还是有所察觉的。 例如萧逸从来不会主动提起他爹娘,又例如,他阿娘只怕早就没了,而且他阿娘去世的背后,很可能有着一段不太美好的故事,因此萧逸向来不愿意提及。 第363章 多年前的往事(一更) 萧逸微愣,立刻道:“自然不介意,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顿了顿,他似乎也想到了徐静这种想法的由来,无奈地扬了扬嘴角,道:“是我不对,我应该早些与你说我父母的情况的。 阿静,我一直没与你说这些,是因为当初我与你复婚时,我不确定你是否愿意留在我身边,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我又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与你说。” 确实,他们成婚第二天,萧逸就跑去了灵州。 那之后两人在灵州,一直处于聚少离多的状态,回到西京后,又忙个不停。 赵少华就时常调侃她,说他们这对夫妻,一个比一个忙,长笑有他们这对父母也是够可怜的。 徐静看着萧逸,认真道:“其实,你便是不愿意与我说,我也不会介意,每个人都有不愿意触及的过往,我能理解。 不过,你愿意说的话,我也愿意听。” 就是她,不也还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没与萧逸说么? 自己的夫人这般善解人意,萧逸觉得自己还能有什么所求的?嘴角扬起一抹柔和的笑意,轻声道:“你这般聪慧,定是已经猜到了,我与我父亲关系一直不和,当初我离开萧家,也是因为他。 但其实小时候,我与我父亲的关系虽然说不上十分要好,但也算是一对平常的父子,我父亲是统领大军的将领,性子十分严肃强硬,也时常不在家,我一直以来,都是跟我母亲更亲。 我母亲是谢家的女子,谢家你应该有所耳闻,那曾经也是一个武将家族,只是不及大楚四大家族显赫。” 徐静一怔。 谢家?这个家族徐静没有听闻过,但原主的记忆中却对它有着一些印象。 记得那还是原主回到徐家后,偶然听徐雅和温氏聊天时提到的。 谢家第一任家主谢广渊当初也是跟随太祖皇帝打天下的,但他出身寒门,家里其他人在连年的战争中早已是都没了,他孤身一人投到太祖皇帝麾下,凭着不要命一般的勇气和出色的军事才能立下了赫赫战功,只是,只凭他一个人的努力立下来的战功,自是无法跟其他已是成了规模的大家族比。 大楚立国后,太祖皇帝十分看重他,把他封为关内侯。 然而谢广渊不像旁的男人,功成名就后就开始想着三妻四妾,开枝散叶。 他说他家里有祖训,不管什么时候,他们谢家的男人,都只能有一个妻,不能纳妾,因此,谢广渊的家族一直人丁单薄,谢广渊自己,一辈子也只有三儿一女。 但因着圣上的看重,谢家的荣宠一直不减,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武王之乱开始前几年。 那时候大楚虽然已是立国,但各地的情况还没完全稳定下来,关外的异族也频频进攻,最开始那几年,大楚光是对付关外的异族,就耗费了无数心血。 有一年,北方的几个异族联合了起来进攻大楚,边关一度失守,当时的谢家家主受命带着谢家几个儿郎带领大军抗击异族,那场仗打得异常艰辛,大楚损失了好几个优秀的将领,其中,一大半都是谢家人。 谢家人丁本就单薄,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家里除了侥幸从战场上回了来的一个谢家郎君,就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而那谢家郎君虽然捡回了一条命,整只右腿却没了。 那谢家郎君随即上书恳请圣上,希望能让他带着其余谢家人离开朝廷,离开战场,那之后,原本显赫一时的谢家就此堪称悲壮地没落,从西京彻底消失了。 徐静却万万没想到,萧逸的母亲,竟是来自于这个无比悲凉的家族! 萧逸看到徐静的表情,便知道她对谢家是有一定了解的,淡淡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我母亲嫁给我父亲时,谢家还好好的,当时所有人都说,我母亲和我父亲是天作之合,天赐佳偶。 但我母亲虽然出身将门之家,性子却十分温柔纤细,而且,她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我母亲嫁给我父亲后,先是生了我大兄,那之后一直过了六年,才又生了我。” 徐静一愣。 萧逸竟然有一个亲兄长?这件事,她先前从没听说过! 突然,她想起了成婚那天,萧逸祖母说的那句,如今,她算是萧家的嫡长媳了。 心里一下子明镜似的。 只怕,萧逸的兄长,也早已是没了。 萧逸说到这里,脸色明显黯然了几分,顿了顿,才接着道:“我与我兄长虽然年龄相差很大,但关系一直很好。只是,在我兄长十三岁那年进了阿爹的军中后,我就很少见到他了。 一直到我十岁那年,大楚……发生了一件大事——关外的八个异族联合了起来进攻大楚,这件事如今被称为八族乱楚。 我父亲和兄长当时正在大楚西南边的边关驻守,听闻异族已是攻破了西北边的边关,我父亲和兄长率领援军匆匆赶了过去,却没想到,途中中了异族联军的埋伏,我父亲和兄长……失踪了,甚至有人往京里传来消息,说我父亲和兄长……已是战死在了沙场上。” 徐静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揪了起来。 竟然……又是那场战争! 谢家的儿郎几乎全军覆没,谢家更是从此没落,也是因为那场战争! 没想到,那场战争,萧逸的父亲和兄长也参与了! 看到萧逸黑眸中忍不住流露出来的悲凉之色,徐静嘴张了张,想让他别说了。 只是,她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认识的萧逸,并不是那般脆弱的人,如今他愿意把这件事告诉她,说明他已是从当年的事情中走出来了。 她想了想,站起身子,走过去坐在了萧逸身旁,萧逸有些怔然地看着她,察觉到她这么做的原因后,眼底微微一暖,空出一只手伸过去,握住了徐静的手,继续道:“那时候,谢家人已是领命带军出征了,家里人知道我母亲性子柔弱,她重要的人如今几乎都在战场上,她本来就不好受,便想瞒着她我父亲和兄长的消息。 谁料,当时全国百姓都十分关注边关战场上的情况,战场上的消息仿佛长了脚一般到处流传,萧家的人再如何有能耐,也无法堵住悠悠百姓的嘴。 我母亲某一次上街的时候,终是从别人的闲聊中,听说了我父亲和兄长的消息。” 第364章 如此强悍的她(二更)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06节 徐静的心微微一紧,反过来握住了萧逸的手。 萧逸淡淡一笑,看着她,道:“放心,事情已是过去了这么多年,它早已是不能再像从前一般影响我了。 我母亲听说了我父亲和兄长的消息后,当场便晕了过去。 祸不单行,那之后没多久,又传来了我祖父和我两个舅舅战死沙场的消息。 我母亲生了一场大病,甚至一度差点熬不过去,我当时无助又惶恐,甚至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终日地陪在我母亲旁边,生怕连我母亲也会离我而去。” 萧逸轻吸一口气,苦涩地扬了扬嘴角,道:“有一天晚上,我母亲突然摸着我的脸,轻声说,幸好我身边还有你,幸好你好好的…… 我满心以为母亲终于熬过了最难的那段时间,想振作起来了,很是高兴,还握着母亲的手说,我会一直陪伴着她,不会离开。 那之后,母亲让我回去休息,说我一直守了她这么多天,定是很累了,她不希望再看到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出事。 我为了让母亲安心,便应承了她,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那是我至今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徐静嘴角微抿,心里已是猜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了。 “我虽然回了自己房间,但我还是忧心我母亲,一直睡不觉,半夜的时候,我忍不住爬了起来,想去偷偷看我母亲一眼。 谁料,我刚走进母亲的院子,就见到母亲身边的侍婢都站在了院子里,满脸焦急地对着屋顶上哭喊着什么,我一抬头,就见到在清凉惨淡的月光下,我母亲正穿着一身素衣,站在屋顶上…… 那是我这辈子最害怕无助的时候,我哭着求母亲下来,求母亲不要抛下我一个人,但我母亲听到我的话,只惨然地看了我一眼,说了一句‘逸儿,抱歉,我熬不下去了’,便……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萧逸虽然说这件事已经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影响他,徐静还是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浓浓的苦涩和悲凉。 那时候的他,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阿娘从屋顶上跳落,死在自己面前,可想而知,这带给他的阴影,会是多大。 徐静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只默默地更握紧了他的手,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可是,这般的话,你为何会与你父亲感情不好?” 这般看来,他母亲的死,也不是他父亲造成的啊。 她原先还以为,他是因为他母亲,才会和父亲关系这般紧张。 萧逸却忽地,无比嘲讽地一笑,道:“这件事还没有完,我母亲没了后不到一个月,战场上便又传来消息,说我父亲找到了,他当时被敌军打伤,掉落悬崖,被附近的村民救了回去。 同时传来的,还有我兄长死亡的确切消息。 我已是不太记得我当时的心情了,只记得,我从没有这般迫切地希望我父亲回来,我身边最亲近的人全都没了,只剩下我父亲。 大概半年后,战争终于平息,我父亲也终于带着大军凯旋回京,同时带回来的,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子,而那个女子,当时已是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孕。” 徐静不敢置信地看着萧逸。 萧逸闭了闭眼,沉声道:“我知道这件事后,生气地跑去质问我父亲,我父亲却说,当初他性命垂危时,是这女子救了他,她等同于他的再世恩人,这女子父母早亡,身世十分凄苦,他于情于理,都要照顾她。 我却懒得听这些,只问他,他和这女子在一起的时候,可知道我母亲已是没了。 我父亲却只是沉默,沉默到最后,只淡淡地道,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插手。 当时我年岁小,很多事情还不是很懂,但我母亲身旁的一个嬷嬷告诉我,按照这女子有孕的时间算,只怕我父亲刚得知了我母亲没了的消息后,便和这女子在一起了。” 难怪,难怪萧逸和他父亲的关系一直不好。 难怪萧逸因为这件事,连萧家都不愿意回了。 徐静静默半响,暗叹道:“你当时,定是很不容易。” 萧逸也好一会儿没说话,就在徐静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之时,他突然哑声道:“阿静,我先前与你说过,曾经的我从没有娶妻的心思。我一度认为,女子都是脆弱的、只能依附别人生存的所在,不管是我母亲,还是我父亲带回来的那个女子,都一样。 我母亲当时选择自尽,我不怪她,因为我知道,她那段时间真的承受了许多,只是有时候,我还是会忍不住想,母亲为什么不能再多坚持一下?为什么就不能为了我,试着重新站起来? 我不希望我以后娶了妻,还要时时刻刻担心她能不能一个人活下去,会不会哪天我不在了,我们的孩子也会像以前的我那般,被孤伶伶地留在这世上。 直到,我在安平县见到了你……” 徐静微愣,就见身旁的男人微微侧头看着她,一双墨眸仿佛穿越了时空,从当年无尽的悲凉和沉痛,倏然转换成了如今盈盈的、生动流转的笑意,轻声道:“那时候,你不管遇到了什么事情,都从没想过放弃,便是被人冤枉、被随意地投入了大牢,也仍然想尽一切法子自救。 你不知道,当时的我,在大牢里见到挟持着一个身材高大健壮的衙役的你时,脑子里第一时间闪过的想法是——这个女子,当真比狮子还要强悍,只怕真的到了断头台上,她也不会就此屈服,高低要和刽子手打上一架。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我,心里已是开始在意你了。” 徐静嘴角微抽。 这是什么话?所以她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个可以与狮子比拟的疯婆子? 她撇了撇嘴,头颅微微扬起道:“你想的还是不太对,至少,我不会让自己走到要上断头台那一步。” 萧逸微微笑着看着她,眼底微暖,“是,以你的聪慧,定是不会让自己走到这一步。” 徐静见他还没有领略到她的意思,无奈一笑,认真道:“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不管怎么样,我都会让自己活得好好的,如果你需要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绝对不会像你母亲那般抛下你。 从她很小的时候起,她便知道了,这天底下,谁都不可靠,唯有自己,便是父母,也会有离开自己的一天。 她走到至今,靠的都是自己的力量。 所以,她有能力爱自己,更有能力爱别人。 见她说得认真,萧逸微微一怔,只觉得心底里的暖流仿佛温泉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低低道:“好,谢谢,阿静。” 她不知道,他是多么幸运,才会遇到她。 真正让他从父母带给他的阴霾中走出来的人,其实是她。 两人默默对望了一会儿,萧逸忽地轻笑一声,道:“我母亲如今葬在了萧家在晋州的墓园里,等到二月春暖花开之时,我便带你和长笑回晋州,祭拜我母亲可好?” 徐静一怔,脑子里猛然炸了炸。 二月?一般会特意去扫墓的,除了清明,就只有在死者的忌日的时候了。 她看着萧逸,有些艰难地道:“砚辞,你母亲……莫非是在二月份的时候没的?” 第365章 何必问东风从哪里来(一更) 萧逸的眼神中带着几分询问看着她,道:“对,可是那段时间,你有什么事情要忙?” 年后,他们确实很多事情都要做起来了。 而阿静也许比他们还要忙,因为她要在短时间内快速扩张她的杏林堂,以获得和广明堂竞争的资格。 徐静却只是沉默。 原主当初设计萧逸的时候,也是二月。 她一开始就觉得奇怪,虽然原主在做计划时难得的细心谨慎,几乎动用了她所有的脑细胞,但一个不管是在军营中还是在朝堂上都能混得风生水起的男人,又岂是那么容易被一个闺阁女子设计的? 原来,原主当初阴差阳错,选择了萧逸母亲去世的那段时间实行她的计划,萧怀安曾说,阿爹每年总是会有一段时间心情很不好,还会一个人待在院子里喝酒,想来萧逸那时候本就心情恍惚失神,才会一脚踩进了原主的陷井中罢。 只是这些话,徐静自是不好跟萧逸说的,那件事对于萧逸来说本就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而且这也是原主最大的黑历史,对于如今占据了原主身体的徐静来说,自是装傻比较好。 她轻咳一声,道:“没什么,年后我虽然有很多事要忙,但祭拜你母亲这样的大事,自是要摆在第一位的。” 徐静这话显然说到了萧逸心坎里,他淡淡一笑道:“母亲见到你,定然会很高兴。” 像阿静这么好的儿媳妇,他不敢想象,若是母亲还在世,会多喜欢阿静。 但人不能太贪心,如今他有阿静,有长笑,已是十分圆满了。 他担心若他还不知足,老天爷会把他如今拥有的一切也收走。 这虽然是徐静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新年,但在亲人朋友的陪伴下,这个年过得说不出的舒心,甚至比她在以前那个世界时的新年过得还充实。 毕竟以前,她只有孤身一人,她压根不敢想象,有一天自己身边也能变得这么热闹。 徐静一直等到过了元宵,才找时间去了周家,把她打算和广明堂竞争这件事说了。 她担心说得太早,周家人会兴奋得连年都没办法好好过了。 果然,她刚说出这件事,周启正拿起茶杯的动作便猛地顿住了,以前所未有的呆滞表情看着她,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显然被吓到了。 一旁的周显更是猛地瞪大了眼睛,失声道:“徐娘子,你、你不会是过了个年,过得脑子不清醒了罢?!” 先前一而再地警告他们,说他们万万不能和广明堂正面对上的人,明明就是徐娘子啊! 周显自从叠起心思跟着天逸馆西京分号的管事学习做事后,整个人成熟了不少,只是在一些非常时候,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露出他不够沉稳的一面。 就比如现下。 徐静嘴角微微一抽,没好气地道:“周五郎平日里都是这么和来天逸馆的病患说话的么?” “怎么可能!” 周显立刻跳了起来,察觉到面前这女人怼他的思维一如既往地清晰后,嘴巴张了张,一脸不敢置信道:“莫非、莫非你说的是真的?” “我是吃饱了撑的跟你们拿这个开玩笑。” 徐静无奈地道:“我明知道你们和林家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还拿这个来胡说,我还是人么?” “可、可是……” 周显一下子也不知道怎么反应才好了,结结巴巴道:“你不是说,我们没有能力和广明堂竞争,还、还说,这是自讨灭亡的事情么……” 话音刚落,旁边突然传来“咔嗒”一声茶盏落到桌面上的声音,周启沉稳的嗓音响起,“徐娘子可能跟我说说突然改变主意的原因?” 周显一愣,不由得万分崇拜地看向自家阿兄。 不愧是阿兄,听到这般震撼人心的消息,竟然还能这般镇定! 哪像他,都快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了…… 然而,他的眼神刚扫到周启身上,整个人就微怔。 却见他阿兄放在桌面上的右手分明微微颤抖着!阿兄这哪是镇定,分明只是因为多年来形成的习惯,第一时间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罢了! 徐静明白周启的心情,看向他道:“我接下来需要周家的帮忙,自是会把大概的情况告诉周当家。只是……这里面还涉及到一些不能与周当家说的事,还望周当家谅解。” 周启哪有不谅解的? 他知晓徐娘子如今在圣上那里也挂了名,更是一直在帮府衙做事,有一些不方便告诉他们的事情也正常。 何况,徐娘子先前不让他们起和广明堂竞争的心思,是知道广明堂背后的靠山是江家,即便后来,她已是和萧侍郎复婚了,也从没改变过想法。 周启便知道,她不想借助萧家的力量,更不想让萧家被卷入这件事中,虽然他心里十分遗憾,但也愿意尊重自己这个合作伙伴。 她现在突然改变了心思,只有可能是,萧家或者别的能和江家抗衡的势力,要插手进这件事中了。 那些势力自是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他们这么做的原因,也许正是徐娘子不方便跟他们说的事。 但无妨,不管是因为什么,只要能让林家那群小人不再那般春风得意,能让他们报当年的杀父之仇,要他们做什么都可以!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07节 诸葛孔明当初借东风,也从没问东风从哪里来,既然东风来了,他们抓住便是了! 徐静从来不担心周启会是个不讲理的人,见他立刻点头,表示他不介意,便笑笑,把萧逸和赵世子察觉到江家扶持广明堂的原因很可能并不如表面上纯粹,因此不能让广明堂取得给军队供药这一个重要资格的事情说了。 因为这涉及到朝堂争斗之事,徐静想了想,道:“周当家大可以放心,虽然有些事情我不方便与你们明说,但我可以保证,这件事绝对不会牵涉到周家,我也不会让周家因为我们的事情受到什么损失。而且,我和我夫君商议后,决定以我的杏林堂出面和广明堂竞争,到时候天逸馆作为我们杏林堂的辅助,不知道这点,周当家可会介意?” 周启立刻点头道:“自是不介意,我怎么可能介意。我和徐娘子合作了这么久,我还不相信徐娘子的品性吗?只要能报仇,是否我们周家亲手扳倒林家,又有什么关系?” 徐娘子让他们天逸馆作为辅助,也是有保护他们天逸馆的缘由在里面罢。 顿了顿,他道:“可是,徐娘子的杏林堂规模到底太小,即便有我们天逸馆从旁辅助,主要去竞争的还是杏林堂,如今的杏林堂,是不可能争过广明堂的,徐娘子可是有其他想法?” 第366章 真真是丢了现代人的脸(二更) “当然。” 徐静嘴角微微一扬道:“我这几天已是在查看西京的铺位,打算赶在二月中旬之前,把我们杏林堂在西京的分号开起来。” 一旁努力维持镇定的周显闻言,又忍不住张了张嘴,“二月中旬?那不是还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要在西京开起分号很难罢?!” 当初他们天逸馆开西京的分号时,也筹备了快两个月呢! 毕竟开店也不是说你租了个铺位,装修一个铺子就可以了,各种人员、物资和前期准备都得做好! “所以,这时候就需要你们的帮忙了。” 徐静弯了弯眼眸,看向周启,道:“如今时间紧迫,我没那么多时间一件事一件事地准备……” 周启听懂了徐静的言外之意,点头道:“徐娘子不用担心,开医馆所需要的人员和物资,都可以由我们天逸馆提供。” 从零到一自然耗时间,但如果旁边已是有个现成的一,直接从它那里把一整套东西都搬过来就很简单了。 徐静轻笑一声,道:“跟周当家说话,就是省心。还有一点,我这几天做了些药膏、药贴和治疗外伤的药丸,我想把它们放在天逸馆售卖,如果可以,希望周当家这些天帮我多多宣传这些药物。” 军队是行军打仗的,需要得最多的自然是治疗外伤的药物。 大楚两千人以上的军队都会配随行的军医,但军医不可能时时刻刻跟在将士们身边,因此朝廷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军中每个兵士配一些常用的外伤跌打类药物,这些药物需要的量太多,朝廷自己供应不过来,这才要和外头的医馆合作。 朝廷先前也有一直合作的医馆,每年,朝廷都会对合作的医馆进行审查。 徐静决定和广明堂竞争后,便去查探了一番,发现朝廷上一次合作的医馆被查出了暗中贿赂朝廷官员,供应的药物偷工减料等问题,圣上因此大发雷霆,这才要求重新找有能力的医馆。 徐静又深入查了查,才知晓先前和朝廷合作的医馆,背地里竟是王家支持的,好家伙,看来给军队供应药物这件事里头的油水确实不少,京中各大家族都盯紧了这块肥肉。 而且,若江家当真是兴王背后的那股势力,只怕王家支持的那个医馆突然暴露出了这么多问题,江家没少从中推波助澜,甚至很可能就是江家一手策划的。 毕竟,王家的势力摆在那里,宫里更是有太后娘娘撑腰,要想绊倒他们支持的医馆,一般人可没这个能力。 江家花费了这么多心思,自是不会轻易把这块肥肉让出来,徐静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不容易,而且即便她再怎么加快杏林堂的扩张进程,也是不可能和早已是形成了规模的广明堂比的。 因此,她一开始就没打算正面对上广明堂,所谓田忌赛马,她是傻了才会拿杏林堂的规模和资历跟广明堂比,要比,就得另辟蹊径!如今,她的医术和制作的药物在民间已是有了一定的名声,只要她想办法炒作一番,让自己的名声更上一层楼,至少在名声上,她就能完全压制广明堂。 只是,比较难办的是,她在制作药物上的名声主要集中在她先前制作的那几种药物上,偏偏那几种药物,没有一种是外伤类的药物,如今,她正是要想办法提升她在外伤类药物上的名声。 周启立刻听明白了徐静这么做的用意,点头道:“没问题,我一会儿就交待下去,接下来因为外伤来天逸馆的,都优先向他们推荐徐娘子制作的药物! 只是,这样虽然一定程度上可以提升徐娘子在制作外伤药物上的名声,但作用终究有限,毕竟只有一个月时间,来咱们天逸馆治疗外伤的病患再多,也多不了多少。” 这样零零星星的病患,很难在短时间内快速提升徐娘子的名声。 “没关系,我还藏着一张底牌。” 徐静嘴角一勾,眉微扬道:“周当家只需要把我方才交代给你的事情做好,便已是帮了我大忙了。” 论炒作,谁能比得过经历过现代各种营销大战的她? 若她在这一战上输了,才真真是丢了现代人的脸。 徐静说完后,正要离开,周启却叫住了她,略略犹豫了一会儿,沉声道:“徐娘子也知晓,自从我阿爹去世后,我便暗中派了人潜进广明堂,想找出广明堂的把柄替我阿爹报仇。这么多年来,我也不是毫无所获。 不知道徐娘子可有听说过广明堂发家的故事?广明堂曾经也只是安平县里一个小医馆,大概二十四年前,西京附近发生了一场疫病,那场疫病席卷了西京附近整整三个州,差点连西京也失守了。 而当时研制出了治疗疫病的特效药的,正是林家如今的家主——林成照。林成照一下子成为了有救世之功的大夫,便连当时的圣上宣恒帝也给了他许多赏赐,广明堂如今在安平县那家店的牌匾,便是宣恒帝御赐的。 自那之后,广明堂就仿佛插上了翅膀一般,短短几年时间,就成了在整个大楚都首屈一指的大医馆。” 这些事,早在徐静还在安平县的时候,就叫程显白打听过了。 说实话,如果广明堂不是有几把刷子,也没有资格去竞争给军队供药这个资格,更不会被江家看上了。 徐静点了点头道:“这些事我知晓,我听说,先帝后来想传召林成照进宫做御医,林成照以辛苦研制特效药是为了广大黎民百姓,而不是这些虚名为由拒绝了。” 宣恒帝向来爱才,听到他这般清高的理由,不但没有生气,还大大赞赏了他一番。 面前的周启却忽地扯了扯嘴角,嘲讽一笑道:“林成照那厮怎会有那般崇高的想法?!而且,那时候整个安平县的大夫都知道,广明堂林成照的医术虽然说不上差,但也只能说十分平庸,在整个安平县根本排不上号! 后来知道是他研制出了那次疫病的特效药,很多人都十分讶异,第一时间是无法相信。如果我不是这般了解林成照,我可能还真的会信了他拒绝入宫做御医的那些鬼话。 呵,他拒绝的真正原因,只怕是担心进了宫中,在一众医术高明的御医的对比下,自己医术其实不怎么样这点很快便会暴露罢!” 第367章 毒物的源头(一更) 与其这样,还不如留在宫外,借着那次疫病赢回来的名声,大力发展他的广明堂,还比较有前途。 林成照那厮人品不怎么样,但脑子还是很灵活的。 然而,即便有那般盛大的名声加持,广明堂的发展依然不如他们天逸馆,还需要林成照那厮用那等阴险的招数谋害他阿爹,就足以见得林成照的医术有多虚。 徐静微愣,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既然如此,当时为何偏偏是他研制出了治疗疫病的特效药?这其中……不会有什么蹊跷罢?” 周启静默了片刻,道:“当时宣恒帝已是把治理疫病最大的功劳给了林成照,便是熟悉林成照的其他大夫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蹊跷,也不敢说出口,而且,他们当时的很多想法都只是猜测,根本没有证据。 不过,有一种说法还是悄悄在民间流传开了,据说,当时那场疫病其实不是真正的疫病,是林家在背后搞鬼弄出来的,因为只有林家知道那场疫病是怎么一回事,自然只有林成照有能力研制出特效药了。” 徐静微愣。 这确实像是林成照能做出来的事。 不过,当时广明堂只是一个小小的医馆,林成照便已是有胆子做出这样的事,足见这家伙的野心有多大! 周启带着几分嘲讽道:“虽然这种说法只是传言,但很多当时去了疫区帮忙的大夫回来后都说,这场疫情十分奇怪,虽然患者发烧、呕吐、忽冷忽热这些症状都符合疫情的特征,但以往的疫情传播得往往十分零散又快速,不管怎么堵住那个口子,一旦有一个染了病的病患跑了出来,就能传染一大片,制造出一个新的疫区。 但当时那场疫病,最严重的时候也不过是传染了三个州,其他州当时也有发现跑了出来的病患,但奇怪的是,在那三个州以外的病患都没有把疫病传给其他人,就仿佛,那场疫情被一种神奇的力量,锁在了那三个州里一般。” 徐静眸色一沉,道:“这听起来,确实不像疫病,反而像是……某种地域性的集体中毒。” 疫病最让人恐惧的是它那恐怖的传染性,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发生了疫病第一时间就是要封锁疫区,然而便是在现代,都无法做到把疫区完全封锁,总会有一些漏网之鱼,而只要有一条漏网之鱼,这场疫病往往就无法控制了。 所以在古代医疗水平低下的时候,为了防止疫病传播而屠城的情况比比皆是。 这般听话只在三个州里传播的疫情,徐静简直闻所未闻。 周启点了点头,嘴角微抿道:“当时很多人也是这样猜测的,毕竟以前把集体中毒当成疫病的情况不是没有过,就是太祖皇帝打天下期间,还发生过类似的乌龙。那时候敌军悄悄在太祖皇帝军队的营地附近的河流里投毒,导致太祖皇帝军中很多人中毒。 恰好那时候,附近的州县有小范围的疫病发生,太祖皇帝一度以为自己的兵士是感染了疫病,后来,随军的大夫发现附近喝了那条河里的水的动物也有相似的症状,才知晓症结在于水源。 只是,当时有大夫偷偷查看了那三个州的水源,都没有发现问题。” 这么说,如果那次疫病真的是集体中毒,症结便不在水里了。 徐静沉思片刻道:“毒不一定是下在水源里的,毕竟想到投毒,很多人第一时间定然会想到水源,这般太容易暴露了。 会同时在那三个州流通的、老百姓时常会碰触到的东西,也有可能是中毒的源头。例如粮食、茶叶、油等这些日常百姓时常会用到的东西。 这样的话,源头有可能是来自于同时在这三个州都有分号的粮食铺或茶铺,更甚者,毒有可能藏在老百姓日常会用到的东西里,例如灯油,如果灯油里掺了毒,老百姓一点起灯,就会中毒。” 一旁的周显听得一愣一愣的。 除了水源外,竟然还有这么多投毒的渠道? 周启也不禁暗叹一声道:“不愧是徐娘子,然而,因为当时没有人敢把这些怀疑提出来,官府便也没有派人去查,现如今想要查探二十四年前那场疫病是怎么一回事,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我之所以跟徐娘子说这件事,是因为我派人潜入林家时,我的人曾见到广明堂的一个管事私下里贪了店里的钱,数目还不少,触怒了林成照,林成照要把他赶出广明堂,他却直接在广明堂前发起了疯,大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林家二十四年前都做了什么好事! 然而他没说几句话,就被林成照好声好气地迎进了店里,没过几天,他就被人发现在自己家上吊自尽了。 我立刻便察觉到了这其中定然隐藏着二十四年前那场疫病的真相,然而,那之后,我的人便没再查到跟那件事相关的线索了。” 徐静眉头微皱,忍不住道:“县衙查过这个案子后怎么说?” 看林家现在还混得风生水起的,徐静便知道那件事对他们没有什么影响。 果然,周启满脸嘲讽道:“县衙的人说,那个管事确实就是自尽身亡的,他被广明堂赶了出去,自觉下半辈子没有着落了,会一时绝望选择自尽也很正常。” 徐静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当时的仵作可有验尸?” 周启脸上的嘲讽之色刹时更重,“没有,县衙的人说,这个案子一目了然,根本用不着仵作验尸。” 徐静:“……” 这也太敷衍了罢! 稍等,她记得周启的阿爹是三年多前去世的,也就是说,那管事的案子也定然是在这三年里发生的。 而大楚官员三年一任,这般说的话,当时任安平县县令的便很可能是…… 徐静轻吸一口气,问:“当时的安平县县令是谁?” 周启看了徐静一眼,沉声道:“那个人,徐娘子也认识,正是当时差点让徐娘子蒙冤的孙有才,孙县令。” 第368章 抱天底下最粗的大腿(二更) 徐静顿时沉默了,万万没想到在时隔这么久之后,她还能跟这个冤种县令产生这样的联系! 不愧是你,孙有才! 徐静好一会儿都无言以对,最终无奈道:“当时萧侍郎在安平县查孙有才的时候,你怎么不跟萧侍郎说这个案子?” 如果孙有才当时收了广明堂的贿赂,帮着他们掩盖这个案子,萧逸那时候可能还能审出来。 如今却是不可能了。 因为孙有才当初包庇彭十,导致那么多可怜女子惨死,最终他也被判了死刑,早就下了地狱和彭十手拉手了。 周启说起这个,也是满脸无奈,摇了摇头道:“徐娘子以为当时的萧侍郎是那么好接近的?以萧侍郎的身份,他来到安平县定然是各方都想拉拢的对象,当时只怕安平县有头有脸的人家都给萧侍郎递了帖子,萧侍郎是一个都没回应。我们周家自然也给萧侍郎递了帖子,但就如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08节 我在安平县有机会见到萧侍郎,还多亏了徐娘子你呢。” 徐静一怔,立刻回想起了郑寿延当初发疯追杀她,导致她脚受伤,萧逸请了周启来给她看诊的事。 周启继续道:“何况,当初那个案子孙有才根本没有认真查,连仵作验尸的尸格都没有,便是孙有才承认了当初广明堂贿赂他,让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能证明那个管事就是林成照杀的。 林成照只要说,他只是不想那个管事对他们广明堂造成太大的影响,便能把这件事撇出去,更甚者,他完全能给自己找一个替死鬼。 我要的是林家为当初害死我阿爹的事付出代价,要的是林家从此再不能抬起头来,如果不能借由这件事一下子掰倒林家,倒不如继续隐而不发,等找到更好的机会再出手。” 徐静不禁看了他一眼。 周启年少当家,为人向来稳重自持,往往只有说起他父亲的时候,才会显露出一丝不理智来。 她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你选择在这时候把这件事告诉我,也是希望我能去查一下二十四年前那场疫病的真相罢。” 已是尘封了二十四年、且已是被宣恒帝盖棺定论的事情,一般人没能力更没胆子查,但这个一般人不包括如今抱着这天底下最粗的大腿的她。 周启找她,倒是找对了。 周启嘴角微抿,看着徐静道:“对,如果真的查出了二十四年前那场疫病是林家所为,整个林家定然就会轰然倒塌,更没有资格去争夺给军队供药的资格了。 这样的话,徐娘子也不用费尽心思想着怎么跟林家比,那样的家族,本就不配与徐娘子比。” 徐静轻轻一笑,道:“我自是会派人去追查二十四年前的那场疫病的真相,但我不喜欢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一边,壮大自身的实力准备好跟广明堂一战也是要做的。 因此,我无法跟你保证我一定就能查出什么来。” 周启自是明白这个道理的,站了起来深深地对徐静作了个揖道:“无妨,只要徐娘子愿意帮忙查探二十四年前那件事,我就很满足了。 接下来,就拜托徐娘子了。” 这对于他来说,是最好的掰倒林家的机会。 即便徐娘子真的争赢了林家,林家也不过是错失了跟朝廷合作的机会,他们的基业还是在的。 他要的是林家万劫不复,要的是他们也尝尝当初他们周家的痛苦。 一旁的周显见状,也连忙跟着站了起来给徐静作揖。 徐静无奈地站了起来,让他们不要这么多礼,只是,心心念念了多年的事情突然实现,周启又如何能轻易平复心中的激荡,最终,还亲自把徐静送出了周家。 上了马车后,春阳忍不住道:“奴婢还从没见过周当家这般激动的模样,奴婢瞧着,要不是娘子一直婉拒,周当家都能给娘子跪下了。” 徐静也笑着摇了摇头,“他也不容易,不过他对林家恨意那么深,当初也能答应我不去和广明堂硬碰硬,这个朋友还是很值得结交的。” “那是。” 春阳笑眯眯道:“周当家恨归恨,却不会被恨意冲晕头脑,这一点奴婢也很佩服。对了,娘子接下来是要直接回家么?” 徐静扬眉笑笑道:“先不回去,去我另一个家。” 她在西京的另一个家,便是先前圣上赏赐给她的那个宅邸。 和萧逸复婚后,她便搬到了萧逸家,只是她的几个小徒弟,她还是留在了先前那个宅邸,程青青如今也来了西京,专门负责教导她的几个小徒弟,徐静便干脆让她们在那里住着,全当给她看家门了。 门房打开门见到徐静,不禁大为惊喜,“徐娘子,你回来了!” 回自己家,自是没什么好拘谨的,徐静点了点头,走了进去笑着道:“程郎君和程娘子可是昨天到的西京?” 程青青先前回了安平县过年,在她回来前,徐静送了封信给她,让她到时候把程显白也一起带过来。 按照程青青回信里告诉她的回京时间,他们应该已是回来了。 门房乐和和地道:“是的,程郎君和程娘子昨天很晚才到的西京,奴听他们说,他们今天本来想去萧府拜访徐娘子,徐娘子如今回来了,倒是不用他们特意跑一趟了。” 徐静一边往前厅走,一边道:“你去叫他们过来,我有些话要与他们说。” 杏林堂如今逐渐上了轨道,有些事情,也是时候摊开来说清楚了。 程氏兄妹很快就到了前厅,见到徐静,都很是高兴。 “徐娘子。” “静姐姐!” 徐静笑眯眯地道:“你们坐,我今儿过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你们说。” 随即,她简单地把她想以杏林堂的名义和广明堂竞争的事说了,程青青的表现没有比周显好到哪里去,惊得下巴都要掉了,“静姐姐,你、你在开玩笑罢?如果、如果真的成功了,那咱们杏林堂不就、不就……” 程显白倒是还能维持镇定,道:“就要成为与朝廷合作的医馆了,到时候,说咱们杏林堂是大楚最为显赫的医馆,都不为过。 只是,与朝廷合作虽然风光无限,但巨大的利益往往伴随着巨大的风险,若一着不慎,可能便要全军覆没,我们杏林堂如今……有能力接下这个担子吗?” 徐静不禁有些讶异、又有些欣慰地看向程显白。 她已是很久没有好好地和程显白说过话了,先前她和萧逸大婚时,他虽然专程赶来参加了,但她到底没有多少时间和他闲聊。 如今一看,这家伙显然有了飞一般的成长,不再是初见时那个咋咋呼呼、能力不大嗓门却不小的二货郎君了。 她放下手中的茶盏,淡淡一笑,道:“程郎君的顾虑也没错,说起来,杏林堂并不是我的,我并没有资格替杏林堂做这么重大的决定。杏林堂说到底,是你们程家创立的,若是你们不希望杏林堂搅和进这些朝廷之事中,尽管与我说,我不会勉强。” 第369章 花不完,根本花不完!(一更) 程显白和程青青闻言,都一怔,程青青更是当场吓白了脸色,“静姐姐,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可是我们最近做了什么惹了你的厌?” 自他们和静姐姐相识后,静姐姐已是好久没有用这么陌生的语气与他们说话了。 徐静微愣,忍不住好笑道:“当然没有,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只是,如今杏林堂即将面临一个重大的转折,当初我找上你们的时候,是说要和你们合作,咱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如今的你们于我来说,是伙伴,更是朋友。若你们其实并不想卷进这些麻烦事中,我也会尊重你们。” 人难免会有私心,特别是当一家店逐渐有了起色的时候。 徐静不是觉得程氏兄妹会在杏林堂有所起色后便会把杏林堂抢回去,只是,杏林堂这个医馆到底是他们的祖辈创建起来的,程氏兄妹现在不跟她抢杏林堂,不代表他们的子孙后辈不会有这样的心思。 徐静不希望后面跟他们撕破脸,在做事之前把这些原则性问题处理好,会少很多麻烦。 程显白静默片刻,突然问:“徐娘子说会尊重我们,是什么意思?” 这是问她,她想怎么做了。 徐静笑笑,感慨地道:“程郎君真真是成长了许多,如今的你,要独当一面肩负起一个医馆是完全没问题了。我很珍惜与你们之间的友谊,若你们不想与我走上同一条路,我便从杏林堂中抽身,把杏林堂完全还给你们,我自去建立自己的医馆……” “静姐姐!” 徐静的话没说话,程青青就吓得打断了她。 程显白的脸色也猛地白了,咬了咬牙,突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徐静面前。 徐静吓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道:“你怎么突然跪下了?你快起来……” 她实在不怎么能接受古人这种动不动就跪下的习惯。 “徐娘子可是不相信我和青青?还是我们最近做了什么,让徐娘子觉得,我们竟是那种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程显白却一动不动,突然大声道:“我程显白再蠢,再没脑子,也知道咱们杏林堂是因为谁才会有今天!若不是徐娘子,杏林堂也许早就……早就被我卖了,它早就不属于我们程家了!徐娘子开口闭口说,这是我们程家的杏林堂,我身为程家惟一的男儿,却自觉没脸承认徐娘子说的这句话! 我知道徐娘子品性好,性情高洁,一直想着杏林堂是我们程家的祖辈创立的,就总想着把杏林堂还给我们,然而便是我太祖爷爷生还了,也不敢承认如今的杏林堂是他当初创立的那个杏林堂!徐娘子硬要把杏林堂原原本本地还给我们,我们也没脸卖徐娘子做的药、用徐娘子的药方以及徐娘子一手培养起来的大夫了!还有徐娘子和周家合作才有的稳定药材供应渠道!” 只是,如果他们杏林堂没有了这些,他们杏林堂又要如何活下来呢? 便是他和青青现在那一手成熟的医术,也是多亏了徐娘子啊! 徐静倒是没想到,程显白的反应会这么大。 见程青青一脸着急,也要跪下来,她连忙拉住了她,无奈地笑道:“你们别这样,倒像是我欺负了你们一般。 我只是说把我自己从杏林堂抽离,没说要把我的那些东西也一并带走……” 程显白顿时急了,“那我们岂不是要白用徐娘子的这些东西,我们成什么了?我方才说给朝廷供药有风险,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嘴,我自是相信徐娘子的!早在徐娘子救活了我们杏林堂后,我就在心里发誓,我要永远跟随徐娘子!便是地狱,我也是会眼也不眨地踏进去!” 程青青也连忙道:“静姐姐,我也是!你、你别抛下我们……” 徐静看看程青青,又看看程显白,又是无奈,又是欣慰。 也不知道这兄妹俩想到哪里去了,她原本想说的是,他们可以继续用她的那些东西,只是先前约定好的分成比例要照常给她罢了。 她承认自己今天说出这番话也有私心,存了试探他们的心思。 她早说了自己不是什么无私的圣人,别管杏林堂是谁创立的,如今的杏林堂就是她耗费了无数心血救活的。若她按照原本的计划带着杏林堂再上一层楼,以后世人说起杏林堂,多半想到的会是她徐静,而不是程家。 若程氏兄妹在意这件事,她不会怪他们,只是会在最不好的情况发生之前,及时止损罢了。 若他们心里念着她的恩情,愿意承认她为杏林堂做的一切,她也绝不会亏待他们,因为这说明,他们是确实值得她信任以及交托后背的伙伴。 她微微一笑,道:“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程郎君,你请起罢。” 程显白细细地观察了徐静的脸色好一会儿,见她没有敷衍他的意思,才犹豫着站了起来。 徐静继续道:“我也没想到我今天说的话会把你们吓成这样,如果可以,我当然也希望能和你们一起共事下去,毕竟要找到一个值得信任又互相了解的伙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们方才这样说,我不想瞒着你们,我其实很高兴。” 她说着,微微扬了扬嘴角,叫春阳把她早就准备好的两份契约递给了程氏兄妹,温声道:“我早就想好了,若你们不想卷进朝廷的麻烦事中,我就另外开一家医馆,但我还是会继续和先前一样跟你们合作。 但若你们愿意陪我走上这条路,我们间的关系,多少也要发生一些变化了。 这是我最新拟定的契约,你们看看,如果有什么异议,可以跟我说。” 程显白和程青青一愣,接过来快速看了一眼,都不禁有些怔然。 却见那张契约上的内容可以简单概括为——以后杏林堂由他们程氏兄妹和徐娘子一起经营,风险共担,收益共享,杏林堂所有的一切以及后面产生的营收,他们都和徐娘子五五分。 程青青张了张嘴,忍不住傻傻地问:“静姐姐,咱们的营收不是三七分么?” 以前,都是三七分的啊! 说实话,自从杏林堂开始赚钱后,她和阿兄虽然只分了其中的三成,就已经很多了,根本花不完! 第370章 解毒生肌膏(二更) 徐静看到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道:“因为以前,我和你们与其说是合作关系,不如说是我把我的医术、经营能力和药方卖给你们,营收自是我这边占大头。 但如今,你们已是有所成长,而且杏林堂能有今天的发展,你们也出了不少力气,如果你们愿意,我觉得我们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成为真正的合伙关系。 以后,就是我们一起同心协力经营好杏林堂。” “可是……” 程青青却还是有些无所适从,“不管怎么说,还是静姐姐你出的力更多啊!” 见程显白也嫌弃地拿开了面前的契约,一副这个契约不合理的模样,徐静好笑道:“我出的力哪里多了?自从我来了西京后,安平县那边就一直是你和程郎君在打理,我顶多是出一些点子,以及帮你们处理一些问题罢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09节 何况,有件事我还没与你们说,虽说我决定要和广明堂竞争,但以我如今的身份,我是不方便直接出面的。” 就像江家不可能自己开一个医馆去竞争给军队供药的资格,必须用扶持外头的医馆这个法子一样。 他们和江家到底是公卿贵族,这种有着巨大油水的事情自是不能明着去做,否则光是御史台就能一天上一百个折子弹劾他们。 因此,不管他们内部是怎么定的,对外代表杏林堂出面的都必须是程氏兄妹,而不是她。 她可以跟他们有一些合作上的往来,但万万不能是她直接执掌杏林堂。 这也是徐静必须赶在把这件事确定下来前,确定程氏兄妹确实信得过的原因。 便是她在外头重新建立了一个医馆,也是必须找一个信得过的人代表她出面的。 徐静这番话,程青青听得一知半解,身为老江湖的程显白却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道:“这一点自是没问题,徐娘子只需要跟我们说要怎么做就行!” “要做的事情,以后慢慢再说也不迟,重点是,以后杏林堂主要管事的肯定是你们,我觉得五五分这个比例是很合理的。” 徐静笑眯眯道:“何况,我们如今已是真正的伙伴关系,本就该平等,我不想以后因为这些事情,咱们之间闹出什么矛盾来。” 见程氏兄妹的脸色又急了,徐静连忙轻咳一声,故作严肃道:“反正,我已是决定和你们之间五五分成了,若是你们不愿意,我就要考虑一下是否要继续和你们共事了。” 兄妹俩顿时有些哑口无言。 不是,他们只见过别人为了一些利益连亲兄弟都可以反目成仇的,像徐娘子这般上赶着送钱给他们的,他们还是第一回见。 两人默默对望了一眼,程显白忽然抿了抿唇,道:“青青,拿笔来!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可不能这般磨磨蹭蹭!徐娘子这般相信我们,我们也绝不能让她失望。 以后,这世间便没有程家的杏林堂,只有咱们兄妹俩和徐娘子的杏林堂!” 程青青也坚定地点了点头,小跑着去拿了笔墨过来。 他们郑重其事地在这两张契约上签了字,按了手印,再看那张契约时,终于有了种,他们杏林堂可能真的要腾飞了的感觉。 那之后,徐静就真真切切地开始忙起来了。 因为在西京开杏林堂分号的筹备事务很多,还需要跟大量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不太适合让程青青出面,徐静便让程显白回了西京,由程青青回去安平县管理杏林堂。 短短几天时间,徐静就在西京的玄武街租下了一个铺位,并开始了修缮,跟周家的天逸馆位于玄武街的一头一尾。 她先前就跟周启说好了,以后杏林堂会主攻女子疾病和制药卖药这两个方面,这样就能和他们天逸馆形成互补的关系。 对于徐静这般仗义的行为,周启自是又大大感慨了一番,跟徐静他们间的合作自是更无间了,还特意指派了天逸馆西京分号的一个管事帮着他们筹备新店的各种事务。 在杏林堂紧锣密鼓地修缮之时,徐静制作的药膏、药贴和治疗跌打损伤的药丸也开始在天逸馆售卖了,反响还很不错! 很多病患用完这些药物都说,这些药物见效很快,特别是徐静做的治疗伤口的药膏,有着很好的止血止痛和消肿效果,几乎是一抹上去,伤口就不怎么痛了,抹上几次,伤口就能结疤痊愈,比他们先前用的一些药膏效果都要好! 徐静给它起了个名,叫解毒生肌膏,直白易懂,就是用来治疗身体上的一些创伤的。 至于解毒,是因为她在里面加入了黄蜡、松香这些用于解毒、抗炎消菌作用的药材,在缺乏抗生素的古代,受了伤后,若伤口发生了感染是最致命的,古人知道伤口感染的严重性,却不知道它的原理以及预防方法,只能完全听天由命,靠运气来决定能否活下去。 徐静虽然大致知道青霉菌的制作方法,但她到底不是专门学西医的,具体的步骤她也只是一知半解,自认没那个能耐在古代把青霉菌这样划时代的发明制作出来。 只能靠她的中医知识,在药膏中加入有抗菌消炎作用的药材,尽量减少伤口感染的几率,虽然这些药材跟抗生素没法比,但也聊胜于无。 此外,她还把先前在安平县做的蒸馏器搬了过来,制作出了高浓度的医用酒精,嘱咐天逸馆的大夫在给患者治疗伤口时,先用酒精给他们消毒。 这样一来,她的药的功效,自是要比别的用来治疗跌打损伤的药高上不少,至少伤口感染的几率是大大降低了。 一来二去,专程来天逸馆买她的跌打损伤类药物的病患越来越多,当知道这些药竟然是徐娘子制作的时,一众人又是讶异,又是有一种早有预料的微妙感觉。 他们就说嘛,在西京有能耐做出这么好用的药物的大夫,还能有谁! 没想到徐娘子对于制作跌打损伤类的药物,也这般擅长! 其他医馆和药房见状,也坐不住了,纷纷给徐静发了帖子,希望她也能放点药在他们那里卖,却都被徐静无情拒绝了。 很快,西京里就流传开了一个传言——据说徐娘子先前被徐家赶出家门、生活困顿时,是周家和在安平县开医馆的程氏兄妹救了她,徐娘子是个知恩图报的,即便如今,她已是西京各方都炙手可热的人物,她还是念着周家和程氏兄妹的恩,只为他们提供自己制作的药物,和贡献自己的医术。 所以说,好人就是有好报啊!周家和程氏兄妹,只怕是上辈子拯救了大楚罢! 然而,就如他们先前预料的一般,这个法子虽然让徐静制作的外伤类药物有了一定的名气,但传播速度到底太慢,大半个月过去了,这个名气还是仅限于时常来天逸馆的一些病患中,以及先前就对徐静有所关注的一些世家女眷中。 周启见状,在徐静某次来天逸馆给他们补充药物的时候,无奈道:“徐娘子,杏林堂的修缮都快完成了,但知道你的跌打损伤类药物很有功效的人还是不多,大伙儿现在提起徐娘子,最先想到的还是徐娘子的探案能力,这样下去不太妙,是很难赢过广明堂的。” 第371章 徐娘子的底牌(一更) 没办法,谁叫徐娘子最近在缉凶查案的事情上太活跃了!年前还找出了杀害江三娘的凶犯,可以说,徐娘子的女神探之名,连西京城里的三岁小儿都知道。 相比之下,徐娘子的医术和制药能力,知道的人就少多了。 徐静闻言,扬了扬眉,道:“放心,我还有底牌没有使出来呢。” 周启微愣。 没过几天,他就知晓了徐静的意思。 二月中旬一个寻常的上午,一队身穿统一服饰、骑着高头骏马的精兵突然声势浩大地穿过朱雀大街,径直来到了天逸馆门前。 他们身上都带着由沙场上裹挟而来的血腥之气,那杀气腾腾的表情让习惯了和平日子的西京百姓不由得心里发颤,自觉地站到了一边去,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为首的年轻将军面容俊朗,身姿挺拔,身穿一身银色铠甲,迎着初春暖融融的清风,翻身下马,引得附近一众年轻女子春心芳动,纷纷借着袖子或团扇的遮掩,悄悄地朝他投去羞答答的眼神。 好些路人都停下了脚步,有些讶异地看着这队奇怪的人马,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更不知道他们突然来到这里是做什么。 天逸馆守在门口的一个小药童也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个气势不凡的年轻将军,心里正和其他人一样犯着嘀咕呢,就见那个年轻将军左右看了看后,突然迈开步子,大步朝他走来。 小药童一怔,整个人一下子挺直,见那个年轻将军径直走到了他面前,结结巴巴地道:“这……这位将军,请问有什么事么?” 那年轻将军见到他这个样子,不由得笑了,他一笑起来,身上的肃杀之气一下子被冲淡了不少,只听他道:“我是朔方节度使崔含,听说你们这里有卖徐娘子制作的外伤类的药物?劳烦叫一下你们的掌柜出来,我有一笔买卖想与他谈。” 小药童微愣,一脸讶异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这……这年轻将军竟然是驻守一方的节度使! 这可以说是贵客中的贵客啊! 而且,听他的说法,他竟然是冲着徐娘子的药来的! 旁边一些一直留意着这年轻将军的百姓也震惊了。 这竟然就是传说中最年轻的节度使——朔方节度使崔使君! 各方节度使来京的机会本来就少,且节度使在大楚的名声不怎么好,是以很多百姓看到他,都活像见了鬼似的。 这崔使君突然来西京做什么?而且,他为什么要去天逸馆买药?难道灵州和朔州那边,没有药卖吗? 今天周启刚好来了店里巡查,听闻朔方节度使来了,也很是讶异,连忙丢下手里的事务匆匆走了出去,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那英姿飒爽的年轻将军一眼,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小人周启,是天逸馆的当家,见过崔使君。” 崔含立刻笑了,走上前亲手把他扶起,道:“周当家快快请起,我先前曾听徐娘子说过周当家的大名,周当家果然如徐娘子所说,看着便十分可靠。” 周启一怔,下意识道:“崔使君认识徐娘子?” “何止认识?” 崔含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当初我与家父被前河东节度使李源设计,差点落入万劫不复之地时,幸好得徐娘子和萧侍郎所救,徐娘子可是我和家父的大恩人。我这回来西京,便是要亲自向圣上汇报李源意图谋反这件事。 本来我早两个月就该来了,但那时临近年关,且每年深冬,都是北方异族对大楚的进攻最为频繁之时,当今圣上便特意准许我等开春之后再过来。 当初徐娘子临走前,给我们留了一些治疗外伤的药物,我分派了一些给军中的将士使用,他们都说这是他们用过的效果最好的药物!先前我们行军打仗,一旦受伤,便时常会有伤口发生疮疡的风险,伤口一旦生出疮疡,往往指甲盖那么小的伤口都能致命,但用了徐娘子的药物后,我们今年军中受伤将士伤口发生疮疡的情况少了许多! 然而因为最近边关战争频繁,徐娘子留的那些药早就用完了,我写信让徐娘子卖更多药给我们,她却说,她只负责制药,卖药的一应事宜,她都交托给了你们天逸馆,因此,我只有来拜托周当家了。 请周当家务必要把徐娘子的药物卖给我们。” 疮疡,便是古代伤口感染的说法。 周启听得目瞪口呆,突然反应过来,莫非这就是徐娘子说的底牌?! 她这张底牌,份量也未免太大了,他先前想都不敢想啊! 直属于朝廷的军队,一般的供给都是由朝廷分配的,但因为军队驻守在各地,各地的情况都会有一些不同,因此,各个军队的将领对军中物资的采购也会有一定的自主权。 例如某个军队驻守的地方危险比较多,军中将士伤亡的情况也多,朝廷供应的药物对于他们来说远远不够,他们就可以用当地的财政预算,为军队另外购置一些药物。 更别说对自己的辖区和军队管辖权力更大的节度使了! 还有谁比常年把脑袋挂在脖子上打仗的崔使君说药的效果好,更有说服力呢! 便是周启,也花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消化了徐娘子的这张底牌,连忙恭恭敬敬地又作了个揖道:“崔使君想采购我们的药物,是我们的荣幸,请崔使君进来,我们详细商谈一番。” 崔含轻笑一声,点了点头,跟着周启进去了。 一直密切关注着这件事的各个路人简直要炸了。 崔使君要买的竟然是徐娘子的药物!这样看来,徐娘子制作的治疗外伤的药物,确实很好用啊! 更有一些人一脸迷茫地问身边的人。 什么什么?我没听错罢?崔使君说的是徐娘子?那个有着女神探之名的徐娘子? 徐娘子竟然还会制药吗?! 不但会查案,还能制作出让崔使君都特意前来求买的药,这徐娘子也太神奇了罢!她到底还有什么不会的?! 以前,他们怎么没发现,西京城里竟藏着这么一个奇女子呢! 第372章 谁让她讨人喜欢(二更) 随着崔含在大庭广众之下到天逸馆求买徐静的药,徐娘子不但会查案,还会替人看诊制药的名声一下子就如春风吹拂过大地,传得到处都是。 一时间,街头巷尾几乎所有百姓都知道了,徐娘子做的治疗外伤的药物,连崔使君都说好! 听说用了徐娘子的药,伤口发生疮疡的几率会大大降低呢! 人都会有从众的心理,很快,天逸馆门外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都是来求买徐静的药物的。 周启看得又是高兴又是烦恼,虽然如今,他们周家也在帮着徐娘子制药,但一下子需求这么大,就算他们的人日夜赶工也做不来啊! 徐静这时候,却让周启直接对外宣告,她的药已是卖完了,如果还想买的人,可以在月底的时候,到天逸馆或者新开张的杏林堂购买。 这是直接为他们即将开业的杏林堂也打了一波广告! 如今徐静的药物的神奇效果被传得沸沸扬扬的,百姓们正好奇呢,可以想见,等月底杏林堂开了,或天逸馆的药到货了,来排队买药的人只会更多! 便连赵少华看到这盛况,也忍不住啧啧感叹,“阿静,有时候我是真的不得不佩服你,你简直就像住在了这些百姓心底里的蛔虫一般,知道什么事情才最能引起他们的兴趣和关注。” 徐静只神秘兮兮地一笑,道:“很简单,这叫名人效应和饥饿营销,先找一个足以引起哄动的有一定名声的人,给我的药宣传一番,然后在百姓们兴致最高的时候,做出一副我的药供不应求的情况,他们自然就会心痒难耐,对我的药更好奇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10节 这一回,她在制药方面的知名度,算是彻底打开了。 此时,她们正坐在天逸馆斜对面的茶馆里,看着天逸馆门前源源不断过来问药的消息的百姓,无比惬意地品尝着手中新鲜运送过来的春茶。 赵少华忍不住笑看了她一眼,“只有这时候,我才发现你身上还是有些奸商之气的。对了,你的杏林堂开业的日子定下来了吧?我认识的夫人娘子听闻你竟然把早就离开了西京的严医女请回来了,都很是惊喜,这些天一直遣人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去你的杏林堂看诊呢。” 严医女这回跟着崔含一起过来了,同时来的还有卫慕青,以及严医女的两个徒弟。 徐静不过拜托赵少华稍稍地在西京的贵女圈中透露了一下这个消息,没想到直接就让她们炸锅了,西京有能力的医女本来就少,像严医女这种水平的,更是可遇不可求。 严医女回了灵州这几年,西京里不少世家大族的夫人娘子都遣人悄悄去请过她,希望她能回西京替她们看诊,都被严医女拒绝了。 谁能想到,徐娘子竟然有能耐把这尊大佛请了回来呢! 徐静闻言,已是能想象杏林堂开业当天的盛况了,那只会比天逸馆开业时更热闹,不由得眼角微微一弯道:“定下来了,二月二十六日开业,到时候严医女不会在店里出诊,你让那些夫人娘子到了杏林堂后,直接报我的名号,会有人把她们带去严医女那里的。” 她本来想二月中旬就开业,但二月初的时候,萧逸带着她和小不点去晋州祭拜他的母亲,杏林堂的筹备工作不得已拖慢了几天。 但能赶在二月底开业,也没偏离她的计划多少。 赵少华拍了拍手笑道:“行,我回去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们。我眼光就是好,当初还不知道你的身份时,就知道你定非池中之物,这才能牢牢抱住了你的大腿。” 徐静不禁失笑。 就在这时,一旁的春阳突然眉头微微一皱,道:“娘子,下面……有个男人似乎一直在盯着娘子和赵少夫人瞧。” 这个茶馆二楼有个十分宽敞的露台,徐静和赵少华此时就是坐在了露台上靠近栏杆的地方,闻言,徐静转头往春阳示意的方向看了看,不禁无声地笑了笑。 却见林家的家主林成照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天逸馆旁边,正脸色阴沉地看着她和赵少华的方向,他这脸色和旁边一脸热切地往天逸馆赶的百姓相比,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仿佛从阴间爬出来的厉鬼,一不小心误入了人间的繁华中。 赵少华也看了过去,立刻意识到了这是谁,撇了撇嘴道:“哟,这位不会就是那什么广明堂的当家吧?我先前去江家时,好像见过这人一面,当时他给我的感觉就很不好,脸上满是精明算计,一点也不像一个医者。” 虽然阿静某些方面也是一个奸商。 但人家至少看起来和蔼可亲、讨人喜欢啊! 徐静收回眼神,喝了一口热茶,淡淡地“嗯”了一声。 林成照会用这种看仇人一般的眼神看着她,她一点也不意外。 早在崔含去天逸馆买药这件事引起了西京百姓的轰动后,梁国公和赵世子就趁机上书圣上,正式把杏林堂搬了出来,提出了杏林堂可以给军队供药这件事。 在奏折上,他们详细列举了徐静制作的药物的优势,并提出,朝廷可以从杏林堂处采购这些药物。 为了报当初周家和程氏兄妹对她的恩情,徐娘子向来把自己的药物交给周家和程氏兄妹制作和售卖,而徐娘子制作这几种外伤类药物时,程氏兄妹也帮了她很多忙,可以说,这些药物能成功制作出来,程氏兄妹也有一份功劳在里面。 因此,他们觉得,杏林堂比起天逸馆,更有资格给军队提供这些药物。 何况,他们先前已是问过了周家,周家的家主表示,他们天逸馆如今已是大楚数一数二的医馆,所谓树大招风,天逸馆如今的发展他已是很满意了,并不想让它变得更加惹眼,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他们天逸馆和杏林堂从以前起就一直有合作,两家人向来互相信任,互帮互助,他们天逸馆愿意从旁协助杏林堂,一起为大楚做贡献。 所谓人各有志,他们也不想强求周家,所以最后把杏林堂推荐了上去。 梁国公他们的这封奏折自然也引起了朝堂上的巨大轰动,就像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广明堂背后的是江家一般,他们哪里不知道,杏林堂背后的是徐静! 只怕不止是徐静,还有萧逸,更甚者是赵家! 他们这是要明着和江家对上啊! 第373章 再回初始之地(一更) 一时间,朝堂上下都纷纷议论起了,萧逸夫妇和赵家为什么突然要和江家争这个名额,毕竟很多人都知道,江家早在上一年年初,就在推进广明堂替军队供药这件事了,便是有其他人眼馋这个差事,知道对方的靠山是江家,都缩回了蠢蠢欲动的脚。 笑话,整个大楚朝,能和江家正面对上的,也就只有四大家族的另外三家罢! 而四大家族之间从大楚建国初就一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简单来说就你不主动惹我,我也不主动惹你,别管背地里关系怎么样,表面上都是一派和气的。 因此,四大家族之间出现这种明晃晃的竞争的情况,几乎从来没有! 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大伙儿都蒙了。 而让大伙儿最懵的是,圣上似乎对这件事乐见其成,说了一堆军队乃国之屏障,给军队供药一事关系着军中各将士的身体,乃是重中之重,自是不能随便决定,要多方考察,多家对比才是这类大道理后,便正儿八经地组建了一支考察团,要他们对广明堂和杏林堂的方方面面进行考察,最后决定由谁来担任给军队供药这一职务! 一下子,别说民间的百姓了,朝堂上也是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等着看,这前所未有的两家半家族的混战,最后是鹿死谁手。 为什么说两家半呢?因为萧侍郎和萧家的关系,朝廷上的人大多都知道,萧侍郎自个儿自然算不上一个家族的,顶多算半个。 听赵少华说,这些权贵私下里甚至开了不少赌局,赌最后是哪边获得胜利。 当真是不管是权贵还是普通百姓,内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本性还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徐静意味深长地笑笑,道:“不用理他,这还只是开始呢,如果他这都受不了,以后可怎么办?” 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突然被自己搅黄了,林成照恨她恨得牙痒痒再正常不过了。 赵少华闻言,刹时来劲了,“听你说的,你接下来还有不少对付他的招数啊?来来来,给我透露一下让我开心开心,兵部陆侍郎的夫人前儿个也开了个赌局,我可在你们杏林堂上压了整整五百两银子呢!” 徐静:“……” 难怪这家伙对她杏林堂的发展这么有兴趣! 徐静好笑地道:“接下来的主要工作还是杏林堂开西京分号这件事,我打算到时候模仿安平县的本店重新开业时做过的事,让杏林堂义诊三天。此外,初春正是瘟疫高发的季节,西京城外也来了不少新的流民,我打算让程显白带上几个人去城外施粥,并给流民派发可以预防瘟疫的药茶。” 大楚建国不过三十八年,虽然整体上已是实现了国泰民安,但不同地区之间还是存在发展不平衡的问题,有些穷苦地方的人家熬不过严寒的冬天,只能卖地卖房,最后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民。 因此每年初春,都是各地流民快速增长的一个时期。 赵少华听得无比感慨,“你这是冲着流芳百世去做的啊,所以我就说,你这家伙便是奸商也不讨人厌,到时候我也去帮你们的忙。” “流芳百世说不上,不过是想在医德和利益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罢了。” 徐静淡淡地笑道:“这也是我当初和严医女约好的。不过,杏林堂开业的时候,我不一定会在场,到时候你想来帮忙,找卫大夫便是,卫大夫便是严医女的徒弟,前几天我给你介绍过的。” 赵少华微怔,“开业这样的大事你都要缺席?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 “嗯。” 徐静淡声道:“我有点事要回一趟安平县。” 上回周启跟她说了二十四年前那场疑点重重的瘟疫后,她便立刻派了人去查。 最后查出来,林成照身边有两个管事,是在广明堂还只是一个小医馆时,便在里面当坐堂大夫的。 而当初周启说自尽而亡的那个管事姓苏,是瘟疫那件事后,突然出现在林成照身旁的。 如果那场瘟疫当真有蹊跷,除了林成照,最可能知情的便是那两个管事了。 那两个管事如今可以说是林成照身边的一把手和二把手,一个姓杨,一个姓朱,林成照十分看重他们,杨管事甚至娶了林成照的亲妹妹,而朱管事娶了林成照的堂姐。 他们现在都在安平县,朱管事管理着广明堂在安平县的总店,是那里的掌柜,而杨管事一直在林成照身边做事,相当于林成照的大管事,林成照不在安平县期间,广明堂的大事基本上都是他来拿主意。 徐静打算在林成照发现他们在查二十四年前那场瘟疫之前,亲自去探一探这两人。 她原本的打算是尽量晚一点去安平县那边,因为杏林堂临近开业,还是很多事情需要忙的。 然而,当天下午,她刚回到家,程晓就沉着一张脸走到她面前,行礼道:“夫人,方才我们派去安平县的人紧急传信回来,说他们今天跟踪朱掌柜的时候,似乎被他发现了。” 徐静的眉头一下子蹙起。 她派过去的人最开始就传消息回来,说朱杨这两人都异常警惕,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就会引起他们的注意,所以他们跟踪查探他们的时候也必须十分小心。 却没想到,还是让他们发现了。 她沉思片刻,暗叹一口气道:“去准备一下,我明天就去安平县,一会儿你派人去把程郎君请过来。” 程晓:“是!” 徐静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都交代给程显白后,第二天一早便带上春阳,往安平县去了。 这是她来到西京后,第一次回安平县。 现在想想,她不由得感慨,谁能想到,她当初不过是去给宋家送个药,从此就会留在了西京呢? 春阳倒是很兴奋,“没想到咱们还会有机会回去安平县,小郎君时常会说起安平县华春园的点心呢,这回可以给小郎君带一盒回去了!还有陈虎和吴显贵,自从他们回去安平县后,咱们便没再见过他们了,他们知道徐娘子回来了,定然很惊喜。” 当初陈虎和吴显贵结束了在徐静身边守一个月的约定后,便回去安平县上值了。 徐静嘴角微弯,“安平县离西京又不远,何况杏林堂的总店在这里,以后咱们多得是机会回来。” 因为想着要在安平县住几天,在回安平县前,徐静让人先在这里租了个房子。 当程晓把她带到了他们租下的房子前时,徐静不由得一怔。 第374章 被人放在心尖尖上(二更) 却见那个房子,分明是她当时在安平县时住的那个房子啊! 徐静决定留在西京后,便遣人把那个房子退租了,毕竟一个月一两银子,费用可不算低,没必要费这笔钱。 这次回来,她也想到了自己先前的那个房子,当时匆匆离去,她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只是她已是退租了这么久,这个房子应该早就租出去了,她便没让她的人特意找回之前的房子。 她有些讶异地下了马车,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么久了,这个房子还没租出去吗?” 这时候,一旁的程晓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件事郎君一直不让小人提前跟夫人说,说想给夫人一个惊喜。当初郎君知晓夫人要把这房子退了,立刻便派人过来把这个房子继续租了下来,郎君说夫人对安平县有着不一样的感情,以后定是还会回来的,他希望安平县也能作为夫人的一个家,夫人什么时候回来,都能有一个归属的地方。” 徐静有些怔然地看着程晓,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当初她决定留在西京,是在答应了和萧逸假复婚的时候。 没想到,那时候,他就已是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情.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发现屋子里的一切东西和摆设,都跟她离开前别无二致,甚至她离开了这么久,这里还是一尘不染的。 当时,她决定退租后,便叫人过来简单地把她的东西收拾走了,一些不太值钱的或是不太常用的东西都没带走。 却没想到,这些东西至今还在。 每一样东西,都能勾起当初她住在这里的回忆,恍然若昨日。 程晓跟在徐静身后,道:“郎君特意派人在附近请了个妇人,让她每隔一段时间就来这里打扫一番。” 春阳也忍不住被感动得热泪盈眶,“夫人,郎君对你真真是上心。夫人瞧,奴婢临走前在菜园子里播了些黄瓜和白菜的种子,如今都长得很好了呢!还有院子里那几把当初特意为了炮制药材买的杌子,都还在! 老天爷,小郎君的小木马竟然也在,夫人记得吗?这是你买给小郎君的,小郎君当初可喜欢了,把它当成自己的宝贝,别人碰一下都不给的。”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11节 那时候小郎君要回西京时,夫人原本想让小郎君把这个小木马带走,谁料小郎君情绪崩溃哭成了一个泪人,这把可怜的小木马也就被所有人遗忘了。 徐静的心不由得暖融融的,嘴角微扬起一抹柔和的笑,道:“他确实是有心了。” 这种被人时时刻刻关注着、捧在心尖上的感觉,总是让人愉悦的。 他们来到安平县的时候已是临近正午了,徐静便让所有人都留在房子里简单收拾并休息一番,打算下午再出门。 吃过午膳后,徐静挨在房间里的长榻上,翻看着她的人先前查探到的一些消息。 这杨管事和朱掌柜虽然同为林成照的心腹,但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一直十分微妙,据先前在广明堂工作过的伙计说,杨管事和朱掌柜时常会发生矛盾。 最严重的一次,是决定由谁掌管广明堂在安平县的总店时,两人私下里有不少小动作,一直在给对方泼脏水,某次朱掌柜喝醉酒了,还大声埋怨林当家偏心,让杨绍那厮迎娶的是他的亲妹妹,让他娶的却是跟他隔了一层的堂姐,林当家因此有什么好处当然都先想着杨绍了!杨绍那厮能力不如他,医术不如他,对林当家的忠心也不如他,也就拍马屁的能力比他强! 杨绍,就是杨管事的大名,朱管事的大名则是朱顺锡。 当时,林当家确实比较属意杨绍担任广明堂总店的掌柜,把很多总店的事务都交给了他,然而在朱顺锡当众发了一回酒疯后,林当家就开始让两人都接手总店的事务,最后更是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选了朱顺锡做总店掌柜。 就在大伙儿以为杨绍定然会有意见的时候,林当家把杨绍调到了自己身边,做了自己的大管事。 这样一来,大伙儿也不知道这件事究竟算是谁赢了。朱顺锡当上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掌柜,而且是总店的掌柜,有实权,杨绍虽然没当上掌柜,但当了林当家的大管事,某些方面来说,他手上的权力甚至比朱顺锡还大。 只是这个结果,至少让朱顺锡和杨绍都说不出话来了,人家当家在处理这件事时,把他们的情绪和意愿都照顾到了,谁看了不说一句林当家仁慈英明? 那之后,杨绍和朱顺锡之间虽然还是时常会有一些矛盾,但没再发生过大的磨擦,林当家似乎为了照顾朱顺锡的心情,广明堂总店的事务一向不让杨绍插手,给了朱顺锡很大的自由。 但据说,杨绍和朱顺锡两人因为这件事还是结怨了,杨绍觉得是朱顺锡抢了他总店掌柜的位置,朱顺锡则觉得,林当家心里到底还是偏心杨绍的。 徐静一边看,一边啧啧感叹,所以说,选择下属很重要啊,遇到这么一些斤斤计较的下属,做老板的头发迟早掉光。 不过,这两人都闹成这样了,林成照竟然还一点脾气都没有,甚至做的每个决定都显然带了点讨好他们的意思,这种情况,要不是那两人能力卓绝,林成照爱才如命,不舍得严厉对待他们,要不就是这两人手上有着林成照的把柄。 如果利用好这两人互相看对方不顺眼这一点,说不定还真的能套出一些什么来。 不过,这件事得想办法做得十分谨慎和隐秘才行。 徐静正沉思着,春阳突然喜气洋洋地走了进来,笑眯眯道:“夫人,陈虎和吴显贵来了,他们显然是听说夫人回了安平县,特意来拜访夫人呢!” 徐静微微扬了扬眉。 这两个家伙的消息竟然这么灵通?这么快就知道她回来了?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走到了前厅里,陈虎和吴显贵已是在那里等着了,见到徐静,立刻一脸惊喜地迎了上来,“徐娘子!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 然而,他们脸上虽然有着惊喜的神色,但更多的是凝重。 这看起来,可不是单纯来拜访她的。 徐静看了他们一眼,道:“可是发生什么了?” 第375章 分尸案(一更) 陈虎一怔,眼睛一亮道:“不愧是徐娘子,什么都瞒不过你。徐娘子回来这件事,是我的一个同僚告诉我的,他这些天老是睡不觉,又腰酸背疼的,今天一大早便去杏林堂寻程娘子看诊,程娘子跟他说,徐娘子今天会回来,我和显贵儿便来碰碰运气,谁料还真见到徐娘子了。 虽然徐娘子刚回来就拜托你这件事,有些不好意思,但……咱们安平县今早发生了一起命案,邓县令让我们来问徐娘子一句,徐娘子可愿意来协助我们破案?” 徐静眸色微沉,“普通命案的话,你们自己也能查,这个案子,只怕不一般罢。” 陈虎顿时垮下一张脸道:“徐娘子英明,这回的是一起分尸案,如今咱们只找到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尸块,查案工作根本不知道从何做起。” 分尸案?那对于他们来说确实有些棘手。 可是,她本来打算一会儿先去广明堂探一探那朱顺锡…… 徐静不过犹豫了片刻,便点头道:“你先带我过去看看。” 广明堂那边的事情推迟个一天半天问题不大,但查案这种事,晚上一小会儿,就可能会让凶犯逃跑了。 陈虎和吴显贵连忙一脸感激地把徐静迎上了马车,径直前往安平县的郊外。 陈虎骑马走在马车旁边,跟徐静说着这个案子的详情,“尸块是在城外的一个林子里被发现的,发现尸块的是附近村子里一个上山采药的村民,他最开始是在一片杂草中发现了一个麻布袋,打开麻布袋一看,里面竟装着血肉模糊的一块肉,他立刻吓得跑到了县衙报官。 邓县令和我们过去后,在附近又陆陆续续找到了几个装着尸块的麻布袋,从那些尸块来看,死者应该是两个人,而且,是一男一女。” 竟然同时死了两个人?徐静微微蹙眉,沉吟着道:“找到的部位,能拼成一具完整的尸体吗?” “不能,两具尸体都有好些部分还没找到呢,邓县令带着人还在那里找,都找了大半天了。” 陈虎无奈道:“而且,最重要的是,两具尸体的头颅都没找到。” 头颅往往隐藏着一具尸体最多的信息,是以在分尸案中,往往也是被藏得最深的。 更甚者,徐静无法确定,他们最后找到的头颅,还能不能看出死者原本的模样。 徐静静默片刻,道:“没关系,只要有一定量的尸块在,就能看出许多东西。” 陈虎顿时精神一震。 嗷,这种跟徐娘子一起查案的感觉,真是太怀念了! 他——徐娘子最佳副手的身份,终于能再次派上用场了! 能从零零散散的尸块中看出很多东西的人,除了徐娘子,这天底下还能有谁啊! 马车一直走了快一个时辰,才终于到了发现了尸体的林子。 安平县隶属于青州。 这个地方,都快出了青州的地界,到达旁边的新州了。 发现尸体的林子马车不好进,徐静便下了马车,跟着陈虎他们走了进去。 如今已是二月下旬,林子里一片郁郁葱葱的青色,草地上更是开满了各种不知名的五颜六色的小花,五彩斑斓的蝴蝶和蜜蜂在花丛中飞来飞去,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这无疑是最浪漫的抛尸地点了。 陈虎和吴显贵一直带着徐静到了林子比较深的里面,才终于见到了许久不见的一身青色官服的邓有为,他身旁的地面上铺着两块白布,每块白布上都放着好几块血肉淋漓的肉块。 他身旁,还站着几个衙役,一个身穿灰色布衣身材伛偻的小老头正蹲在地上,细细地翻看着那些肉块。 这也是徐静的老熟人了。 徐静不禁弯了弯眼眸,道:“邓县令,吴仵作,好久不见。” 邓县令一怔,立刻一脸惊喜地转过了身子,蹲在地上的吴仵作却显然被吓到了,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结结巴巴道:“徐……徐娘子?!” 谁懂啊!他仵作生涯中最大的噩梦,竟然回来了! 邓有为连忙走上前,道:“徐、徐娘子,辛苦你刚到安平县,就、就又要来帮忙查案了。” “邓县令不用这么客气,我先前在安平县时,就说好以后县里发生了命案,我能帮忙的地方都会帮忙的。” 徐静和他们简单地叙了一下旧,便走过去,看着地上乱七八糟的尸块,眉头微拧道:“如今案子的最新进展是什么?” 却见这些尸块,身上竟是什么都没穿,粗略一看,这两具尸体都是被从关节部位分尸的,吴仵作方才已是把找到的尸块按照身体的结构,简单拼合在了一起。 左边的白布上放着的是属于男死者的尸块,找到的部位有身躯、右手的上臂,左手的前臂、左手掌以及右边的大腿、左边的小腿和左脚掌。 女死者则是找到了她的身躯、左手的上臂、前臂、右手的前臂、右手掌以及一整条右腿。 就如陈虎所说,两个人都没有头颅。 而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女死者的胸口和下ti,都有被狠狠蹂躏过的痕迹,她的下面,更是被人用刀子刺得血肉模糊。 徐静蹲下略略看了一眼,便沉声道:“女死者曾被人侵犯过,而且,是生前侵犯的。” 邓有为也沉声道:“这、这一点,吴仵作方才也说了。” 吴仵作犹豫了一会儿,走过来道:“徐娘子,两具尸体的右下腹壁处,皆是已经出现尸绿,尸僵已是开始缓解,因此老夫推断,他们是六到十二个时辰之前被杀害的,目前找到的尸块的各个部位的断面都是可以对得上的,因此这些尸块应该只属于这两个死者。 从尸块的断面来看,死者先是被活着砍掉了头颅,然后再被一块一块分尸。 凶犯应是用一把十分锋利的刀来分尸的,尸块的断面十分干净利落,说明凶犯力气很大,而且,凶犯先前有过杀人或者屠宰的经验。” 徐静这时候已是带上了验尸的手套,大概翻看了一眼,点头道:“吴仵作说得没错,凶犯知晓从死者的关节处分尸比较好分,说明他对人体有一定的了解,这种了解可能来自于他过去的杀人分尸经验,或者屠宰经验。 因为安平县附近先前没有类似的杀人分尸悬案,我倾向于凶犯是有一定的屠宰经验。” 吴仵作一愣,不由得一喜。 徐娘子竟然认可了他的判断!呵,在徐娘子离开期间,他也不是碌碌无为的,也在不断地精进自己的验尸技巧。 他可以很自信地说,他从这些尸块中验出来的东西,已经是全部了! 不会有仵作能验出比他更多的东西! 第376章 奢侈的断头饭(二更) 徐静哪里知晓身旁的吴仵作在想什么,继续道:“而且两具尸体上,目前都不见有明显的抵抗伤,身上也没有被捆绑的痕迹,说明两个死者被砍掉头颅的时候,已是没了意识。 但从面前的尸块,无法看出凶犯让他们失去意识的手段,凶犯有可能是击打他们的头部,或者用某种迷药让他们失去意识的,这一点要等找出更多尸块才能知晓。 而目前,最重要的是确定死者的身份。” 这种案子,只要确定了死者的身份,基本就离破案不远了。 邓有为自是也知道这点,想起徐静先前查无名尸体案时用过的手法,不禁眼眸微亮,“劳、劳烦徐娘子了!” 徐静点了点头,唤过一旁的程晓,“程晓,准备起火架锅。” 众人这才发现,跟着徐娘子过来的其中一个护卫手上正抱着一口大锅,不由得一脸懵。 不是要验尸吗?怎么、怎么突然架起锅来了? 莫非,徐娘子饿了,要做饭? 徐静吩咐完程晓,便从自己的工具包里拿出了久违的解剖刀,带上面罩,十分干脆利落地把面前男人的身躯切开了。 如果是知道死者确切身份的案子,徐静可能还要烦恼怎么让受害者家属答应让她解剖验尸。 但这种无法确定死者身份的分尸案,自是没有这个烦恼了。 安平县县衙里的大部份人都是知道徐静的验尸法子的,然而时隔这么久再次看到,还是会心惊肉跳。 据说徐娘子如今已是和萧侍郎复婚了。 也就萧侍郎那样的男人,才能驾驭这般强悍的女子罢! 一旁的吴仵作:“……”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12节 娘的,他怎么竟忘了,徐娘子可不是一般的仵作! 徐静先是分离了男死者的胃袋,切开,道:“胃内容物稍有消化,小部分已是移向了十二指肠,死者在去世前一个时辰内曾吃过东西。” 说着,她用镊子夹起了里面还没有完全消化的一小块白色物体,细细辨别了一会儿道:“看起来,他们吃的是……馒头干粮一类的东西,他们的胃容物里基本上没有蔬菜或肉类的影子,一般人如果是正常吃饭,不会只吃干粮,结合这里离青州城里已是有一定距离,我推测死者是路上的旅客,这些干粮是他们准备来路上吃的,只是走到这附近的时候,他们遇到了凶犯。” 邓有为先前是见过徐静查验死者胃袋的,只是时间隔了太久,他都忘了这东西的味道是多么感人了,在徐静把胃袋切开那一瞬间,他被那味道呛得一阵作呕,闻言连忙道:“只是,这样的话,我、我们也不知道,这、这旅客是从哪里来……呕!” 毕竟这里已是离新洲很近了,死者也有可能是从新洲那边过来的。 “不,死者应该就是从青州那边过来的。” 徐静在那胃袋里搅弄了一会儿,忽然又夹出了一小块焦黄色的、上面有着一些白色的小碎块的小拇指指甲大小的东西。 陈虎先前好歹是徐静的御用副手,虽然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但还是紧紧盯着徐静的动作没有移开眼睛,见状,他眼眸微睁,大声道:“这……这不是华春园的桃酥嘛!我记得华春园的桃酥里面会有一颗一颗碾碎的核桃,吃起来比一般的桃酥香多了。” 这样的桃酥做法,别的地方很难找到,即便有想模仿华春园的,也没有华春园舍得放料,往往一整块桃酥里面也就零星几粒核桃碎。 像这一小块桃酥里,就能见到好几粒核桃碎的,也就华春园能做出来了。 闻言,其他衙役也细细地看了那一小块东西一眼,其中一个衙役道:“这样的话,死者定然就是从咱们安平县过来的,我媳妇娘家就在新州,据我所知,新州可没有卖这种桃酥的。” 如果死者曾经经过安平县,并在华春园买过东西,要确定他们的身份就容易多了。 徐静检查完了胃袋,把它缝起来后,便去了女死者那边,也把她的胃袋剖了出来。 女死者死前进食的时间跟男死者差不多,这进一步证明,这两人是互相认识,并一起行动的。 而且,女死者的胃袋里也发现了一样的桃酥块,里面还发现了一小块枣泥糕,上面有肉眼可见的葡萄干,这也是华春园的枣泥糕的特色。 这更加证明了,他们死之前吃过华春园的糕点。 这时候,一个衙役道:“有没有可能,那些糕点是凶犯给他们吃的?” 他们现在都觉得,死者死之前曾去华春园买过糕点,但如果,买糕点的其实是凶犯,那他们的方向就完全错了。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么大方的凶犯?” 方才说他的媳妇来自新洲的那个衙役立刻瞪大眼睛,道:“华春园的糕点可贵可贵了,我媳妇虽然爱吃,但我只在她怀孕的时候舍得去买几块给她尝尝,那里的糕点一般是大户人家才买得起的。” 所以,人家做得好吃、舍得放料不是没有原因的! 提问的那个衙役微愣。他不爱吃这些甜食,因此对各家的糕点都没什么研究。 徐静这时候已是查看完了女死者的胃袋,一边把它缝起来一边道:“确实,我也不认为那些糕点是凶犯给他们吃的。凶犯不止是杀了这两个死者,还把他们分尸了,甚至,在杀死他们前侵犯了女死者,说明凶犯即便不是跟他们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至少也是对他们毫无感情的。 这种情况下,我不认为凶犯会特意花大价钱去买来华春园的糕点,作为这两个凶犯的断头饭。 不过,分尸案有一个十分显著的特点……” 陈虎立刻问:“是什么?” “凶犯会大费周章地分尸,最主要的原因是想毁灭证据,隐藏自己的罪行,换一句话说,他想人为地斩断自己和死者之间的联系,这说明,他跟死者之间定是有着某种联系的,不太可能是陌生人的冲动犯案,这也是为什么分尸案很多时候只要确定了死者的身份,就能告破的原因。 当然,也有一些情况是凶犯本身就有这种变态癖好,才会把死者分尸。但方才我说了,这附近最近并没有类似的分尸案发生,所以这种可能性不大,结合我们如今还没找到死者的头颅,凶犯分尸是为了隐藏死者身份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在徐静说话期间,众人不禁频频点头。 原来分尸案还有这么多讲究,他们先前大多都是凭着感觉破案,哪里会想这么多! 徐静说完,手里的胃袋也缝合完了。 她把胃袋放好,拿着手术刀又走到了男死者的身躯面前,在他的盆骨处手起刀落,这一回,她竟是直接把那里的一小块骨头分离了出来! 在众人无比震惊的眼神注视下,她又走到了女死者的身躯前,又是利落的几刀,在跟男死者同样的位置,也取了女死者的一块骨头出来。 第377章 他们夫人也是神奇(一更) 一众人看得一怔一怔的,邓有为忍不住问:“徐、徐娘子,你拿死者的骨、骨头做什么?” 徐静转头,笑容堪称温柔地道:“当然是,要把它煮了啊。” 众人:“……” 怎么去了一趟西京,徐娘子变得越来越恐怖了?! 这时候,有过类似经验的程晓已是叫人收集好了干柴,把锅架了起来,往锅里面倒好了清水并起了火。 徐静走过去,把手上那两块骨头丢了进去,看着一众人眼睛都要瞪出来的模样,忍不住笑道:“这叫煮骨,也是一种验尸法子,我方才从死者身上提取的骨头叫耻骨联合面,耻骨联合面的特征会随着人年龄的增长有十分显著的变化,因此,通过观察耻骨联合面,就能判断出死者的年龄。” 早在查国子监那个案子时,程晓就见自家夫人用过这个法子判断死者的年龄,扬了扬下巴十分自豪地道:“大家尽管相信咱们夫人就是了,先前哄动京师的国子监学子被杀案,我们夫人就是用这个法子找出凶犯的。” 他们虽然远在安平县,但因为徐娘子在查案上的表现太活跃了,便是他们也时常听到一些关于徐娘子的传言。 这个国子监的案子,自是也有所耳闻的。 陈虎不由得酸溜溜地看了程晓一眼。 切,什么国子监的案子,他陪徐娘子查过的案子,可不比他少! 徐静见众人终于慢慢接受了这件事,淡淡一笑,拍了拍手道:“煮骨要比较长的时间,我们不用都守在这里,留一个人看着火,时不时往锅里添点水便是了。 对了,邓县令,尸体其他的部分,可有着落了?” 邓有为摇了摇头,道:“我、我们的人还分散在各处在找,但、但目前找到的,就、就这些。” 徐静点了点头,在等煮骨的时候,又走到了那两堆尸块面前,沉默地看着。 就在这时,锅子里煮的那两块骨头开始飘出肉香。 想到这肉香来自于骨头上粘附着的人肉,一众人脸色都十分难看。 就在这时,徐静脚步一顿。 陈虎连忙不甘示弱地问:“徐娘子,可是又发现什么了?” “不。” 徐静摸了摸肚子,道:“就是突然觉得,有些饿了。” “……” 他们是真切地觉得,徐娘子比那些穷凶极恶的凶犯可怕多了! 而徐静是真的饿了,在西京生活的这段时间终究把她的身体养娇贵了,天天除了一日三餐,每天秋水还变着法子给她和萧怀安做各种下午茶吃。 他们中午是准时吃饭的,现在都快到申时末(下午五点)了,陡然改变的生活作息显然让她的身体有些不习惯。 幸好程晓早有准备,于是,徐静就在一众人怪异的眼神下,站在咕嘟咕嘟冒泡的锅子边吃了整整两块云片糕。 大概两个时辰后,天色已是完全暗下来了,锅子里的骨也终于煮好了。 徐静立刻挽起袖子,把里面的两块骨头捞了出来,用镊子细细地把粘附在骨头上的组织都撕了下来,随后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肯定道:“男死者年龄在四十到四十四岁之间,女死者年龄在三十一到三十四岁之间。” 众人一怔,凭借这么一块骨头,还真的能看出死者的年龄啊! 只是,他们也没时间慢慢探究这是什么原理,邓有为给陈虎使了个眼色,陈虎立刻点了点其中两个衙役,道:“方涛,吕伟,立刻去找城里华春园的掌柜,问这两天,可有差不多年龄的、要前往新洲方向的男女,在他们那里买过桃酥和枣泥糕,男子身高约为五尺一寸(170厘米),女子则约为四尺八寸(160厘米)。” 方涛和吕伟应了一声,便快步往林子外去了。 徐静不禁笑着看了陈虎一眼,“你这小子不错啊,看来混成了邓县令的心腹了嘛。” 邓有为天生结巴,平时说短一点的句子还好,说长的句子,别说他自己痛苦,听的人也痛苦。 这会儿看来,陈虎是成了邓有为的专属发言人了。 陈虎脸色一亮,心里那股酸溜溜的感觉霎时少了一些,忍不住一脸嘚瑟地看了程晓一眼。 嗷,徐娘子表扬他了! 他就说嘛,徐娘子心底里,还是比较看好他的! 程晓:“……” 他怎么总有一种这小子在敌视他的感觉? 他们夫人也是神奇,身边怎么就能吸引来这么多怪胎呢? 这里离安平县虽然有一段距离,但那两个衙役快马加鞭,快的话一个时辰左右就能回来了。 就在众人百无聊赖地蹲在林子里等的时候,林子深处突然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邓县令,找到了,咱们找到了! 去他娘的,那混蛋竟是把其他尸块丢到了林子的另一头去!我们绕了一个大圈,才终于把其他尸块都找到了! 咱们连那两个死者的头都找到了!” 却是一直在林子里搜寻其他尸块的衙役回来了。 众人一喜,连忙纷纷站了起来迎了上去,那几个去找尸块的衙役手上各拿着两个麻布袋,来到他们面前后,便迫不及待地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在了新铺上的一块白布上。 却见那些尸块里确实包含了死者尸体的其他部位,只是,当他们把那两颗头倒出来的时候,众人忍不住脸色一青,一些承受能力差的已是忍不住呕了一声。 却见那两颗头如今哪里还能看出他们原本的模样,脸上的皮几乎都被剖了下来,血肉模糊的一团,四颗眼珠子也被用刀子搅成了一团,此时已是成了四个血窟窿,正无比惨烈地看着他们。 其中一个衙役忍不住骂了一声,道:“到底什么仇什么怨,非得把人家弄成这个样子!” “不……” 陈虎却白着一张脸,道:“我倒觉得,凶犯毁了他们的脸,还是想隐藏他们的身份,如果他们这样做是因为跟他们有仇,为什么他们身体的其他地方就一点别的伤痕都没有呢?” 徐静蹲下简单查看了一下这两颗头,在他们后脑勺的位置,发现了两个生前形成的血窟窿。 看来,这两人是先被凶犯打晕,再被杀人分尸的。 她沉默了片刻,也道:“我跟陈虎的想法差不多,不过,也不能排除有别的情况……”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他们派去县里的方涛的声音,“邓县令,徐娘子,我们知道那两个死者的身份了!” 第378章 可以走一下捷径(二更) 一众人的注意力顿时都转移到了正快速跑过来的方涛身上。 方涛跑到他们面前,缓了一会儿气才道:“我们回了县里后,华春园早已是关门了,我们就直接去了华春园的金掌柜家里,我们刚把死者的特征说出来,那金掌柜就立刻道,这两天从他这里买了糕点并有去新洲方向的计划的,只有……只有广明堂林当家的大管事——杨绍和他媳妇林方荷!” 徐静的眼眸猛地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杨绍这个名字,她这段时间可以说已是烂熟于心。 没想到这对死者,竟然就是她特意回到安平县的原因之一!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13节 她的人前几天才跟她说,朱順锡有可能察觉到了他们的人在查他们,这会儿杨绍就出事了。 这两件事之间,可会有什么关连?! 方涛还在继续道:“金掌柜说,杨绍夫妇是派手底下的仆从来买糕点的,他们要去新洲这件事,也是他从来买糕点的仆从嘴里听说的。因为林氏很喜欢他们华春园的糕点,杨绍夫妇先前也亲自来过他们这里,金掌柜说,杨绍夫妇的身高和年龄,跟死者的刚好能对上!” 徐静紧盯着他,脸色肃然道:“金掌柜可有说,他们为什么突然要去新洲?” 方涛摇了摇头道:“金掌柜说,这点那个仆从没说,但知晓死者有可能是杨绍夫妇后,我们便把杨绍夫妇的家里人带过来了,小人先行过来跟邓县令汇报这件事,其他人由吕伟带着正往这边赶来。” 邓县令不由得道:“做、做得很好!” 徐静又问:“你们带来的都有什么人?” 方涛:“因为杨绍不是青州人,他的父母兄弟都不在青州,我们能找到的只有林氏的家人。林氏是广明堂林当家的亲妹妹,但林当家和他两个儿子这些天都在西京,他几个兄弟也都在各地掌管那里的广明堂分号,如今在青州的林家人没剩几个,而且大多是一些老弱妇孺,我们只能把林当家的夫人请了过来。 此外,我们还把如今掌管安平县的广明堂的朱掌柜夫妇请了过来。 朱掌柜的媳妇林月容是林氏的堂姐,他们也是杨绍夫妇走得比较近的亲戚。 而且,方才过来的时候,我听他们说了一嘴,说前天晚上,朱掌柜和杨绍喝酒的时候,似乎起了争执,两人闹得十分不愉快,差点都要打起来了,幸好家里人在一旁劝阻。 但因为我当时赶着回来给邓县令禀报情况,具体是怎么回事,小人也不太清楚。” 在场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前天晚上两人刚起了争执,今天杨绍夫妇就死了。 这也未免过于巧合了罢。 徐静的眸色不由得更沉了。 前天,也正是朱順锡发现他们的人那一天。 因为吕伟带着好几个人,再赶路也快不到哪里去,众人只能耐着性子等。 徐静在等待的时候,让程晓给她找来了一张纸和一只炭笔。 这也是她查案的常备工具了,程晓这段时间时常跟在她身边,自是不会忘记随身带着这些东西。 随即,徐静找到了方才到林子里找尸块的几个衙役,道:“你们可否大概跟我说一下这片林子的地形,以及找到尸块的地方?” 方才出去找尸块的其中一个衙役说的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说不定这个案子,她还能稍微走一下捷径。 就在徐静在一众衙役的帮助下,把这附近的地形图画了下来,并标出了尸块被找到的所有地点时,吕伟的声音终于传来,“邓县令,徐娘子,小人把可能跟死者相关的人带过来了!只要让他们看一下尸体,应该就能确定死者是否就是杨绍夫妇!” 很快,在熊熊燃烧的火把的照耀下,他们看到吕伟带着一个身材高瘦、留着一撇山羊胡的中年男人和两个正相互搀扶着的妇人快步走了过来。 那三人无不紧皱着眉头,脸色微白,那留着山羊胡的男人——朱順锡率先开口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杨绍那家伙怎么会突然死了!可是弄错了!” 其中一个穿着月白色对襟及胸襦裙、看着比较柔弱的妇人有些惶恐地道:“对啊,他们、他们现在理应去了新州才对,这段时间咱们广明堂在新州的分号出了点问题,他们昨天下午便开始出发往新州去了。” 另一个穿着浅绿色及腰襦裙、身材要丰满一些的妇人安抚地道:“堂弟媳,你先不要慌,方才那两个官爷不是说了,是让我们来认人的,就是说,他们也不确定出意外的就是堂妹和堂妹夫。” 看情况,那个穿着月白色襦裙的妇人就是林成照的夫人,而那个浅绿色襦裙的女子,则是朱順锡的媳妇林月容。 在场的人立刻走到了两边去,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通往尸体的道路。 吕伟在带他们过去前,道:“在路上,我已是和你们说了,凶犯行凶的手法十分残忍,两个死者都被分尸了,尸体的情况十分惨烈,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朱順锡白着脸道:“我们知晓的。” 那两个女子犹豫了一会儿,也点了点头。 吕伟这才把他们带了过去,然而,虽然吕伟已是提醒过了,徐静和吴仵作在他们来认人之前,也贴心地把各个尸块都拼凑在了一起,他们三人在见到那两具尸体的一瞬间,还是都吓得不轻。 林成照的夫人更是尖叫一声后,直接晕了过去,吕伟连忙一把扶住了她。 其他两个人虽然不至于晕过去,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林月容更是踉跄了好几步,一把扶住了身旁的朱順锡。 邓有为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道:“你、你们看看,这两人可、可是杨绍夫妇?” 这般无法看清面容的尸体,外人可能认不出来。 但天天和他们待在一起的亲人,凭借着他们的体型和大概的轮廓,多少是能看出一些东西来的。 朱順锡脸色惨白,好一会儿才嘴唇微抖地道:“他们、他们看起来,确实就是杨绍和他媳妇……” 林月容已是忍不住,转头捂着嘴拼命作呕了,好不容易缓过来后,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堂妹和堂妹夫他们怎么会……” 邓有为立刻和徐静交换了一个眼神。 死者的身份确定了,接下来就好办了。 徐静看向朱順锡,道:“方才林当家的夫人说,杨绍夫妇此番是要去新州处理广明堂新州分号的事情的,朱掌柜可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 第379章 徐娘子,你甘心吗?(一更) 朱顺锡缓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道:“我……我大概知道一些,据说是年前新州分号送上来的帐本有些没对上,这种事情本来应该由林当家亲自去处理的,但林当家最近……在西京很多事情忙,这件事就落到了杨绍身上。” 徐静眉间轻蹙,“年前?现在已是二月下旬,既然是年前就发现的问题,为何现在才处理?” “徐娘子有所不知。” 来的路上,吕伟担心朱顺锡他们乍然见到有个女子在协助他们办案,会太过惊讶以至于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来,便提前跟他们说了徐静的存在。 因此,朱顺锡现在十分配合徐静,道:“如今广明堂新州分号的容掌柜算是咱们广明堂的元老,已是跟了林当家十多年了。对于这些元老,林当家一向是十分爱惜,并愿意给他们改正的机会的。 虽然新州分号的问题年前就查出来了,但问题不算特别大,林当家便说不用急着跟容掌柜说,让他先安心过个好年,过了年后,再跟他说这个问题,并给他一次修正的机会。 容掌柜一直快到二月中旬,才终于把修改完的账本送了上来,然而林当家核对过后,发现问题还是在,虽然先前的漏洞被填补了一些,但没有完全填上。我们当家虽然对元老向来宽宏大量,但也有自己的原则,给了机会还不愿意改的,他就会亲自去店里查账,到时候不管查出来多小的问题,都要从严发落。 所以,这件事才会一直拖到了二月下旬。” “原来如此。” 徐静点了点头,眸色微沉地看着他,“这么说,杨绍会在昨天前往新州,你们大部分人都知道了。” 朱顺锡一愣,额头上似乎冒了些汗珠,摇了摇头道:“虽然新州分号有问题这件事,广明堂大部分管事级别的人都知晓,但知晓这回是杨绍代替林当家去查账的人,应该不多,知晓杨绍是昨天下午出发的人,更是少。” 他虽然不是专门查案的,却也能听出来,这徐娘子是在寻找有可能杀死杨绍夫妇的嫌犯。 只有知道杨绍夫妇会在昨天下午出发的人,才有可能趁机对他们下手。 然而纵然他知晓这件事,也不得不据实已告。 “知道杨绍夫妇会在昨天下午出发的,都有什么人?” 朱顺锡嘴张了张,片刻后才道:“当家夫人前天在家里摆了酒席,把我们夫妇俩和杨绍夫妇俩都邀请去了,当时杨绍在酒席上说了他会什么时候出发前往新州,所以……那天酒席上的人都知道。 林当家理应也知道,杨绍是代替林当家去的,他自是要随时向林当家禀报自己的行动。 至于杨绍夫妇有没有跟其他人说他们什么时候去新州,我就不得而知了……” “哦,”徐静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知道杨绍夫妇会什么时候前往新州的人都有很大的嫌疑,这么说,朱掌柜也有杀人的嫌疑了。 听说前天那场酒席,你和杨管事还发生了争执,两个人险些打起来。” 朱顺锡身子一僵,脸上冒的冷汗顿时更多了,连忙道:“请徐娘子明察啊!我……我怎么可能杀人!我承认我向来看不惯杨绍,当初我们是差不多时候去到林当家身边的,杨绍明明哪儿都不如我,就因为会拍马屁,林当家就时常偏袒他! 当初这个总店掌柜的位置,林当家也是想让杨绍当的,因为我某次酒后说了实话,林当家才把总店掌柜这个位置给了我,然而……然而他转头就提携杨绍当了他的大管事! 徐娘子,如果你是我,你甘心吗?!明明杨绍已是把所有的好事都占了,偏偏还要怨怪我抢了他总店掌柜这个位置!你见过这么贪婪不知足的人吗?!我就是看不惯他!但我……我也不至于把他们夫妇俩杀了啊!” 顿了顿,他仿佛想到了什么,连忙道:“对了,昨天下午我一直都在广明堂的总店,一直到很晚才回去,这件事店里的人都可以作证的!” 这是有不在场证明了。 徐静眸色微闪,道:“你放心,我现在只是在尽量合理地推测案情,不是说杀人的就是你的意思。那天你们吵架的原因,就是因为当年总店掌柜的事情?” 见徐静的语气明显变了,没有方才那般咄咄逼人,朱顺锡暗暗松了口气,道:“一半是,一半不是……我跟他争吵的起因是,那天我发现了一些问题,便……立刻派人去西京跟林当家汇报了,杨绍当晚知道这件事,很生气,说林当家如今在西京正是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我不该用一些小事去打扰他,有什么事可以先跟他这个大管事说,他筛选后再汇报给林当家。 他这般开口大管事闭口大管事的,仿佛自己多么了不起,哪个人能忍下去?我就嘲讽了他几句,他便拿当初咱们俩竞选总店掌柜的事情攻击我,一来二去,就、就吵起来了……” 见他说得含糊,徐静暗暗冷笑一声,道:“你那天跟林当家汇报了什么事?” 朱顺锡脸色微僵,有些艰难地道:“这也跟查案有关?” “当然,若你执意隐瞒,我就不得不怀疑你是想隐瞒什么跟案件相关的事情了。” 听徐静这么说,朱顺锡顿时一脸无助地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脸色怪异地道:“那天……我发现我和杨绍好像一直在被一些可疑的人跟踪,我担心跟踪我们的人,是想利用我们对广明堂不利,便……便派人跟林当家说了。” 他那天跟林成照汇报的是什么,徐静早就猜到了。 故意逼他说出来,不过是想确认一下。 林成照向来精明,他听了朱顺锡汇报的事情,很可能就会想到,她在查二十四年前那件事。 毕竟当初跟在他身边的人,就剩这两个了。 徐静眸色微暗。 这样一来,杀死杨绍的人,也有可能是林成照! 让一个人闭嘴的最好方法,便是让他从此再也开不了嘴。 可是,便是林成照再冷血,也没必要把自己的亲妹妹一并杀死罢? 还是说,杀死他们的另有其人? 徐静沉思片刻,问:“杨绍每次出去办事,他夫人都会跟着吗?” 第380章 仿佛在看着一个智障(二更) 朱顺锡微愣,摇了摇头,“这一点我也正奇怪呢,杨绍这人能力不怎么样,但还算是公私分明的,出去办事很少会带着自己的媳妇。” 这时候,林月容终于缓过来了一些,带着几分哭腔道:“方荷她……她这回之所以跟着堂妹夫一起去新州,是因为……她怀疑堂妹夫在外面有了女人!她说堂妹夫最近好几回回来,身上都有陌生的脂粉气,说不定堂妹夫在外头瞒着她偷偷养了只狐狸精呢! 当时堂妹夫迎娶方荷时,曾在堂兄面前发过誓,说这辈子只会有方荷一个女人。方荷气不过,这才、这才非要跟着堂妹夫去新州,前天在酒席上,她就跟我说了会跟着一起去。 没想到、没想到……” 既然是这样! 陈虎不由得脸色怪异道:“如果凶犯的目标是杨绍夫妇,那他肯定就知道林氏这回会跟着杨绍一起去新州。” 他说着,眼神不由自主地瞟向了面前的朱顺锡夫妇。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14节 知道杨绍什么时候去新州的人本来就少,知道林氏也会一起去的就更少了! 怎么看,这夫妇俩的嫌疑还是很大啊! 朱顺锡脸色一白,连忙道:“我虽然知道堂妹也会跟着一起去,但人真的不是我杀的!说起来,你们不是说华春园的金掌柜也知道他们夫妇俩会去新州么?由此可见,知道这件事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何况、何况,你也说了,如果凶犯的目标是他们夫妇俩,你的说法才成立,如果凶犯的目标仅仅是杨绍,堂妹只是倒楣被连累了呢? 最要紧的是,我不是说了,我有不在场证明,我媳妇昨天下午也一直在家里没出门,家里的仆从都能作证!” 他说得也有道理。 陈虎不禁有些失望地收回眼神,想了想,又问:“那除了你,你可知道杨绍或杨绍夫妇平日里有什么仇人?” 什么叫除了他啊! 朱顺锡不自觉地掏出了一条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道:“据我所知,广明堂不少管事都十分看不惯杨绍,毕竟林当家大管事这个位置,还是很惹眼的。” 陈虎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这样的话,他们不是还得回安平县把广明堂的管事都查一遍才行? 徐静这时候,看向朱顺锡问:“说起来,杨绍身为大管事,出行时,身旁多少会跟着几个人罢?至少也要有一个驾车的车夫,他们这次出行,身边可有带人?” 朱顺锡微愣,道:“确实,据我所知,杨绍身边有一个叫阿南的十分得用的小厮,每回杨绍出行,都会带着他,还有车夫,他肯定是会带的。 杨绍他们遇害的时候,他们应该就在身边,对了,怎么不见阿南他们……” “他这回谁都没带。” 一旁的林月容突然咬了咬唇,道:“方荷前天晚上与我说,堂妹夫说这次出行,他一个人都不会带,方荷因此才会很不安,非要跟着堂妹夫一起去。 堂妹夫一开始也是不愿意带着方荷的,但经不住方荷一再纠缠……” 徐静立刻看向她,“林氏可有说,杨绍这次为什么一个人也不带?” 林月容却摇了摇头,“她、她说她也不知道,她尝试问过堂妹夫,堂妹夫却死活不愿意说,在她的一再逼问下,只说了一句,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众人微愣。 这种情况,说不出的诡异啊。 杨绍为何突然改变了自己多年来的习惯?而凶犯若是早就知道这点的话,就耐人寻味了…… 徐静沉思片刻,道:“很有可能,便是凶犯让杨绍这么做的。 凶犯这次行凶明显是有计划而来,因此,他定然早就知道杨绍这次会一个人出行,如果他还是像先前那样又是带着小厮又是带着车夫,要想让他落单把他杀死,难度就会大上许多,还很可能会留下更多他杀人的线索。 而杨绍这次一个人都不带的原因,连他媳妇都不愿意说,说明有什么不能说的理由,最有可能的,便是凶犯不让他说的。” 顿了顿,徐静嗓音微沉,一字一字道:“所以,凶犯定然是一个杨绍十分熟悉的人,且杨绍对凶犯,有一定的信任,因此凶犯才有能力让杨绍照着他的说法去做。” 朱顺锡闻言,忍不住脸色一喜道:“这样说的话,我身上的嫌疑是彻底洗刷掉了!我跟杨绍那厮常年互相看不顺眼,杨绍不跟我吵就很好了,他怎么可能愿意听我的!” 徐静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陈虎闻言,道:“所以,我们要排查的,是如今在安平县中的、杨绍十分熟悉且信任的人?” 首先要排查的,肯定就是广明堂的管事了。 他们的搜查范围一下子又缩小了一些,也是好事。 徐静的嘴角却勾了勾,眸色微冷道:“谁说,凶犯就一定要在安平县中了?” 陈虎一愣,连忙看向徐静,“徐娘子这是什么意思?如果凶犯不在安平县中,又要杀人的话……莫非,他是买凶杀人?!” 一直没说话的邓有为看了看徐静,突然道:“徐、徐娘子心里可是有一个怀、怀疑的对象?” 买凶杀人的情况,确实存在。 但一般情况下,他们定是会优先考虑是凶犯亲自下的手,排查过一番没有符合条件的嫌犯时,才会考虑凶犯是买凶杀人。 然而他们现在还什么都没查呢,徐娘子就提出了这么一个猜测,只有可能是,她心里已是有了一个怀疑的对象。 且那个人,现在不在安平县里! 具体的情况,徐静现在也没时间与邓有为细说,淡淡道:“我心里确实有一个怀疑的人,要确定我的想法对不对,直接把杀人的那个人找出来,问一下他便知道了。” 众人一怔,都不由得一脸怔然地看着徐静,特别是朱顺锡夫妇,那眼神就仿佛突然发现面前人是个智障似的。 谁都知道,直接把杀人的人找出来,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但问题是,得能找出来才行啊! 这徐娘子不会以为只要上下嘴皮子碰一碰,杀人的那个人就会乖乖地自己走出来了罢? 徐静哪里看不出他们的想法,却只是淡淡一笑,道:“很多时候,凶犯的想法其实很好懂,他们的很多心理,其实就跟我们普通人一样。像这类分尸案的凶犯,一般,会有六个特点。” 说着,徐静伸出一根手指,淡声道:“一,分尸是一个十分耗时、又很容易把现场弄得脏兮兮的事情,因此,这类凶手一般会有一个他自认为十分隐秘的作案场所,这个作案场所通常跟他有着十分密切的联系,很可能便是他自己的家,或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地方,只有他觉得那个地方是安全的时,他才会实施分尸这个动作。” 第381章 圆周假设法则(一更) 众人听得有些怔愣。 这说得有道理啊!谁杀人了自然都不希望被别人发现! 如果不是有一个隐秘的场所让他随便造,谁敢做分尸这样的大工程! “接下来的特点,则跟凶犯处理尸体的习惯有关。一般分尸案的凶犯在处理尸体时,都会遵循远抛近埋、头远身近、小近大远、多点抛尸这几个特点。” 这段话听得朱顺锡他们一脸懵,县衙里的人虽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但结合他们的办案经历,倒是一下子理解了。 其中一个衙役忍不住道:“其他我不清楚,但今天我们找尸块的时候,情况不就跟其中几个特点完全对上了么!两个死者的头确实是在最远的地方被找到的,小近大远这一点我不太清楚,但现在想想,确实同一个区域找到的尸块,大小都是差不多的!” 说着,他眼睛一亮道:“那根据小近大远这个特点,咱们回到找到那些小的尸块的区域,不就离凶犯分尸的地方很近了?” “可是,徐娘子说的特点里,不是还有一个远抛近埋呢?” 另一个衙役立刻道:“意思是,凶犯如果想在离自己分尸地点近的地方处理尸体,一般是把它埋起来罢,但这次的两个死者都是被分尸后抛尸的,岂不是说明凶犯分尸的地点其实离这里比较远?” 徐静笑看了他们一眼,道:“这些特点只能说符合大部分情况,但不排除查案的时候会有例外,我们也不能完全照搬着用,只能用作参考。以我的判断,凶犯分尸的地方,就在这片林子里。” 众人一愣,都一脸讶异地看向徐静。 这一点,徐娘子又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陈虎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徐静,“徐娘子还有一个特点没说,这一点,徐娘子是根据最后一个特点判断出来的吧?” 徐静微微扬眉,赞赏地看了一眼陈虎道:“没错,这最后一个特点叫做圆周假设法则,咳,这个名字你们不理解不打紧,我简单解释一下。 一般凶犯作案后,都会有一定的慌张和紧张心理,他们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想增加我们的查案难度,以达到逃避自己的罪责的目的。所以他们抛尸的时候,总会想着抛得越远越好,但在这个过程中,因为情绪因素或自身体力因素等影响,其实他每次抛尸的地点,跟他作案地点的距离都是差不多的。” 这种神奇的心理,在日常生活中也会经常遇到。 例如你每次去买衣服,买回来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你每次买的衣服风格都是差不多的,就算你买的时候抱着要改变自己风格的想法,但受自身审美和生活习惯的影响,你总会在自己买回来的衣服中看到以前衣服的影子。 又例如去看电影的时候,你每次选择的影片类型都是差不多的。 工作的时候,你每次可以集中精神的时间,也不会相差太多。 这种特点,很多时候不是你想改变,就能改变的。 徐静顿了顿,最后总结道:“简单来说就是,我们把凶犯的多个抛尸点联接成一个圆形,他的作案地点,往往就在圆心或附近的地方!” 以上的六个特点,其实是现代不同学者提出来的,被后人归纳为了分尸碎尸案的五原则一法则。 这最后一个特点大抵有些抽象,便是县衙里的一些人也有些懵,有听懂了的忍不住问:“真的会这么简单吗?而且徐娘子不是说,这些原则不一定符合所有情况?” “没错。” 徐静这时候,给身旁的程晓使了个眼色,程晓立刻把一张卷了起来的纸递给徐静,徐静微微笑着道:“我最开始也是听到去找尸块的衙役说,最后的一些尸块是在林子的另一边找到的,我才想到了,这个圆周假设法则应是符合这个案子的情况的。 于是,我尝试着把所有的抛尸地点都画了出来……”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中的纸打开,借着火把的光亮,一副简易的林子地图就这样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片林子并不小,几乎覆盖了从青州到新州的大部分区域,林子里有两条打横而过的河流,这张地图,就是以那两条河流,以及几处有特点的山崖作为地标绘就的。 地图是用炭笔画成的,那上面有十几个红色的圆点,不用想就知道,那定然就是找到尸块的地方! 最后,用炭笔把这些圆点互相连接起来,赫然在中间,形成了一个交汇的圆心! 虽然不是每条线都正正好经过了圆心,但互相之间交汇的距离也并不远! 徐静随即画了一个小一点的圆,把那几个交汇点都圈在了里面,陈虎立刻激动地指着那个小一点的圆道:“徐娘子,这意思是不是,凶犯的作案地点,就在这一小块地方里?” 如果只是这么一小片地方,他们这么多人,不用两刻钟就能把每个角落都搜一遍了! 简直就是毫无难度! 徐静笑着点了点头。 陈虎一下子来劲了,挺直腰杆大喝一声,“很好,弟兄们,干活了!今晚咱们要是不能把这个凶犯捉拿归案,都没脸回去睡觉了。” 其他衙役也充满干劲地附和了一句。 就在众人正摩拳擦掌打算去捉人时,一旁的朱顺锡突然小心翼翼地道:“那个……既然各位官爷已是确定了,我们跟这个案子无关,我们……我们就可以先回去了罢?你看我们当家夫人还晕着,我们也要立刻回去派人跟林当家说这件事,找人过来把杨绍和他媳妇的尸体抬回去……” 邓有为还没说话,徐静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谁说,你跟这个案子无关了?” 朱顺锡一怔,脸色又倏然白了白。 不会这徐娘子至今还认为,杀人的是他罢! 邓有为看了徐静一眼,道:“朱、朱郎君先留在这里,等、等我们找到杀人的人,再说。” 说完,没再看他,一挥手,就带着一众衙役走进了林子里。 第382章 他的老巢(二更) 虽然已是大致确定了凶犯作案的地方,但他们突然一大群人过去,只怕会打草惊蛇,因此,邓有为带着他们走到那片区域附近,便停了下来,点了几个行动比较敏捷的衙役先过去探探情况。 留下来的人忍不住议论纷纷。 “林子里有什么地方可以藏人啊?无非就是山洞或是猎户在山里建的房子。” “说起猎户在山里建的房子,今天我们寻找尸块的时候,就见到了好几栋。不过说凶犯是猎户的话,确实挺像那么一回事,猎户要时常屠杀猎物,这分尸的经验和工具都是现成的。” 猎户打猎往往一打就是好几天,要每天都回家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通常都会在林子里建一个简易的住处。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15节 其中一个衙役道:“只是,就算咱们找到了凶犯的作案地点,凶犯应该也不在里面罢,刚刚犯案前几天,是府衙查得最严的时候,他多少是要避一下风头。” “不一定。” 徐静看了他一眼,道:“我方才不是说了,分尸案的第一个特点就是,凶犯分尸的地点往往跟他有着十分紧密的联系,甚至就是他的家,你们会轻易离开自己的家吗? 何况,他实行分尸的地方定然是比较隐秘的,不会那么容易被我们找到。 在把尸块都远远抛走后,一些没什么经验的凶犯就会产生一种,一切都已是安全了的感觉。” 众人都不禁一脸佩服地看向徐静,每次徐娘子发话,他们都会有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陈虎忍不住感慨道:“徐娘子到底是从哪里知晓这么多东西的?要是没见过徐娘子的人,只听说了徐娘子的事迹,说不定还要以为徐娘子是有着几十年查案经验的老油条呢。” 谁能想到说出这些话的,竟是一个这么年轻的娘子。 徐静只是淡淡地一笑。 她也不过是站在无数巨人的肩膀上罢了。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邓有为方才派出去的几个衙役回来了两个,朝邓有为和徐静行了个礼,道:“邓县令,徐娘子,我们把徐娘子画圈的地方仔细搜查了一遍,可疑的地方只有一座猎户建的小木屋。 然而那木屋是锁着的,我们透过窗户的缝隙看了一眼,里面的桌子上放着一块吃到了一半的饼子,里面的人应该只是暂时出去了。 但那木屋很小,从窗户外就能把里头看完,我们粗略看了一眼,没发现有不对的地方,便回来问问邓县令和徐娘子,下一步要怎么做。” 方才听了徐静那番话的衙役不由得道:“就像徐娘子说的,凶犯便是在自己家里分尸,也不可能就在自己家的大门口分,我觉得还是要进去仔细看一下才好。” 邓有为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道:“来、来人,去把那木屋仔细搜查一遍!” 官府的人一般要进百姓家里搜查的话,需要有正式的搜查令,但林子里的小木屋,严格来说算不上一个家。 何况,安平县的搜查令就是邓有为开的,他回去再补一个也算不得很大的错。 一群人很快就到了那小木屋前,那把锁是铁制的,不好砸开,陈虎他们干脆就把整扇门给拆了,走了进去。 这座木屋确实就如方才那两个衙役说的,非常小,里面有一个简易的土炕、一张桌子和两张破破烂烂的椅子,角落处放着一个水缸,墙壁上挂着一张完整的虎皮,以及一把已是生了锈的斧头。 桌子上确实随意地丢着一块吃到了一半的饼子。 徐静走过去,看着那个饼子,眉间轻蹙。 奇怪,如果屋子里方才还有人,为什么他的饼子只吃了一半,就突然跑出去了? 如果这里住的确实就是杀人的凶手,他还能有心情吃东西,说明他在吃东西的时候,心情至少还是很安定的。 后来,是遇到了什么事,让他丢下了吃到一半的饼子? 当然,也有可能这个饼子不是方才被吃的,而是很久之前就在这里了。 徐静走上前拿起那个饼子仔细查看,却见饼子上被咬的豁口上,分明还带着点潮润,说明它的主人确实是方才才开始吃它的。 她正沉思着,旁边突然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大家快来看!我发现这里有一块地板,敲起来的声音很是奇怪,下面肯定是空的!” 徐静一怔,暂时放下了饼的事,走了过去。 却见发现了地板有异样的那个衙役正趴在地面上,仔细研究要怎么撬开这个地板,一边研究还一边道:“这个地方可不好找,被压在了水缸下面,上面还垫了张脏兮兮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子,要不是我特意把水缸搬开来看了看,还不一定能发现……” 说着说着,他脸上一喜,终于找到了开口的地方,把那个地板给掀了起来。 下面,确实是空的! 而且那块木板刚被打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就从下面侵袭了上来,一众衙役不禁激动地对望了一眼。 找对地方了! 那个衙役立刻向身旁的伙伴要了盏灯,小心翼翼地探了进去,刹时,他脸色微变。 却见那下面,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地狱场景! 这个地下室同样不大,看大小,顶多能进去四五个人,里面几乎什么都没有,就只在角落处堆放了一些动物的骨头,和一些储物用的罐子。 此时的地面和墙壁上,皆是一片血红,地上有着不少看着就让人作呕的碎肉和人的毛发,一把沾满了鲜血的长刀随意地被丢在了地面上,旁边还有一个装满了血水的木桶。 简直看一眼,就能让人做一个月的噩梦。 不用想,这里绝对就是凶犯用来杀人分尸的地方! 其中一个衙役眉头紧皱道:“可是,这间屋子里的人也不知道去哪了,是不是畏罪潜逃了,也不知道他跑出多远了,现在去追,应该来不及。” 另一个衙役环顾了这个小木屋一圈,道:“这里是他的老窝,定然有能指明他身份的东西,就算没有,也能问问住在这附近的猎户或村民,他们互相之间应该是有交流的。” 徐静却一直眉头紧皱。 不对,如果这个凶犯前不久还在吃东西,他定然很有自信,他们不会查到他身上,或者,不会这么快查到这里来。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畏惧潜逃,就算真的逃了,也应该刚逃跑没多久…… 徐静忽地,灵光一闪,看向身旁的衙役厉声道:“你们搜寻尸块的时候,可有来过这里附近?” 第383章 凶犯的小心思(一更) 一众衙役都被徐静吓了一跳,几个先前负责搜查尸块的衙役回忆了一会儿,道:“我来过这里几次,但因为这附近都没找到尸块,后面我就没过来了。” “我……我也是,我对这个屋子有印象,应该是来过两到三次。” “我就经过了一次,因为大力他们说,这附近没有尸块的影子,我就到别处去找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徐静眸色陡然一沉。 这就是凶犯会突然离开这个屋子的原因! 他自然不会把尸体抛在这个屋子附近,事实上,从最后的结果来看,他抛尸的地方离这里都比较远,最近的地方走路都要走上快半个时辰。 只怕他昨晚光是抛尸,就抛了一整晚。 县衙这么多人,光是把所有的尸块找到,都花了一整天呢。 只是县衙的人搜查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把尸块都抛到了哪里,所以他们定然是满林子地找,会时不时经过这里,是很正常的事。 然而对于第一次杀人分尸的凶犯来说,即便县衙的人不是冲着他来的,光是看到他们的身影都能让他紧张好一阵子,更别说县衙的人在这附近频繁出现了。 他一开始还能保持镇定,但见县衙的人从早到晚都在这里,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终于镇定不下来了…… 所以,他丢下了吃到一半的饼子,走了出去。 走出去做什么?在县衙的人没有彻底找到这里之前,他应该还心存侥幸,毕竟县衙的人就算找到他这里,也不一定能发现他实行分尸的地方。 而他已是把两具尸体都毁成了这样,县衙的人定然查不出他们的身份,也就没有证据证明,他跟这个案子有关…… 所以,他最有可能的是,在一旁监视他们,查看他们的举动! 如果他就在旁边看着他们走近了这个小木屋,定然知道他们已是怀疑到了他头上。 到了这时候,才是他真正觉得要逃跑的时候! 但他们这么多人在这里附近,他就算想跑定然也不敢跑太快,怕发出动静引起他们注意。 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徐静猛然转头,快步跑了出去,厉声道:“所有人立刻四散开来搜捕凶犯!凶犯应该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 一众人都怔了怔,幸好说出这番话的是徐静,很多人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第一时间转身冲进了林子里。 徐静忽然又道:“大家小心,他身上很有可能有武器!” 屋子里的墙壁上,只挂着一把生锈的斧头。 地下室里,有一把长刀。 但那都不是他打猎用的工具,猎人打猎时一般用长矛或弓箭,屋子里没有,只有可能是他带出去了! 一众衙役都跑出去后,木屋前便只剩下徐静、邓有为和跟着徐静过来的几个护卫。 等待的时间注定是难熬的,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男声隐约从远处传来,“我看到了!他在那边!显贵儿,方涛,帮我包抄他!” “他手里拿着长矛,要小心!” 随即,便是一阵让人不安的兵器交接的声音。 又过了一刻多钟左右,前方的林子里终于慢慢走出来好几个人,却见都是他们县衙的衙役,其中一个人正死死压制着一个被用绳子捆了起来、身材健硕、神情凶悍、左边眉毛上划过一道疤痕的男人,其他衙役分散在他四周。 便是到了这时候,这男人还不安分,还在拼命想要挣脱身上的桎梏,因为嘴里塞了东西不能说话,他只能用眼睛凶狠地瞪着面前的人。 徐静看了他一眼,问:“你们中可有人受伤?” 吕伟立刻道:“方涛在跟他缠斗时,手臂上被划了一个口子,但不算严重,他在后头正走回来。” “辛苦了。” 徐静从腰间的袋子里拿出一小罐解毒生肌膏,丢给了吕伟,道:“一会儿把这个给方涛,让他擦在伤口处,一天三次。” 说完,便和邓有为走到了那男人面前。 那男人见这里竟然还有一个女人,还是这么一个美若天仙的女人,似乎怔了怔,盯着徐静的眼神中,刹时显而易见地流露出几分猥琐来。 陈虎看得心头火起,想起那林方荷的尸体的惨状,走上前狠狠踢了他一脚,恶狠狠道:“看什么看,徐娘子是你这样的人能觊觎的吗?!” 徐静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对陈虎道:“不用管他,陈虎,你去帮我把朱顺锡带到这里来,不用带其他两个女子。” 陈虎立刻应了一声,便转身匆匆去做事了。 等他把一脸不安瑟瑟发抖的朱顺锡带过来后,徐静才对守在那男人身边的衙役道:“把他嘴里的布团拿出来。” 布团刚离开了那男人的嘴,那男人就呸的一声,往旁边吐了口口水,咬牙大声道:“我没有杀人!就算你们是县衙的人,也不能随便抓人!” “哦?”徐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有说我抓你的原因,是因为你杀了人吗?” 那男人的脸色陡然一白。 “你们呢?” 徐静又施施然转向其他衙役,“方才你们抓他的时候,可有说是因为他杀了人。” “当然没有,他跑得跟窜天猴似的,我们光是追他都喘不过气来了,哪有空跟他说这么多废话。” 吕伟撇了撇嘴,一脸嘲讽道:“自己都把自己暴露了,真是蠢货。” 吕伟和方涛的感情一向要好,这男人方才伤了方涛,他心里记着仇呢。 那男人狠狠咬了咬牙,又拼命挣扎了起来,“反正……反正老子就是没杀人!老子不是凶犯!你们快把老子放开!”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16节 徐静眸色微冷,道:“你怎么就不是凶犯了?难道你要说,后面这个木屋不是你的?那个满是鲜血和碎肉的地下室,也不是你的?可惜,你否认也没用,只要问一下这附近的猎户和村民,这个木屋到底是谁的,昨天又是谁住在这里面,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随着徐静说的话,那男人的脸色越来越白,越来越白,身子也忍不住微微颤抖。 “还是说……” 徐静忽地,话锋一转,冷笑着道:“因为你只是受人指使杀人,所以,你觉得自己并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啊?!” 第384章 一切的真相(二更) 那男人的眼眸猛地瞪大,不敢置信地看着徐静,“你……你怎么连这个也知道!” 其实早在见到这些县衙的人来了他的木屋前,他就知道自己的罪行十有八九已是暴露了,虽然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他们到底是怎么知道杀人的是他。 还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 他设想过县衙的人会来到他这里询问搜查,但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竟是直接就知道了他就是凶犯! 现如今,连他是受人指使的,也知道! 一众人不由得默默地看向了朱顺锡。 指使他的人,不会就是这位朱掌柜罢? 否则,徐娘子为什么非得让他跟着过来呢? 朱顺锡被他们看得,汗毛都要顺起来了,连忙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我真的没有杀人啊!” “不是他。” 徐静的声音突然从前方传来,她看也没看朱顺锡,只盯着面前的男人,淡声道:“而且,说不定,他也曾经差点是受害者之一。 我问你,你老老实实回答,当初那个指使你杀人的人,可有说,还要你杀谁?” 那男人微愣,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有……他一共交待我杀两个人,一个、一个就是今天早上那个姓杨的男人……” 他脸色颓然,一副认命了的表情。 在这个仿佛什么都知道的女人面前,他便是脑子再不好使也清楚,他再挣扎也没用了。 “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是县里广明堂的朱掌柜,本来杀完那个姓杨的,就该他了。” 他这一个回答出乎所有人意料。 而且,他显然没有认出,他要杀的第二个人就在自己面前。 朱顺锡更是一脸呆滞,突然,脚一软跌倒在地。 想到杨绍死后的惨状,他抖得跟筛糠似的,又想到若县衙的人不是及时把这个凶犯抓住了,下一个变成那个样子的就会是自己,他一下子屎尿屁都要出来了。 徐静脸色不变,继续冷声问:“指使你的人,可有给你时间限制?” “有,他说我必须在三天内把人都杀了,越快越好,他说,他会在明天晚上前想办法把朱掌柜一个人引过来,今天早上那个姓杨的男人,就是他告诉我他会在昨天下午经过这里附近……” “就是说,你事先不知道会多一个人?” “对,但指使我的那个人说,如果那时候姓杨的身边有别的人,就一起杀了……” 这么说,这对于林方荷来说,当真是无妄之灾了。 徐静冷冷地一扯嘴角,继续道:“这里附近可是有不少猎户,那个人为何偏偏找上了你?” “废话!” 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个男人依然掩不住自得地道:“老子可是这方圆十里最厉害的猎户,徒手打死过大虫的,他不找我还能找谁?” 徐静想起挂在他屋子里那张虎皮,点了点头道:“对方是什么时候找上你的?” “大概……大概五天前吧……” “他是给了你多高的酬劳,让你连这般损阴德的事情也愿意做?” “他说,事成之后,就一个人给我一千两银子……” 两个人,就是两千两啊! 他们这些普通百姓一辈子也就梦中能见到这么多钱罢,要他如何不心动! 徐静却轻哼一声。 这家伙与虎谋皮,还以为自己真的能收到这两千两银子呢。 只怕等他把人都杀了,他某天就会突然出“意外”,死了。 杨绍和朱顺锡都是林成照的心腹,若他们同时出“意外”,难免会让人起疑心。 但如果用这个法子,最后让杀死他们的人出“意外”死了,再引导县衙的人发现杀死他们的凶手,天底下就再也没有人知道,真正要他们死的人是谁。 二十四年前那场疫病的真相,也会被彻底埋没! 通过这件事,徐静算是确定了,杨绍和朱顺锡确实知道点什么,林成照才会迫不及待杀他们灭口。 她顿了顿,问出了在场所有人都十分在意的问题,“指使你的人,是谁?” 那男人脸色微白道:“他不愿意告诉我他的身份,但事前给了我五百两定金,说我愿意做就做,不愿意做,他……他就找别人,我当然说我愿意。 但我也不是傻的,我不知道他是谁,事成之后想去找他要钱都没法子,因此,他来找我那一回,我偷偷跟在了他身后,最后见到他……走进了安平县的林家。” 林家在安平县是数一数二的家族,他便是不认得他们的房子,随便拉路上一个人问问也就知道了。 徐静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以林成照的能力,怎么可能猜不到这个猎户会跟踪他的人?若他有心,有一千种一万种法子隐瞒自己的身份。 但他没有,因为在他眼里,他其实不那么在乎这个猎户知不知道指使他的人是谁,反正他迟早都会死。 只怕让他成功跟踪他的人,也是想让他收起心里的小心思,更好地为他做事。 陈虎闻言,不禁啧啧道:“所以,这个案子的起因还是广明堂的内部争斗啊!” 在那个男人说话期间,徐静一直留意着一旁的朱顺锡,见到他在听说想害他和杨绍的人来自于林家后,一张脸顿时变得惨白惨白的,彷如黑夜林子里的鬼魅。 徐静轻笑一声,脚尖一转,转向了朱顺锡的方向,道:“到底是林家的谁想害你们,朱掌柜应该心中有数,那个人原本以为这个计划会万无一失,谁料轻而易举就被我们破了案,挖出了所有内情,也……保住了你的小命。 但你说,他还能容忍你继续活在这世间么?” 而且,林成照是五天前就找了人要杀死他们。 朱顺锡却是前天才发现她在派人跟踪杨绍和自己,然后上报给林成照。 说明,在察觉到徐静想和他争夺给军队供药的资格后,林成照是真的急了,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突然闯出了一个各方面都不输给他的对手,这浓重的危机感让他下意识要清除自己身上一切的弱点。 朱顺锡身子猛地一抖,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恐惧和无措。 他当然知道,那个人绝不可能容忍他活在这世上了。 事实上,他心里一直隐隐有着那个人迟早容不下他的预感,只是这些年,那个人从没有亏待过他和杨绍,还把自己的亲妹妹和堂姐嫁给了他们,让他们有一种,他把他们当家人一般信任的错觉。 他也自认对那个人忠心耿耿,这些年一直尽心尽力为他做事,从没有生过二心。 却没想到,他终究还是要对他们下毒手! 杨绍的惨状还历历在目,差一点……差一点他就成为第二个杨绍了啊! 徐静看到朱顺锡这个神情,便知道他的心防已是彻底崩溃,嘴角微微一勾,道:“看来朱掌柜很了解自己如今的处境了,我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林成照为人谨慎小心,他便是找人杀死你们,也定然不是本人出面,就算我把这个男人带到林家,让他指认指使他的人,也大概率指认不到林成照身上。 而且我猜,那个人林成照早已是有所安排,到时候他只怕会把一切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然后就像先前的冯管事一般,在某一天突然‘自尽’身亡。” 冯管事,便是周启先前说的,因为一不小心说错话突然离奇“自尽”的广明堂管事。 朱顺锡身子又是猛地一抖。 显然冯管事这件事,又狠狠刺激了他一回。 “要通过这件事让林成照伏法,很难,但若朱掌柜愿意协助我,我可以用另一个法子让林成照伏法,这般,朱掌柜也许还能有一条生路,我也能保证,朱掌柜的家人从今往后,都会过着如现在一般衣食无忧的生活,不会受任何事情的影响。” 朱顺锡此时已是仿若一个死人一般,整个人仿佛没了骨头,突然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气若游丝地道:“徐娘子……想知道什么?” “我要知道二十四年前,那场疫病的真相。” 第385章 足以让人眼红(一更) 徐静万万没想到,她原本以为要耗费上一段时间才会有结果的事情,会在她来到安平县的第一天就有了这么大的进展。 只能说,林成照狗急了跳墙,亲手把把柄送到了她手上。 只是,即便徐静恨不得立刻把朱顺锡带回西京,让他指认林成照二十四年前做下的弥天大罪,她也不得不遵守官府的做事章程。 朱顺锡作为杨绍夫妇被杀案的涉案人员之一,要留下来协助县衙做一些结案的记录,他本人也知晓自己这回上京凶多吉少,特意求了徐静,让他在安平县多留两天,好好地安顿一下自己的家人。 二十四年前那场疫病,虽然是林成照的阴谋,但他和杨绍也是共犯。 如今,他虽然可以戴罪立功,徐静也承诺了,只要他愿意站出来指认林成照,她会尽力保他,但也顶多让他不至于丢掉小命,牢狱之灾是定然无法避免的。 对于这般宝贵的证人,徐静自然不放心让他在外头晃荡那么久,但为了让他配合他们更好地指认林成照,她不过犹豫了片刻,便答应了让他多留两天,要求是,这两天,他必须让她和县衙的人十二个时辰待在他身边。 这对于如今的朱顺锡来说,是监督,更是保护,他自是不会拒绝。 做了决定后,徐静便把程晓派了过去,让他作为她这边的人盯着朱顺锡,同时在破案当天,就写了封信,派人快马加鞭送去西京给萧逸。 林成照既然买凶杀人,定然派了人在安平县盯着事情的进展,知道自己的阴谋败露了,他的人定然会第一时间赶去西京通知他。 林成照这样的人不会坐以待毙,定然会立刻有下一步的行动,到时候,他最有可能的便是不顾一切地对朱顺锡下手,更甚者,连徐静自己也会有危险。 她这次来安平县,身边虽然带了不少人,但要对上一只被逼到了绝路的疯狗,徐静只怕这人手还是不够,更别说这回要保护的人还多了一个朱顺锡。 这件事她一个人搞不定,只能让萧逸再多派一些人过来。 还算好的是,徐静暂时还没从这件事里看到江家的影子,只怕就连江家,也不知道林成照二十四年前做下的好事,林成照自己因为心虚,不在迫不得已的时候定然也不敢跟江家说。 若是有江家插手,杀死杨绍和朱顺锡这件事,也不至于拉跨成这样。 徐静能肯定先前江家的人不知道这件事,但不确定如今林成照的阴谋败露了,他会不会求助江家。 反正,先做好万全的准备是不会有错的。 一切准备就绪后,徐静在安平县要做的事情只剩下了等待,因为昨晚忙事情忙得太晚,她第二天睡到了快中午才起来,简单洗漱了一番后,她便打算去阔别已久的杏林堂看看。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17节 春阳多少也清楚了如今的情况,有些不安道:“夫人,这种时候我们是不是最好待在屋子里不要乱走?等郎君的人来了再说?” 程晓昨晚便被徐静派到朱顺锡身边了,少了一个强大的战斗力,春阳是更不安了。 特别是今天一大早,陈虎特意跑了过来跟他们说,邓县令昨晚便带了那个凶犯去林家,让他指认指使他的人是谁,他指的是林家一个普通的管事,那个管事当场便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没有提到林成照一个字! 这一切,都跟夫人先前的猜想一模一样! 徐静轻笑一声道:“不用太担心,虽然林成照定然不会坐以待毙,但也得等他知道了这里发生的事情后,才能有下一步行动。我们是昨晚破案的,他的人动作再快,要赶去西京通风报信也需要至少大半天,一来一回的,一天一夜的时间是肯定要的,咱们现在的处境还安全着。 何况,我的动作可没有比他的人慢多少,等林成照有所动作的时候,我们增援的人定然也到了。” 春阳听完,心里虽然还有些忐忑,但也总算放心了一些。 唉,他们夫人如今做的事情,是越来越危险了,她也必须好好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才行。 徐静虽然已是有大半年时间没有亲自在杏林堂坐镇了,但看得出,程氏兄妹把杏林堂打理得很不错,她去到杏林堂的时候,外头等待看诊的人也排了一条不长不短的队。 虽然没有徐静先前亲自坐镇时排队的人多,但跟其他医馆比起来,已是足够让他们眼红了。 而且先前他们隔壁的一家杂货铺倒闭了,程显白和她商量后,把那家店的铺面也租了下来,把杏林堂和它之间的墙壁打通了,简单做了一番修缮,原本狭小得一次性只能容纳两三个病患的小医馆一下子敞亮了不少,还分出了专门的卖药的药房,由程显白最近在培养的两个小药童帮忙打理。 看着,也是颇为似模似样了。 徐静没急着进去,站在外头感叹了一会儿,才慢慢走了过去。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鹅黄色素色布裙的女子走了出来,看向正在排队的病患道:“下一个病患可以进来了……” 话音未落,她就见到了正在门边笑盈盈地看着她的徐静,不由得呆了一瞬,惊喜地道:“静姐姐!你终于来了!” 她虽然知道徐静来安平县的事情,但也知道徐静过来是有重要的事情办的,因此也没有去打扰她。 她知道徐静事情闲下来的话,定然会来杏林堂这边看看的。 她连忙小跑到了徐静面前,激动道:“静姐姐,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你来安平县要办的事情都办好了?” “嗯,差不多了。” 徐静笑眯眯道:“杏林堂被你和程郎君打理得很不错,我刚刚看到时都惊讶了一下。你就这样跑出来没关系吗?要是忙的话不用管我,我自己四处看看。” 程青青笑着摇了摇头道:“虽然今天是挺忙,但我稍微偷一下懒没关系的,这几天负责看诊的都是天逸馆那边借给我们的三个大夫,阿兄先前培养的两个小药童这段时间也开始来医馆帮忙了,我算是清闲了不少,静姐姐难得来一趟,我定是要带静姐姐好好看看我们杏林堂!” 徐静不禁笑了,“好,看来我回京后,也是时候让芫华她们过来帮忙,顺便学习学习了。” 第386章 《徐娘子洗冤集录》(二更) 培养人是对一家店最重要也是最难的事,别看杏林堂如今逐渐上了轨道,但能主事的人还是少,大事上还是需要她和程氏兄妹亲自坐镇。 程显白几个月前便想找一个好的管事帮忙打理安平县的杏林堂,这样程青青也能抽出身来忙别的事,但找了这么久,还是没找到一个满意的。 毕竟管事跟普通的坐堂大夫不一样,手上的权力更大,需要负责的东西更多,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好的。 程青青也不禁感慨,“我现在是越发觉得像天逸馆这样能在各地开分号的医馆是多么利害了,生意做得越大,要顾虑以及操心的事情就更多,我们现在还只有两家店呢,便恨不得把自己一个人当成两个人用,我都无法想象以后杏林堂分号多了,咱们要操心的事情有多少。” 也难怪周当家天天忙得到处跑,一度连自己的弟弟都没空管教了。 “要把生意做大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徐静微微笑着道:“但你和程郎君的成长很快,到那时候,你和程郎君定然已是有足够的能力去处理这些事情了,何况,我也会和你们一起努力。” 程青青眼睛亮闪闪地点了点头,忍不住握了握拳道:“好,静姐姐,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最喜欢静姐姐的一点是,在她眼里,她和阿兄永远是平等的,而不会因为她是女子,对她的期望和要求就不一样。 在静姐姐眼里,阿兄能做的事情,她一样也能做。 阿兄要去承担的事情,她一样可以去承担。 这对于她来说,比任何的赞美都要让她感动。 程青青兴致勃勃地带着徐静参观了如今的杏林堂一番,她本来还想带徐静在安平县到处走走,但临时来了几个指定要她看诊的病患,她立刻就抛弃了徐静,急急地道:“静姐姐我突然有些事要忙,我今晚再去拜访你。” 便回到店里给那几个病患看诊了。 猝不及防被抛下了的徐静眨了眨眼,不由得笑了。 完蛋,这丫头瞧着,以后也是妥妥的一个工作狂啊。 她没再打扰程青青,笑着和一旁的春阳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罢。” 转身的时候,她的眼角余光悄然瞥向了对面一座茶馆二楼的一角。 却见那座茶馆二楼的一个窗户旁,露出了坐在里头一个客人的小半边手臂,却见那人显然穿着一件白色窄袖袍服,正端着茶慢慢地品着。 动作闲适而雅致,便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便透出了一股无法掩盖的贵气。 徐静的脚步微微一顿,不自觉地看了那个身影好一会儿,直到一旁的春阳低声唤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来,淡淡一笑,回了自己的住处。 就在徐静以为,今天再没有其他事要做的时候,当天下午,她这里却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当春阳突然过来跟她说,宋二娘来了的时候,徐静好一会儿,才确认了春阳嘴里的宋二娘正是她认识的那个宋二娘,连忙站了起来,道:“快请进来。” 她一边往前厅走,一边心里说不出的讶异。 宋二娘怎么会突然来了安平县? 她心里虽然关心萧禾和宋二娘是否可以修成正果,但赵少华好几次来看她,带回来的消息都不怎么好,徐静几乎都要以为宋二娘和孙家三郎定亲的事就要板上钉钉了,因为心里难免替萧禾觉得遗憾,她后面也没再主动问赵少华关于宋二娘的事,因此后面她议亲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她也不太清楚。 却没想到,宋二娘会来到安平县,还特意来拜访她! 徐静来到前厅的时候,一身豆绿色绣小雏菊及胸对襟襦裙、显得整个人分外清丽脱俗的年轻娘子正坐在那里,见到徐静,她站了起来,眉眼微微一弯,对徐静轻轻行了个礼道:“儿见过徐夫人,贸然来拜访,还望没有打扰到徐夫人。” 徐静连忙上前扶起她,无奈又好笑道:“我还以为,我跟宋二娘好歹是朋友,宋二娘突然这么客套,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应对了。” 宋轻云微微一顿,抬起头似乎有些怔然地看着她。 她说,她和她是朋友…… 她先前对她做了那样的事情,她还有资格做她的朋友吗? 虽然,因着母亲和嫂嫂的缘故,她跟徐娘子有过不少接触,徐娘子对她也向来和颜悦色,但她自认,她们的关系一直不算亲近。 见面前的女子就这么看着她,好半天不说话,好像傻了一般,徐静不由得好笑道:“宋二娘怎么不说话?还是说宋二娘心底里,其实不想要有我这样的朋友?” “这怎么可能!” 宋轻云一急,几乎是不过脑子地道:“我如此崇拜徐夫人,甚至一度觉得,徐夫人这般有能耐的女子,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所在,我只会不敢奢望能有徐夫人这样的朋友,怎么会不想有……” 徐静微微挑眉,似乎也有些讶异。 她很崇拜她? 这番话,宋夫人给她送嫁的时候似乎说过,但徐静以为这只是宋夫人的客套话。 察觉到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宋轻云脸色微红,有些慌乱地垂下眼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场面。 她身旁的一个侍婢见自家娘子这般无措,似乎有些急了,道:“徐夫人,我们娘子是真的很崇拜徐夫人,娘子甚至把徐夫人先前破的案子都记录了下来……” “桃良!” 宋轻云连忙道。 那叫桃良的侍婢连忙闭上嘴巴,有些愧疚地看了自家娘子一眼。 徐静却是有些怔然了,什么叫……把她破的案子都记录了下来? 然而宋轻云脸上的红晕似乎更重了,嘴角微抿,似乎打定主意不再开口说话。 一旁的春阳见气氛有些不太对,笑着打圆场道:“看来宋二娘对缉凶查案这些事也很感兴趣,说起来,自从咱们夫人女神探的名号越传越广后,对缉凶查案这些事产生了兴趣的女子是越来越多了,很多女子都把夫人当成了自己仰望的对象呢! 最近民间还有许多以夫人为原型写成的话本子,有一套专门写夫人缉凶查案这些事的话本子特别受欢迎,奴婢记得那套话本子叫什么《徐娘子洗冤集录》,如今都出到第二本了,奴婢前几天想去书斋买最新的一本,都没买到呢!” 第387章 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子(一更) 徐静看了春阳一眼。 她说的这些事情,她也知道,但没过多关注。 毕竟一个人有了一定的名声后,注定会成为其他人的谈资,徐静本来就不是会在意这些的人,何况她本来就想自己的名气再大一点,好更好地战胜广明堂。 她只在春阳和春香好玩似的把以她为原型写成的话本买回来时,好奇地翻看过几眼,但那些话本的水平参差不齐,且里面加入了很多写手自己的想象,徐静随随便便做的一件小事都能被他们夸大得仿佛她做的是什么救世之功,她看了一眼就有些牙疼,实在没那个脸继续欣赏下去。 幸好那些写手碍于她的身份,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用她的原名,话本中的主人公要不是用化名,要不就是不用全名,例如春阳方才说的《徐娘子洗冤集录》中的主人公就叫徐娘子,她的全名一次都没出现过,但也不妨碍读者们知道这个徐娘子指谁。 何况他们夸大事实归夸大事实,但只是往好的一面夸大,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写关于她不好的事情,徐静后面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春阳突然提起这个,是想让气氛轻松一些,于是笑眯眯地道:“不知道宋二娘可有看过这个话本子?不过宋二娘可是宋祭酒的千金,想来是没机会接触这些市斤百姓的消遣的。” 谁料,春阳话音刚落,面前那个女子的脸色倏然涨得更红了,看着连脖颈处也染上了一片淡淡的红,头依然微微低着,牙齿轻轻咬了咬下唇,一副又是无措又是懊恼又是纠结的复杂表情。 春阳顿时有些不安地看了看自家夫人,也不敢再开口说什么了。 她方才说的话,可是哪里说错了?怎么气氛反而比方才还要糟糕了呢? 徐静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宋轻云,轻轻一笑岔开话题道:“不说这个了,宋二娘难得来拜访我,咱们便别把事情浪费在这些小事上,宋二娘请坐罢。 春阳,去把今天早上你在华春园买来的点心拿过来,顺便沏壶热茶过来。” 春阳快速地看了宋轻云一眼,应了一声,便转身去准备茶点了。 那之后,徐静一直故意挑选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与宋轻云闲聊,宋轻云的情绪终于才慢慢正常了起来,徐静这时候,才说起了正事,微微笑着道:“说起来,我还没问宋二娘,为何突然来了青州这边?这回,是……宋二娘一个人过来的吗?” 宋轻云淡淡一笑,放下手中的茶盏,道:“对,我想回外祖母家住一段时间,因为听说徐夫人来了安平县,路过的时候便想着来拜访一番。” 徐静微微一愣。 回她外祖母家? 上一回她和宋夫人路过安平县,便是因为宋夫人刚刚结束了在娘家的守孝,带着她返回京城。 那一回,她们守孝的对象是宋夫人的父亲,宋二娘的外祖父,因此她们守足了三年,然而宋二娘跟她外祖父的关系虽然亲近,但严格来说,她一个外孙女没必要守满三年,她为何一直不愿意回京,她身边的人其实心知肚明。 宋夫人也一直后悔,因为这件事耽搁了自己女儿的婚事,回京后才会这般焦急给她议亲。 在这关头,宋二娘怎么又要回外祖母家?宋夫人竟然愿意放她回去,也是耐人寻味。 她跟孙三郎之间的亲事,难道最终没有定下来? 徐静虽然满肚子疑惑,只是也不确定宋二娘介不介意自己问出口,最终,只问了一句,“我先前没听少华说,你要回你外祖母家。” “因为这也是我临时决定的,我大舅母这段时间身体有些不适,阿娘年纪大了,先前从外祖母家回来的时候,阿娘便受了不少罪,我便跟阿娘说,由我代替她去看望一下大舅母。”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18节 宋轻云微微一笑,道:“而且,我离开了京城这么久,发现自己竟是有些不适应京城的生活了,我也想回去住一段时间。” 徐静眉心微蹙,只是,她终究不好说什么,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宋轻云顿了顿,突然转向徐静的方向,嘴角微微一抿道:“其实,我这回来找徐夫人,是存了想亲自跟徐夫人说声抱歉的心思。我知晓,徐夫人大抵已是从我阿娘那里知晓了,徐夫人查国子监那个案子时,我……曾私下里把徐夫人的事情跟大理寺的人说了,我心里清楚大理寺那时候和徐夫人是对立的关系,他们这般偷偷摸摸地查徐夫人,定是存了不好的心思,但我……我还是说了……” 这件事就是她做错了。 而且,是十分丑陋且让人看不起的错误。 宋轻云说着说着,眼圈微微泛红,“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恳求徐夫人的原谅,但我……我也不想继续躲避下去,无论如何,我都希望能当面跟徐夫人说声抱歉,就算徐夫人永远不会原谅我,我……” “宋二娘。” 徐静突然打断了她的话,眼眸微柔地看着面前一脸自惭形秽的女子,道:“我从没有不原谅你,一直以来,真正无法原谅你的,是你自己。” 宋轻云身体微微一僵,抬眸有些迷茫地看着徐静。 徐静轻叹一口气,拉过她的手轻声道:“这天底下没有人是完美的,一个人有自己的私心,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被自己的私心控制做出一些错事,也是常有的事。但在我看来,这些错事也分严重程度,就像不同的罪行,律法规定的处罚也不一样,宋二娘,你当初也许真的做了不好的事情,但我觉得,你受的惩罚已是够多了,是时候放过自己了。 我也不希望,这件小事会成为你一辈子的阴影。” 她心底深处还是个善良而纯粹的女子。 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宋轻云的眼圈刹时更红了,她怔怔然地看了徐静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你果然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子,那件事受伤害的明明是你,你却反过来宽慰我,难怪你身边的人,都那么喜欢你。” 徐静好笑地看着她,“宋二娘也是个很好的女子,喜欢你的人,也很多啊。” 宋轻云嘴角微微扬了扬,看着徐静的眼中,终于是多了几分轻松。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对过往的事情,是彻底释怀了。 这样一个女子,别说萧七郎了,如果她是男子,定然也会喜欢。 输给这样的女子,没什么好不甘心的。 就在这时,徐静察觉到站在前厅外头的一个熟悉身影悄悄对她使了个眼色,她微微一愣,朝宋轻云笑笑道:“安平县华春园的点心味道很不错,我去遣人买一份回来,你可以带着在路上吃。” 第388章 她的秘密(二更) 宋轻云自是要拒绝,徐静却以宋夫人和赵少华先前照顾了她这么多,她来到她这里,她定是要代替她们照顾她一下为由,不由分说地站起来去外头找人了。 其实,徐静要找人买点心的话,直接遣春阳去做就是了。 但在坐的都是聪明人,自然看出了,徐静是想找个理由去外头一趟,宋轻云以为徐静有什么事要做,也就没有继续拒绝。 徐静出去后,径直走到了一个离前厅有一段距离的角落处,转头看向悄然跟了过来的康嬷嬷,温声道:“康嬷嬷叫我出来,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康嬷嬷是宋夫人身边的老人,徐静也有些讶异,她这回竟会跟在宋二娘身边。 康嬷嬷一脸愁容,闻言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老奴斗胆让徐夫人出来,是想拜托徐夫人帮忙劝说一下我们娘子。” 徐静微愣。 康嬷嬷嘴角微抿,忍不住又叹了口气,道:“我们娘子先前差点就要和孙家的三郎定亲这件事,徐夫人定然已是从我们少夫人那里听说了,老奴和夫人原本也以为,娘子这回的亲事定是能顺利定下来了,谁料就在前几天,我们才知晓,那孙家三郎竟是一直在外头养着一个外室!” 徐静的眉头一下子蹙起。 “那外室是个青楼女子,身份低微,连进孙家做妾的资格也没有,偏偏她不知道给孙三郎喝了什么迷魂汤,孙三郎对她那叫一个一往情深,不但瞒着家里人把她赎了出来,养在了外头,还……还连孩子都有了!我们会知道这件事,是因为那女子仗着自己的肚子跑到了孙家,要挟孙家夫人让她进门!” 康嬷嬷这把年纪,亲眼见过不少权贵人家后院的腌臜事,但她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这些事情会发生到他们娘子身上! 康嬷嬷忍不住咬了咬牙,难掩气愤道:“到了这份上,孙家人还想瞒着我们继续商讨婚事呢,幸好我们少夫人的一些兄弟在外头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特意跟少夫人说了! 我们夫人气得不行,当天就去找孙家夫人理论,谁料她竟说,谁家男儿年轻时不风流,何况、何况我们娘子年纪已经不小了,如今京中适合她的青年才俊不多,便是她是咱们宋家的嫡女,也是要受人嫌弃的,与其让我们娘子嫁给别人当续弦,倒不如嫁到他们孙家……我们夫人哪里受过这种气,当场就和孙家夫人决裂了。 这件事一旦传播开来,多少会对娘子的名声造成影响,夫人担心娘子会受到伤害,便让她回自己娘家住一段时间避避风头……” 这些事,定然是在这几天发生的,她在来安平县的前一天才见过赵少华,若是那时候这件事就发生了,赵少华不可能不跟她说。 她眉头紧蹙,道:“既然如此,康嬷嬷想让我劝说宋二娘什么?” 她还以为,回自己外祖母家这件事是宋二娘要求的,康嬷嬷想让她劝宋二娘回西京。 康嬷嬷又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最让人担忧的,是娘子的态度。夫人原本以为,发生了这么一件事,娘子多少会受到打击,谁料娘子的态度十分平静,在听说亲事没了的时候,还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说,既然这样,她倒不如一辈子不嫁了。 吓得夫人哟,这些天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最麻烦的是,我们能看得出来,娘子说出那番话的时候,没有负气,也没有开玩笑,她是真心这样想的! 然而,女儿家怎么能不嫁呢,便是夫人和郎主能养娘子一辈子,也架不住别人戳娘子脊梁骨啊。夫人就是因为太担心,才把老奴派到了娘子身边,希望老奴能好好劝说娘子,然而这一路上,不管老奴说什么,娘子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 徐静明白了,康嬷嬷是希望她劝说宋二娘不要真的有这种不嫁人的心思。 她不禁有些好笑,康嬷嬷这回是真真找错人了,她从来不觉得女子必须嫁人生子,若宋二娘当真有这种想法,她只会尊重她。 只是,人的想法是会变的,若宋二娘某天希望能嫁给某一个人,她也会真心祝福她。 徐静随便敷衍了康嬷嬷几句,就回到了前厅。 她出来的时候,把春阳留下了,让她代替她招待宋二娘。 她回去的时候,有些讶异地见到春阳正眉飞色舞地和宋二娘说着什么,宋二娘双手捧着茶盏,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春阳,显然是完全听入迷了。 她认真地听了一会儿,才好笑地发现,春阳在跟宋二娘说她昨天破的那起分尸案。 明明是这般血腥恐怖的案件,宋二娘却似乎一点也不怕,一双桃花眸闪闪发光,听得脸颊微红,一脸激动,听到春阳说徐静察觉到凶犯就在他们附近的时候,她不由得问:“徐夫人是如何得知,凶犯还在附近的?” 正说得兴起的春阳猛地一卡壳,张着嘴好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徐静去办案的时候自是不会带上她,她知道的事情,都是后来听跟着过去的侍卫和陈虎说的,了解事情的经过是没问题,但一些更深层次的分析,她自是说不出来。 见春阳一脸尴尬苦恼,徐静轻笑一声,走过去道:“宋二娘若是对昨天的案子感兴趣,大可以问我。” 宋轻云没想到自己追问别人的事情的时候,被当事人发现了,脸色又是微微一红。 但方才和徐静交了一回心后,她显然没有最开始时拘谨了,纠结了一会儿,忍不住道:“徐夫人愿意跟我说说吗?” 看着面前的女子睁着一双明亮漂亮的眼睛掩不住热切地看着她,徐静不由得扬了扬眉,只觉得这一回,才算是真正认识了面前这个女子。 也难怪萧禾觊觎了人家这么多年。 她眼角微微一弯,道:“自是可以。” 宋轻云对案子的事情确实很感兴趣,徐静说完了分尸案,她又问起了年前在西京发生的女子伪自尽案,徐静今天也闲,十分有耐心地跟她把这两个案子详细说了一遍。 说着说着,连天色都已是暗了下来都不知道。 最后,徐静看了看天色,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道:“时候不早了,晚上赶路不安全,宋二娘不如留下来住一晚。” 宋轻云也看了看天色,脸上有些犹豫。 徐静想了想,“先前我去灵州的时候,也破了两个案子,若宋二娘有兴趣……” 宋轻云:“好,我就打扰徐夫人一晚了!” 看到徐静掩不住笑意的脸色,宋轻云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道:“桃良,你去马车上把我的行李拿下来。” 桃良把行李拿过来后,徐静亲自领着宋轻云往客房去,然而,在下院子的台阶时,桃良不小心摔了一跤,手里抱着的包袱一下子飞到了天上。 春阳他们连忙上前扶住桃良,徐静也想上前的时候,一张纸突然慢慢悠悠地飘到了她面前,她一愣,下意识地接住,就见那张纸上写着短短的一行字—— 徐娘子洗冤集录·三…… 第389章 云上居士(一更) 徐静看着纸上那短短的一行字,脑中不自觉地浮现起了春阳方才说的,这本《徐娘子洗冤集录》好像才出到二…… 所以这本三是怎么一回事?不会……是她想的那样罢? 不待她回过神来,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尖叫声,随即一个豆绿色的人影在她面前一闪而过,她手中捏着的那张纸就这样被人一把抽走。 徐静有些怔然,抬头,就见到宋轻云涨红了一张脸,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一脸慌乱不安地看了她一眼,道:“徐夫人,我……” 只是除了飘到了徐静面前的那张纸,地上同样散落了好些纸张,眼见着春阳作势要上前帮她捡起那些纸,宋轻云又是尖叫一声,快速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纸,一边捡一边急得不行地道:“不、不用了,我和桃良来就行……” 春阳和康嬷嬷等人被她吓了一跳,都怔在了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徐静看着看着,却是忍不住好笑又无奈地扬了扬嘴角。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怕这位宋祭酒的千金、出身书香门第的嫡出娘子,私下里其实一直在偷偷写这些市斤小民才会看的话本子,还写得很是有一番成就!光看外表,谁能把她和话本子这等俗物联系到一起!便是问一百个人,都会以为她天天看的都是什么名家大作,诗词经纶! 宋二娘实在远超她的想象,在那之前,她一直以为她只是一个守礼乖巧、有着一些自己小心思的世家娘子,即不像赵少华那般明艳张扬,也不像她这般自在随性,却是没想到,在她乖巧内敛的表皮下,藏着这么一个有趣而灵动的灵魂。 在徐静思索期间,宋轻云和桃良已是急急地把所有纸张都捡了起来,低着头脸红红地站在不远处,看都不敢看徐静一眼。 徐静微微一笑,很是贴心地没有提起纸上的内容,道:“东西都收好了?我们继续走罢。” 宋轻云眉角微跳,小心翼翼地看了徐静一眼,见她确实没有要追究的意思,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徐静把宋轻云带去房间里后,简单说了几句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春阳,晚膳做好了会遣人来唤她的话,便离开了。 一直走出了很远,春阳才忍不住惊奇道:“夫……夫人,方才奴婢看了一眼,宋二娘掉在地上的纸上写着的,好像、好像是《徐娘子洗冤集录》的原稿!” 因为想着以后让春阳和春香也能接手杏林堂的事务,徐静很早之前就在教她们认字了,两个丫头学得也算刻苦,特别是春阳,现在看懂大部分书是没问题了。 方才她虽然没有碰掉到地上的纸,但难免看到了一些上面的内容,一时间,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天知道,所有以他们夫人为原型的话本子里,就数《徐娘子洗冤集录》写得最生动、最有趣、也最有水平了! 春阳看了第一本后,就成了这个系列的脑残粉,这会儿疑似写手的人出现在她面前,除了惊讶和不敢置信外,她更多的是说不出的激动。 天啊地啊,来安平县前,她还因为买不到这个系列的第二本遗憾了很久,这会儿、这会儿是不是可以直接从宋二娘那里买了?! 徐静瞥了脸色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春阳一眼,嘴角微微一勾道:“宋二娘脸皮薄,在她愿意主动向我们承认这件事之前,你最好别在她面前提这件事。” 春阳自是看出来了宋二娘很不好意思让他们知道这件事,她也不是不明白宋二娘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但还是不由得失望又惊奇地道:“奴婢晓得的,但、但没想到,宋二娘竟然这么会写故事!夫人你不知晓,宋二娘的话本子写得可生动有趣了,而且在写关于夫人的故事前,她还写过好几本不同类型的话本子,每一本都大受欢迎呢!书斋的掌柜每每提到云上居士,都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说起来,夫人的事迹之所以能流传得那么广,也是多亏了宋二娘,因为宋二娘写的话本子受欢迎,因此她的话本子不止在西京的书斋里卖,还会流传到大楚各地的书斋里,甚至会被好多说书先生改编在各个酒楼饭馆里讲述呢!” 徐静扬了扬眉。 云上居士?这应该就是宋二娘的笔名了。 这般看来,远在安平县的陈虎他们对她破过的案子似乎都不陌生,说不定也有宋二娘的原因在里面。 不过,她在私下里写话本子的事,只怕只有她身旁的侍婢知道,连宋夫人和赵少华都不一定清楚。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个侍卫匆匆跑来,对徐静行了个礼,听了他说的话,徐静微微一愣,却没有多惊讶。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19节 宋轻云来了这里,他也会在,也算是意料之中。 徐静带着春阳走到前厅,见到正闲适地坐在里面、单手托腮头微微低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白衣俊秀男子时,不由得轻轻一笑,道:“今天坐在杏林堂对面那个茶馆里的人,果然是你。” 白衣男子——萧禾转头看向徐静,嘴角微微一扬,道:“表弟媳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 “行了,别表弟媳表弟媳地叫我了,听着别扭,直接唤我阿静罢。” 徐静让春阳去准备茶点过来,走了过去,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说吧,为何突然带人闯进来,可是担心宋二娘在我这里受到了什么委屈?” 萧禾不由得笑开了,“怎么会,我自是知道你会照顾好她,只是方才,我安置在你家附近的人过来与我说,似乎听到了轻云的尖叫声,我有些不放心,这才过来看看。” 直接带人闯进来的看看? 徐静眼眸微微一眯,淡声道:“所以,你还特意在我家附近安置了人手?便是你再不放心宋二娘,也没必要做到这份上罢。” 这女子不喜欢被人监视,这一点他早就从砚辞那里知道了。 萧禾依然淡淡地笑着看向徐静,道:“若是我这么做让你不开心了,我道歉,但我在你的房子附近安置人手,并不只是为了轻云,说到底,我这么做的原因,是你。” 第390章 用力过猛了(二更) 徐静微愣,带着几分困惑看向萧禾,就见他终于坐直了身子,道:“我是受砚辞和圣上所托,特意带人来保护你的。 你刚离开西京没多久,砚辞就进宫拜托圣上,派人去安平县对你随行保护,你这回要查的事情关系着林家的生死,若是江家也搅和了进去,就你随身带着的几个侍卫自是远远不够。 砚辞当然想亲自过来,但他身上事情一大堆,不是想走开就能走开的。” 自从确定了那股幕后的势力很可能就是江家后,萧逸就一直在追查这件事,可以说过了个年后,他们夫妻俩一个比一个忙。 只是徐静没想到,萧逸会亲自去拜托圣上,让圣上派人过来。 毕竟谁能想到,她这次来安平县会有这么大的收获,就连她自己,也以为这回顶多来探一探情况。 徐静眉微扬,一脸了然地看着萧禾,“所以,你就毛遂自荐了?你这般主动,别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 萧禾倒是坦诚,“我毛遂自荐的原因,确实也是因为轻云。她刚刚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有些不放心。” 这样的事情,指的是与孙家婚事告吹的事。 徐静却淡然道:“我没猜错的话,告诉少华那个孙家三郎有问题的,是你吧?” 康嬷嬷说,是少华家里的兄弟察觉到了蛛丝马迹,跟她说了这件事,他们才知道的,但孙家夫人也不是吃素的,她有心瞒着自家后院的腌臜事,连宋夫人都完全被蒙在了鼓中,其他人又怎么会轻易知晓这件事?除非那个人,一直暗中留意着孙家的一举一动。 萧禾忍不住淡淡一笑,“幸好砚辞向来行事端正,若是他做了什么亏心事,只怕当场就会被你拆穿。” 徐静瞥了他一眼,说着他的事呢,怎么就扯到她和萧逸身上了? 徐静干脆直截了当道:“我和砚辞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你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宋二娘是个好女子,你若当真心悦人家,就抓紧一些,如今没了个孙三郎,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又冒出一个孙四郎,孙五郎。” 萧禾静默片刻,嘴角的笑容带上了几分苦涩,“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抓紧?” 但人家就是不待见他,他也没办法。 他不舍得逼迫她,更不舍得伤害她。 最绝望的时候,他甚至想过,若她真的想嫁给别人,他便还是像先前那般,在一旁守着她便是。 总归,只要她开心幸福了,他也没什么遗憾了。 徐静:“……” 她的情爱经验少得可怜,更是没试过这种求而不得的滋味,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萧禾。 萧禾抬起手轻轻揉了揉眉心,主动岔开话题道:“我听说,你打算后天回西京,若是可以,我建议你提早一些。 昨天你在西京的医馆正式开业,我今天早上接到西京传来的消息,说现在几乎大半个西京的人都因为你的医馆疯了,昨天在你的医馆前排队看诊买药的病患,都快排到了北门处,来看热闹的人更是把玄武街挤得水泄不通的,西京府衙担心情况太乱会出什么岔子,还特意派了人过去帮你们维持秩序。 这待遇,在西京这么多家店铺里,也算是独一份了。” 这些情况,程显白昨天自是也派人跟她说了,说实话,徐静猜到杏林堂开业会很热闹,但也没想到会哄动到这个程度。 看来她前期有些用力过猛了。 徐静无奈地笑笑道:“我答应了朱顺锡给他两天时间安排家里的事情,想提前回去都无法。” 这么一个重要的证人,她自是不放心丢下他一个人在这里的,定是要亲自盯着。 “这几天人会这么多,是因为杏林堂有三天的义诊,我已是传信周当家,让他在天逸馆也设一个点进行义诊,分流我们这边的人群。 同时让程郎君提前派人去城门外派发预防瘟疫的药汤,这样应该能稍微压一压如今的盛况。” 她本来计划的是三天义诊完后,再让程显白带人去城门外派发药汤的,但如今为了分流人群,只能提前了。 萧禾却摇了摇头,道:“你应该知晓,我担忧的不是你的医馆太过轰动这件事,而是会被这件事影响到的人。所谓树大招风,何况我们本来就有着一个强大而恐怖的敌人,自从圣上宣布要从你的杏林堂和广明堂之间选出一个医馆负责给军队供药后,江家那边一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这本来就很不寻常。” 林成照倒是有动作,只是动作得太过仓促,反而成了主动送给徐静的把柄罢了。 徐静的眸色微微一沉。 她自是明白萧禾的意思。 他们这般嚣张地在这件事里横插了一脚,便是普通人也会不甘愤恨,江家却至今没有什么表示。 虽说徐静先前帮他们找出了杀害江三娘的凶犯,但也不代表他们会因此愿意把这个宝贵的机会拱手让给徐静。 何况,若江家当真一直存着谋反的心,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应该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他们不可能不上心。 他们一直没有动作,只有可能是——他们在观望,想看看徐静他们会怎么做,要用什么方式打败他们。 如今她的杏林堂西京分号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西京其他医馆只怕都坐不住了,更别提江家了。 如果他们没猜错,江家很快就要有所行动了,否则再这样下去,广明堂几乎不可能会有什么赢面。 徐静垂眸沉思片刻,暗叹一口气道:“再急也只能后天走,到时候只能赶一下路了,西京那边有砚辞坐镇,短期内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她说着,看向萧禾道:“你这几天住哪里?我这里有多余的房间,你不妨住下?” 萧禾却淡淡一笑道:“不了,我若住下,有人就要不开心了。” 说完,站了起来,道:“若是没什么事,我便先离开了,我来过这里的事,不必跟轻云说。” 徐静看了他一眼,突然道:“既然你跟宋二娘算是青梅竹马,那你可知道,宋二娘话本子的事?” 第391章 嘴贱的锅(一更) 萧禾闻言,低低一笑道:“你连这件事都知道了?看来轻云真的很喜欢你。” 徐静微微扬眉,就听萧禾嘴角含笑道:“你大抵会觉得有些讶异罢,看轻云这般文静娴雅的娘子,私下里却喜欢看话本子。我是在轻云八岁那年与她相识的,宋祭酒第一次带她进宫的时候,她似乎在生什么闷气,一个人坐在一旁,捧着一本《论语》在看,谁也不答理。 那一回,还是太子的圣上偷懒没完成宋祭酒布置的功课,宋祭酒很是生气,狠狠训斥了太子和与太子同流合污的砚辞他们一番,便让他们去庭院里顶着书罚站半个时辰。 当时,唯一没受罚的我颇有些百无聊赖,不知怎么的,就一直盯着在一旁看书的轻云瞧。” 那时候的他,还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只是单纯觉得,宋太傅家的这个小娘子长得还挺好看,仿佛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一张软乎乎的脸蛋白里透红,因为在生着闷气,她一直微微鼓着腮帮子,精致的仿佛京城里最好的绣娘精心绣出来的眉微微蹙起,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的,可爱得仿佛冬天雪地里的一个雪团子。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他那时候无聊,虽然才十二岁但已是颇有些坏心眼的萧禾想着,看这小娘子应该有七八岁了罢,却还是捧着一本《论语》看,想来也是很无聊的,虽然他这样一直盯着别人看不太合礼仪,但同为无聊之人,她应该会理解他。 于是,他眼睁睁看着小娘子的脸色越涨越红,一双琉璃珠子一般的眼眸扑闪得越来越快,分明越来越不安,却还是心安理得地看着,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就在萧禾百无聊赖地打了第三个哈欠,想着若不然下回他也不完成功课了,和殿下他们一起去受罚比这样干坐着好多了,对面的小娘子突然猝不及防地站了起来,头猛地转向他的方向,涨红了一张俏脸,憋了好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你……你可是发现了?” 正在打第四个哈欠的萧禾一愣,一边的眉毛微微挑起,有些莫名地看着面前的小娘子。 “你……你别装了,你一直盯着我,定然是发现了!” 小娘子不安地揉捏着手中的《论语》,仿佛要把它像薄纸一般捏成一团,咬着下唇道:“我……我平日里也是不看这种书的,我就是……就是前几天不小心撞见我表姐在看,问了她一句这是什么书,我表姐就突然很是生气,说这件事跟小孩子无关,让我少管闲事,那之后表姐每每见到我,脸色都不太好,还凶巴巴地问我,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我……我才有些好奇,让桃良帮我找了一本回来,想看看是什么书。” 表姐平日里对她很好的,她这几天对她这么凶,她很不开心。 她觉得,定是这本破书离间了她跟表姐的感情!她倒要看看这本破书到底有什么奇特的能力! 谁料看着看着……她竟然觉得还挺好看的,这才是最让她生气的地方! 萧禾难得有些怔然,完全不明白这小娘子在说什么,不过他倒是听出来了,她这般反常的原因跟她手上的书有关。 他下意识地垂眸看向她手里的《论语》,却有些讶异地发现,被这小娘子揉捏了一番后,她手上的书的封皮竟是掉了一大半,露出了这本书里头真正的封面。 原来,所谓的《论语》不过是她随便套上去的一个封皮!他就说,宋太傅的女儿不至于这么大了还没有熟读《论语》! 他不自觉地盯着这本书露出了一半的真正的封面看,却见里头那本书的封面色彩很是艳丽,艳丽得几乎有些俗气,看着是一男一女站在一个亭子里,两人似乎还搂在了一起,形容很是亲密。 那本书的标题也出来了一半,萧禾只能看到两个龙飞凤舞的字——错嫁……后面的字看不清,但不妨碍他瞬间感悟,难怪这小娘子这般焦急,原来是在偷偷看这种不正经的书呢!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看着因为他这表情变化脸色越发涨红、最终仿佛一颗烧熟了的山楂果子的小娘子,他低笑一声,带了几分戏谑道:“小娘子,还是少看些这种书比较好。” 仿佛“轰”的一声,面前的小娘子连脖子都红了,手足无措了好半天,最终也只是含着一汪羞耻的泪水,猛地跺了跺脚,咬牙道:“我……我不是说了,我只是好奇才看一眼,平日里是不看的!你……你好讨厌!我不跟你说话了!” 说完,猛地转身,就气急败坏地跑了。 一直到很久很久的以后,萧禾每每想起这件事,还是会忍不住无比后悔。 如果当初初见时,他不是这么坏心眼,不是故意这般去捉弄人家,轻云对他的感觉,会不会就会好一些?当初她喜欢上的人,会不会就是他? 那之后,轻云躲了他很长一段时间,萧禾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还有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懊恼,她越是躲他,他就越是忍不住关注她,抓紧一切机会接近她,跟她说话,抚平她被他炸出来的毛。 然而,在轻云终于愿意正常搭理他,他也逐渐搞懂了自己这些纠结的心情是什么时,年纪渐长长得越发清丽的女子却含羞带怯、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娇花一般对他道:“萧二郎,听说你是萧七郎的表兄?不知道萧七郎平日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一刻,萧禾真真切切感觉到了,命运对他的嘲笑。 如今再回想起当初的事情,萧禾还是无法释怀,说着说着,嘴角边的笑容便带上了几分苦涩。 徐静心里却是一片清明。 原来他们之间还发生过这样的事,也难怪宋二娘如今这般羞于让人知道她在写话本子了。 追根溯源,也有这家伙嘴贱的锅在里面。 而且,看来连萧禾也不知道宋二娘在写话本子的事。 徐静有些怜悯地看着他。 看来他的革命道路,依然道阻且长啊。 只是他好歹是自家夫君的表兄,徐静想了想,还是决定拉他一把,很是委婉地道:“你有空的时候,可以去书斋买一个叫云上居士的人写的话本子看看。” 萧禾微怔,“这个云上居士,有什么特别的么?” “特别,当然特别,”徐静脸不红心不跳地道:“主要是,她写的关于我破案的话本子,特别好。”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20节 第392章 她和她的想法(二更) 萧禾不禁有些好笑,他这个表弟媳的名声最近确实是越来越响了,不过她可不是那种会因此自傲自大、四处炫耀的人。 以前,她也没有特意在他们面前说过这种话。 所以,她的目的只是,让他看看这个云上居士写的话本子? 萧禾沉思片刻,点头道:“好,我会去留意一下。” 那之后,萧禾没再出现在徐静面前,在安平县的两天时间,也一晃而过。 徐静倒是用自己的破案事迹多留了宋轻云一天,宋轻云被别人发现了自己最大的秘密,原本很是局促来着,然而,徐静一直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这件事,只当做不知道,她也察觉到了徐静想体贴她的心情,不禁又是感激又是羞愧,这两天也一直想找机会跟徐静坦白这件事,却终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在徐静要回西京那一天,也是宋轻云要继续前往她外祖母家的日子。 徐静先是送宋轻云离开,在宋轻云上马车前,她微微笑着问:“你这回打算什么时候回西京?” 宋轻云有些犹豫,嘴角微微抿了抿,道:“我也不太清楚,但短期内……应该不会回来了。” 她今年已是快二十有一了,对于这个年纪还不嫁的女子,周围的人不止会对她指指点点,还会对她家里人指指点点。 她正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家里人,当初才会由着母亲给自己说亲。 但她终究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她和孙三郎的婚事打了水漂,她何止如释重负,简直是狂喜。 她很早以前就察觉到了自己在婚姻大事上,跟别的女子是不同的,别的女子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却偏偏不想随随便便嫁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就此把自己的一生和他牵系到一起。 她如今对萧七郎已是没了最开始的执念,但她也彻底失去了嫁人的意愿。 像她这般离经叛道的女子,西京定是容不下的,她又不像徐夫人那般坚强,也只能走得远远的,去一个没什么人认识她的地方,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徐静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若她当真不回西京,萧禾只怕是真的没有机会了。 她静默片刻,突然拿过了一旁春阳一直拿着的一个小本子,递给宋轻云,道:“这样的话,我短期内也无法和宋二娘见面了。我看宋二娘对我破的案子十分感兴趣,但这些案子,即便是当初一直跟在我身边的人,也没有我对它熟悉,更别说,很多我关于案子的分析,这天底下也惟有我自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我这两天,把跟宋二娘说的那几个案子的详情,和我分析的思路都整理在了这个本子里,宋二娘若是感兴趣,可以拿去路上看。” 宋轻云微怔,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徐静递到她面前的本子。 这个本子里的内容,她何止是感兴趣,简直是梦寐以求! 徐夫人明明知道她一直在写关于她破案事迹的话本子,也知晓她一直问她那些案子的详情是有目的的,但她还是细心地整理了这个本子给她。 她分明,是在默许她继续写下去,甚至,在用实际行动支持她。 宋轻云下意识地接过了那个宝贵的本子,咬了咬下唇,嗓子有些沙哑道:“为什么……” “春阳说,自从我破案的名气传得越来越广后,对缉凶查案这类事感兴趣的女子也越来越多了。 以前,大家总会认为这种事都是男子做的,在男女分工之间划出了一条十分明确且刻板的界线,但其实,天底下的事情,除了受自身身体限制的一些事,没有什么事是只有男子可以做或是只有女子可以做的。” 徐静微微笑道:“如果我做出来的事情,能稍微打破这条界线,能让更多女子知晓,只要自身有能力,很多事情其实她们也能做,我会很开心。若以后能出现更多女神探或能昂首挺胸的女医,我会更开心,这让我觉得,我这一生也没白活。” 而宋轻云在做的事情,能让她的事情流传得更广,更有影响力。 而且,徐静相信宋轻云,以她的学识和文学素养,她写出来的故事定是会更有深度,能传达更多她希望能传达给大众的东西。 用话本子这种偏娱乐性质的方式传播,广大百姓也更愿意接受。 从这一方面来说,她确实应该感谢宋轻云。 她知道自己的能力,来到这个世界后,她并没有妄想着做什么翻天覆地的改变或改革,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她还是希望能做到的。 宋轻云不禁抬眸看着徐静。 她自是听出来了徐静这番话的意思,也听出来了徐静对她的期许,心底里不禁一阵激动。 徐静说的很多话,其实也是她暗暗想过的,在身边人一再催促她嫁人,仿佛唯有嫁人是女子唯一的归宿时,她也曾经迷茫甚至不甘过。 她不排斥嫁人,但也从来不觉得,女子这一生只能做嫁人生子这件事。 她应该早些与面前的女子聊聊的。 这样说不定,她们早已成为了一对闺中密友。 然而,她察觉到自己跟面前的女子十分投契时,偏偏是她要离开西京的时候。 宋轻云不禁捏紧了手里的本子。 徐静看着她,眸色微闪,突然笑着道:“我还是盼着宋二娘能早些回到西京的,我很愿意和宋二娘分享我破的案子,但若宋二娘不在西京,我想与宋二娘详说都无法。宋二娘离开西京这段时间,我也不知道又要破几个案子了。” 宋轻云虽然依然低着头,但耳朵不由得竖了起来。 徐静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继续道:“说起来,我记得桃良说过,你会把我破过的案子都记录下来。其实我一直想找个人帮我做一下记录的事,很多时候,旧的案子会给到新的案子一些灵感和线索,官府的记录太死板了,而且记录太多,查找起来也麻烦。 如果你留在西京,我说不定就能拜托你。” 宋轻云的耳朵,猛地动了动。 徐静最后,暗叹一声,道:“可惜,你要离开西京,看来只能等你回来再说了。” 宋轻云连忙抬头,嘴张了张,却不知道说什么。 徐静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道:“一路平安,等你回了西京,我们再好好聊聊。” 徐静一直看着宋轻云的马车走远了,才返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春阳不禁低声道:“奴婢看宋二娘最后都一脸不想走的表情了。” 徐静轻笑一声,道:“若她想回来,随时可以回来。” 问题是,她想不想回来。 那之后,徐静带着失魂落魄的朱顺锡,在萧禾的护送下也开始往西京走了。 只是在离开安平县时,徐静看到萧禾落到了队伍的最尾端,一直看着宋轻云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许久,直到他们的队伍快要远得看不见了,才一甩马鞭,追了上来。 虽然徐静他们已是尽量赶路了,他们还是在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才回到了西京。 然而,刚走到西京城门,徐静的眼眸就忽地一凝,眉头微蹙地看着不远处的场景。 第393章 一个都不能有事(一更) 却见不远处的城门边上,搭着两个大棚,大棚里摆着好几口大锅,大锅前面摆着两张长桌,桌子上放着许多随意堆叠在了一起的粗糙陶碗。 然而此时,那些东西都没有人去答理,大棚前面围了许多人,远远看去,那些人都聚拢在了一起,最中间的几个人似乎蹲在了地上,地面上躺着许多人,一阵又一阵的嘈杂声和痛苦的呻吟声隐隐从那边传来,场面透着几分怪异和不安。 徐静坐着的马车离那边越来越近后,她终于看清了,围在最中间正蹲在地上的其中两个人,不是程显白和卫慕青又是谁!那里,分明是他们这几天分发药汤的地方。 如今这情况,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出事了,徐静连忙叫停了马车,下了马车快速跑了过去。 走得近了,那痛苦的呻吟声越发清晰,徐静惊愕地发现,地上躺着的全是衣衫褴褛的流民,却见他们脸色难看得可怕,皮肤呈现不正常的暗黄色,躺在地上的大多数人都一脸痛苦甚至奄奄一息的模样。 除了躺在地上的流民,四周围的大多数流民情况也很不好,好些人不是靠着城墙痛苦地坐着,就是难受得站也站不稳,地上满是他们吐出来的秽物,许多秽物上都有着让人心惊胆战的鲜红色,甚至有好些人在惊慌失措地大喊,“我……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了!”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我的眼睛突然看不见了!” “阿娘,我好难受,好难受啊,哇!” 徐静的心猛地紧缩了起来,正想找在人群正中间的程显白问问情况,就听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 “什么大夫!我们会变成这样,就是他们害的!就是因为喝了他们派发的那什么可以预防疫病的药汤,我们才会变成这样!” “对!他们、他们是杀人凶手!我阿娘身体明明好好的,就因为喝了他们的药汤,现在都出气多进气少了!他们、他们想害死我们!” 现场的气氛本来就仿佛紧绷的弦,那几个人痛苦愤恨的吼声就像利刃,一下子割断了悬在所有人心头的那根弦,许多情况看着比较好的流民纷纷站了起来,一脸愤怒仇恨地瞪着正在人群最中间,替情况最严重的几个流民诊治的程显白几人,仿佛随时要冲上去把他们杀了泄愤。 程显白微惊,连忙站了起来,大声道:“大家冷静下来!我们已是在这里派发了两天的汤药,今天是第三天,前两天大家可有类型的情况发生?如果我们真的想害你们,前两天为何不动手?! 何况我们是在城里开医馆的,给大家派发药汤是因为我们的医者仁心,也是因为我们新店开业想让大家一起沾沾喜气,我们绝没有任何不轨的心思……” “你们到底是什么目的,我们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们和我们的亲人朋友正是因为喝了你们派发的药汤,才变成这样的!” “你们、你们的医馆叫杏林堂是吧?我是从安平县过来的,我知道你们的医馆,你们、你们就别丢我们安平县的脸了!哪有医馆会像你们一样害人!” “没错!你们不配做大夫!不配开医馆!” 然而,现场的情况太惨烈,流民们的情绪太激愤,显然没有几个人能静下心来听程显白说话。 程显白脸色微白,看了看这一地歪七扭八的病患,以及他们严重缺乏的人手,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 若是这些流民真的和他们发生冲突,他们别说给这些流民治病了,自身的安全都无法保证。 何况聚在这里的人,不止有流民,还有许多赶过来看热闹的西京百姓,方才有喝了他们药汤的人情况不太对后,立刻便有人冲进了城里,程显白没猜错的话,他们是去报官了。 这几天他们杏林堂开业,正是最缺人手的时候,若不是想分流他们店面那边的人流,他们也不会提前到城外派发药汤。 也因为人手不足,他们安排进行药汤派发的只有八个人,其中有能力给人诊治的只有他和卫大夫。 再这样下去,情况对他们很不利。 就算那些流民忍下了激愤的情绪,没有跟他们发生冲突,但若是喝了他们药汤的人里有一个真的出事了,他们杏林堂的名声也就毁了! 程显白头一回慌得仿佛整个人跌入了一个无底深渊中,看着周围一片混乱的场面,嘴张了又张,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天籁一般的声音突然从一旁传来—— “不管他们是因为什么变成这样的,他们一个都不能出事!” 在所有人讶然的注视下,徐静大步走到了程显白和卫慕青身边,眼眸沉厉,嗓音果决坚毅道:“其他事情,等把所有人都救回来再说!” 程显白和卫慕青不过怔然了半响,就激动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徐娘子!” “阿静,你回来了!” 徐静却只是瞥了他们一眼,就再次把眼神放回到周围或是愤恨或是看热闹的群众身上,突然冷声道:“萧二郎,程晓,维持秩序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我一定会把所有人都救回来!若这期间,有谁妨碍我们救治病患……” 徐静顿了顿,眼神冷厉地看了一众人一眼,一字一字道:“那他们如果出了什么事,你们也有一份责任在里面!谁也逃不过!” 徐静这不容置疑的一番话让所有人都不由得怔然了一瞬,反应过来后,一些人想到她明显跟派发药汤的人是一伙的,她有什么资格命令他们?正要发怒,面前却突然走来了一众身着甲衣的兵士,面无表情地把他们拦在了一边。 同时,一个身穿白色绣金边窄袖袍服、面容俊美雍容的男子施施然走了过来,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们一眼,道:“你们都是大楚的百姓,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我不想对你们动手。这件事不是你们可以插手的,放心,官府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说是这样说,萧禾看着不远处的徐静的眼神中,还是忍不住带上了几分担忧。 他也没想到他们刚回到西京,就碰上了这么一件事。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21节 就像阿静所说,如今把所有人都救回来才是最要紧的。 但便是他这个不通医术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些病患的情况不容乐观。 她真的能一个不漏地救回来吗? 第394章 踩到她的底线了(二更) 然而,对于徐静来说,这件事不能有别的可能,她必须把所有人都救回来。 否则,即便最后查明,这件事的主谋不是他们,他们也要背上一个监管不力的锅。 她更无法容忍有人因为他们失去性命。 徐静快步走到卫慕青身边,卫慕青此时正在替一个呼吸已是十分微弱的妇人扎针,那妇人眼眸紧闭,混身发黄,四肢有轻微的痉挛,发青的口唇边沾染着刺眼的血红色,旁边的地面上更是有好几摊混合着鲜血的秽物。 她旁边,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娃紧紧拽着她右手的袖子,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凄厉地叫着,“阿娘,不要丢下妞妞!妞妞不想一个人,阿娘呜呜呜!” 徐静快速地看了那个妇人一眼,对上了刚好抬起头的卫慕青的视线,嗓音沉哑道:“他们是中毒。” “没错。” 卫慕青暗暗咬了咬牙,快速道:“病患的喉咙处普遍有灼烧感,口腔内发生糜烂,会有流延的情况,还会恶心呕吐,吐出来的秽物中有鲜血,有些病患甚至会便血,除此之外,大部分人都会头晕头痛,口唇及四肢麻木,无法站立,瞳孔散大,甚至会有失明的情况,这是很明显的中毒症状,而且,中的是……” 几乎是同时,徐静跟她一起道:“中的是雷公藤的毒。” 对于有着丰富行医经验以及医学知识的她们来说,要看出他们中的是什么毒不是一件难事,要解这种毒也不难,难的是情况发生得太突然,病患又太多,他们几个人要同时诊治这么多人几乎不可能。 然而解毒这种事就像跟时间赛跑,一旦毒物进入了病患的五脏六腑,便是大罗神仙来了都没救了。 徐静这时候,已是把袖子挽了起来,冷声道:“我已是派了人去杏林堂和天逸馆找更多的大夫过来,同时叫了人去最近的茶馆熬煮茶水过来,越多越好,一会儿茶水过来后,我们先帮所有病患洗胃,洗胃这种事操作起来比较简单,不一定需要大夫,一会儿我叫几个兵士过来,让他们旁观我们如何洗胃,再去给其他人操作……” 程显白连忙道:“我们这边还有一些帮忙煮药汤和分药汤的人,一共还有六个人,他们虽然不能给人治病,但都是常年在医馆里帮忙的,让他们帮病患洗胃可能更合适……” “不行,不能让他们来。” 徐静冷声道。 程显白一怔,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快要被自己蠢哭了。 如今这种情况,分明是有人在他们的药汤里投毒! 他们的药汤都是来了这里后现场熬煮的,最开始放药材的时候更是程显白和卫慕青在一旁盯着的,在放药材之前,他们可以肯定,这些药汤还没有问题。 因此,那些毒药,定然是在放完药材后下进去的! 今天是他们第三天来派药汤了,城外的流民已是熟悉了他们的做事方式,都十分自觉地在他们的大棚前排队领取药汤,几乎没有人会走进他们的大棚里。 而程显白和卫慕青虽然没法时时刻刻关注着周围的情况,但大概的情况他们是能掌握的,他们十分确定,在出事之前,除了他们的人,没有旁的人接近过那几锅药汤! 所以,有机会在药汤里下毒的,只有他们的人,下毒的人,就在除了他和卫慕青之外的六个人里! 所以,徐娘子才说,不能让那六个人参与到病患的救治中! 程显白连忙道:“我明白了,我这就叫萧二郎派几个精明一些的兵士过来,教他们怎么洗胃。” 徐静在察觉到情况不对的时候,便遣了人去城里拿一些解毒常用的药物过来,除了一些特殊的毒物,大部分毒物在人初初服下的时候,最要紧的都是一件事——想办法把身体里的毒物排出来。 主要的方法便是催吐、洗胃和导泻。 除了一些中毒太深的人,大部分人都能用这个法子稳住他的情况。 知道他们中的是雷公藤之毒后,治疗的法子就更清晰了,徐静一边和卫慕青抢救那些中毒最严重的病患,一边写了几张专门治雷公藤之毒的药方,叫人速去熬煮汤药过来。 也幸好这回,萧禾带了两队兵士共六十几人护送她回京,跑腿的人手是足足的。 就在徐静急着救治病患的时候,她察觉到西京府衙来了人,幸好带人过来的是姚少尹,又有萧禾在,他们依然可以心无旁骛地继续救人。 一直到夕阳西下之时,中了毒的共三十七个流民才终于都脱离了危险期,徐静顿时整个人都脱了力,倚靠在了一旁的一棵大树上。 他们派发汤药的时候,虽然有不少西京的百姓好奇地跟了过来看热闹,但大部分人对于流民还是很有成见的,知道这些药汤主要是派发给流民的,都不太愿意跟流民一起排队去要。 因此中毒的人还是流民,某些方面来说,也算是减少了一些他们的麻烦。 萧禾见状,眉头紧蹙,快步走了过来道:“你没事罢?你忙了一个下午,要不先去休息一下……” 徐静却又立刻站了起来,眸色冷沉,嘴角冷冷一勾道:“比起休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若这件事是林成照和江家的反击,他们这个行为,却是刚刚好踩中她的底线了。 为了抹黑他们杏林堂,拉了这么多无辜的人下水,这是她万万不能容忍的。 若今天,她不是刚好回了西京撞见这件事,那三十七个中毒的流民,还不知道能救回来几个。 她看向一旁的程晓,冷声道:“程晓,你去把程郎君带过来的那六个人,都唤过来。” 程晓头一回见到徐静这模样,怔了怔,连忙应了一声。 这时候,姚少尹也走了过来,对徐静作了个揖道:“徐娘子,方才见徐娘子在忙,我便没过来打招呼。如今的情况,徐娘子应该很清楚,虽说中毒的人都救回来了,但若无法找到毒不是程郎君他们下的证据,这件事对他们……十分不利。 而且,因为徐娘子跟程郎君他们关系匪浅,这个案子,只怕不能让徐娘子插手。” 徐静嘴角微抿,点了点头道:“我知晓,我不插手,就在一旁看着。” 很快,那六个人就被带了过来,里头最小的看着也有十三四岁了,最大的也就二十出头,因为派发药汤和熬煮药汤都是体力活,不适合年纪太大或太小的来做,因此程显白找来的都是一些年轻力壮的男子。 方才程显白大致跟她说了一下这几个人的情况,其中有四个人,是杏林堂的人,程显白这段时间一直在培养人手,这四个人都是他亲自培养的,先前也有在安平县的杏林堂里帮忙。 另外两个人,则是周家借给他们的,周启这回借给他们的人大多都是他们周家从小培养的,又或是在周家工作了好几年的。 他知晓杏林堂西京分号开业这件事对徐静他们的重要性,因此借给他们的人,都是他觉得可以信赖的。 第395章 他在说谎(一更) 那六个人被带过来后,显然意识到了什么,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淡淡的不安。 徐静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 这里面,年仅十三岁年纪最小的安禾、十四岁的苏友旺、十七岁的陈若生和刚满二十岁的张也,都是程显白这段时间培养的人。 另外两个,则是十八岁的李石横和二十二岁的施文峰,他们都是周家借调给他们的人。 据周启说,李石橫是他们周家的家生子,他老爹是天逸馆总店负责采购的管事,施文峰则是六年前到他们天逸馆做事的,先前一直在天逸馆的总店帮着做一些杂活,因为他为人勤快做事又细心,天逸馆的西京分号开业时,才被调了过去。 姚少尹慢慢地看了面前几人一圈,手背在身后,嗓音威严道:“本官唤你们过来,是有些事想问你们,方才本官见你们忙着救治病患,因此没打扰你们。” 虽然徐静没让他们帮忙救治病患,但因为人手不足,他们少不了也要做些跑腿或安抚其他没有中毒的流民之类的杂活。 “西京乃是天子脚下,即便是居无定所的流民,也是我们大楚的百姓,我们有保护他们的职责,今天发生的这件事,十分恶劣,本官定是要找出投毒的人,还他们一个公道! 周围的百姓都说,这些流民是喝了杏林堂提供的药汤后才变成这样的,问题只可能出在你们杏林堂的药汤上!然而程郎君和卫医女方才跟本官说,他们杏林堂绝对没有谋害百姓的心思,杏林堂以后要在西京立足,他们也没有理由这么做,此次事件,乃是有歹人在害他们!” 姚少尹沉着一张脸,又缓缓地看了面前几人一眼,“而今天,有机会接触到那几锅药汤的人,只有你们和程郎君、卫医女八人,投毒的人,只有可能出在你们之中!” 面前的六个男子顿时脚一软,慌张地大声道—— “小人……小人没有投毒!投毒的人不是小人,请姚少尹明察啊!” “小人……小人老爹还在天逸馆做事呢,小人若是做了这种事,小人的老爹定会把小人的腿打断。” “我们也不知道那些百姓怎么突然就中毒了啊!” 见他们七嘴八舌的,场面越发混乱,姚少尹提高声音道:“都安静!本官自是不会随便冤枉一个无辜的人!本官唤你们过来,是想了解一下今天大棚里发生的事。 徐娘子说,流民们中的是雷公藤之毒,这种毒服下后不会立刻毒发,一般会在两到三个时辰之内毒发,而你们今天一大早就过来派发药汤了,你们轮流说一下,在有流民毒发之前,你们都做了什么,可有发现什么异样。 就从……最小的安郎君开始说罢。” 见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安禾身体微颤,不安地转动着眼珠子道:“小人……小人一直是负责给药汤添加柴火和整理被用过的陶碗的,跟小人一起做这个活的,还有苏友旺,因为来领取药汤的百姓比较多,我们每次一干起活来就忙得脚不沾地的,连停下来喝口水的功夫都几乎没有,小人……小人又哪有时间去关注周围有没有什么异样。” 姚少尹看了一下周围的人,见他们表情如常,才继续问:“药汤一共有三锅,你要给药汤添加柴火,定然会靠近药汤,那你可有单独靠近过其中一锅药汤?” 安禾茫然地睁大眼睛,道:“小人记得应该没有……” “骗人!” 李石橫忍不住大声道:“我明明记得,你有好几回都是单独靠近药汤的!” 说着,他没有理会脸色瞬间更加不安的安禾,转向姚少尹道:“姚少尹,小人这几天的工作都是熬煮药汤,在药汤熬煮好后把它搬到前面去派发,跟小人一起做这活的是施文峰。因为药汤有三锅,我们只有两个人,我们不可能时时都在每锅药汤旁边,但因为小人要看药汤熬煮的火候,所以时常要把三锅药汤的情况都看进眼里,小人很确定,安禾和苏友旺有很多次单独靠近药汤的机会!” 安禾脸色发白,连忙道:“我……我没有骗人!因为太忙了,有些细节我可能记得没那么清……” 说着,见姚少尹审视的视线投到了自己身上,安禾有些焦急道:“这样说的话,你和施郎君也定然有很多单独靠近药汤的机会!我们大家都在忙,不可能时时刻刻关注着药汤,要投毒并不是一件难事!” 李石橫嗓音一噎,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他说得确实没错,熬煮汤药的过程中,他们每个人都有机会单独靠近药汤。 而负责分发药汤的陈若生和张也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单独跟药汤待在一起的时间更多,要投毒随时有机会。 而六个人都说,在第一个毒发的流民出现前,他们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 姚少尹眉头微蹙,但他也知道,真凶定然不会这么容易就找出来,问完他们话后,他便让他们走到一边,让衙役搜他们的身。 然而,虽然他们要投毒,身上定然要带着放置毒药的容器或者袋子,但从事情发生至今,他们有太多机会处理这些证物了。 甚至也许在第一个毒发的流民出现前,他们已是把身上的证物处理掉了,因为通过问询得知,他们六个人在派发汤药的过程中,都有因为要喝水或人有三急这样的事情,离开过大棚至少一次。 便是搜身,估计也搜不出什么来。 姚少尹沉思了片刻,看向一旁的徐静道:“徐娘子,你怎么看?” 虽然徐静不能插手这次的案子,但问一下她想法还是可以的,要不要采纳她的想法,决定权在他手上嘛。 徐静静默片刻,道:“程郎君他们说,他们今天至今为止,熬煮了四轮药汤,按照第一个流民毒发的时间倒推,毒物应该出现在第一轮熬煮的药汤里,方才我问了几个毒发的流民,他们都说,他们的药汤是从张郎君处领取的。” 说明,有问题的那锅药汤,是张也派发的那锅! 姚少尹方才等徐静他们救治病患的时候,也不是什么都不做干等的,这些事,他先前也查出来了。 他道:“然而,这也不能说明投毒的人就是张郎君,按照方才那几个人的说法,在后方负责熬煮汤药的四人都有机会单独接触到那锅药汤。 非要说嫌疑比较小的,也只有跟张郎君一起派发药汤的陈郎君了。” 只是,这样的话,有嫌疑的还是有五个人。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22节 第396章 天底下哪有他们这样的夫妻(二更) 徐静点头道:“对,所以光靠目前的线索,无法找出真正投毒的人。” 姚少尹看了她一眼,把程显白唤了过来,道:“方才我听程郎君说,那六个人中有四个人,都是程郎君的人,程郎君对他们的情况应该比较了解。” 他虽然不让徐静插手这个案子,但在程显白面前没耍什么官威,自称也换成了“我”,已经是很给徐静面子了。 程显白立刻点头道:“对,他们都是我从安平县那边带过来的。安禾和苏友旺先前是安平县里的流浪儿,为人很是机伶,心地也不坏,很久之前他们就帮我做一些打探消息的活计,后来杏林堂需要人手,我便让他们过来帮忙了。 陈若生和张也则是我一个朋友介绍给我的,陈若生的祖父是个铃医,能认得一些药材以及能看懂药方,而张也识字,先前他老娘一直希望他能考取功名,因此花了大力气供他读书,但他就不是读书那块料,他认识我朋友,知道我想找人做事,便拜托我朋友给我推荐了他,我看他们两个都不错,便都收下了。” 姚少尹道:“那你觉得他们四个,可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程显白犹豫了。 说实话,他自认跟他们无冤无仇,他们突然在他们的药汤中投毒,很大可能不是私仇,而是被人收买。 程显白能把他们叫到西京来帮忙,自是觉得他们是可以信任的,但他跟他们相处的时间不过几个月,他也无法完全肯定他们在巨大的利益前,会不会背叛他。 他苦涩地抿了抿唇,摇头道:“我……我也不知道。” 他不由得想起了天逸馆的周当家,当初正是因为他父亲身边的长随背叛了他们,他父亲才会被人害死。 连常年跟在身边的人都不可信,何况是只跟了他几个月的安禾几人呢。 被身边人背叛,是最猝不及防,也是最难防备的事情。 姚少尹理解的点头道:“我会派人去查查这几个人最近的情况,看有什么异常,这几天我也会派人跟在他们身边,程郎君,卫医女,实在不好意思,因为你们目前也是嫌犯,我也要派人跟着你们。” 他不是王七郎,自是不会随随便便就把人领回府衙,但派人监视他们还是要的。 一般来说,他们不会把这件事告知要被监视的人,姚少尹这会儿愿意先跟程显白和卫慕青通气,也是给徐静面子。 当然,这也有他常年干刑侦之事的某种直觉的原因,他直觉,程显白和卫慕青不是投毒的人,毕竟,他们完全没有作案的动机。 姚少尹派去搜那六个人身的衙役果然什么都没搜出来。 那之后,他们做了一些善后工作,由姚少尹牵头,把目前情况还不太好的病患送去了其他医馆医治,医治费用由杏林堂负责,随后便让所有人先回家等消息。 因为这件事,杏林堂也要暂时关店整顿,幸好前三天的义诊期已是过去了,现在来他们杏林堂的病患比前三天少了许多,关店也不至于影响太大。 但这件事说到底,对他们杏林堂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徐静在回去前,脸色发沉,唤来了程晓,冷声道:“你派人去调查一下那六个人最近的情况,他们都见过什么人,或者可有什么来历不明的收入。” 姚少尹再给她面子,说好不能让她插手这个案子,便不会让她插手。 这些消息,她只能自己去查了。 因为在城门口忙活了一个下午,徐静回到家的时候,天已是完全黑了。 她有些疲累地下了马车,在走回自己院子前,犹豫了一下,转向一旁的门卫,问:“郎君可回来了?” 那门卫立刻挺直腰杆,道:“回禀夫人,郎君今天一大早就进了宫,至今还没回来。” 徐静眉头微蹙。 萧逸最近很忙她是知道的。 但他向来是在刑部忙活,这种一整天都待在宫里的情况,实在不多见。 只是现在人不在这里,她也没法问他,只能先回院子里休息了。 她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下午又忙活了这么久,实在说不出的疲惫,就连因为她回来了一脸兴奋的萧怀安也十分乖巧地没有缠着她,和她一起用完晚膳就乖乖地回自己的院子了。 半夜时分,睡得正香甜的徐静突然隐隐约约感觉身边有人小心翼翼地上了床,一股熟悉好闻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让她的心不由得越发沉静,一只手已是下意识地伸了过去,拽着来人的袖子,迷迷糊糊道:“你回来了……” 来人似乎沉沉地低笑一声,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手拿开,免得自己压到她,在她身旁躺下后,又把她的手牵了过来,五指相扣,掌心轻轻摩挲,另一只手把她揽进了自己怀里,低声道:“嗯,回来了,你今天定是很累了,先休息。” 徐静其实有很多事情想问他,但她确实累了,在熟悉的气息和温度的安抚下,她没一会儿,便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她起来的时候,身边的床位已是空了。 她不禁有些懊恼。 自从过完年后,她和萧逸时常就是这样,两个人都是一整天一整天地在外忙活,很多时候她睡下了,萧逸才回来,她醒了,他又出去了,两人能好好地坐下来吃顿饭说说话的机会少之又少。 也不知道天底下有几对夫妻是像他们这般的。 再这样下去,别说让长笑的妹妹出生了,他们想培养一下夫妻感情都没时间。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歪了,徐静连忙拉了回来,下床梳洗穿衣。 她今天的表现还算正常,春阳他们却是掩不住脸上的焦急和不安。 他们夫人忙活了这么久的杏林堂西京分号就这样被迫关门整顿,而且可想而知,这件事对杏林堂的名声定是会有很大的影响,他们一想到这点就冷静不下来。 也就是夫人了,还能有心思该干啥干啥。 其实徐静也不是不急,只是这件事急也没用,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等程晓给她送来那六个人的情报。 一直到了下午,程晓终于大步走了过来,给徐静行礼道:“夫人,小人派去查那六个人的人方才送来了消息。 我们的人没查到他们最近有来历不明的收入和巨大的花费。 程郎君带来的那四个人,大概一月初就来了西京,程郎君给他们在西京靠近边缘的地方租了个院子,把他们四个都安置在了里面,他们白天的时候都在忙杏林堂的事,没有什么机会和外人接触,这一点,杏林堂里其他伙计可以作证。 晚上他们回到家里后,因为对西京不太熟悉,都不怎么出门,也就是张郎君出门的次数多一些,因为他喜欢喝酒,一般都是去附近的小酒馆小酌几杯,我们的人问了他常去的几家酒馆的伙计,他们都说,张郎君时常是一个人来的,也就偶尔跟酒馆里的其他客人说说话。 至于李石橫和施文峰,因为他们是天逸馆的人,先前一直在天逸馆做事,是大半个月前才被调到杏林堂这边帮忙的。至于他们最近可有跟可疑的人接触这点,比较难查,因为他们都是自己在西京租房子,周当家会给他们一定的租房补贴,因此他们晚上回家后,基本就没有人知道他们做过什么,和什么人有过接触。” 徐静的眉头,不由得慢慢蹙了起来。 自己租房子? 第397章 谁最可疑?(一更) 徐静沉思片刻,慢慢道:“莫非周当家给他们的租房补贴,很多?” 但想想也不可能,每个开店做生意的人都是冲着盈利去的,天逸馆那么多伙计,其中一大半都是周启从安平县带过来的,若每个人都给他们一大笔租房补贴,不是说周家给不起,而是这样,他们的利润就会削减上一大块。 一般这种情况,东家都会酌情给一点,毕竟租房的形式有很多种,那些租房补贴一个人租房可能不够,但好几个人凑在一起租一个院子,可能就够了。 但程晓说,李石橫和施文峰回家后,就没人知道他们做过什么,说明他们不是跟相识的人一起租房的。 徐静猜测,“他们可是租别人的合租房?” “不是。” 程晓摇头,道:“这一点小人也觉得很奇怪,他们都是单独租了个一进小院子,小人去问了周当家,周当家给的租房补贴是在合理范围内的,虽然他们两个租的院子都靠近西京边缘,租金不算高,但也需要自己补贴至少一半的钱进去。 周当家还说,天逸馆这么多从安平县来的伙计,在租房上这般奢侈的也就他们两个,但周当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说李石橫是家中的独子,他爹娘向来十分溺爱他,而他爹是天逸馆总店的采购管事,他娘是在周当家母亲身边侍奉的老人,两人又省吃俭用,李石橫家其实不缺钱,他爹娘也乐意让他花,所以李石橫在生活上向来不会亏待自己,也幸好他没有养成骄奢淫逸的毛病,再不亏待自己也有个度,做事也勤奋。 而施文峰性子十分孤僻,平日里很多时候都独来独往,他爹在安平县开了家私塾,对自己的儿子十分严厉,一心盼着自己儿子继承他的私塾,但施文峰对教书育人没有兴趣,小时候常常跟他爹对着干,又因为他是在他爹的私塾里和其他学子一起读书的,其他学子不满他爹时常给他开小灶,经常欺负他,最后让施文峰养成了不爱与人交往的性子。 后来,他爹见他弟弟在学习上比他有天赋,转而培养起了他弟弟,施文峰才算是得了自由,去了天逸馆做事。他还在安平县时,便没有在家里住,是自个儿出去租房的,因此他来了西京后也自己一个人租房,周当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徐静的手轻轻敲着一旁的桌子,沉声道:“这两人平日里在天逸馆都负责什么工作?” “李石橫主要是负责接待病患,他嘴皮子好,会说好话哄人,很多病患都很信任他,而施文峰因为会写字算账,平日里负责一些文书的活。” “他们两个虽然是独自租房子的,但周围肯定有邻居,他们的邻居可有说什么?” “我们的人自是问了他们的邻居,他们的邻居说,李石橫为人很是外向热络,每次见到邻居都会很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邻居都很喜欢他,时常会给他送一些自己家做的点心菜式,李石橫也礼尚往来,在外面买东西时,时常会给邻居们带上一份,而且他买的点心菜式都是好的,邻居们对他的评价都很好,说他为人很大方。 而施文峰跟李石橫完全相反,几乎不怎么跟邻居往来,便是邻居主动给他打招呼,他也十分冷漠,所以他的邻居都不怎么喜欢他,甚至说他是个怪人。 但他们到底来了西京不过几个月,邻居们说多了解他们是不可能的,至少,他们都不知道他们平日里出门都会去哪里,但他们都说,两人家里平时都很少有客人来。” 徐静的眉头越发紧蹙。 程晓说了这么多,也察觉到了一些什么,不由得问:“夫人是觉得,李石橫和施文峰这两个人比较可疑?” 徐静抬眸看了他一眼,“对,凶犯投毒,只可能是两个动机,一是私仇,二是受人指使。这六个人都不是临时聘请的,就像程郎君所说,他们若是私仇,先前怎么会毫无动作?私仇的可能性不大,十有八九是受人指使。 而安禾他们四人是住在一起的,若是他们私下里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很难隐瞒。 最重要的是,如果凶手是被人收买做下这种事的,你觉得收买他的人,在事成之后最有可能会做什么?” 程晓一愣,下意识道:“杀人灭口!” 徐静眸色微深,“没错,会被巨大的利益收买的人,十有八九会同样因为利益出卖收买自己的人,这样的人,不能留。何况那个幕后主使不可能不知道我和杏林堂的关系,也不可能猜不出,事发之后,我会联合官府全力追查这个案子。 如今那六个人身边,都有官府的人监视着,安禾他们四个人住在一起,相当于又形成了一种互相监视的关系,幕后主使想要对他们下手,难上加难。 因此,如果我是幕后主使,我会优先收买另外独自一个人住的两人。” 程晓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样说,那两个人似乎确实嫌疑更大。 他想了想,道:“小人立刻派人盯紧李石橫和施文峰。” 如果那个幕后主使要杀他们,这两天定然会有动作。 “不用。” 徐静却站了起来,冷声道:“时间紧迫,我没那个闲心慢慢等那个幕后主使露出马脚,我要……亲自去会一会他们两个。” 如今她掌握了这些人的情况,通过一些恰当的审问技巧,很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程晓微愣,下意识问:“夫人要先去找谁?” 徐静眸色微沉,道:“先去找施文峰。” 能轻易被人收买的人,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权,而钱的话,李石橫看起来是完全不缺的。 至于权,两个人看起来都缺,但李石橫的爹娘都在周家工作,职位还不低,他陷害杏林堂,相当于背叛周家,通过背叛周家得来的权,他爹娘的处境也会很尴尬,没那个必要。 施文峰却完全没有这个顾虑。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最有可能做下投毒这件事的,是施文峰。 徐静正要出门去找施文峰,向右却突然大步走了过来,朝徐静行了个礼,道:“夫人,郎君让小人过来与夫人说几件事。” 第398章 一口天降大锅(二更) 徐静微愣。 萧逸会特意让向右回来跟她说的事,定然不是什么小事。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23节 她停下脚步,走回小厅里坐下,道:“什么事?” 向右:“郎君说,最近大楚另外几个节度使都有些异动,似乎在暗中调兵遣将,江家管辖的军队,最近也一直暗搓搓有些小动作,圣上已是命人暗中盯紧了江家,郎君让夫人近来行事务必小心,并让小人这些天都跟在夫人身边。” 徐静的心猛地一沉。 看来江家,是坐不住了。 也是,知道一直在背后谋算这个江山的那股庞大势力出自大楚四大家族后,江家人心里,定是已经有了自知之明,萧逸他们迟早会查到他们头上。 他们便是再想谋定而后动,也没办法了,只能在那张纸被彻底戳破前,想办法破了这个困局。 而萧逸他们即便知道那股势力十有八九是江家,在有明确的证据前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江家的势力遍布大楚朝堂和军营,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更别说,江家手上还掌握着大楚其中一支最强大的军队——天武军。 也难怪萧逸最近,会忙成这个样子,先前她在安平县时,还特意让萧禾过来护送她了。 见徐静沉着脸久久不说话,向右顿了顿,道:“郎君让小人转告夫人,如今的局势还算在他和圣上的掌控之中,夫人不必过于忧心,夫人只需保护好自己便是。” 徐静却猛地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不对!” 周围的人都被徐静吓了一跳,完全不明白她突然而来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徐静的脸色却越发难看,嘴角紧抿,突然道:“程晓,你速速派人,去林家抓拿林成照!” 程晓一愣,道:“可是夫人,我们没有权力也没有理由去抓人……” 抓人这种事,是府衙做的。 “权力和理由这些事,稍候再说!” 徐静不容置疑地冷声道:“再不去把人抓过来,他就要跑了!” 程晓顿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抱拳应了一声,便快步出去找人了。 徐静随即大步往门外走,道:“其他人,立刻跟我去施文峰家!” 有件事,她弄错了,大错特错! 而这件事,她本该早些察觉到的! 然而,她还是去晚了。 徐静去到施文峰家的时候,见到姚少尹带了一群人正要走进他家,便察觉到了不对,连忙跑上去道:“姚少尹,可是发生什么了?” 姚少尹动作一顿,看着快步走过来的徐静,很是讶异,“徐娘子,你怎么来了?” 徐静言简意赅地道:“我查出,那六个人中最有可能投毒的人,便是施文峰。” 姚少尹闻言,脸色微微一沉,片刻才道:“很不巧,我也是这样想的,然而我派人来找施文峰问话的时候,才发现,他不见了。” 不见了?! 徐静眉心蹙起。 姚少尹快速道:“昨天,府衙的人是看着施文峰进自己家的,那之后,我便留了两个衙役在他家附近监视他,一直到今天中午,他们都没见到施文峰出来,因此他们便以为,施文峰一直在家里。 谁料,今天下午,我派人去他家想问一些事,我的人敲了半天门都没人来开门,他们察觉到不对,强行撞开门闯了进去,才发现人已经不在里面了!” 徐静让自己冷静下来,道:“可是他趁监视的人不注意,跑了?” “这件事不太可能,他租的这个院子很小,从正门出去是一条只能容两个人走路的小巷弄,从后门出去亦然,而他这个院子就只有两个门。我留下来的两个人一个守在前门,一个守在后门,很确定,他一直没有出来。” 姚少尹沉声道:“而且,最要紧的是,我的人方才跟我说,他们在施文峰家的寝室里,找到了一条地道,可以一直通往不远处一座已是废弃的土地庙。” 地道?! 程晓不由得震惊道:“怎么可能!小人记得,施文峰是十月中旬才被调到西京的,难道他在不到五个月的时间里,就挖了这么一条地道? 而且,难道他先前就确定了自己要做投毒这件事,所以才早早地挖好了这条地道?” 可是十月中旬的时候,他们夫人还完全没有跟林家争夺军队供药权的意思啊! 那时候,他们甚至不知道,那股幕后的势力就是江家! 徐静沉默片刻,突然嘴角一扯,道:“如果说,那条地道一开始就在这个屋子里呢?” 而施文峰选择租这个院子,也不是偶然。 程晓不禁有些怔然地看着自家夫人。 夫人的意思是,施文峰还有同党? 而且他和他的同党,很早之前就打算谋害他们杏林堂了? 徐静却没有多说,道:“先去看看那条地道。” 那条地道确实就在屋子的寝室里,藏在了一个书架底下,地道只容一个人进出,在里面走两刻钟左右,就能到达出口。 姚少尹派了几个衙役全程走了一遍,那衙役出来后,眉头紧皱道:“地道里有很多用作固定的木板和木条,小人瞧着,那些木板和木条很多都已经有些陈旧了,这个地道绝不是最近挖出来的,至少已是存在了两三年。” 听了衙役的话,在场的人都一脸不敢置信,惟有徐静脸色越发暗沉,显然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姚少尹不由得道:“莫非……莫非这个地道是这个院子的房东挖的?” 他正要叫人把房东叫过来问话,徐静却低笑一声,道:“我大概能猜出,这个地道是谁挖的,以及,施文峰背后的人是谁了。” 姚少尹猛地转头看向徐静,一脸讶异。 徐静却没看他,看向程晓道:“我让你派人去抓的人,可抓住了?” 程晓微愣,连忙道:“小人现在就去派人看看情况。” “嗯。” 徐静淡声道:“如果人已是抓住了,不用带到我面前,直接带去西京府衙罢。” 大约半个时辰后,姚少尹和徐静站在西京府衙里,看着被人狼狈地押到了他们面前的林成照,姚少尹忍不住惊讶道:“徐娘子,这……这是怎么回事?!” 徐静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朝压着林成照的侍卫道:“把他嘴里的布团拿出来。” 布团刚拿出来,满眼都是红血丝的林成照就咬牙大声道:“徐、静!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抓我!你信不信我……” 徐静没等他放完狠话,便十分理直气壮地道:“不是我抓的你,昨天杏林堂派发给流民的药汤中被投了毒的事,你不可能不知道罢,把你抓过来,是想让你协助查案。” 说着,十分有指示意味地看了一旁的姚少尹一眼。 姚少尹:“……” 幸好他脑子还算机灵,十分淡然地接下了这口天降的大锅,轻咳一声道:“没错,抓你过来的人是本官,只是本官……方才事务缠身,腾不出手来,才拜托了徐娘子帮忙抓人。” 林成照眼眸猛地瞪大,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西京府衙的人要抓他。 姚少尹以防他脑子转过弯来,又轻咳一声,厉声道:“林当家,今天中午的时候,投毒嫌疑最大的施文峰突然不见了,我们在他家的寝室里,发现了一条早就挖好的地道。本官没猜错的话,施文峰……是你的人罢?” 他知晓徐娘子最近在跟林家的广明堂竞争给军队供药的资格。 虽然他不知道林家和周家之间的恩怨,也还没想明白施文峰为什么刚好就住进了一个有地道的院子里。 但不妨碍他明白,徐静把林成照押到他面前的意思,是他跟这次投毒的案子有关。 林成照身子猛地一颤,突然满是仇恨地瞪了徐静一眼,似乎觉得再也隐瞒不下去了,大声道:“我承认,施文峰……确实是我的人,我早在两年前就收买了他,那家伙恨极了他爹,一心出人头地让他爹刮目相看,收买他不是一件难事。姓周那小子以为我不知道,他在我们广明堂安插了不少人,我不过是礼尚往来! 让施文峰住进那个院子,也是我的意思,我们林家在西京扎根这么多年,多少有一些保命的法子和手段,周家突然把天逸馆西京分号开回来,是存心让我膈应,我让施文峰住进那个院子,不过是以防万一,想着以后可能会用得上他! 但这次他投毒的事,我真的不知道!指使他投毒的人不是我!我也不知道他突然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做出这种事来!” 第399章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更) 姚少尹微愣。 林成照承认了施文峰是他的人,却说他投毒的事不是他指使的。 正常人听起来,都会觉得他在狡辩。 站在他旁边的一个衙役立刻道:“林当家,你可是当我们是傻子?你是想说,是别的人找上了施文峰收买他去投毒?那个人找上的人刚好就是你的人,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林成照脸色煞白,咬牙道:“真的不是我……” “确实不是他。” 一个清冷淡然的女声响起,在场所有人顿时都讶异地看向了突然开口的徐静,一时以为自己幻听了。 徐静顿了顿,道:“指使施文峰投毒的人,确实不是他。” 姚少尹眉头微蹙,“徐娘子,如果你觉得林当家不是那个幕后主使,又为何把他……咳咳咳,先前又为何跟本官说,他有很大嫌疑,让本官去抓拿他?” 他原本以为,林成照说的话,在场最不可能相信他的人,就是徐静。 否则,她为何不惜先斩后奏,也要把人抓过来? 徐静嘴角一扯,道:“谁说,我建议把林当家抓过来的原因,是因为施文峰的案子了?” 姚少尹微愣。 林成照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身子开始微微颤抖,一脸绝望恳求地看着徐静。 徐静却看也没看他,冷声道:“程晓方才告诉我,我的人去抓拿林当家的时候,他已是收拾好了东西,带着家人准备逃离京城,若我的人晚去一步,他可能已是跑了。 只是命令施文峰在我们杏林堂的药汤中投毒,他没必要走投无路一般带着全家人狼狈逃离京城,何况,那时候,府衙甚至连投毒的人是谁都还没找到。 他之所以逃跑,不是因为施文峰投毒的事,而是因为另一件更罪孽深重的事情——二十四年前,那场席卷了西京附近三个州的疫病,是他一手造就的!” 徐静话音刚落,一脸颓然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的林成照就突然诈尸一般厉吼道:“我没有!你这贱人在污蔑我!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徐静却嘲讽地看了他一眼,完全没理会他说的话,轻呵一声道:“林成照,若你不是知道自己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也不会放弃偌大的基业逃跑罢。 当年,协助你犯下这等滔天大罪的朱顺锡已是全部招了,他说,那时候的你有着无上的野心,不甘心自己的广明堂只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医馆,因此买通了当年那三个州的几家米铺的伙计,让他们在卖出去的米里面下毒,不知情的百姓吃下了有毒的米,就会食物中毒,然而因为同一时间食物中毒的人太多,很多人便误以为这是一场可怕的疫病。 这场所谓的疫病的罪魁祸首是你,自然也只有你知道要如何治好这种病。你因此研制出了那场疫病的特效药,获得了无上的荣光和名声,你的广明堂也如你所愿,短短几年间就一跃而成了大楚最大的几个医馆之一。 先前你收买的那几家米铺的伙计,后面自然也被你用各种手段杀人灭口了。只是,朱顺锡和杨绍也不蠢,他们看到了那些伙计的下场,难免会有唇寒齿亡的担忧,因此,他们偷偷把当年你和那些伙计互通的一些信件保留了下来,想着日后若你要对他们下手,他们好歹有个自保的手段。 这些年,你把自己对他们的忌惮和恶意都牢牢地藏在了心底里,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仁慈宽厚、甚至有些懦弱的东家,也成功地瓦解了他们对你的警惕,因此,杨绍才会那么轻易地中了你的计,被你买通的杀手夺去了性命,他甚至连自己藏了这么多年的保命手段都来不及拿出来!” 随着徐静的话落下,林成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鬓角的头发早已是被汗水浸透,混身抖得仿佛随时要散架,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下意识地、无意义地重复着“不对”两个字。 府衙里的人早在徐静说出二十四年前那场可怕又诡异的疫病是林成照一手造成后,就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好一会儿都无法完全消化徐静这番震撼人心的话。 老天爷,他们哪里知道,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投毒案查着查着,竟然和二十四年前那场轰动大楚的疫病牵连在了一起! 徐静见林成照还算有些自知之明,没有继续无谓的反驳,冷笑一声,道:“朱顺锡见到了杨绍被你这般残忍的杀害,知晓即便自己偷偷留下了当年的信件,也不一定能保住自己的一条命,所以,他毫无保留地把当年的事情都告诉给了我们,还把当初偷偷留下的信件也一并交给了我。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24节 我今天,已是让人把朱顺锡和当年的信件一并带了过来,待会,我就会把这一切以及你,移交给西京府衙,林成照,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当年犯下的罪孽,是时候该偿还了!” 随着徐静最后一句铿锵有力的话落下,林成照顿时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下子跌落在地,软成了一滩毫无生气的烂泥。 姚少尹这会儿,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眼睛有些发红地瞪着面前的林成照,“当年那场疫病,竟是因为你!” 当初,爆发疫病的三个州就在西京附近,姚少尹的老家恰巧就在其中一个州,他的大兄和大嫂,就是在那场疫病中没了。 而那时候他去了别的州求学,恰好避开了这一场噩梦。 他哪里能想到,他的大兄和大嫂不是被疫病夺去了性命,而是被人杀死的!杀人凶手,此时就在他面前! 他不自觉地狠狠咬紧牙关,恨不得立刻上前把这个罪魁祸首千刀万剐,直到牙龈被咬得生疼,才算勉强找回了一丝理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嗓音微颤道:“这件事,本官知晓了,本官待会,就去向江兆尹禀报此事,务必要重新彻查二十四年前那场疫病的真相!” 说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向徐静哑声道:“徐娘子是什么时候知道,当年那场疫病是他造就的?” 第400章 一个十分适合杀人的地方(二更) 徐静道:“二十四年前那场疫病,很多和林成照一起在安平县行医的医者其实很早便察觉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只是他们都不想节外生枝,也就没有深入去查这件事。 但天逸馆的周当家和林家有一些私仇,这些年他一直在暗中追查这件事,并把他的怀疑告诉了我,我前几天去安平县,就是想找当初跟在林成照身旁的两个管事了解情况,谁料我刚去到安平县,其中一个管事就被人杀害分尸了,指使人杀死那个管事的,便是林成照。” 接下来的事情不用徐静说,姚少尹也明白了,他眉头微微一蹙,道:“如果徐娘子是前几天就把另一个可以作为证人的管事监视了起来,林成照理应那时候就知道二十四年前那件事瞒不住了,但为何,他一直到今天才要逃离西京?” 聪明人在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时候,都会立刻逃离。 而林成照能把这样一个滔天大罪隐瞒了这么多年,绝对算得上是一个聪明人了。 徐静冷笑一声,道:“那当然是,他原本以为自己还有倚仗了。” 姚少尹一愣,立刻想起了,广明堂背后的人可是江家! 这件事,在朝堂中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了。 江家想要借助广明堂夺下给军队供药的资格,定然不能容忍他出什么事。 林成照正是以为江家会帮自己,才没有在第一时间逃离! 而林成照今天突然仓促地想逃离西京,难道是因为——江家不愿意帮他,江家抛弃他们林家了?! 一下子想通了所有关窍,姚少尹不禁脱口而出,“那林成照确实没必要让施文峰投毒啊!” 自己家都自身难保了,更不可能继续和徐娘子扶持的杏林堂竞争。 他又何必多此一举,给杏林堂添堵? 徐静冷声道:“没错,而且以他如今的情况,多一个罪名或少一个罪名,也改变不了什么,他没有必要骗我们。 指使施文峰投毒的人,不是他。” 一瞬间,大家心中都冒出了一个疑问——不是林成照指使的话,又是谁? 姚少尹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僵,小心翼翼地凑到徐静耳边,低声道:“徐娘子怀疑的,不会是江家……” 他方才才倏然想起,江家如今跟徐娘子,也是竞争关系啊! 而且,说实话,在他们这些外人看来,徐娘子他们突然在江家已是筹谋了这么久的事情中横插一脚,多少有些不厚道,江家气不过,想办法报复也是有可能的。 但他心底里自然不希望这件事是江家做的。 毕竟,他的上峰江兆尹,就是江家的人啊,若这件事真的是江家和徐娘子的斗法,他一个小喽喽夹在其中,怎么想怎么可怜! 徐静却又冷声道出一句,“也不是江家。” 姚少尹一怔,刚要下意识地问出为什么,一个衙役突然匆匆跑了进来,大声道:“禀报姚少尹,施文峰……施文峰的尸体被发现了!” 众人的脸色猛然一变。 姚少尹哪里再能顾得上其他,沉下一张脸道:“说一下具体的情况!” “是,方才有个郎君过来报案,说他今天早上和友人在小东江边钓鱼的时候,钓上来了一具……尸体,他吓了一跳,立刻跑来了府衙报案,小人和几个弟兄过去看了,确认那具尸体就是失踪的施文峰!” 小东江在西京靠北边,而施文峰租下的房子在西京的东南边。 他通过地道逃离后,竟是没有离开西京,而是去了北边的小东江! 姚少尹沉声道:“立刻过去看看!” 因为投毒的事已是基本确定了和徐静他们无关,这会儿又出了命案,姚少尹顿了顿,转头看向徐静道:“徐娘子可愿意协助我们侦查这个案子?” 徐静自是没有不愿意的道理。 几人很快到了发现尸体的地方,却见这里远离小东江的码头,附近都是寻常百姓的住宅,远没有码头边那般热闹繁华。 发现了尸体的刘郎君和他的友人曹郎君还站在那里,姚少尹到了后,不急着去看尸体的情况,看向他们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尸体的?平日里,你们可是经常来这边钓鱼?这里附近,来的人可多?” 这两个人中,曹郎君看着比较外向,走前一步回答道:“小人……小人和刘郎君是好友,又同有钓鱼的爱好,因此时不时就会相约一起来这里钓鱼。这里因为远离码头和街道,环境比较清静,很多人都喜欢来这里钓鱼。 但也因为这里不在大街附近,平日里来这里的人不多。 今天中午吃完饭,我和刘郎君便来了这里,尸体……是在申时正(下午四点)左右发现的。” 姚少尹点了点头,便带着徐静到了不远处的尸体旁。 却见施文峰身上还穿着昨天那套蓝灰色衣服,徐静带好手套和面罩后,蹲在他身边,先是大致检查了一下他的尸体,沉声道:“死者尸体已是完全僵硬,尸斑按压不会褪色,判断死者已是死亡至少六个时辰以上,如今大约为酉时二刻(下午五点半),而死者是昨天下午回到家后失踪的,他的死亡时间应是昨天回家后到今早卯时(凌晨五点)左右。 因为平日里来这里附近的人比较少,要找到刚好见到凶手行凶的证人的可能性不大。” 一旁的一个衙役突然道:“很有可能,正是凶手选择了这个地方,他让施文峰来到这里,杀死了他。” 这里怎么看,都是一个十分适合杀人的地方。 另一个衙役立刻道:“杀死施文峰的十有八九是指使他投毒的人,那……他怎么知道施文峰能逃出自己家?” 在知道让施文峰住进那个带地道的院子的人是林成照后,大多数人都觉得,那个指使施文峰投毒的人,不可能知道施文峰能通过地道逃离自己家。 毕竟施文峰没有把那个地道的存在告诉那个人的必要,如果那个人不知道地道的存在,对于施文峰来说只会是一件好事。 他跟那个人又不是什么交心的好友,两人严格来说,关系微妙又危险,施文峰不是什么傻白甜,他定然知道自己事成之后有被人杀人灭口的危险,而地道的存在,便是他保命的底牌。 那凶犯,又怎么会知道他逃离了自己家?并让他来到这里,把他杀死?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很快有人轻吸一口气,道:“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是施文峰主动联系了凶犯,二是,那个凶犯……一早就知道了那个地道的存在!” 第401章 凶犯的作案动机(一更) 如果是施文峰主动联系凶犯的就算了。 如果是第二个可能,在林成照已是否认了这件事是他做的前提下,这天底下还有谁会知道那个地道的存在? 莫非,真的是施文峰跟凶犯说的? 众人不禁眉头紧皱,只觉得这个案子,似乎一下子变得复杂了起来。 徐静看了他们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查看手下的尸体,道:“死者的口唇和指甲发绀,眼结膜有点状出血,舌头有咬伤出血的迹象……” 徐静一边说,脑子一边快速运转。 这些情况,看起来都符合窒息死亡的特征。 顿了顿,她伸出两根手指探进了死者的嘴里挖了挖,再拿出来时,手套上沾着一些泥沙。 姚少尹见状,立刻道:“这般看来,死者确实是溺水身亡的。口鼻处有泥沙和污秽物、眼睛有黑点、口唇和指甲发绀这几点,都符合溺水死亡的特征。” 姚少尹虽然不是专业的仵作,但查了这么多年案子,多少是懂一些验尸知识的。 徐静却摇了摇头,道:“不一定,溺水死亡的死者口鼻处通常会有蕈样泡沫,施文峰的尸体上却没有。” 她把手移到死者的胸腹处用力压了压,又翻动了一下尸体,依然没看到蕈样泡沫。 当冷水弱液刺激到人的气管粘膜时,人的黏膜会下意识地分泌大量粘液,这些粘液和弱液以及空气一起互相搅拌,就会形成大量细小的、均匀的白色泡沫,这就是蕈样泡沫。 人如果是在活着时被抛进水里溺死的,就定然会产生这样的蕈样泡沫,因此,是否有蕈样泡沫,是判断一个人是否生前被溺死的重要依据。 而面前施文峰的尸体上,并没有出现这样的泡沫。 听了徐静对蕈样泡沫的描述,姚少尹立刻回想起了以前经手过的溺水案,眉头微皱道:“确实,大部分溺水死亡的人口鼻处都会有这样的白色泡沫,这施文峰没有,莫非,他不是溺水死亡的?” “我认为不是,虽然在他的嘴里发现了泥沙,但人在死后进到水里,在水流的推动作用下,有泥沙进入死者口中也是正常的。” 真的要确定是不是生前溺死的,需要解剖,看看死者的胃部和十二指肠处,可有被吸进去的弱液。 徐静继续道:“何况,施文峰的指甲很干净,一般人在溺死时,都会下意识挣扎,想抓住些什么,指甲通常因此满是泥沙。 虽然施文峰的尸体情况看起来很像溺死,但口唇和指甲发绀、眼睛有黑点和舌头被咬伤这些特征,也不是溺死的人独有的。” 姚少尹微愣,下意识问:“还有可能是什么情况?” 徐静抬眸看了他一眼,淡声道:“中毒。” 众人微怔。 徐静却有些苦恼,如果能对施文峰进行解剖验尸,她就能做出更准确的判断,然而她还从没有在姚少尹他们面前用过这种法子验尸,他们不一定能接受,当初在安平县,也是因为萧逸在前面替她强行开路,安平县县衙的人才能那么快接受她解剖验尸的手段。 最要紧的是,施文峰可不是什么无名尸体,她要对他进行解剖,必须得经过他家里人的同意。 这两件事都不是短时间内能解决的,徐静只能暗叹一声,在心里默念解剖验尸这个手法在大楚要走的路还远着,再次细心地把施文峰的尸体看了一遍,最后,她再次掰开了他的嘴,俯下身子想仔细看看,却忽地一愣。 施文峰的嘴里,竟有着淡淡的酒味! 因为这酒味已是挥发得差不多了,徐静第一次查看他嘴里的时候,没有像这次靠得这么近,所以方才她没发现这点。 她把这点说出来后,姚少尹一脸沉吟道:“酒味?施文峰死前喝酒了,跟谁喝?” 这个答案呼之欲出,他一个刚刚做了亏心事的人哪有那个闲情逸致找友人喝酒,只有可能是跟凶犯喝。 如果他当真是中毒而亡的,凶犯很可能便是把毒下在了酒里! 一个衙役忍不住道:“这般看来,这施文峰跟凶犯的关系很不错啊,如果凶犯真的是那个收买施文峰投毒的人,我还以为,施文峰会对他很警惕呢。” 没错,如果只是单纯的收买和被收买的关系,施文峰对那个人的态度更多的应该是警惕和忌惮,哪可能会这般有兴致地跟他一起喝酒,而且显然喝得还不少,否则不会在他死了这么久之后,嘴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酒味。 这只能说明,施文峰跟他之间很可能早就认识了,甚至十分熟悉! 即便凶犯不是收买他的人,也定是他的熟人! 徐静垂眸沉思了片刻,站起来摘掉了手套,道:“我要回府衙,问林成照一些事情。” 当林成照再次被押到徐静面前时,他已是一副认命了的颓然表情,徐静坐在椅子上,轻撩眼皮看了他一眼,道:“林成照,指使施文峰在我们杏林堂的药汤中投毒的人,真的不是你?”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25节 林成照身子微微一僵,猛地抬起头眼眸发红道:“我说了,不是!事到如今,我还要骗你吗?!徐静,你是不是非要我下了地狱还不好过?!” 徐静细细地打量了他片刻,道:“我也觉得不是你,但从我们目前查到的情况来看,凶犯很可能知道施文峰院子里的那个地道,知道那个地道存在的人,除了你,还有谁?” 方才,她让姚少尹去查了那个院子的房东,却发现,那不过是个假房东,受林家之托顶了房东的名头,做一个障眼法罢了,他更不清楚什么地道的存在。 就是说,那个院子实际上是林家的,知道那个地道存在的人,应该只有林家的人。 林成照微愣,眉头迅速拧了起来,轻轻摇头喃喃道:“不可能,知道那个地道存在的人,只有我、我的两个嫡子以及……以及广明堂几个常年跟在我身边的管事,但他们怎么可能瞒着我让施文峰在你们的药汤里投毒!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徐静也觉得有些怪异。 不管查什么案子,凶犯的作案动机都是十分重要的,很多老刑警之间甚至有一个不成文的破案诀窍——看一个案子对谁最有利,谁的作案动机就最大。 可以说,百分之九十的凶犯在作案时,都是有着某种目的的。 然而这次的案子很奇怪,最有作案动机的人反倒是最早被排除的,如今有可能有作案嫌疑的人,却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做这件事的动机。 第402章 熟悉的名字(二更) 徐静静默了片刻,还是让人拿来了纸笔,让林成照把知道地道存在的人,都说了出来。 不管怎么样,如今惟一有指向性的线索是这个,只能先照着查下去看看了。 林成照下去后,跟在徐静身旁的程晓忍不住道:“夫人,若那厮有所隐瞒怎么办?” 徐静拿起旁边桌子上的茶盏喝了口茶,淡声道:“他不敢,我说了,若他能协助府衙破案,便算戴罪立功,他犯下了这样的弥天大罪,活是肯定活不了了,但垂死挣扎一下,说不定还能给自己留个后。 如今江家已是抛弃他了,他唯一能指望的人,反而是以前是敌人的我们。” 每每提起二十四年前那场疫病,姚少尹的脸色就很不好,他暗暗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转向徐静道:“徐娘子是如何确定,这件事跟……咳,江家无关的?” 下午的时候,徐娘子斩钉截铁地说了这件事与江家无关,他正想细问,施文峰的案子就来了。 徐静默了默,淡淡一笑,“姚少尹放心,这件事确实跟江家无关。” 原因很简单——江家如今泥菩萨过河,而且显然已是放弃跟她竞争给军队供药的资格了。 他们现在没有心思、也没有必要跟她耍这些小手段。 她正是察觉到了这点,才发现了自己最开始的想法完全错了。 这件事压根不是江家和林成照对他们杏林堂的打压! 而收买施文峰的人到底为什么针对他们杏林堂,是她目前最大的困惑。 因为这些事涉及到江家可能谋反的事,她自是无法跟姚少尹细说的。 姚少尹却油滑得很,见徐静没有详说的意思,也聪明的没有再问,拿起那张写着知道地道存在的人的纸,咕哝道:“按照林成照的说法,知道地道存在的加上他自己,一共有六个人,林成照已是可以排除了,剩下的就是他的两个嫡子和三个管事。好巧不巧,那三个管事,刚好也在西京…… 而且,他们也是知道施文峰的存在的,但林成照的两个嫡子只在林成照收买施文峰的时候,见过施文峰一面,那之后再没有和施文峰见过面,不符合凶犯跟施文峰是能一起喝酒的关系这个特征。 剩下的三个管事,那之后都因为林成照要找施文峰办事或拿情报,分别跟施文峰见过几次,其中,华文和郑成业这两个管事见施文峰的次数是最多的,这个叫严安的管事,林成照说印象中,只派他去找过施文峰两次。” “只是,那只是林成照自己的说法,谁知道那几个人,私下里可有跟施文峰另外接触。” 徐静淡声道:“但我也认为林成照的两个嫡子嫌疑最小,他们跟林成照的利益捆绑得最紧密,没理由瞒着自己的父亲跟施文峰见面。” 姚少尹点了点头,道:“那就先查查那三个管事,徐娘子是想把他们传到府衙问话,还是去亲自见见他们?” 那三个管事,严安和郑成业都是在广明堂西京分号里做事的。 华文则是一直跟在林成照身边。 西京的广明堂今天还好好地开着,林成照显然是没打算把他要逃走的事,告诉广明堂的其他人,更没有把他们一起带走的打算。 因此,这三个人如今还好好地待在西京里。 里面唯一有可能知道林成照要跑的人,可能只有常年跟在林成照身边的华文。 听了姚少尹的话,徐静沉思片刻,道:“我的建议是,先不要打草惊蛇,查查他们各自的情况再说。” 姚少尹立刻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如今天色也晚了,不管是把他们传召过来还是亲自去见他们,都不合适,我便先派人查查他们的情况。” 两人达成共识后,徐静便先行回家了。 骑马走在她马车旁边的程晓忍了小半段的路,还是忍不住道:“可是,夫人,小人怎么都想不明白,那三个管事为什么要让人在我们的汤药里下毒。 凶犯真的在他们之中吗?不会是……我们查错方向了罢?” 这件怪异的事情,连程晓都察觉到了。 一个人若是对另一个人无冤无仇,又怎会费尽心思地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那三个管事,徐静别说认识了,她甚至是今天才第一次知道他们的存在。 如果说他们是因为杏林堂和广明堂竞争气不过,才做了这种事,也有些牵强,人家东家还没急到这种地步呢,何况,他们理应知道广明堂背后是江家,有江家在,用得着他们出手吗? 林成照最多是昨天才确定江家放弃了他们林家,所以他今天才想匆匆离开,而在那之前,施文峰已是确定了要做投毒的事了。 而林成照方才也说了,这三个管事都不是自作主张的人,至少他从没发现过,他们瞒着他做过什么。 她有预感,这件事要不是他们查错了方向,就是凶犯的作案动机,便是解开一切谜团的钥匙。 她的右手食指不自觉地在裙子上轻点,半响,道:“先不回家,掉头回我原来的宅邸,我有事情要问问程郎君。” 如果凶犯不是冲着她来的,莫非,是冲着程显白或程青青来的? 然而,当她把那三个管事的名字展示到程显白面前后,程显白一脸困惑地摇了摇头,道:“这三个管事的名字,我都有些熟悉,毕竟我们和林家都是安平县的医馆嘛,对于广明堂和天逸馆这些大医馆,我以前难免会有些……好吧,非常向往和羡慕,遇到关于他们的事情都会多留意几分,听过林成照身边的几个管事的名字也很正常。 但我很确定,我和青青都不认识这三个人,更别说和他们结仇了。” 徐静眉头紧皱,竟然也不是冲着程氏兄妹来的。 她不禁有些失望,正要把那张纸收起来,却见程显白直直地盯着那三个名字瞧,一脸若有所思,不由得问:“你可是想起什么了?” 程显白却又是摇了摇头,无奈道:“我刚才尝试着想起来,我都是什么时候听过这三个管事的名字的,只想起了一个郑成业,那还是徐娘子在安平县时让我寻找售卖药材的渠道时的事了,因为郑成业先前似乎是广明堂总店负责采购的管事,很多药商都时常把他挂在嘴边。 另外两个,我却死活想不起是什么时候听说过了,但我很确定,我对这两个名字都很熟悉……” 徐静只能笑笑道:“行,你若是想到了什么,立刻过来与我说。” 虽然如今,最有投毒嫌疑的人是施文峰,但他们毕竟还没有找到确实的证据。 也就是说,他们杏林堂投毒的嫌疑还没有彻底洗清,杏林堂还是暂时不能开店。 只有找到那个指使施文峰的人,他们杏林堂才能迎来转机。 当天晚上,萧逸又是很晚都没有回来,徐静坐在床边等了他一会儿,便自己灭灯躺下了。 躺下时,她脑子里还在不住地思索着,凶犯的作案动机是什么?他针对的真的是杏林堂吗?还是……某个跟杏林堂有关系的人? 第403章 做像阿娘一样的英雄!(一更) 第二天,徐静起来后,因为要等姚少尹把那三个管事的情报先查出来,倒是难得地清闲了起来,陪萧怀安写了一会儿功课。 看到小不点写出来的字,徐静微微一愣,拿起他的字帖笑着道:“我们长笑的字什么时候写得这么好看了?” 以前萧怀安年岁小,小手肌肉还没发育好,笔都握不住,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的字已是比先前工整了许多,一笔一画也比先前顺畅多了。 被阿娘表扬了,萧怀安扬了扬小下巴,明明很是得意,却偏偏不想让阿娘觉得自己太骄傲,嘴角要翘不翘地道:“文夫子这几天也表扬我了哦!” 沈娘在一旁怜惜地看了他一眼,笑着道:“小郎君最近的功课进步很大,文夫子好几次都说想亲自在夫人和郎君面前表扬一下小郎君,可是夫人和郎君这些天都不在府里……” 徐静看了看面前的小不点,忍不住把他抱到了自己怀里,轻声道:“长笑最近可会寂寞?” 她和萧逸没时间陪伴萧怀安,似乎都成常态了。 也就这孩子乖巧懂事,除了先前他们去灵州,一下子去了快两个月时闹了一会儿别扭,平日里也不见他抱怨一句。 久违地窝进了阿娘香香软软的怀抱里,萧怀安倔犟地摇了摇头,道:“我知道阿爹和阿娘都是做事情去了,文夫子说,阿爹和阿娘都很厉害,很多人都需要阿爹和阿娘,我……我不寂寞,一点也不寂寞!” 这口是心非的小模样,连小狗都骗不过。 徐静好笑地捏了捏他肉乎乎的小脸蛋,道:“等阿爹和阿娘这段时间的事情忙完,就好好陪陪你。” 萧怀安的眼睛噔的一下亮了,忽然,他一手抓着徐静的衣服,扬起小脑袋道:“阿娘,文夫子说阿娘特别聪明,很多坏人做了坏事都瞒不过阿娘,不管他们躲在哪里,阿娘都能把他们找出来送进官府,就像……就像太平盛世时的女英雄!” 徐静微愣,这文夫子,她只在刚来西京时见过他几面,后来因为忙,很多时候便是在宅邸里见到了他,也只来得及匆匆跟他点点头,打个招呼。 她倒没想到,文夫子对她的评价这么高。 一旁的沈娘突然神秘兮兮地笑了笑,道:“前儿小郎君下课时,老奴去帮小郎君收拾东西,见到文夫子带来的一堆书里,夹着一本《徐娘子洗冤集录》呢,只怕文夫子私下里,是很敬仰夫人的!” 徐静微微挑眉,倒是完全没想到这茬。 萧怀安年岁还小,还不太懂缉凶查案这类事情,但小小的孩子下意识地就觉得,阿娘好厉害,连文夫子都这么称赞阿娘!不禁又紧了紧徐静的衣服,道:“阿娘阿娘,我以后也要像阿娘一样抓坏人,保护其他人,做像阿娘一样的英雄!” 徐静有些讶异地低头看向怀里的小不点,忍不住笑了,“好,阿娘以后教你怎么抓坏人。” 太平盛世时的英雄啊。 确实,在乱世之时,人命如草芥,缉凶查案的本事不是最要紧的,有时候甚至没机会施展。 她知道萧逸这段时间这么忙,正是在忙着守护如今的太平盛世。 最近,连赵少华都很少过来找她了,上次过来时,她还跟她吐槽,最近他们赵家的几个兄弟也是天天忙得见不到人影。 她如今看似被很好地保护在了这些风云变幻之外,但也能确实地感觉到,西京的局势在急剧变动。 她无法预测最后事情会变成怎样,也只能相信萧逸了。 这样的清闲没有持续太久,西京府衙就来人了,说姚少尹已是查出了那三个管事的底细,有重大发现,请徐静过去一起讨论。 那时候,徐静和萧怀安正准备吃午膳,她只能匆匆吃了几口饭,就上了马车往西京府衙去了。 谁料,她到了西京府衙,刚下了马车,身后就传来程显白的声音,“徐娘子!徐娘子!” 徐静微愣,停下脚步,刚好见到程显白从后面一辆马车上跳了下来,匆匆跑了过来道:“我的马车刚到萧府,就见到你的马车出去了,我连忙追了上来,幸好赶上了。徐娘子,我想起我是在什么情况下听过严安和华文这两个管事的名字了!” 徐静眸色微沉,道:“详细说说。” “这个严安,以前是一直跟在林成照身边的,他的职位要比杨绍这样的大管事低一些,但做的事情其实跟杨绍差不多,我之所以听过他的名字,是因为有一回我经过广明堂的总店时,刚好见到林成照带着严安到了店里,身旁的百姓讨论时带出来的。 一直到至少三年多前,他都一直是跟在林成照身边工作的……” 徐静敏锐地察觉到了三年多这个时间点,眉头微蹙,“为何在那之后,他就被从林成照身边调离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26节 程显白嘴角微微一抿,脸色有些怪异道:“因为,三年多前,华文来了广明堂。” 徐静一怔。 华文竟是三年多前才来到广明堂的?! 她还以为,华文会成为林成照身边的人,他至少已是跟在林成照身边很多年了。 换一句话说,华文只花了三年多时间就成了林成照身边的人,简直是不可思议,更别说,程显白的意思分明是,华文很可能是刚到广明堂就得了林成照的重用! 她意识到程显白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不自觉地紧紧盯着程显白,就见他轻吸一口气,道:“如果徐娘子想了解这个华文是个什么样的人,最应该问的,应该是周当家。 毕竟三年多前,华文一直是在天逸馆里做事的,我……最开始听说这个名字,是某次经过天逸馆时,他替天逸馆的上任当家去店里取一样什么东西,店里的伙计甚至连掌柜都对他十分尊敬,我就忍不住问了一下身边的人,他是谁……” 徐静的脑子顿时轰的一声,脑子里一下子浮现了周启先前跟她说过的许多事情,只觉得这个案子里一直拼不上的那块拼图,一下子就拼了上去,终于组成了一副完整的图画。 第404章 他会很乐意配合(二更) 这个华文,竟然就是三年多前背叛了周家,把周启父亲的行踪泄露了出去,导致周启父亲身亡的那个长随! 周启曾说,他之所以确定了他父亲的死跟林家有关,正是因为那之后没多久,当时跟在他父亲身边的那个长随就明晃晃地去了广明堂做事,还很快就得到了林成照的重用,成为了林成照身边的人。 没想到那个人,就是华文! 如果是他,就能说通,他为什么突然收买施文峰在他们的药汤中投毒了! 他针对的确实不是他们杏林堂,而是跟他们杏林堂关系匪浅的周家! 徐静眸色微沉,匆匆地和程显白道了别,就走进了府衙里。 姚少尹早就在他办公的房间里等着徐静了,见到徐静,立刻上前道:“徐娘子,我发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线索……” “名叫华文的那个管事,先前是周家的人。” 徐静不待他把话说完,就冷声抛出了一句话。 姚少尹张开的嘴就这样僵住了,一脸不可思议地道:“你……你如何知道?!” 徐静道:“我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我还知道,周家上一任当家的死,很可能是华文和林成照联手造成的。如果是华文,他就有了指使施文峰投毒的动机。他很清楚自己的上任东家对他十分仇恨,他这些年之所以能过得这么风生水起,完全是因为有林家的存在,一旦林家没了,或是林家被周家比了过去,他便再没有了倚仗,到那时,周家定会找他清算他们上任当家被人害死的账。 因此,便是只有一点可能性,他也无法容忍周家比过林家,何况,他十分清楚,如今的周当家对林家是多么痛恨,一旦他的复仇开始了,他便不会只满足于比过林家,定会把林家往死里逼!” 姚少尹有些怔然地看着徐静,好半天才道:“我得知华文先前是天逸馆的人后,今天早上特意去拜访了周当家,徐娘子方才说的那些情况,我也从周当家那里得知了。但华文针对的理应是周家,为何却是对杏林堂下手?” 徐静扯了扯唇,有些讥讽地道:“程氏兄妹跟周家一直是合作关系,这次的军队供药权,虽然是杏林堂出面去争夺,但天逸馆也定会在里面分一杯羹。何况,他真正忌惮的只怕不是军队供药权花落谁家这件事,而是……杏林堂背后的那些势力! 华文一直跟在林成照身边,自是清楚广明堂这几年能发展得这么快,是因为有江家在背后扶持,林家一直死死压制着周家,让周家先前怎么也没法把天逸馆西京分号开回来,也是因为江家的存在。 但如果,周家也傍上了一根金大腿,那根金大腿不但不比江家差,还隐隐有超越江家的趋势呢?” 姚少尹眼眸微睁,一下子明白了徐静的话。 杏林堂背后的可是赵家和萧侍郎!而周家和程氏兄妹这一年来亲如一体,杏林堂背后的势力,也就相当于天逸馆背后的势力! 华文正是见识过有江家扶持的林家有多么势不可挡,才会害怕周家也会得到贵人扶持啊! 所以,他首先要摧毁的是杏林堂。 姚少尹忍不住轻舒一口气,道:“确实,这样看来,华文比别的嫌犯更有作案动机。事实上,方才,周当家还与我们说了一件事。华文还在天逸馆做事的时候,跟施文峰也是有所接触的。 那时候,华文是周家上任当家身边的长随,施文峰进天逸馆时,是周家上任当家亲自考核他的,那时候华文就跟在周家上任当家身边。 那之后,施文峰去了天逸馆的总店做事,周家上任当家对他还算赏识,每次去总店时,都会特意找他说几句鼓励的话。 我回来后,特意去问了林成照,林成照说,华文从没有跟他说过,他在周家时有跟施文峰接触过。”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华文在周家做了这么多年事,他自是没必要、也无法把他在周家接触过的所有人都和林成照说。 但林成照两年前便收买了施文峰,那之后华文被林成照派去跟施文峰接触过几回,他还隐瞒着当年的事,就显得有些特意了。 只是…… 姚少尹顿了顿,说出了徐静心里想的话,“只是,虽然如今很多线索都指向了华文,但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指使施文峰投毒并把他杀害了的人,是他。 我问了林成照,他说因为华文是他身边的人,他来到西京后,一直是住在林家在西京的宅邸里,只是昨天,林家的人都忙着在准备逃离西京的事情,林成照也没空去关注自己这个管事,因此华文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都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出来。 我问了林家几个门的门房,他们都说,没见到华文离开林家。” 徐静眉头微蹙。 华文这样,固然没有不在场证明,但也没有人可以证明,他在那段时间离开了林家。 而那段时间,正是施文峰被杀死的时候。 姚少尹有些无奈,道:“可要我直接把华文带回来问话?” “不行,若我们没有确实的证据,而他又把一切事情都否认了的话,案子就陷入僵局了。” 徐静道:“这样,还不如先不要打草惊蛇,也许还更容易抓住他的狐狸尾巴。” 姚少尹微愣,问:“莫非,徐娘子已是想到法子了?” 徐静嘴角微微一扬,“差不多罢,只是这个法子,需要周当家配合一下,我想,他会很乐意。” 西京城的百姓万万没想到,开业时轰轰烈烈导致万人空巷的杏林堂,竟在开业没几天后,就急速坠落,到如今,杏林堂的大门已是关了好几天了,都没有一丝要重新开业的迹象。 就仿佛突然被扫帚星砸了,坠落得毫无预兆,猝不及防。 导致百姓们在路过杏林堂如今那冷冷清清的铺面时,不管是有兴趣还是没兴趣的,都忍不住闲聊上几句—— “哎哟,想想杏林堂开业时的盛况,谁能想到不过几天,它就会变成这样哦!” “据说是因为他们东家在给流民的药汤里投了毒,才被迫关门的,但他们东家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啊?故意砸自己招牌吗?还是日子过得太顺了,故意给自己找点麻烦?” “我也不信他们东家会那么蠢!但事情就发生在他们杏林堂了,官府的人自是要严查啊!就算现在杏林堂开门,在确定投毒的事跟他们无关前,又有谁敢去他们那里看诊买药? 而且,我还听说啊,杏林堂私下里在跟广明堂竞争给军队供药的资格!所以开业前,他们才做了这么多事情吸引大家的注意。只是这样一来,那个资格也不可能到他们头上了。” “广明堂?你不是开玩笑罢!开广明堂的林家昨天不是摊上事了?据说昨天晚上,西京府衙和大理寺同时派了人来,团团围住了林家,把所有人都带走了,只留下了一脸懵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一众仆从!林家的宅邸也被人封了!” “我吃饱了撑的跟你开玩笑,我二叔一个兄弟在京里担任一个小官,那件事是他说的,千真万确!他们还觉得纳闷呢,那个军队供药权也不知道是不是触了什么霉头,谁去争谁倒楣! 但那个活的油水,啧啧,想想就让人流口水,如果是我,就算明知道是触霉头,也定是要去争上一争的,争到了那可是光宗耀祖、这辈子都不用愁的大好事!” “那……现在杏林堂和广明堂都倒下了,这个大好事能落到谁头上啊?” 第405章 富贵来了挡都挡不住(一更) 杏林堂对面的茶楼里,两个男人正坐在一起闲聊,坐在他们周围的人听到他们说的是关于杏林堂的事,都偷偷竖起了耳朵。 说自家二叔有个兄弟在京里担任小官的男子察觉到周围人对他的关注,不由得翘起了二郎腿,洋洋得意地道:“这事啊,你问我就问对了,这等朝廷机密,其他人哪有渠道知晓。据说啊,杏林堂最开始争夺军队供药权的时候,是拉上了天逸馆一起的,他们两家先前就一直有合作,只是天逸馆的当家似乎不想太过招摇,才让杏林堂出面去争。 如今杏林堂和广明堂都倒了,但军队那边还等着用药呢,总不能说没了它们就不找其他的了,但幸好,这不就有个现成的可以顶上么?” 另一个男子立刻恍然大悟道:“天逸馆?!” “可不是嘛!谁能想到最后这事儿会落到天逸馆头上呢!” 男人一拍大腿,道:“要我说,富贵来了挡都挡不住,真要论实力的话,早已是全大楚闻名的天逸馆绝对是比杏林堂强的,按理来说应该它出头跟广明堂竞争才对!天逸馆的当家却因为想低调,就缩到了杏林堂后面,嘿,轮到老天爷不乐意了!” “可是,天逸馆跟杏林堂是合作关系,杏林堂涉嫌投毒的事,难道就没波及到天逸馆?” “谁说他们是合作关系就要连坐了?这件事是发生在杏林堂的,又不是发生在天逸馆。 何况,你们忘了先前朔方节度使崔使君特意来天逸馆求药的事?据说崔使君想要的那些跌打损伤类的药物都是徐娘子做的,而徐娘子目前只让天逸馆和杏林堂卖她的药,朝廷的太医署和尚药局评估了徐娘子这些药,都给出了极高的评价,但如今,能买到这种药的地方只剩下天逸馆了。所以啊,我觉得天逸馆最终会争得那个名额,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周围人都不禁一阵欷歔。 谁能想到,这几个医馆背后,还有这么多复杂的纠葛啊,简直就是神仙打架! 最后胜出的,竟然是一直默默无闻的天逸馆,也许就像那个男子说的,富贵来了挡都挡不住啊! 在场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那个高谈阔论的男子吸引了过去,没有注意到,茶馆角落里,一个穿着一身干净的黛蓝色袍服、气质阴暗、年约四十多岁的男人握着茶盏的手越收越紧,越收越紧,用力得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仿佛要生生把手中的茶盏捏碎一般。 好一会儿,他才仿佛找回了一些理智,十分克制地把茶盏放回到了桌面上,站了起来,在桌子上放下了几个铜板,随即,就如他悄无声息地到来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去。 只是这时候,若有谁转头看到他的脸,定然会被他那阴暗狠厉、满是不甘的脸色给吓到。 第二天下午,西京的周家宅邸。 周显一路把自家大兄送出了家门,眉头微蹙道:“阿兄,你怎么突然要赶回安平县?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自从天逸馆的西京分号开回来后,周启的重心就放到了西京,一个月有大半个月,都是待在西京。 这一回,他才来了西京没两天,就要回安平县,这是先前从没有过的。 想到最近的风风雨雨,周显不禁有些不安道:“杏林堂前几天才出了这种事,阿兄今天又突然要赶回安平县?不会是……真的有人在背后谋害杏林堂和我们天逸馆吧?阿兄,要不我跟你一起回去算了!” 周启转过头,看着一脸担忧的自家弟弟,淡淡一笑道:“显儿如今竟是会思考这么多事情了,还会替家里的生意和亲人担忧了。” 周显微微一僵,脸转到了一边,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道:“阿兄,你别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以前……是混账了一些,但这段时间我跟在你身边做事,知道了你这些年是多么辛苦,肩上背负的担子有多重,我……是真心想替你分忧。” 周启看着周显这别扭的样子,眸色越发柔和,轻笑一声道:“你已是帮了我很多了,真的,显儿,看到你现在这么懂事,我很高兴,若是阿爹九泉之下有知,也定会很高兴。 即便……现在我出了什么事,有你在,天逸馆也不会倒了。” 听到这让人不安的话语,周显的眉头瞬间皱得越紧,也顾不得傲娇了,猛地转头道:“阿兄,你可是有什么瞒着我?方才我问你安平县可是出了什么事,你一直没有正面回答我,可是安平县真的出了什么大事?!” “没有,你别多想,我不过是随便感慨两句。” 周启见马车已是准备好,在门外等着他了,微微一笑道:“安平县那边最近进货的一批药材有些不对劲,我放心不下,才想亲自回去看看,不是什么大事,你若不信,可以去我书房看看,我的书桌上还压着天逸馆总店的叶管事今早寄给我说这件事的信件。 西京这边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你就安安心心地留在这里,有空替我去拜访一下徐娘子和程郎君,出了这样的事,他们定然不好受。” 周显的眉头依然紧皱着,但阿兄这么说了,他若是坚持跟着回去,倒显得他不懂事了。 他看了看门外的马车,憋了好一会儿,还是道:“如今天快黑了,赶夜路不安全,阿兄真的要回去的话,明早再走罢。” “西京这边的事务很多,我必须尽快赶回来,明早再走就太迟了。” 周启道:“我以前也没少赶夜路,放心。” 周显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阿兄事务繁忙,赶夜路确实是常有的事。 但这回,他心底里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就仿佛……阿兄这回离去,就会像先前的阿爹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27节 他连忙摇了摇头,甩去自己这莫名其妙的不详想法,不情不愿地道:“好罢,阿兄你一路平安,我会抽空去拜访徐娘子和程郎君的。” 周启淡淡一笑,便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很快就慢慢地往城门口驶去。 周显一直站在大门处,看着自家长兄的马车慢慢远去,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头再次一点一点蹙起。 第406章 我是来杀你的(二更) 跟在他身旁的羊角见状,忍不住歪了歪头问:“郎君,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可是还在担心当家?” 周显的视线却依然凝固在长兄的马车消失的方向,喃喃道:“阿兄这回怎么带上了马石明那小子?阿兄不是惯常把他留在西京这边吗?” 马石明是自小跟在周启身边的小厮,长大后,便和几个同样从小跟着周启的小厮一起,成了在周启身边侍奉的人。 但周启外出不喜欢讲排场,通常只带着他的长随周景义,那几个小厮便被他安置在了几个他常去的宅邸,西京和安平县那边都各有几个长期待在那里的小厮,马石明便是被他安置在西京的那个。 是以,周显察觉到阿兄这回竟是带着马石明一起离去的时候,才觉得奇怪。 羊角微愣,仿佛这时候才察觉到这一点,想了想道:“许是当家对他另有安排?小人不是想背地里说人坏话,这马石明平日里做事不机伶,时常粗手粗脚的,伺候当家的时候,不是摔坏东西便是做错事,上回他竟是差点把其他管事寄给当家的信件当废纸扔了,幸好同样在当家身旁伺候的荀滔及时把那些信件捡了回来。” 荀滔和马石明一样,都是周启放在西京这边的小厮。 羊角撇了撇嘴,继续道:“马石明也就是仗着自己从小跟在当家身边,才能一直在当家身旁伺候,但小人看着,当家近来明显是越来越偏重荀滔了,给马石明干的都是一些琐碎的小事,在小人看来,西京这边有荀滔一个人伺候当家就够了。 当家也许是因为这样,才把他带回安平县,想另作安排罢。” 周显看了羊角一眼,没想到阿兄身旁那两个小厮背后,还有这些事。 只是,阿兄带马石明一起走的原因,真的是这个吗? 因为周启离开西京的时候,已是很晚了,他们出了城门走了没一会儿,天色就彻底暗了下来。 周启这回回安平县,只带了马石明、周景义和两个侍卫,一行人一直走到了月上中天,马车里的周启突然开口道:“已是走了很久了,前边有一个亭子,大家停下休息一会儿罢。” 众人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周启出远门的时候,向来是一两个时辰就让大伙儿休息一下,解决一下生理需求什么的。 只是如今是大晚上,虽然他们走在官道上,但官道的前后左右都是一片漆黑,一个人影都没有,周景义左右看了看,走上前凑近马车窗户低声道:“当家,再往前走两刻钟左右有一个驿站,小人建议我们去到驿站再休息。” 驿站里再没有人,也会有一两个值班的伙计。 总比这里安全一些。 周启撩开帘子,目光淡淡地往外头一转,嘴角微扬道:“就在这里休息罢,我瞧着石明脸色有些不对,可能不太舒服。” 正准备上前说自己肚子不太舒服想去解决一下的马石明:“……” 看到周启和周景义同时投过来的目光,马石明莫名地感觉有些不对,但又想不到是哪里不对,只能硬着头皮道:“当家,小人……小人今晚可能吃错东西了,一路上肚子都有些不舒服,小人不想因为小人的事打乱当家的计划,但小人真的有些憋不住了……” 周景义眉头微蹙,淡淡地扫了马石明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喜欢不起来这小子,总是拖当家的后腿,也就是当家重情义,不管他做错多少事,都愿意留他在身边伺候。 但也到此为止了。 今天,他听到当家说要把马石明带回安平县,要把他调到三爷身边服侍的时候,他说不出的欣慰。 三爷做事有能力,但就是风流债多,家里养了一堆小妾通房,常常跟当家抱怨他那边的人手不够。 当家让马石明去三爷身边,相当于放逐马石明,当家总算是看出这小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 他最后,只淡声道:“好罢,石明,你手脚快一些,当家还要赶路。” 马石明似乎有些怕他,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便转身快步往路边的林子里跑。 周景义不知道的是,他一转身,脸上那唯唯诺诺的表情顿时变得狰狞而怨毒,狠狠地咬了咬下唇,快步地跑进了林子里。 周启下了马车,走进了路边那有些破旧的亭子里坐下,周景义和两个侍卫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 突然,林子里传来马石明的一声惨叫,周景义猛地转头,一脸讶异地看着那一片漆黑的林子。 那两个侍卫也瞬间绷紧了身体,其中一个侍卫转头对周启道:“当家,我们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在晦暗的夜色中,那两个侍卫不太能看清周启的神色,等了片刻,才听到自家当家道:“去罢。” 他们顿时不疑有他,转身也快步走进了林子里。 周景义一颗心紧绷,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周围的环境,刚想说“情况有些不对,当家小心”,林子里便突然响起了一阵兵器交接声。 周景义眼眸猛地瞪大,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见林子的深处,似乎有好几个身影正在快速跑出来,他的心狠狠一跳,一把抽出随身携带的一把匕首,大声道:“当家,你快跑!” 然而,那些人显然不是等闲之辈,很快就跑到了他们面前,他们脸上都带着面罩,手上,则都拿着闪着渗人寒光的武器! 他们一过来,便直接绕过了周景义,企图直接攻向周启! 他们的目标,是周启! “当家!” 周景义无比心焦,很快解决了缠着他的两个蒙面人,快速跑向了周启,其中一个蒙面人见状,冷声道:“你们去挡着他,姓周的我来解决!” 便是在这般危急的情况下,周景义也忍不住一愣。 这声音,怎的这般耳熟? 然而,其余蒙面人闻言,便纷纷转向了周景义,周景义根本没时间深想,便又陷入了苦斗中。 剩下的那个蒙面人手持利剑,几步便跑到了周启面前,却见他由始至终,只是神色淡淡地坐在亭子里,脸上竟是半点惊慌也无。 蒙面人微愣,但他没时间深思,眼神凶狠地厉吼一声,“你去死吧!” 手中的长剑也应声往前一刺,却在将将要刺中周启胸口的时候,远方突然飞来一颗小石子,一下子把他的剑打落在地! 蒙面人一怔,猛地转头看向石子飞来的方向,却见官道另一边的林子里,突然慢慢走出了若干个人影,待他看清了那些人身上的衣服时,他的心猛地一跳,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下意识地转头去看他的其他同伴,却惊骇地发现,周景义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个身手敏捷武功高强的帮手,三两下就把他的同伴制服了! 事到如今,他又哪里不知道,他被算计了! 他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回头,瞪着依然神色冷然地坐在亭子里的周启,狠狠一咬牙,嗓音嘶哑地道:“你是怎么知道,我要来杀你的?!” 第407章 我只是可怜他们(一更) 周启嘴角紧抿,坐在亭子下的阴影里,除了那一双比往日要更寒凉冷冽的眼神外,所有人都看不清他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冷声道:“华叔,许久不见,你就别藏着掖着了罢,你应该知道,你便是化成了灰,我也认得你。” 蒙面人身子猛地一颤,少顷,他猛地拽下了自己脸上的面罩,嗓音阴冷地道:“你这兔崽子竟然设局陷害我!” 事到如今,他也多少反应了过来,虽然依然没想到他们是如何知晓做下这一切的人是他,也知道自己是绝对逃不出他们的包围了。 看着面前那张熟悉的脸,周景义眼眸猛地一瞪,反应过来后,咬着牙一字一字道:“华文!果然是你!我就说,你的声音我定是在哪里听过!” “呵!哪里来的没礼貌的小子,我的名字是你可以直呼的?” 华文冷冷地瞪了周景义一眼,道:“你就当自己走了狗屎运罢,本来你听到了我的声音,是不可能活下去了。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知道我要杀天逸馆的周当家的,但这厮和那杏林堂害了我的东家,致使广明堂几千名伙计失去了养家糊口的工作,流离失所,生活无望,我不过是可怜他们,才想杀了那个姓周的替他们报仇!” 他这莫名其妙的话语让原本满腔忿恨的周景义一怔。 鬼扯吧!他明明是害怕当家趁着林家倒台找他算前当家的账,才想先下手为强杀了当家,非要装得自己多仗义似的!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是让周景义无比震惊。 只见其他跟着华文一起偷袭周启的蒙面人突然纷纷扯下了自己脸上的面罩,里面好些人,周景义都有印象,他们都是先前在广明堂工作的老人! 林家倒台后,大楚各地的广明堂迅速被官府查封,几千伙计被遣散。 他们不抓紧去找下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竟是……都聚在了一起,想杀了他们当家! 那些人脸上,都是无比愤恨激动的神情,听到华文的话,纷纷大声道:“没错!都怪那姓周的和杏林堂,否则林家怎么会倒!广明堂怎么会倒!” “明明……明明我下半年就可以晋升了,家里的媳妇和孩子都盼着我能拿更多钱回家里,他们凭什么毁掉我养家糊口的工作,毁掉我的生活!” “我在广明堂做了快四十年的事了,事到如今,我也老了,除了广明堂,还有哪里愿意收留我?还有哪里能给我这么好的待遇和薪酬!” 因为林家涉嫌的罪名太大,不但一手造成了二十四前的那场所谓疫情,害死了无数无辜的百姓,还蒙蔽了当初的圣上,犯下了欺君之罪,在所有罪名查清之前,这个案子在官府中属于机密中的机密,不可能向民间公开。 除了广明堂一些核心人物,大部分伙计都是一脸懵,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老东家怎么就突然倒了。 这时候,如果有人向他们煽风点火,把林家倒台的原因都归咎到周家和杏林堂上,他们会上当再正常不过了。 徐静暗暗地冷笑一声,看向悄然扬起嘴角、掩不住脸上的阴冷得意的华文,道:“华管事说错了罢,如果你只是可怜广明堂这些流离失所的伙计,为何要指使施文峰在杏林堂派给流民的药汤中投毒,事后,又为何毒杀了施文峰?! 更别说,你让施文峰在杏林堂的药汤中投毒时,林家还没倒,你口里这些可怜的伙计,可还没有流离失所!” 徐静毫不留情地揭了他的短,周围一众广明堂的伙计都一脸讶异地看向华文! 这些事,竟然是华管事做的?! 华文却冷冷地看着徐静,忽地,扯了扯嘴角道:“你便是鼎鼎大名的徐娘子罢?徐娘子,便是你是圣上都认可的女神探,也是不能随便冤枉人的,杏林堂投毒这件事,跟我一丁点关系都没有,施文峰这个人,我知道,我先前在天逸馆做事时见过他,后来林当家把他收买后,也见过他几回,原来在杏林堂的药汤中投毒的人竟是他?我也是现在才知道。” 周围的人闻言,都不禁蹙了蹙眉。 徐静却依然静静地看着他。 他会否认投毒和杀人的事跟自己无关,在徐静的意料之中。 毕竟,杀人未遂的罪名,比指使投毒和杀人的罪名轻多了。 他知晓林成照已是落入了官府手中,如果他否认认识施文峰,很容易就会被发现他在说谎,所以他十分干脆地承认了自己认识施文峰。 她唯一没想到的是,他会联合广明堂其他伙计一起暗杀周启,让他的这一个行为,有了一个看起来十分有说服力的理由。 徐静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轻轻一扬嘴角,似笑非笑道:“华文,你很聪明,不过,如果不是因为你足够聪明,也无法在天逸馆和广明堂两任当家身边混得风生水起。可惜啊,你小看了我和府衙的人,也小看了周当家。” 华文微愣,一脸警惕地看着徐静。 “其实,我们早在前几天就觉得,指使施文峰投毒以及杀死他的人是你,但我们这几天都没有来找你麻烦,一是因为,我们在设局打算等你自投罗网,二则是因为……” 徐静轻笑一声,道:“我跟周当家沟通过后,知道你是个十分狡猾且心眼多的人,若是没有确实的证据,你是不可能认罪的,因此,这些天,我们都在找那个足以让你心服口服的证据! 我一开始听说施文峰在天逸馆时做的是文书工作,就觉得奇怪,周当家为何会把他借给杏林堂。杏林堂开业,虽然人手不足,但文书工作无论如何,都是要给到自己的人做的,从别的地方借过来的人顶多打一下杂,我特意问了程当家,程当家也说,当初向周当家借人的时候,他已是明确说了,给他一些可以打杂的人便是。 然而周当家却把会写字算账的施文峰派了过来,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我后来问了周当家,周当家却说,是施文峰自己找上他,请求调过去的,说是想锻炼一下自己。 然而,华管事,你猜怎么着?我又问了先前天逸馆里跟施文峰一起共事的伙计,他们说,施文峰先前从没有表露出想借调去杏林堂的意愿,甚至当他们调侃会被周当家调过去的,都是店里一些不怎么重要的人时,他也应和了一两句,这样一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主动提出要要去杏林堂帮忙的人。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28节 施文峰突然改变主意,并向周当家毛遂自荐的日期,是二月十日,这说明,在那之前,他定然跟指使他投毒的人联系过,是那个人让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徐静越说,华文的脸色就越是难看,只是,他依然努力稳着自己的脸色,希望徐静说这些话,只是为了诈他,并不是真的找到了什么证据。 而且,她怎么可能真的找到了什么证据,他一直以来,行事都十分小心。 怎么可能让她找到什么证据! 第408章 我以为你会忍不住(二更) 徐静说话期间,一直紧紧地盯着华文,见他依然能保持冷静,不禁啧啧暗叹。 她最近碰到的凶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态一个比一个好。 不过,遇到这样的对手,才有意思。 徐静嘴角微微一扯,继续道:“确定了二月十日前,施文峰曾经和指使他的人联系过后,我们便进一步问了跟施文峰共事的伙计,那段时间前后,施文峰可有说自己去过什么地方,可有什么异常。 其中有一个跟施文峰关系比较好的伙计想了许久,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十分重要的情报,他说,那段时间,施文峰曾感慨过,他前几天吃过一回松鼠桂鱼,他先前都不喜欢这种酸酸甜甜的菜肴,但吃过一回后,才发现还是不错的。 刚好那伙计的媳妇最近怀了身孕,就喜欢吃酸甜口的东西,他立刻追问施文峰那道松鼠桂鱼是在哪里吃的,他知道施文峰不会做饭,更别说是做这么复杂的菜式了,他只可能是下馆子吃的。 然而施文峰却含糊其辞,一直说自己忘了,那伙计跟施文峰虽然关系不错,但也知道施文峰的性子向来孤僻,他所谓的跟施文峰关系不错,只是跟施文峰和其他伙计比起来,更好一些罢了。 因此,那伙计也没觉得施文峰不愿意告诉他那家店在哪里有什么不对,只是这件事让他印象比较深刻,我们一问,他就想起来了。” 华文在听到“松鼠桂鱼”这四个字时,脸色一下子更难看了一些,眼珠甚至微微颤动。 徐静紧盯着他,不紧不慢地道:“知道这些事后,要推断出施文峰的态度这么奇怪,很可能那道松鼠桂鱼,就是他和那个指使他的人一起吃的这点,不难。姚少尹立刻带着人,拿着你和施文峰的画像,挨家挨户地询问西京城里有售卖松鼠桂鱼这道菜的饭馆,最终一家小饭馆的掌柜终于认出了,你和施文峰曾在二月出头的时候,去过他那边吃饭。 虽然他已是不记得那时候你们是不是点了松鼠桂鱼这道菜了,但因为他的饭馆不大,来的客人一般是老客户或邻居街坊,鲜少有生面孔,所以他很记得你和施文峰曾经来吃过饭。 我们又回去问了林成照,林成照很肯定地说,过完年后,他便没再派人去跟施文峰见过面,那么,华管事,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私下里和施文峰见面?施文峰和你见过面后,为什么就突然毛遂自荐,要求被调去杏林堂呢?” 华文听到后面的时候,脸色已是彻底绷不住了,变得煞白一片。 他们竟是……竟是查到了这种地步!为了防止被人发现他和施文峰私下里见面,他甚至不敢去街边的饭馆,千找万找,才找到了一家位置偏僻、位于胡同里的小饭馆,满心以为,这天底下不会有人知道他和施文峰在那里见过面。 却谁料,正是因此,那饭馆的掌柜才对他和施文峰印象那般深刻!以至于府衙的人去问的时候,一下子就把他们认了出来! 他更是没想到,府衙的人竟是抓着一个小点,就能查得这般深入! 徐静见华文白着一张脸,久久不说话,突然厉声道:“华文,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说话!” 其他广明堂的伙计都一脸惊愕地看着华文。 华文身子猛地一颤,忽然,低低地、惨然地一笑道:“我为何跟施文峰见面,你们不是都猜出来了吗?我没猜错的话,你们连马石明也是林成照的人这件事,也查出来了罢。” 林成照在天逸馆收买的人,自然不止施文峰,还有更多人,马石明便是其中之一。 他见林成照被抓走后,马石明他们依然好好地待在周家和天逸馆,还以为林成照还没有把他们供出来。 现在想想,这也是那姓周的故意的,就是想让他彻底入局! 周景义见他承认了指使施文峰的人是他,忍不住气愤道:“竟然真的是你!当初你联合林家害死了前任当家便算了,你还想害我们到什么时候……” “这件事能怪我吗?明明都怪你们!” 华文突然怒吼一声,把周景义的话都堵了回去,“要不是姓周那小子非要把天逸馆西京分号开回来,要不是你们周家非要和杏林堂一起争夺那个军队供药权,我也不会这么做! 你以为我不知道,姓周那小子恨透了我,当初要不是我跑得快,我连周家的大门都出不去!那之后,姓周那小子每次见到我,那眼神都仿佛要把我千刀万剐,你以为我就不怕?!任何一个惜命的人,都不可能坐以待毙!我不过是正常的自保!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 只是我没想到,你们的能耐那么大,竟是把林家整个都掰倒了!林家没了,你们下一个要对付的人,只会是我!我只是想好好地活着啊!是你们逼人太甚!都怪你们!” 周景义一脸愕然地看着他,万万没想到,这天底下竟然能有这般厚颜无耻的人。 明明是自己做错事在先,却依然能倒打一把,一副受害人的模样说是别人要害他。 他向来尊敬前任当家,但在看人这一点上,前任当家到底还是走眼了。 在场众人都眉头紧皱地看着一脸狰狞的华文,姚少尹正想说什么,一道沉抑肃然、略带疲惫的声音便突然响起,“麻烦姚少尹,把这个杀人凶手带下去罢。” 却见坐在亭子里的周启终于站了起来,一双眼睛冷冽如刀地看着华文,嘴角紧抿,一字一字道:“这种恶心人的东西,我不希望他再出现在我面前。” 被周启说成“恶心人的东西”,华文脸色一变,正要骂回去,站在他身旁的一个衙役便果断地把他的两只手反锁,另一个衙役十分顺手地塞了个布团进他嘴里,堵住了他的所有污言秽语,啧啧道:“你留点口水罢,等回了府衙后,有得你慢慢说。” 而其他广明堂的伙计,至今还懵着。 他们一时还无法消化,自己被人利用了的事实。 姚少尹看了看天色,猛地一挥袖子道:“行了,所有人听令,这里该带回府衙的人都给我捆了,带回去再慢慢审!如今已是很晚了,早点把事情干完,早点回家睡觉!” 一众衙役立刻道:“是!” 徐静看了站在一旁一声不吭的周启一眼,慢慢走了过去,暗叹一口气,道:“我还以为,你会忍不住。” 第409章 他们来了!(一更) 方才,周启虽然坐在亭子的阴影处,但徐静看得分明,他的手一直悄然地放在腰间的一个袋子上。 她没猜错的话,那个袋子里面,装着足以致命的毒药。 只是,他终究还是忍了下来,把惩恶扬善这件事,交回到了府衙手中。 周启闻言,身子微微一僵,好半响,才苦笑着摇了摇头,“没必要为了这么一个人渣,让自己背负一个污点,阿爹在九泉之下知道了,定然不会高兴,说不定还要跳起来狠狠骂我一顿。” 三十多岁的男人,在说起自己阿爹的时候,语气中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柔和,和淡淡的痛苦和缅怀。 他忽然,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天上半圆的明月,嗓音微颤道:“谢谢你,徐娘子,阿爹的仇恨,我终于能放下了。 从今以后,我终于能更加纯粹地……经营天逸馆了。” 徐静看着他,淡淡一笑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姚少尹他们两天走了快两百家饭馆,也不容易,多亏他们,我们才能那么快找出了华文先前跟施文峰接触过的证据。” 查案有时候是一件十分枯燥的工作,特别是这种持续的、单一的走访调查工作。 西京是大楚的首都,城里大大小小的饭馆加起来有成百上千个,他们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找到了华文和施文峰见面的那个饭馆,已经算是幸运了。 周启转头,看着徐静微微一笑,突然道:“真相大白后,杏林堂身上投毒的嫌疑终于能彻底洗清了罢,现在广明堂也倒了,给军队供药的资格已是杏林堂的囊中之物。 我就提前跟徐娘子说一声恭喜了,不管杏林堂以后要做什么,我们周家,都会是你们最坚实的后盾。” 徐静不禁轻笑一声,道:“那就谢过周当家了。” 他们说话期间,姚少尹已是把该抓起来的人都抓了,走过来道:“徐娘子,我们要回城了,你这边可以走了吗?” 如今西京的城门早已是关了,徐静要回去必须跟着姚少尹。 徐静看了周启一眼,周启仿佛知道她想说什么,道:“我还是回安平县一趟,你们不用管我,我不想让显儿知道,我先前让自己涉险了。” 徐静不由得瞥了他一眼,“周当家,我先前就想说了,你未免太过于保护你这个弟弟了,周五郎不是那种只会感情用事的人,有些事情让他知道,也许反而能促进他的成长。” 所以先前,周显的问题其实不算特别严重,但他们周家就没有一个人能教好他。 就是对他保护太过了。 周启无奈地笑着,这个问题其实他早就意识到了,但这么多年的习惯,要一下子改变也不容易。 那到底是周家的家事,徐静也不想介入太多,说了两句后,便和周启告别,和姚少尹他们开始返回西京。 程晓骑马走到徐静的马车边,低声道:“夫人,我们从这里回西京,要走一个多时辰,时候不早了,你先在马车里休息一会儿罢。” 华文他们很是谨慎,一直等周启他们离开了西京很远,才出手进行偷袭。 徐静在马车里淡淡地应了一声,便开始闭目养神,脑子里却无法消停,一直在思索旁的事。 她刚从安平县回到西京,便遇上了这么一个案子,到现在彻底告破,也用了快八天。 这期间,西京可谓风云变幻,不但林家突然倒了,朝堂上许多江家的官员也陆陆续续请了病假或事假,在家休息,两天前,江家的家主邢国公江少闫突然以右腿的风湿病犯了为由,跟圣上告假归家,这件事瞬间在朝堂里掀起了轩然大波,便是对政事再不敏感的人都察觉到了,江家这段时间,十分不对劲。 徐静今天埋伏华文前,曾私下里问过姚少尹,江兆尹如今可还有正常去府衙? 姚少尹自是知道她想问什么,只是这种敏感的事,有权有势的官员尚且不敢多说,何况他这种无权无势的普通官员,因此只是非常谨慎地说了一句,没听说江兆尹最近有告假,但这两天,也确实没在府衙里见到他。 徐静心里顿时明镜似的。 她有预感暴风雨将至,也许在萧逸把向右派到她身边的时候,这个暴风雨就在酝酿中了,无奈这些天萧逸总是早出晚归,她想好好跟他聊聊都没时间。 今天她要跟着姚少尹出城埋伏华文时,向右就一直反对,说这段时间,夫人还是不要乱跑,好好待在西京比较好,但徐静接手的案子就没有接手到一半丢给别人的道理,最后,她派人把她要出城这件事跟萧逸说了,还是跟着姚少尹出了来。 想到这里,徐静彻底没了休息的心思,把一边的窗户帘子挂了起来,看着外头的星空和月亮。 可能是因为如今的局势太过诡谲莫测,她头一回破了案子,却没有案子破了的轻松感。 如今圣上和萧逸他们明里暗里都在针对江家,但她不认为江家会坐以待毙,西京生事,是迟早的事。 也许这件事就在不久的以后,甚至,就在……今晚! 这句话刚在徐静的脑海里浮现,不远处便突然传来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众人的脸色突变,徐静的马车也猛地停了下来。 徐静虽然没有行军打仗的经历,但也能听出来,这样的马蹄声不是寥寥几人就能发出来的,至少得是……一个军的军队! 在大楚,百人为营,五营为都,五都为军。 来人,至少有几千人! 外头,姚少尹他们显然都慌了,徐静坐在马车中,只能听到他大声道:“来人,去前面看看是什么情况!其他人,先躲进一旁的林子里,探清楚情况再继续前行!” 突然,向右微微紧绷的声音在窗户边响起,“夫人,正在逼近的马蹄声,是从西京那个方向过来的,西京那边只怕出事了,郎君曾说,这段时间,西京不管哪一天出事都很正常。属下的任务是保护夫人周全,待会,如果我们能避过去是最好的,如果避不过去,夫人就找准时机逃跑,但最好先不要往西京那边跑……” 徐静的嘴角微微一抿,道:“我明白。” 然而,就在他们一行人打算躲进一旁的林子中时,姚少尹突然失声道:“不行!他们来了!我们来不及躲过去了……” 第410章 我真是太感动了(二更) 姚少尹话音未落,他的声音便被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掩盖了过去。 徐静便是在马车里,无法亲眼观察前方的情况,也感觉到了那马蹄声已是来到了他们身边,不过几息的时间,便把他们团团包围了起来! 她透过窗户看向来到了他们身旁的军士,看到他们身上的甲衣时,她的眸色猛地一沉。 今晚的月色十分清亮,他们的人手中也都握着照明用的火把和灯笼,因此,要看清那些军士身上的甲衣,并不是一件难事。 那些甲衣,分明跟萧禾先前带来安平县护送她回京的那些将士身上的甲衣,一模一样,惟一的不同,就是上头的主色调不同,萧禾手下的将士的甲衣主色调是蓝灰色,这些兵士身上的甲衣,主色调是土黄色。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29节 萧禾先前跟她说过,大楚的甲衣样式都是统一的,但为了区分不同军队的将士,甲衣的色调会做一些变化。 他带的将士隶属于天武军,天武军的将士,甲衣的主色调便是蓝灰色。 这批兵士,又是隶属于哪个军队?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下一息,徐静就听到外头的姚少尹掩不住讶异地道:“你……你不是江二郎!你……你突然带人把我们包围起来,想做什么!” 江二郎……江余! 徐静的心倏然一沉,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就是如此的感觉。 “姚少尹稍安勿躁,我此番过来,并不是想对你们做什么。” 外头响起一道熟悉的清润嗓音,一如既往地带着某种漫不经心的味道。 “我听说,徐娘子今日和姚少尹一起出城办案了,不知道,徐娘子可愿意下来与我见一面?” 徐静在马车里看不到,其他人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骑在黑色骏马上的俊秀男子在说出这句话时,一双魅惑的狐狸眼定定地看着被包围在最中间的那辆马车,嘴角边,微微扬起一抹堪称柔和的笑容。 姚少尹心头微震,莫名地觉得有些不对劲。 在场的人,一时都没有说话,黑夜里的官道上,明明人数众多,却透着一股诡异的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静才淡声道:“既然江二郎这般诚意邀请,我便勉为其难地见你一面罢。” 说着,她十分果断地推开马车门,跳了下去。 程晓和向右脸色微变,忍不住焦急道:“夫人!” 徐静却看也没看他们,迎着江余带着淡淡笑意的目光,走上前去,淡声道:“不知道江二郎在时间如此紧迫的时候,还特意来找我,所为何事?” 江家这些天都处于严密的监控之下,他这会儿带着将士出现在这里,只可能是在逃离西京的过程中,特意绕来了这里。 本是争分夺秒的事情,他竟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徐静也说不上是佩服,还是无语。 江余眸色微闪,轻笑一声道:“徐娘子竟是如此关心我,我真是说不出的感动,虽然时间紧迫,但来见徐娘子一面的时间,还是有的。” 徐静:“……” 她哪里表现出关心他了! 察觉到徐静暗暗地翻了个白眼,江余竟是彷如受虐狂一般,低低地笑了,突然翻身下马走到徐静面前,低声道:“徐娘子是真不担心,我这回过来,是要带走你的。” 徐静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也要,你能带走我才行,江二郎,你也许不懂我的脾气,我平生最恨被人胁迫,若是有人胁迫我做事,我不介意和他同归于尽。” 说着,十分有指示意味地拨了拨挂在腰间的一个袋子。 江余的眼神在那个袋子上一扫而过,嘴角微微一挑,轻声道:“徐娘子这样说,我可就太伤心了,我这般在乎徐娘子,又怎会不知晓徐娘子的脾性。” 他这句话说得低柔而认真,某个时刻,竟还透露出一丝缠绵的意味来。 徐静眉头紧皱,只觉得身上的鸡皮疙瘩都不受控制地冒了起来。 明明同样是酸话,怎么萧逸说,她就那么乐意听,这家伙说,她就恶心得不行呢? 徐静的眼神不由得转冷,道:“行了,江二郎,废话就别多说了,你这回过来,到底想做什么?” 一边说,一边握紧了腰间的那个袋子。 江余看了她片刻,低叹一声道:“徐娘子总是不愿意相信我对你说的,都是真心话。我这回真的没想做什么,虽然我很想就这么带你走,但……如今时局还没稳定,我不舍得让徐娘子跟着我受罪。” 顿了顿,他嘴角又是一挑,狐狸眼里透出几分狂妄和自傲来,道:“如徐娘子这样的女子,也就只有站到了顶端的男人,才有资格求得徐娘子的青睐。我也相信徐娘子是个聪明人,到时候自是会知道,你应该选谁。” 徐静忍不住好笑地扯了扯嘴角。 这男人,永远有一种说不出的自傲自大劲,就仿佛万事万物,都能在自己的掌握中一般。 江余却似乎不在乎她眼中的讥讽和藐视,垂眸看了她一眼,道:“你非要说我这回过来有目的,那我确实有目的,我想在临走前再见你一面,以及提醒你一句,天亮之前,不要回西京。 就当是,还了你找到杀害我三姐的凶犯的恩情了。” 说完,他又深深地看了徐静一眼,一甩披风,走回马边,身姿利落地跃了上去。 徐静这时候,却仰头看着他,沉声道:“为什么?如今国泰民安,当今圣上也年少有为,励精图治,你们为何要怎么做?” 江余垂眸看了徐静一会儿,嘴角一扬,还是那股子熟悉的狂妄劲,“因为,如果是我坐在那个位置上,我能做得更好。” 徐静眉头紧皱。 “而且,很多事情你不懂。” 江余忽地,讥讽一笑道:“在你眼中,魏氏皇室千好万好,然而他们曾经做过的龌龊事,对我们江家的压迫,你都不知道。 我只是要取回,理应属于我们的东西。” 徐静微愣,有心多问几句,他身旁的一个副将突然走上前来,低声催促,“郎君,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第411章 我知道你会赶过来(一更) 江余眸色微沉,扬手让那个副将下去后,垂眸看着徐静低低一笑道:“徐娘子,下次再见,希望你多多保重。” 说完,朝一旁的副将使了个眼色,那个副将立刻一扬手,高声道:“所有人听令,立刻归队,继续前进!” “是!” 随着一阵沉稳有力的应答声,所有兵士迅速井然有序地归队,随即江余扬起鞭子猛地打了一下马屁股,大军再次快速向前移动。 徐静早在那个副将说话的时候,便退到了一边去,向右和程晓立刻走过来,把她紧紧地护在了身后,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将士,见到他们真的只是快速离去,没有要做什么的时候,都不禁有些讶然。 直到最后几个兵士都走得看不见了,远处才再次传来一阵若隐若现的马蹄声。 随着那阵马蹄声快速逼近,众人才发现,这阵马蹄声的声音不比方才那阵低,程晓和向右的脸色立刻又紧绷了起来,一脸警惕地看着前方,直到看清了最前头正快速奔过来的人影,程晓和向右才一脸惊喜地道:“郎君!” 却见正策马奔腾在这支军队最前方的人,不是萧逸和赵景明又是谁! 萧逸沉着一张俊脸,以飞一般的速度把其他人都甩在了身后,快速跑到了徐静面前,翻身下马紧声道:“阿静,你没事罢?” 徐静看着他因为赶路而微微乱了的鬓发,淡淡一笑,“我没事,我知道,你会赶过来的。” 她出城前给他传了信,一旦京中真的出了事,她相信萧逸定会想办法往她这边派援军。 方才,即便江二郎真的失心疯要把她带走,她也有信心跟他周旋到援军到来。 萧逸闻言,微微一愣,看着面前女子微微带笑的杏眸,方才一路赶过来时的焦灼不安,终于慢慢平复。 两人材说了两句话,赵景明便紧随在萧逸身后过了来,也下了马,左右四顾道:“方才姓江那厮明明跑到这边来了?!你们可有见到他们?!” 快速张望了一圈都见不到什么可疑人物后,他才嘟囔道:“看来你们没有正面遇上他们,也算幸运,否则我们还不一定能赶得过来……” 一旁终于回过神来的姚少尹闻言,有些怔然地道:“如果你说的是江二郎的话,方才我们见到他们了,他……他带着军队把我们围了起来,然后和徐娘子说了几句话后,就走了……” “走了?你开玩笑吧?他竟然什么都没做就走了?” 赵景明猛地瞪大眼睛,一脸不相信的神情,“那厮会这么好心?阿静可是砚辞的夫人,他竟然没有趁机抓住阿静当人质?!” 姚少尹:“……” 他该怎么说,人家不但没有抓住徐娘子当人质的意思,还是专程为了见徐娘子一面来的。 方才江二郎和徐娘子说的话,音量虽然不大,但就站在不远处的他还是全都听见了。 江二郎和徐娘子说话时那语气和神态中的暧昧,都呼之欲出了…… 要不是他知道徐娘子不是那样的人,说不定都要以为,徐娘子和江二郎有一腿! 只是看了看一旁的萧侍郎和徐娘子,便是给姚少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只能暗暗地咽了口口水,道:“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反正,江二郎就是来了,又走了……” 赵景明还要说什么,萧逸就突然转头,看向终于追了上来的其余将士里的一个大高个,冷声道:“不管他这么做是因为什么,至少说明我们追踪的方向是没错的。 伍副将,你速速带领大军,前去追捕江二郎,前一段时间江家一直在暗中联系军中自己的势力,江二郎此番很可能会去跟他们其余的势力汇合,你自己判断,如果双方兵力差距太大,便不要贸然暴露自己的行踪,改为收集情报为主!” 那大高个将领立刻应了一声,给身后的将士传了几句话后,便再次挥动马鞭,朝着江余他们方才离去的方向快速追了过去。 他们离去后,官道上只剩下了姚少尹和徐静一行人,以及萧逸、赵景明和一小队留了下来的兵士。 姚少尹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萧侍郎,江家……江家不会真的……” 萧逸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今晚西京关城门前,驻守在西京内部以及附近的江家势力突然群起而攻,强行破了南一和南二门,以及东一和东二门,江少闫以及江家的几个郎君趁着混乱带兵逃离西京,西京城里如今一片混乱,为了给自己主子制造逃走的机会,江家一些残余的势力正在到处放火作乱。” 姚少尹的脸色霎时白得不行,虽然方才听了徐娘子和江二郎的对话,他心里有了一些猜测,但此时被萧侍郎印证了,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江家,竟是反了! 他的上峰,竟是一下子成了要诛九族的反贼! 最要紧的是…… 姚少尹忍不住焦急道:“我……我要回西京,我的妻儿还有老母亲还在西京……” 他一边说,一边急急地就要爬上一旁的黑马。 萧逸却拦住了他,淡声道:“放心,江家的野心是这个天下,在野心达成之前,他们万万不敢得罪大楚的百姓,损害自己的名声。 因此,他们的人也只是挑着京中各个部门的府衙在闹事,暂时没有牵连到普通的百姓。 如今西京不安全,我们贸然回去只会成为他们闹事的目标,不如等到天亮后再回去,他们那点人,也就敢趁着天黑搞点小动作罢了。” 姚少尹的心不由得微微一跳,方才江二郎也是跟徐娘子说,天亮前不要回西京…… 他不禁暗暗地看了徐娘子一眼。 不过,听萧侍郎这么一说,他的心也终于放下来了。 徐静听到萧逸的话,却是忍不住眉头一皱,嗓音微紧道:“长笑呢?他可安全?” “放心,我在离京前,让向左把他送去了赵家,如今的西京,最安全的莫过于赵家和宫中了。” 萧逸转向徐静,黑眸微微转柔,借着袖子的遮掩,悄悄勾了勾徐静的手指,带着几分安抚意味道:“他不会有事的。前方不远处有一个驿站,我们先去那边休息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就回西京。” 第412章 男人的醋意(二更) 徐静闻言,一颗心才定了定。 萧逸突然又看了看她,低声道:“你过来。” 徐静微微扬眉看着他,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还是依言往前走了一步。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30节 她才刚刚站定,萧逸就突然把她抱了起来,在徐静微微的惊呼声中,把她轻轻地放到了自己那匹马的马背上,随即也翻身上马,一手拉着马缰,一手十分自然地揽着她的腰,转头看向一众看傻了的人,道:“走,去前方的驿站。” 说完,一甩马鞭,一马当先地往前去了。 赵景明算是在场的人中最淡定的了,嘟囔着道:“这家伙,见到阿静整个人就不正常了,也不怕前面还有江家的余孽……” 一边说,一边也上了马,紧跟在了萧逸和徐静后头。 一旁的姚少尹:“……” 忍不住又想起了方才江二郎对徐娘子的态度,突然就有种,若徐娘子生在乱世,说不定就要成为一个祸国妖姬的莫名想法。 直到骏马开始往前奔跑,徐静才回过神来,不由得轻轻打了打萧逸的胸口,埋怨道:“你要想让我和你同骑一马,直接说便是了。” 这么突然,吓唬谁呢。 低沉好听的笑声从头顶上传来,男人收紧了抱着她的手,在疾跑的风中把下巴轻轻地搁在了女子的头上,低声道:“阿静,我怎么觉得,我好久没听到你说话了。” 他每天早出晚归,虽然他不管多忙,晚上都会抽时间回家小睡一会儿,但往往他回到家的时候,徐静已是睡下了。 他确实好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 徐静故意没好气地道:“这怪谁啊,我也不是没试过等你回来,但也不可能等你一晚上罢。” 头顶上传来男人低低的叹息声,“阿静,你这样说,可是存心让我心疼?我不用你等我,只要我回来的时候,能见到你,知道你好好地待在我身边,我便满足了。” 他这番话里,似乎还蕴含着别的意思,带着一丝淡淡的后怕和还没完全消散的不安,徐静嘴角微微一抿,也不说话了,轻轻地把头靠在了他温热结实的胸膛上,明明策马奔腾时疾风扰人,然而这男人却把她紧紧护在了怀里,似乎不想让外头的风侵扰到她半分。 安静了片刻,萧逸突然嗓音低哑地道:“方才,你可会觉得害怕?抱歉,我似乎再次来晚了。” 徐静微微一愣,很快意识到,他话里的“再次”,指的是上一回,她从静缘庵回来时被王家设局派人追杀的事。 那时候,他虽然及时赶到了,但她也被那些人逼进了林子里,经历了一段惊心动魄的时光。 徐静没想到,他竟是对那时候的事情耿耿于怀至今。 她忍不住无奈地笑笑道:“这有什么好抱歉的?说起来,今天我也无视了你留在西京的建议,执意跟着姚少尹出来了,我还担心会给你带来麻烦呢。” 身后的男人只是更加揽紧了她,没说话。 徐静顿了顿,继续道:“而且,我今天没觉得害怕,就像我方才说的,我知道你定会赶过来的。江余那家伙,也确实没想对我做什么,他只是过来提醒我,不要在天亮前回西京,说是还我上回找出了杀害江三娘的凶犯的恩情。还有……他说,若是日后他功成名就,他会回来找我……” 这些事,除了上回江余偷吻她头发那件事外,徐静没想瞒着萧逸。 萧逸虽然一直没有明着问她江余对她是什么感情,但徐静知道,他定是感觉出来了,心里……也定是在意的…… 然而,她话音未落,疾奔的骏马突然猛地一个停顿,因为停得太突然,它的前蹄高高扬起,长长的嘶鸣了一声。 徐静心里微惊,因为陡然的下坠感整个人一下子撞上了男人硬实的胸膛,她顾不上被撞得有些疼,连忙死死抱住了男人劲瘦的腰,好一会儿,底下的骏马才放下了自己的前蹄,有些烦躁不满地原地踢踏了几步,重重地喷出了一口气。 徐静:“……” 这会儿最烦躁不满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她不禁抬起头,瞪了上头的男人一眼,却见他一张俊脸面无表情地道:“差点跑过头了。” 徐静一愣,转头一看,才发现,他们要去的驿站果然就在他们左边。 她看了一会儿,又仰头看着身后的男人,一脸狐疑。 这男人真的不是故意的? 萧逸被她看得似乎有些挂不住,轻咳一声,让她先把抱着他的手放下,翻身下马,把她抱了下来。 这时候,驿站里值班的伙计也走了出来,殷勤地上前拉过了萧逸的马,道:“两位客官里面请,里头还有其他值班的伙计,想住店的话房间是有的,但若是想吃东西,今天我们只剩下一些面条和馒头了。” 萧逸点了点头,拉着徐静的手,淡声道:“来两碗面条和几个馒头罢。” “好嘞!” 徐静见萧逸没有要回答她方才的狐疑的意思,撇了撇嘴,把眼神收了回来。 罢了,她就知道这男人在这方面比较闷骚,也就是她大度,才不跟他计较了。 然而,就在她要走进驿站里的时候,前头的男人脚步突然一顿,低低道:“不会有那一天……”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徐静一时没听清,下意识地道:“嗯?” “我说……” 萧逸突然微微转头,一双墨黑幽深的眼眸带着几分让人心颤的凉意,徐静却知道,那些凉意不是针对她的—— “不会有他功成名就的那一天。” 不管是为了大楚,还是为了她,他都不会让那厮的阴谋得逞。 他要让他的国家永远国泰民安。 要让他的妻,永远留在他身边,不容他人觊觎。 徐静微微一愣,定定地看了萧逸好一会儿,眼瞅着落后于他们的赵景明他们要来了,徐静突然柳眉一竖,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我就说,你方才这么紧急地勒停马匹,就是故意的!” 萧逸:“……” 不是,他说了那么发自肺腑的一句话,阿静的注意力怎么还在他方才的失误上? 他怎么可能是故意的,只是听到阿静说起江余那厮放下的狂言,他一时走了神,才没有及时勒停马匹。 不过,也确实因此吓到她了。 徐静冷笑一声,一脸冷血无情地道:“萧砚辞,你今晚就睡外面的长榻去罢!” 说完,没再看他,径直走进了驿站里。 萧逸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才一脸无奈地低低一笑。 他哪里看不出,阿静是在故意转移他的注意力。 她知道他对江余说的话十分在意,所以故意说这些话,让他不用一直对那些话耿耿于怀。 这样想着,他的眼眸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微微笑着也走进了驿站里。 两人刚在驿站里坐下,赵景明他们就走了进来。 赵景明隔得老远就瞪了萧逸一眼,毫不客气地大步走了过来,坐到了他们那一桌上,道:“萧砚辞,你好,总是有了夫人就忘了兄弟!罢了,如今这样的形势,我也懒得跟你计较。我们真的不用亲自追过去?若是让江家那几个男人成功逃走了,情况可就棘手了!” 第413章 他还是个权臣(一更) 萧逸似乎都懒得看赵景明一眼,伸出手摸了摸桌子上的茶壶,感觉里面的茶水是温热的,才倒了一杯茶水给徐静,道:“你现在追过去,就能阻止他们逃走?看今天的情况,他们很可能是从前河东节度使李源被我们抓捕后,便开始暗中调遣军队,策划今天的突袭。 而我们年后才开始盯紧江家,并开始调派军队前往西京,如今,我们的大部队还没来,江家的人便跑了。” 赵景明想到江家今天那远超出他们预料的兵力,不禁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也是,他们追过去有什么用?在他们的大部队还没到位,大部分兵力都留在了宫中保护圣上的当下,他们追过去根本只有挨打的份。 萧逸也给自己倒了杯茶,缓缓喝了一口,继续道:“邢国公并非等闲之辈,他正是知道我们的大部队不日便会来到西京,才赶在今天突破城门逃走。” 赵景明彻底说不出话来了,见萧逸和徐静都在悠闲地喝茶,故作气愤地道:“萧砚辞,你都在做倒茶的活了,怎么不顺手给我倒一杯?我发现你这人是越发重色亲友了。” 萧逸放下茶盏,一脸困惑地看着他,“说得我以前就会帮你倒一样。” 赵景明:“……” 确实不会! 这家伙从小性子就糟糕,除非他难得心情很好的时候,否则是绝不会纡尊降贵给他倒茶的。 赵景明嘴角抽了抽,认命地自己倒了杯茶,瞅了萧逸一眼道:“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担心?你和我阿兄他们可是还瞒着我有什么后招?” 江家的人都跑了,大楚眼瞅着要变天了,他就算知道现在追过去没用,也不是能这般淡定地喝茶的时候啊! 徐静闻言,也不禁默默地看向了萧逸。 这个问题,她也想问来着。 萧逸察觉到了徐静的眼神,不禁无奈地扬了扬嘴角,道:“能有什么后招?技不如人就要认。虽然他们跑了,但我知道他们也不敢在这时候有什么大的动作,我们的大部队虽然还没到位,但已是在离西京很近的地方,江家今晚一开始突袭,赵世子便派人八百里加急传信,让他们原地调转方向,紧追在江家一行人身后。 几个大的地方守军,我们先前也已是提了醒,今晚会以守为主,提防江家趁着今晚的混乱占据大楚的州镇。” 徐静问:“那你可知道,江家会跑去哪里?” 他这一段时间看来没白忙,确实做了很多事情。 萧逸点了点头,伸出右手食指点了点杯子里的茶水,在桌子右上角的地方轻轻一点,眸色幽沉道:“这段时间,我们查到几个现存的节度使中,暗中调动军队的动作最多的是位于大楚东北边的平卢节度使和北庭节度使,根据我们暗中派进江家的暗卫调查得知,江家一直有跟这两个节度使书信往来,只是他们往来的书信藏得非常严密,我们的人至今无法看到书信的内容。 但不难猜测,平卢节度使和北庭节度使一直跟江家有勾结,江家此番逃跑,最有可能的便是跑去跟他们汇合。” 赵景明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平卢节度使可是现存节度使中,兵力最强盛的,有足足十五万兵力,先帝在位时,最想削去的便是平卢节度使,无奈他是块硬骨头,软硬不吃。 北庭节度使的兵力要稍微弱一些,但也有八万兵力。 何况,我们也不知道其他节度使可有跟他们勾结,若他们都勾结到了一起,这场仗,可不好打……” 萧逸瞥了他一眼,淡声道:“据我所知,江家有试图勾结其他节度使,但其他节度使还没有给出十分明确的态度。这场仗不宜扩大,其他节度当前应以稳为主。事实上,早在年后,圣上就偷偷派人去见了其他几个节度使,试探他们的态度,并给出了只要他们协助他拱卫大楚,护卫大楚安宁,魏氏皇族在位一天,便一天不会削去他们的节度使之位的承诺。” 赵景明眼眸猛地瞪大,“这样也可以?!但……但圣上一直以来的心愿,不就是削去所有大权独揽的节度使,把兵权重归中央吗?!” “事有轻重缓急,如今为了大楚和大楚的百姓,牺牲一些东西是在所难免的。” 萧逸食指轻点道:“圣上也清楚这个道理。何况,虽说他承诺了不会削去他们的节度使之位,但要消灭残存的节度使,可不止强硬地削去一个法子。” 在坐的都是聪明人,一下子听出了萧逸的言外之意。 虽说圣上承诺了不会削去他们的节度使之位,但在战事平复后,想办法削弱他们手上的权力,让他们成为一个空架子,或者用其他方式让他们主动辞去节度使之职,都是可以达成圣上心愿的法子。 通往目的地的道路,永远不会只有一条。 徐静沉思片刻,道:“他们愿意?” 那几个节度使中,定然也不乏聪明人。 萧逸转头看向徐静,低低一笑,笑声中难得带上了几分狂傲,道:“剩下的几个节度使兵力都比较弱,圣上是直接让崔含以及如今担任原州刺史的宁元杰带着军队前去与他们协商的。” 原州,便是河东节度使以前驻兵的州,朝廷削去了河东节度使后,把原来由他管辖的其他州县都并入了原州,让宁元杰担任原州刺史。 崔含手下的兵力可不弱,虽及不上平卢节度使,但也有十二万左右的兵力,宁元杰身为圣上的心腹,驻守的又是边疆的州镇,手上的兵力自然也不会弱到哪里去,有足足十五万兵力。 他们两个带着军队去跟那几个小节度使协商啊…… 那哪里叫协商,简直就是明晃晃的威胁罢! 徐静默默地望了望天,头一回真切地感觉到了,自家夫君还是个权臣,玩zheng治的,心都黑!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31节 不过,他们这些前期工作,虽然没法阻拦江家逃跑的举动,却还是成功把这场战事可能会带来的影响缩小到了最大。 赵景明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有些不甘心地撇了撇嘴,“我就说你们定然还有后招瞒着我,原来你和阿兄他们先前已是做了那么多工作。” 他、他不就是比他们小了好几年嘛! 若他再年长几岁,定然不会比他们差! 徐静却忽然,转向萧逸道:“对了,方才江二郎还跟我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他说,魏氏皇室先前,曾对他们江家进行过压迫,他说,他们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取回自己应得的东西。” 第414章 夫妻夜话(二更) 萧逸的眸色微微一闪,一下子显得更为幽深了。 赵景明忍不住骂骂咧咧道:“什么他们应得的东西?!狼子野心就是狼子野心!给自己套什么金壳呢!” 在徐静带着几分询问的目光下,萧逸拿起茶盏喝了一口,道:“这里到底是在外头,有些话不好明说,一会儿回了房间,我再跟你说这件事。” 徐静微愣。 他们方才似乎已是谈论了许多朝廷机密,这家驿站就两个值班的伙计,因为他们要说话,萧逸身边的人早就找借口把他们遣出去了,如今,他们一个在后厨给他们准备宵夜,一个在房间里替他们铺床,萧逸说这些话不好明说,应该不是怕那两个伙计听到。 只可能是,他要说的话,比他们方才说的话还要机密,连他身边的人都不能知道。 理清思绪后,徐静点了点头道:“好。” 一旁的赵景明却是听得抓耳挠腮的,见状忍不住巴巴地看着他们,“我今晚能跟你们一个房间睡吗?” 徐静和萧逸:“……” 萧逸眯了眯眸,直接冷血无情地说了句:“哪儿凉快待哪儿去。” 赵景明:“……” 他突然无比怀念起以前还没有夫人的萧砚辞! 因为时间已是很晚了,食物上来后,徐静和萧逸只是随便吃了两口,便去了楼上的房间休息。 两人简单洗漱后,便都到了床上,在摇曳的烛火中,萧逸用一块干净的帕子替徐静轻轻擦拭着她方才不小心弄湿的发尾,低声道:“大楚四大家族,都是大楚开国前,跟在太祖皇帝身边打天下的家族,这一点,你早就知晓了。如今,四大家族按势力大小排名的话,是赵家、江家、萧家和王家,其中,王家曾经是势力第二大的家族,是这几年才跌了下来。但你可知道,当初,四大家族中势力最强势的,是哪一个家族?” 徐静道:“莫非是……江家?” 他能问出这个问题,答案不是很明显了么? 萧逸却轻笑一声道:“不是,那时候势力最大的,依然是赵家,但江家紧随其后,隐隐有超越的趋势。 那时候,赵家和江家的家主都是太祖皇帝的心腹,这两个家族都是从太祖皇帝式微的时候便一直跟随着他的,太祖皇帝为此十分感激他们,也很愿意重用赵家和江家。 然而,在天下初定,太祖皇帝开始准备登基的事宜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件,让他十分在意的事情。” 徐静微愣。 萧逸淡声道:“这件事,大楚知道的人不多,因为太祖皇帝曾下令,不许四处宣扬这件事。 但他却让史官把这件事写在了皇族的秘史中,每个当上了太子的魏氏皇族,才可以得到这本秘史,看到里面的内容。 上面写着,在天下初定之时,太祖皇帝发现,江家一直在暗地里培养自己的势力,其势力,甚至有隐隐超越其他三大家族总和之势。” 徐静猛地回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萧逸。 不会吧,难道这江家由始至终就不安分,从大楚还没建国开始呢,就想着要造反了?! 萧逸似乎看懂了徐静脸上的神情,轻轻地把她的头转了回去,柔声道:“你的头发干得差不多了,你别动,我帮你把头发梳顺。” 徐静现在哪里有心思关心自己的头发,忍不住追问道:“太祖皇帝发现这件事后,做了什么?” “任何一个帝皇都无法容忍自己的臣子背着自己培养自己的势力,更别说太祖皇帝是个直爽的性子,最讨厌这种弯弯绕绕的事情,他发现这件事后,暗中叫人查明了江家的所有势力,随即把当时的江家家主叫了过来,直接把写有江家势力的卷轴甩到了江家家主面前,质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江家家主当即吓得跪下,看完卷轴上的文字后,只能承认了江家最近确实扩张了不少势力,但他对于江家这一行为的解释,是为了更好地扶持太祖皇帝,以防太祖皇帝在即将登基的当口,被小人侵害。” 徐静嘴角微抽,道:“这理由,太祖皇帝不可能信罢!” 听出了徐静语气中的鄙夷,萧逸不禁低笑一声,道:“太祖皇帝确实不愿意相信,但江家跟了他这么多年,先前也一直竭尽全力地扶持他,甚至为了他的大业,江家牺牲了不少儿郎,从情感上,他更不愿意相信江家要背叛他。 江家家主许是看出了太祖皇帝的犹疑,当即表示,这件事是他们江家做错了,他们本来看着太祖皇帝最近为了登基的事这么烦忧,不想让自己家的事打扰到太祖皇帝,才自作主张把这些事瞒了下来,但他们对太祖皇帝绝对没有不臣之心,若太祖皇帝介意他们暗中扩张的势力,他们江家愿意把这些势力都让出去,并让出他们江家原本有的一半势力。” 徐静默了默,不由得叹息道:“这江家家主,是个人材。” 懂得察言观色,顺应人心,在关键时刻更有自断双臂的果断和勇气。 难怪后来,江家保了下来,还圣宠不减,成为了大楚四大家族之一。 萧逸手里拿着梳篦,轻轻梳着徐静的一头如墨黑发,眸色柔和地点了点头,“没错,他确实在千钧一发之际保下了江家,但也让原本势力仅次于赵家的江家,一度成为了四大家族中势力最弱的家族。 可想而知,大楚建国后的这三十几年,江家是费了多大的功夫,才让自己重新追了上来。” 徐静垂眸沉思,片刻后,突然道:“所以江二郎说的魏氏皇族对他们江家的压迫,是指这件事?他们江家要拿回来的东西,莫非是当年来不及造反抢过来的那个皇位?” 徐静越说越觉得荒谬,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本来就是他们想抢别人的皇位,自己失败了,却成了是别人抢了他们的东西? 他们江家,不会都是这样教育下一代的吧? 萧逸静默片刻,却道:“江余说的,应该不止这件事。” 徐静不由得有些怔然。 第415章 江家的心结(一更) 这时候,徐静的头发也已是梳顺了。 徐静干脆往后一仰,靠在男人的胸膛上,道:“魏氏皇室,不会真的抢了他们什么东西吧?” “不算,他们没有得到过的东西,怎么也算不上是他们的东西。” 萧逸顿了顿,道:“你可知道,从太祖皇帝算起,魏氏皇族已是传承了四代,有过四个帝皇,与之相对应的,是四个皇后。 在当今圣上继位之前,历代皇后都是从四大家族里选出来的,只是,当今圣上不想被四大家族的势力裹挟,力排众议选了一个普通武将家族的女子为后。” 徐静微愣,不由得想起了余夫人为女儿伸冤的那个案子中见过的陈曦,她自称是当今圣上的表妹,但在赵少华面前时,依然十分忌惮,不敢明着得罪她。 看来就算是自己家族的女子当了皇后,他们家族也完全无法跟赵家比拟。 也难怪当今圣上不愿意继续立四大家族的女儿为后了。 萧逸继续道:“在那之前,赵家、萧家和王家,都曾出过一个皇后,惟有江家,一个皇后都没有。” 徐静道:“是因为太祖皇帝留下来的那本秘史?” 后面继位的帝皇若是知道江家曾经做过暗中培育自己势力这种事,即便不去打压江家,也定是不敢让他们的家族跟皇位正统这件事扯上关系的。 “没错,而且有件事,很多人可能已是忘记了。” 萧逸道:“当初太祖皇帝起事时已是娶了妻,然而太祖皇帝的元妻因为常年跟着太祖皇帝征战四方,伤了身体,生了一个女儿后便一直无所出,当时太祖皇帝已是打下了半壁江山,眼看着大业将成,跟着太祖皇帝的很多家族便起了心思,想方设法把自己家的女孩儿送给太祖皇帝,便是当妾也心甘情愿。 太祖皇帝的元妻一直很愧疚自己没有给太祖皇帝生下儿子,便做主替太祖皇帝纳了好几房妾室,四大家族中,除了萧家那时候没有适龄的未婚女子嫁过去外,其他三个家族都有女子嫁了过去。 后来,生下了太祖皇帝的长子的,是江家的女儿。” 徐静的眸色霎时一沉。 萧逸知道她已是猜到了后续的事情,用手指卷了她一束发丝轻轻摩挲,道:“因为江家和赵家是最早跟随太祖皇帝的两个家族,太祖皇帝爱屋及乌,也十分宠爱他们两家的女孩儿。 在江家的女儿生下皇长子三年后,赵家的女儿也生下了一个儿子,然而许是江家女儿生下来的儿子是太祖皇帝的长子,太祖皇帝便是努力想一碗水端平,在很多细节间也会透露出,他更偏爱的是皇长子。 后来,在太祖皇帝登基之前,太祖皇帝的元妻就因为身体不好,病逝了。 就在大家都以为,在太祖皇帝登基后,站在他身边的会是江家的女儿和她生下的皇长子时,江家暗中培育势力的事情东窗事发。” 徐静嘴角微微一抿,道:“我记得,第一任皇后姓赵,太祖皇帝最终没有立江家的女儿为后,而是立了赵家的女儿!” 相对的,最后成为太子继承大统的,也是赵家女儿生下的皇子! 徐静彻底明白了,为什么江余说起魏氏皇族时会难得情绪外露,那般的不屑和鄙夷。 在他们看来,本来该成为太祖皇帝的皇后的,是他们江家的女儿,继承大统的也该是江家女儿生下来的皇长子! 谁料,最后却是赵家上位了,他们心里定是有怨的。 然而,这能怪谁呢?要不是他们江家有不轨之心在先,也不会连累到自己家的女儿和外孙。 当初太祖皇帝虽然看起来相信了江家的说辞,没有继续追究他们的过错,但心底里对他们始终是不信任了,这才留下了那本秘史,以及选了赵家的女儿当皇后! 这就是江家这么多年来一直无法放下的心结! 徐静想到这里,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坐了起来正面对着萧逸道:“我记得,大楚第一任皇后姓赵,第二任皇后姓萧,第三任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皇太后姓王。然而,即便江家的女儿从没有当上过皇后,以他们家族的强盛,在历任圣上选妃的时候,总会选一个他们家的女儿入宫罢? 我对朝堂之事到底不算特别了解,先帝的后宫中可有江家的女儿?如果有,她可有生下一儿半女?” 他们先前推测,兴王背后那股势力就是江家。 然而,兴王的母族是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家族,如果江家自己有可以扶持的皇族,又为何要去扶持别的皇子? 萧逸的眉微微一挑,笑微微地看着徐静,“不愧是阿静,感觉竟是如此敏锐。没错,不止是先帝的后宫中有江家的女儿,历任帝皇的后宫中,都有江家的女儿,她们的位份还不低,仅次于皇后。 太祖皇帝虽然对江家没那么信任了,但他既然说那件事已是掀过去了,便不会明着去针对江家,该给他们的体面还是会给的。 而先帝后宫中的江家女儿,也确实生下了一个皇子,是先帝的第九子,后来被封为凌王。 所以,虽然我早就知道了江家有前科,但在听到崔含说出那股背后的势力出自四大家族前,我从没有把那股势力跟江家联系在一起。” 毕竟谁能想到,江家竟然不去扶持自己家族出来的皇子,而是去扶持别的家族所出的皇子! 徐静嘴微张,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但知道后,她立刻便想到了江家这样做的用意,“兴王只是挡箭牌,他们真正想扶持的,是凌王。当初兴王会那么容易暴露在我们面前,说不定也是江家有意为之! 可是,兴王当初就不会觉得江家选择扶持他,很是奇怪?” 萧逸赞赏地看了徐静一眼,道:“那是因为,江家做了全套的戏,成功迷惑住了兴王。 先帝后宫中的江家女儿当年在江家同辈中排第九,被人称为江九娘。这江九娘入宫前曾有个青梅竹马,当时家族让她入宫时,她是万般不愿意的,后来便是被家里人强迫进了宫,对先帝也很是冷淡,也不怎么愿意和家里人来往。 后来有一回,先帝发现了她带进宫里的东西中,有她写给她那个青梅竹马的还没寄出去的情诗,先帝大怒,江家急急地进宫替江九娘求情,最终先帝看在九皇子和江家的面子上,没有追究这件事,只是至此再没有宠幸江九娘,先帝虽然没有把她贬进冷宫,但宫里所有人都知道,江九娘的境遇,比进了冷宫好不了多少。 在那之后没多久,江九娘跟江家大吵了一架,从此不再愿意见任何一个江家人,也不让自己儿子见,先帝薨逝后,江九娘跟着九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凌王去了凌王的封地,至此再没有和江家有过联系。” 徐静眉头微蹙。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32节 难怪兴王会相信,江家是真心想扶持他的。 她想了想,道:“你觉得,江九娘和江家的关系,是真的如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恶劣吗?” 第416章 没有辱没了夫人的美貌(二更) 萧逸道:“如今的江九娘,理应要称她为凌王太妃了。她跟江家是不是真的关系恶劣,我无法断言,但自从我们发现江家很可能便是那股幕后的势力后,便立刻派了人去凌王的封地监视他们,确实没见到江家与凌王和凌王太妃有过什么明显的联系。” 除非,他们的联系十分隐秘,隐秘得连萧逸他们的人都发现不了。 徐静道:“不管江家跟凌王和凌王太妃之间是不是真的关系恶劣,如今江家反了,若他们手上有魏氏皇室的血脉,对他们有利无弊。我猜,不管他们真正要扶持的是兴王还是凌王,他们定然会想方设法把他们带到身边。” “没错。” 萧逸点了点头,温声道:“你放心,早在发现江家在暗中联系自己的势力之时,我和圣上便派人去了兴王和凌王的封地,秘密把他们带往京城。 今早我才接到信件,我们的人已是控制住了兴王和凌王母子,开始返回西京。兴王的封地离西京要近一些,大概半个月就能到,凌王的封地要远一些,估计要大半个月。” 这样的话,在他们去到西京之前,都有可能被江家截胡。 真正放心,还是得等到他们确实出现在西京之后。 徐静正垂眸沉思,一只带着薄茧的大手突然轻轻抚上了她的眉头,徐静微愣,一抬头,就撞进了面前男人那双柔和的黑眸中。 男人嘴角微扬,轻声道:“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我定会护好你和长笑。你的眉头,便不要这样皱着了。” 她皱眉头了? 徐静下意识地想摸摸自己的眉头,却先摸到了男人还放在她眉心上的手,不禁微微一愣,无奈地笑了,握紧那只大手道:“出了这种事,正常人都会担心罢?我今天才知道了这所有事情,才开始担心,已是算晚了。 我担心将来还能不能过这般平和的日子,但我更担心的,是你。” 毕竟他才是身处其中,要跟那些叛军正面对抗的人。 萧逸的眸色微不可察地一闪,嘴角的笑意却是更柔和了,“家里还有你跟长笑呢,你也不用担心我,我不管去到哪里,都定是会努力回到你和长笑身边。” 他这句话和说这句话时的神情其实是有些怪异的,但徐静今晚接收到的消息太多了,她还在努力理顺这些消息呢,倒是一时没有察觉到萧逸的不对劲。 看着面前思绪又似乎飘到了别处去的妻,萧逸无奈地一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时候不早了,我们熄灯睡罢。” 虽然发生了很多事情,但这天晚上,徐静休息得还是很不错的。 每每睡在萧逸身边,她的心就会格外安宁,睡眠质量也总是会好一些。 第二天,徐静起来的时候,发现外面的日头竟已是很高了。 而一旁的床位,一如既往地已是空了。 她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坐了起来要叫春阳,张了张嘴才想起来,她昨晚跟着姚少尹他们出城埋伏华文去了,没带春阳在身边。 她顿了顿,掀开被子正要下床,房间的门突然被轻轻推开,已是穿戴整齐的萧逸走了进来,见到她,眼眸微微一弯,“醒了?” 徐静看着他眨了眨眼,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们今天不是要回西京吗?怎么不早些叫醒我?” “不急,西京的混乱才结束没多久,西京里的人定是忙着在善后,我们晚些回去也不迟。” 萧逸走过来,坐在了床边,轻轻握住了徐静的一只手,一双墨眸定定地看着她,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道:“如今还没到巳时(早上九点),你可要再睡一会儿?” 竟然已是快到巳时了! 徐静不由得嗔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已是睡够了,而且如今又不是在家里,我便是再赖床也是自己家的事情,这会儿是在外头,赵景明那家伙也在呢,要是被他知道我这么喜欢赖床,以后定是会找机会笑话我。” 她从很久以前就觉得了。 这男人,似乎总是在无底线地宠她,仿佛要把她宠成另一个长笑才满意。 萧逸不禁低低地笑了,抬起手按了按她睡得微微翘起的额发,道:“他若是笑话你,我就替你报复回来,他不敢。” 说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有些蠢蠢欲动起来,“你这回出来没带侍婢,身边没有可以服侍的人,便由我来服侍你,如何?” 这向来稳重的男人难得这般心血来潮,话刚说完,就站了起来,去外头叫伙计拿一些洗漱用品过来。 徐静嘴角微抽,洗漱用品送过来后,她阻止了一脸兴起的某男人,万分怀疑地看着他道:“萧砚辞,你从小到大都没服侍过人罢?你会不会都是问题。这些小事我又不是不会,我自己来便是。” 然而,某男人还是不由分说地缠在她身边,便是徐静不让他服侍,也总是给她递递毛巾、递递水杯地找存在感。 徐静都怀疑他是不是突然被革职了,一下子成了闲人。 最后徐静要换衣服的时候,更是缠着她要帮她换。 徐静实在拿他没辙,只能忍着淡淡的羞意张开手,努力把自己想象成一根木头桩子,让某个仿佛突然返老孩童的男人兴致勃勃地研究怎么帮她穿衣服。 徐静也只能庆幸,某男人没有心血来潮到要帮她把里面的小衣和里衣也换了…… 就在萧逸整个人俯过来,帮她系上及胸襦裙的带子时,徐静嗅着他身上那淡淡的熟悉的清新气息,突然低声道:“砚辞,可是发生什么了?” 这男人反常成这个样子,她便是再迟钝,也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了。 萧逸的动作微微一顿,片刻后,又恢复如常,低低地道:“没事。” 他的手跟别的男人比起来算灵活了,研究了一会儿后便找到了诀窍,三两下就把襦裙的带子系好了,最后,他站在徐静面前,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成果,嘴角微微一扬道:“还不错,没有辱没了我夫人的美貌。” 被他的酸话酸得受不了的徐静面无表情地道:“但你彻底耗尽了你夫人的耐心,萧砚辞,下回我再陪你做这种无聊的事,我就是傻子!” 一套普普通通的衣服,她平日里三两下就能穿好,硬是被这男人拖成了快一刻钟! 她的手一直张着,酸得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看到徐静气急败坏的模样,某男人脸上的笑容却是更灿烂了,就在徐静彻底受不了,踢了他一脚转身就要离开时,萧逸突然倾身上前,紧紧抱住了她,低声道:“阿静,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你能否答应我,不要生气。” 徐静的心微微一跳,暗道:“终于来了。” 表面上,却只是故作淡然地道:“你先说。” 等听完萧逸的话,她的脸色变幻不停,心里陡然生出了一股把这个耍无赖一般紧紧抱着她的男人一脚踹到天上,让他成为一颗闪闪发亮的星星的冲动。 瞒着她这么大的事还想她不生气?做梦去吧! 他这个月,不,这辈子都别想再上她的床了! 第417章 将门男儿(一更) 西京梁国公府。 别管外头多兵荒马乱,在重重卫兵守卫下的梁国公府,总是会给人一种铁铸堡垒般的安全感。 只是,饶是如此,留在府里的老少妇孺还是度过了心慌意乱的一晚上。 岑夫人昨晚一晚上都跪在自家的小佛堂里,为正在外头平定叛乱的赵家男儿们求平安,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她的两个儿媳妇一脸兴奋地跑过来,说京城里的战事告一段落了,一颗心才松动了些许,由着身边的侍婢和两个儿媳妇小心翼翼地把她扶了起来。 裴氏看着自家婆母眼睛下方的青灰色,眉头微蹙,道:“母亲,现在战事难得暂歇了,你一晚上没睡,要不回房间里休息一下罢?” 杨氏也应声道:“对,您这个样子,夫君他们回来会心疼的,可能还要责怪儿媳们没有照顾好您。” 岑夫人慈爱地看了看她们,轻轻摇了摇头,“你们啊,还是太年轻,我跟了国公爷三十多年了,经历过的战事何止这一场,我虽然不像国公爷一样要上战场,但我身为赵家主母,白天要打理好家里的方方面面,让国公爷他们没有后顾之忧,晚上还要去佛堂里替国公爷祈福,当初武王之乱情况最危急的时候,我整整三天三夜没睡,也就这样过来了。 只是,武王之乱后,大楚安稳了快十年,轩儿他们也长大了,可以替国公爷分忧了,国公爷这几年留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长,我竟是都快忘了,这种战事迫在眉睫的紧迫感。” 裴氏和杨氏闻言,心里都不由得有些心上八下的。 她们嫁过来后,确实是第一回经历这么大的战事。 裴氏本来就出生将门之家,承受能力要好一些,杨氏直接就微微红了眼眶,道:“母亲,什么叫战事迫在眉睫?我还以为……还以为昨晚的战事平复后,就没什么事了……” “你忘了?方才来通报的兵士说,邢国公和江家的几个郎君都已是成功逃离西京了。” 裴氏轻叹一口气,道:“昨晚的混乱,不过是大战前的开胃小菜,往后还要更加艰难呢。” 杨氏咬了咬唇,道:“夫君……夫君要上战场吗?” 岑夫人看向杨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黛文,赵家男儿从来不会问自己要不要上战场,只会问战场需不需要他。若是需要,便是刀山火海也必须去。 这点觉悟,你在嫁进赵家前就应该有的。” 杨氏的脸色,刹时微微白了。 岑夫人知道自己这个儿媳心性要柔弱一些,暗叹一声,扯开了话题。 就在几个女人低声说着话的时候,青玉突然走了进来,道:“夫人,萧侍郎和徐夫人过来接萧小郎君了。” 岑夫人微愣,不禁笑了开来,道:“终于来了,他们再不来,长笑便是再乖,估计也要闹起来了。” 裴氏也道:“长笑的心性本来就比旁的孩子要早熟一些,昨天晚上,他被向统领匆匆送过来的时候就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佑哥儿还没心没肺得很,吵着闹着要找长笑玩,我就说长笑如今可没心情跟你一起玩。 果不其然,晚膳后,佑哥儿去找长笑了,不管他怎么耍宝,长笑都只是坐在那里发呆,时不时回头看一下大门的方向,那眼神哦,看得我心都疼了。” 岑夫人昨晚吃完晚膳后就进了小佛堂,不知道后头发生的事情,闻言忍不住心疼道:“乖乖,打仗最受罪的当真是孩子,我们这样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还好,不管怎么样也能热热闹闹的,互相有个照应,长笑却只能孤零零一个人留在家里,要不就是被送到各家去照顾,也是不容易。 去,把长笑叫出来,我亲自送他过去。” 只是,当岑夫人牵着萧怀安的小手来到前厅,见到里面的萧逸和徐静时,她微不可察地扬了扬眉,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只见不远处的年轻夫妻一左一右地坐在前厅右侧的椅子上,远远的,就能看到徐静正端着一个茶盏在缓缓地品着茶,坐在她左边的萧逸一直转头看着她,脸上的神情似乎……带着淡淡的无奈。 两个人坐在一起,即便他们没有任何语言和肢体的往来,身上也会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种磁场,他们的关系是好是坏,是亲密还是形同陌路,心思敏锐的人多少能感觉出来,更别提岑夫人这种千年得道的狐狸了。 她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不远处的徐静和萧逸,被她牵着的小不点就已是按捺不住地挣脱了她的手,兴奋地叫着“阿爹阿娘!”,狂奔了过去。 听到小不点的声音,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两人才倏然回神,徐静立刻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接住了径直扑了过来的小不点,脸上终于带上了一丝笑容,“你在岑奶奶这里可乖?可有给别人添麻烦?” 小不点立刻不依道:“长笑很乖的!才不会给别人添麻烦!” 岑夫人这时候,也走了过来轻笑着道:“长笑确实很乖,就是,他很担心你们,虽然他没说,但我们都能看出,他一直在等你们接他回去呢。” 徐静心头微动,轻轻抚了抚小不点的小脑袋瓜,道:“劳烦岑伯母了,是我们没尽到做父母的职责。” “说的什么话。” 岑夫人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她和她身旁的萧逸,笑着道:“对于长笑来说,只要你们两个都能好好的,就是他最大的幸福了,他还等着你们给他添几个弟弟妹妹呢。” 萧怀安的眼睛顿时亮了亮。 徐静却是忍不住暗暗地冷笑一声。 呵,弟弟妹妹?还是做梦比较快! 只是,表面上,她只是淡淡一笑,绕开了这个话题道:“不管怎么说,还是劳烦岑伯母了,等日后有空,我再来好好谢过岑伯母。 我们便先回去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33节 说完,带着长笑跟岑夫人辞别,并婉拒了她要送他们到大门口这件事,转身走了出去。 由始至终,她都没看身旁的萧逸一眼,由着他跟在她后头,她做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 见到徐静牵着长笑率先走了出去,萧逸转头无奈又叹息地看了他们一眼,也大步跟了上去。 他们一家三口刚离开,岑夫人就一把扯住了正想开溜的自家小儿子,眉头微蹙道:“明儿,砚辞和阿静到底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哇!” 赵景明忙活了一整晚,早上又被那两人的冷气攻击了一上午,正是心力俱疲的时候,正想回房间好好休息一下呢,闻言忍不住跳了起来道:“他们早上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便是这样子,阿静活像砚辞那厮瞒着她纳了十房八房妾室似的,我都怀疑她是不是终于看清了砚辞那沉闷无聊的性子,后悔又嫁给他了呢!” 第418章 哄妻(二更) 岑夫人不禁抽了抽嘴角,狠狠拍了他的脑袋一记,斥道:“胡说八道!” 顿了顿,她想到了什么,道:“昨晚你不是和砚辞追江家的人马去了?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赵景明摸了摸被打的地方,暗叹一口气道:“现在已是几乎确定,江家勾结了东北边的平卢节度使和北庭节度使,平卢节度使和北庭节度使昨晚已是把圣上派在他们身边的人都杀了,并带领手底下的兵马把他们附近的两个州占领了,明着要和江家一起谋反,今早我们派去追踪江家的人也传来了消息,说江家正在加快速度往东北边进发。 他们一边赶路,还一边在跟各地他们的兵马汇合,以我们目前的兵力分布,是无法阻止他们了。不出意外的话,大概半个月后,他们便会跟平卢节度使和北庭节度使汇合。” 多亏了萧逸他们先前提醒了各地的驻兵,他们才没能占据更多的州县。 岑夫人听得一颗心微微收紧,道:“你可知道,接下来咱们会怎么做?” “今天早上砚辞倒是跟我说了一些,他说,早在他和阿兄他们察觉到他们调兵的速度比不上江家后,便已是没打算阻止江家人逃离西京了,事实上,如今江家能逃走得这般顺利,也有他们从中故意放水的原因。” 赵景明嘴角微微一抿,便是十分不甘心,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心性谋略比起砚辞和阿兄他们,还是差得远了,“砚辞说,与其东打一窝贼西打一窝贼,还不如把贼都聚在一起,再把他们一窝踹了。 阿娘,你也不用太担心,我瞧砚辞的态度,现在的战事情况,还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岑夫人却也没法真的完全放下心来。 怎么可能不担心?那可是吃人不眨眼的战场,便是万事尽在掌握,都无法避免战场上无处不在的危险。 她可还记得,当初那场八族乱楚的战事,砚辞那孩子的外祖一家几乎满门牺牲,最后仅剩的几个人黯然离开西京,至今不知所踪。 砚辞更是亲眼看到自己的母亲从屋顶上跳落,就此香消玉殒。 岑夫人有些担心地看向萧逸他们离开的方向。 她有预感,砚辞和阿静的矛盾,跟即将到来的这场大战有关。 只希望,他们能尽快认清,什么东西才是最重要的才好。 毕竟,谁都不知道,将来的某次离别,会不会……便是永别。 另一边,徐静牵着萧怀安,一边和他低声说着话,一边往大门处走。 萧怀安终于等到了自己的阿爹阿娘,正是异常兴奋的时候,一边蹦蹦跳跳地走着一边问:“阿娘阿娘,你和阿爹以后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了?” “嗯,阿娘不会再轻易离开,留下长笑一个人了。” 萧怀安歪了歪小脑袋,直觉阿娘这句话有什么不对,但心里的兴奋还是盖过了这淡淡的困惑,继续笑眯眯道:“阿娘阿娘,昨天我在岑奶奶这里吃到了很好吃的糕点哦!我想留一点给阿爹和阿娘尝尝,便忍着只吃了两块,裴姨姨却说,我不用忍着,她可以送我一盒!” 说着,兴致勃勃地指了指一旁沈娘捧着的一个食盒,道:“阿娘,你看,就是这个哦!我们回去一起吃吧!” 徐静也跟着转头看了沈娘手中的食盒一眼,却猝不及防的,把身后的男人也看进了眼里。 某男人立刻抓紧一切机会,讨好地扬了扬唇角,徐静却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眼神,笑着道:“好,回去阿娘陪你一起吃。” “阿爹也一起吃!” “好……” 某小屁孩还不懂察言观色,依然兴奋地道:“对了,阿娘,昨晚的大坏蛋不会再来了吧?” 徐静微愣,大坏蛋? 萧怀安立刻做出一脸气愤的神情道:“是闲云跟我说的,昨晚西京来了个大坏蛋,阿爹打大坏蛋去了,所以才没空管长笑。阿娘也是因为这个大坏蛋,才回不来的。”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往徐静的方向靠了靠,低声道:“阿娘,昨晚长笑其实有一点点怕,就、就一点点!长笑怕阿爹打不过那个大坏蛋,我以后就再也见不到阿爹和阿娘了。 杨姨姨也好像很怕那个大坏蛋,昨晚杨姨姨眼睛红红的,都哭了。 那个大坏蛋真坏,长笑最讨厌这样的大坏蛋了!长笑长大后,也要像阿爹一样,把所有大坏蛋都打跑!” 一边说,一边似模似样地挥了挥自己的小拳头。 徐静听得有些出神,不自觉地低声道:“长笑昨晚,真的很怕吗?” 似乎觉得承认自己怕会很没面子,萧怀安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嗯。” 随即,又立刻道:“但阿娘放心,长笑长大后,肯定就不会怕了!” 徐静静默片刻,忍不住淡淡一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 夫妻俩带着兴奋的小不点回了家,陪着他一起吃了他说很好吃的点心,又陪着他一起用了午膳。 小不点满足得不行不行的,吃完午膳没多久,就整个人躺成了一个大字型,倒在床榻上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一旁的沈娘拿起毯子替他盖上,心疼地笑道:“昨晚小郎君几乎一晚上没睡,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夫人和郎君回来了,他也终于能睡一个安稳觉了。” 徐静低头看着小孩子天真无邪的睡颜,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净化了,轻轻拨了拨他的额发,低笑一声道:“我也陪长笑小睡一会儿好了。” 她刚躺下,萧逸就走了进来,沈娘哪里察觉不到自家夫人和郎君间出了些问题,立刻十分识趣地带上其他侍婢走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徐静刚闭上的眼睛再次睁开,淡淡地看了萧逸一会儿,暗叹一声,拍了拍萧怀安旁边的床位,低声道:“可要一起小睡一会儿?” 萧逸微愣。 好一会儿,他才似乎反应了过来,走过去坐在徐静身旁,看着她柔声道:“你不生气了?” 徐静冷笑一声,“如果我在出征前一天才告诉你我第二天就要去战场,你生不生气?” 萧逸:“……” “甚至,你昨晚明明有说的机会。” 自知理亏的萧某人静默片刻,暗叹一声道:“抱歉,我只是不想因为这件事,让你睡不好觉。” “说得好像你隔了一天说,我今晚就能睡得很好似的。” “……” 萧逸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嘴那么笨,突然微微俯身,吻了吻床上女子的唇,嗓音微低微哑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阿静,不要生气了可好?” 那一个吻,轻若羽毛,温柔得让人沦陷。 第419章 我很庆幸是你(一更) 徐静脸颊微烫,推开没脸没皮地凑到她面前的男人,低声道:“长笑还在呢,正经点。” 萧逸趁机拉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撑着自己的额头,在她身旁侧身躺下,越过她看了一眼睡得无知无觉的小不点,轻轻一笑,“他睡得可香了,不用担心。阿静,其实你生我气,我很开心。” 徐静凉凉地瞥了他一眼。 所以,他的意思是,她不应该这么快就心软原谅他喽? 萧逸看到女子的眼神,嘴角越发上扬,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手,低声道:“我知道,你是因为担心我,才会气我这么晚才与你说这件事。 但前期,虽然我已是定下了会和梁国公一起出征,但具体什么时候出发、去往哪里,我并不能完全确定,直到今天早上,我们的探子来信,确定了江家确实正在前往平卢节度使和北庭节度使的地盘,才最终定下了明天出征。 我真的不是故意瞒着你这件事。” 徐静静默片刻,也转过了身子,正面对着萧逸,轻声道:“大概的情况我也能猜出来,你不用一直与我解释。我只想知道,你可有估计过,这场仗会打多久,危险……大不大?” 萧逸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嘴角的弧度带上了一丝无奈,“我不想骗你,这天底下就没有不危险的仗,但我答应你,不管如何,我都定会回到你和长笑身边。 至于这场仗会打多久,我确实估算过,看如今的情况,江家带走的兵力约有二十万,加上平卢节度使和北庭节度使的兵力,一共是四十多万的兵力。 论兵力,我们这边不会输给他们,但打仗有时候不是兵力就能决定一切。江家正是因为也想到了兵力的悬殊,一开始才想先扶持广明堂拿下军队的供药权,他们应该是想在给军队的药物中做手脚,先削弱我们这边的战斗力,然后起事的时候,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徐静脸色微沉,“可是江家的这一个计谋,已是被我们破坏了。” “没错,江家心里定是恨极了你和我。而且,这次他们这般仓促起事是被逼的,如果没有前河东节度使把他们暴露了,他们不会这么快卸下所有伪装,这回他们的动作虽然很快,但纯属破罐子破摔,他们的准备其实十分不足。” 萧逸嘴角含笑道:“这一点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利用好了这点,也许就能找到彻底攻破他们的突破口。但我从来不敢小看江家,他们蛰伏了这么多年,就算是被逼到了绝路也不会轻易放弃。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他们会联合外族一起对付我们,或者利用外族牵制我们。” 徐静不由得想起了江余来找她时的模样,那分明依然是一副胸有成竹、信心满满的样子。 她不知道这是因为江余不愿意在她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还是因为他们做了什么,所以即便被逼得提前逃离西京,也一点也不急,心里顿时升腾起了一丝不安,眉头微微一蹙道:“那确实是他们可能会做的事情,所以,你们才要尽快带兵赶过去吗?” 萧逸他们这段时间一直在暗中调查江家,若是他们先前有跟外族联系,他们理应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萧逸没说,就说明,江家先前很可能并没想过借助外族的力量。 毕竟,按照他们先前的谋算,他们没必要与那些奸猾残暴的异族合作,靠自己的力量就很可能谋反成功。 但如果他们先前没有和那些外族联系过,应该不会那么快达成合作,萧逸他们要做的便是,赶在他们做出些什么之前,尽快取得这一场战争的胜利。 萧逸点了点头,道:“没错,这场战争必须尽快结束。这不仅是防止江家和那些外族合作,也是防止旁的节度使和藩王生出其他心思。” 毕竟,其他几个节度使虽说保证了自己是忠于朝廷的,那也是在他们半威胁半说服的前提下做出的保证。 若是他们在和江家这一仗中表示出弱势来,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也生出反心。 “所以……” 萧逸突然松开了握着徐静的手,抬起手轻轻按了按她的眉心,嗓音中带上了几分心疼和歉意道:“我估计这场战争不会持续太久,至多不会超过半年,这也是我和梁国公他们的目标。 但……我没办法跟你做出承诺,毕竟战场瞬息万变,我只能保证,我一定会回到你和长笑身边。” 半年啊…… 徐静眼帘微垂。 她不是离不得人的性子,平日里萧逸出去公干个几个月,她可能心里都不会有什么感觉。 但半年时间,还是太长了些。 何况,萧逸不是去普通的公干,而是去打仗,可想而知,这半年,多少是会有些难熬了。 见徐静半天不说话,萧逸无奈地扬了扬嘴角,凑过去吻了吻她的嘴角,轻声道:“抱歉,阿静。” 终究,还是无法让你过上平静而安宁的日子。 两人一下子挨得极近,额头碰着额头,温热的呼吸交融在了一起。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34节 徐静嘴角微微一抿,好一会儿,才抬眸看着面前男人的双眸,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快就原谅你了?” 这一点,萧逸也很好奇,“为什么?” 明明在赵家的时候,她还对他不理不睬的。 “因为,刚刚长笑说,大坏蛋来了,他很怕。不止他很怕,岑伯母、大嫂和二嫂她们,还有更多更多的人,定然也很怕。我们的安宁生活,不是说我们希望有就能有的,这个国家,终究需要有人挺身而出去守护,不是你,也会是别人。 方才甚至有一个瞬间,我很庆幸那个人是你,是你的话,我能更放心地去信任,去相信我们的安宁生活不会被轻易打破。 对于这样的你,我更多的是心疼和感激,又怎么舍得去生气?” 在这样亲密的状态下,徐静觉得自己也坦率了许多,凝望着面前明显脸色微动的男人,认真道:“而且,明天你就要走了,我不想最后一天还跟你置气。 砚辞,你一定要好好的,平安归来,否则,我就不管你了,直接带着长笑自己过日子去。” 第420章 成为真正的夫妻(二更) 这女子前面的话有多动人,这最后一句话就有多让人无奈。 萧逸忍不住轻声道:“阿静,我明天就要离开了,你就不能多说几句好话哄哄我?” 徐静冷血无情地板着一张脸,道:“没有这种心情,你想听好话的话,就等你回来后再说,到时候,我提前写好一本好话大全,一句一句地念给你听又何妨?” 她这般故作严肃地开玩笑的模样实在可爱。 萧逸忍不住低低一笑,又凑过去吻了吻她的嘴角,突然低低道:“好,我等着听你的好话大全。还有一件事,你能否答应我?” “什么?” “阿静,我们从去年十月成婚至今,也快半年了。” 萧逸一只手抱着她的腰,一只手握紧了她的手,眸色柔软,语气却比他的眼神更加柔和地道:“我不知道你这段时间对我的考察如何,是否觉得我们适合一直生活下去。 但我这次回来后,你能否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们成为一对……真正的夫妻?” 徐静没想到这男人一本正经地提出的会是这样的请求,顿时有些猝不及防地微微张开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成婚这半年,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同床共枕的,说实话,虽然他们还没做到最后那一步,但……咳咳,该做的其实基本上都做了。 有时候意乱情迷的时候,徐静甚至会困惑地想,为什么这男人就是不做到最后一步呢?可是他有自己的什么考量?还是,他在等着她主动开口,让他突破那条防线? 然而,徐静虽然在很多事情上都很彪悍,甚至在查案时,能面不改色地和别人谈论案子中男女情事的部份,但到底是第一次和一个男人这么亲密,要她主动开口说出那种事,她一时还真拉不下面子。 后来过完年后,她和萧逸都忙了起来,就更没心思想这些事了。 原来,这男人一直没有突破最后的防线,是因为,他觉得她还在考察他啊。 徐静忍不住无奈又好笑,继续故意板着一张脸道:“你这是……乘人之危?” “若乘人之危能让我有一个真正的夫人……” 萧逸低低笑着道:“那不做君子便不做君子罢。” 这人还真是…… 徐静忍不住暗暗地瞪了他一眼,突然主动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努力维持着镇定的表情道:“傻子,若我真的觉得你还没有通过考察,便不会由着你对我又亲又抱,知道你明天要出征的时候,也不会那么担心了。” 看到萧逸越来越亮的眼眸,徐静终是绷不住,无奈地一笑道:“在我心里,我早就把你当成我真正的夫君了……” 话音未落,男人就突然一把收紧了抱在她腰间的手臂,凑过去吻上了她的唇。 不同于先前蜻蜓点水般的轻吻,男人这次的攻势就仿佛狂风暴雨一般失控和迅猛,徐静被他吻得连连后退,一不小心碰到了身后已是被遗忘了许久的小不点。 徐静心头一惊,担心吵醒了长笑,想开口提醒萧逸,却哪里能说出话来。 随后,她感觉身后那温热的一团似乎微微动了动,转了个身子,随即,一个带着浓浓困意的软萌童音响起,“阿娘……你和阿爹在做什么呀?” 正做着坏事的老父亲和老母亲身子一僵,脑中顿时警铃大作。 幸好他们方才是背对着萧怀安的,某个小不点应该看不清他们具体在做什么。 萧逸也终于放开了徐静,暗暗平复了一下呼吸,微微撑起身子看向揉着眼睛睡眼惺忪的小不点,嗓音微哑道:“没什么,阿爹阿娘在陪长笑睡觉。” “哦……” 某个小不点脑子还迷糊着呢,听到阿爹说他们在陪他睡觉,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嘴角微微一翘道:“我最喜欢和阿爹阿娘一起睡觉了……” 到底还困着,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呢,小不点就忍不住再次合上了眼皮,小嘴微张,再次发出了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 老父亲和老母亲小心翼翼地确认了好一会儿,发现他是真的睡觉了后,才面面相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第二天一大早,徐静带着闷闷不乐的萧怀安,去送萧逸离开。 一路上,萧怀安都扁着小嘴,紧紧拉着徐静的袖子,问:“阿娘,阿爹……阿爹昨天不是回来了么?怎么阿爹又要走啊?” 在他小小的心里,前天晚上那些可怕的事情,早在昨天阿爹阿娘来接他的时候就结束了。 他没想到,阿爹竟然又要离开。 而且阿娘说,阿爹这次……可能要离开很久,比阿爹阿娘过年前离开那次,还要久。 他握着徐静袖子的小手一下子收得更紧了,仿佛生怕徐静也要离开似的。 徐静理了理他的额发,柔声道:“因为阿爹要去打坏蛋啊,除了前天晚上那些坏蛋,其他地方还有很多坏蛋,所以阿爹要去把他们都打败了,打完那些坏蛋后,阿爹就会回来了,长笑放心。” 萧怀安眼眸红红的。 他不想哭,不想让阿爹阿娘为难,但他真的很舍不得阿爹。 他好像有点坏,虽然那些坏蛋很可恶,但他一点也不想让阿爹去打他们,他想让阿爹陪着他。 徐静怜惜地看了他一眼,把他抱到了腿上道:“放心,阿娘不走,这次阿娘会一直陪着你。” 萧怀安把头埋进了阿娘温暖柔软的怀抱里,好半天没说话。 就在这时,马车停了,外头的程晓道:“夫人,北城门到了。” 萧逸昨晚陪他们吃了晚膳,就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只留下了一句话,明天早上,他们会和圣上在北城门点兵,到时候,他会让程晓接她和长笑过去。 北城门处早已是被重兵包围起来了,所有前来送行的百姓都被拦在了朱雀街两边,此时大伙儿仿佛约好了似的,没有一个人大声喧哗,平日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地方,此时安静得仿佛另一个世界,周围站着的都是身着铠甲、表情肃穆的兵士,以及各个来观礼的官员,光是看着他们,便油然而起一种说不出的沉重和紧张感。 徐静抱着萧怀安下了马车后,刚好也到了这里的赵少华立刻眼睛一亮,走了过来轻声道:“阿静,走,咱们上城墙,圣上、砚辞和我阿爹他们都在上头。” 徐静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忍不住问:“我们可以上去吗?” “没事,我们只是站在一旁观礼,不会影响到他们的,何况,我们是主将家属,这点特权总还是有的。” 赵少华说着,看了一眼徐静怀里眼睛红红的萧怀安,心疼道:“让长笑多见见他阿爹也好啊。” 直到在兵士的带领下上了城墙,徐静才知晓,他们站的位置离圣上他们还远着呢。 萧怀安早在上城墙前,便挣扎着自己下地走了,这会儿他左右张望了一会儿,便激动地指着远处一个身披战袍、身姿挺拔、如坚固的山峰般屹立在众将士之中的男人,道:“阿娘阿娘,阿爹在那里!” 徐静上来前便把要注意的事情跟萧怀安说了,因此他此时虽然激动,但还是十分乖巧地压低了声音。 徐静自然也早就找到了萧逸在哪里。 就在这时候,远处的男人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突然转头,一双利眸穿透过分灿烂的朝阳,精准地投射到了她和萧怀安身上。 第421章 我也在战斗(一更) 在对上萧逸视线的那一瞬间,徐静的心微微一跳,只觉得他的一双黑眸仿佛磁石一般,紧紧攥住了她的视线,让她一时忘记了周围一切的存在。 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那一瞬间,都似乎只能感觉到那一个人的存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的男人似乎微微扬了扬唇,眼眸中透出几分安抚的气息,把头转了回去。 徐静这才发现,圣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是走到了城墙边上,对着下方浩浩荡荡整齐排列的数万兵士,嗓音微冷地扬声道:“各位将士,今有江家逆贼勾结今平卢节度使周广胜及北庭节度使蒋朝达,意图祸乱大楚,谋朝篡位,行那污国害民、祸乱朝纲、践踏皇室之恶事!朕今命梁国公赵云峰为征北大将军,带领六十万大军速速前往被逆贼所占之地,讨伐逆贼! 朕今把大楚以及大楚百姓之安危,交予众将士之手!朕相信你们,定然不会辜负朕的信任!” 圣上每说一句话,就会有不远处的兵士大声复述一遍,传递给下一个负责复述的兵士,确保全军每一个将士,都能清楚听到圣上说的话。 每个兵士的声音都雄浑而有力,仿佛声浪一般一波又一波地往外扩散,声音由高到低,让人无比清晰地体会到了天地间的苍茫空旷。 徐静虽然进出过西京城好几回了,但还是第一回从这个角度俯瞰西京城的外头。 原来从北门出去的那片平地,竟是这般大,若不是远方有一些绵延起伏的山脉,隔开了一路往外延伸的地平线,徐静觉得这里还能再站几万名兵士。 方才上来时,赵少华已是悄悄与她说了,这里只有十万兵士,大部队在不远处等着呢。 但十万兵士,对于徐静来说,已是冲击她心灵的壮观了。 圣上话音刚落,站在各个队伍最前头的将士便高举手中的武器,大声道:“保卫大楚,讨伐逆贼!” 随即,跟在他们身后的将士也跟着大声道:“保卫大楚,讨伐逆贼!” “保卫大楚,讨伐逆贼!” 那雄浑高昂的声音惊天动地,仿佛大地都为之微微颤动。 徐静心里也莫名地涌起了一股热血之情,眼角余光见到某个小不点拼命踮起脚尖,想看清城墙外的画面,她俯下身子把他抱起,看到他的小嘴瞬间张成了一个椭圆形,脸色也因为激动而微微红了。 一双小手紧握成拳,仿佛要随时跑下去,跟着那些将士一起喊口号似的。 这般震耳欲聋的宣言没有持续太久,梁国公很快走上前,抬起右手示意了一下,十万将士瞬间仿佛被同时按下了开关的机关一般,齐刷刷地住了嘴,方才还热血沸腾的场面,一下子又变得无比肃然而沉静。 萧怀安的小嘴已是张得不能再张了,眼睛闪闪发亮地看了梁国公一眼,突然,凑到徐静耳边悄声道:“阿娘,我觉得,赵爷爷好利害啊!” 竟然能让这么多人,都听他的话呢! 他以前只觉得赵爷爷看起来有点可怕,从来不知道,赵爷爷竟是这么厉害! 徐静好笑地看着他,跟他咬耳朵道:“赵伯伯当然厉害,他可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你阿爹也是。” 萧怀安闪闪发光的眼神瞬间从梁国公身上,转移到了自己阿爹身上。 这时候,梁国公正在依照惯例,让各军的将领上前来报告他手下兵士的数量,梁国公世子和萧逸一左一右地站在梁国公身边,一双眼眸锐利而沉静,一直注视着底下的将士。 萧逸虽然没有说话,但他身上那股沉稳而肃穆的强大气势,让人也无法轻易忽视他的存在。 萧怀安点了点小脑袋,小小声道:“对,阿爹也是大英雄,但阿娘,我觉得现在的阿爹跟平时的阿爹,有些不一样。” 徐静微微笑着看着他。 她自是明白这小家伙的感受,萧逸虽说出生于原来是将门之家的萧家,后面又参过军,但他这几年,一直做的都是文臣的工作。 他像现在这般身披铠甲、全身的气势锋利如刀的模样,跟他平日里内敛而沉稳的文臣模样,确实有些不一样,徐静方才初初见到他时有些走神,便是因为这点。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35节 便是在灵州时,萧逸也没有像现在这般穿上了全套的铠甲。 她轻笑着问:“阿爹这样子,好不好看?” 萧怀安脸微微红了,点头道:“好看,阿娘,长笑以后也要做像阿爹这样的大英雄。” 上城墙前,这小家伙还一副无比忧伤的模样呢。 看来方才众将士热血沸腾的气氛感染了他,稍微冲淡了他的忧伤。 徐静故意调侃道:“长笑上次还说,要做像阿娘这样的英雄呢,长笑到底想学阿娘,还是想学阿爹?” 萧怀安微愣,仿佛这才想起了这件事,努力想了想,很认真地道:“阿爹和阿娘都是打坏蛋的,打大坏蛋时,我就学阿爹,打小坏蛋时,我就学阿娘!” 这小家伙还挺会总结。 徐静忍不住被他逗笑了,凑过去轻轻吻了吻他肉乎乎的脸蛋。 很快,点兵仪式便结束了,众人先是恭送圣上离开,随即,便是梁国公他们带领大军离开的时候了。 早在圣上离开后,赵少华便带着徐静和长笑下了城墙。 下了城墙后,徐静才发现,一众赵家的女眷和孩子,以及很多其他将领的家眷也到了,正在那里焦急地看着城墙上方,等着自己家的男人下来见自己一面。 徐静走过去,笑着道:“岑伯母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到城墙上?” 跟在岑夫人身后的杨氏一双眼睛红通通的,显然才刚哭过不久。 岑夫人淡淡一笑道:“我们来晚了一些,来的时候其他将领的家眷也到了,我们便不好当着他们的面上去。 反正啊,这样的点兵仪式,我先前跟着国公爷,已是看过好几遍了。” 虽然其他人知道他们是赵家人,有着他们所没有的特权,但在保家卫国的大事面前,岑夫人不想让他们心里有什么落差。 说着,她慈爱地看了徐静和她牵着的萧怀安一眼,道:“你们是第一次送砚辞上战场,亲眼看看也是应该的。阿静,你感觉怎么样?” 知道岑夫人是在关心自己,徐静微微一笑道:“我很好,岑伯母不用担心,如无意外,接下来我们杏林堂也要负责做给他们前线战场的药物,这一点上,我和砚辞一样都在战斗。” 第422章 第一批订单(二更) 这件事,是萧逸昨晚跟她说的。 但徐静其实早已有了这方面的预感。 岑夫人微愣,忍不住笑着道:“是我多虑了,你本来就不是一般的女子,自是不需要我们担心的。 这样说起来,你往后可能不会比砚辞闲到哪里去呢。” 他们说话期间,城墙上的将领也下来了。 城墙下等候着的家眷立刻围了上去,争取着这最后的时刻和他们说几句话。 岑夫人在带自家的人走过去前,笑着道:“你和长笑快过去吧,砚辞正等着你们呢。” 只是,其实,该说的话,徐静在昨晚都已是和萧逸说了。 徐静牵着萧怀安走到萧逸面前,想了想,道:“我昨晚已是收拾好了你的行李,让程晓交给向右了,我是第一次帮你收拾出远门的行李,虽然有沈娘和闲云帮忙,但也不确定有没有什么缺漏,你若是缺什么东西,随时写信回来,我让人送过去给你。” 这次出征,向右会跟着萧逸一起去。 萧逸弯下腰把萧怀安抱了起来,深深地看着徐静道:“好,辛苦夫人了。” “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和长笑,你知道的,我向来能把自己和长笑照顾得很好,你照顾好自己便是了。” “好。” “我知道打仗这种事很辛苦,不是说想休息就能休息的,但你也不要太拼了,保重好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好。” 徐静绞尽脑汁,把自己能想到的叮嘱人的话都说了出来,实在是想不出更多了。 见面前的男人只是微微笑着看着她,一副等着她说出更多的样子,忍不住便有些恼火,瞪了他一眼道:“你就没什么话想对我们说吗?” 萧逸忍不住笑了。 还是一如往常地容易没耐心。 看来想多骗她几句关心的话,是很难了。 他突然轻轻凑了过去,吻了吻徐静的额头,道:“阿静,你和长笑要保重,我会定时写家书回来的。” 他刚说完,不远处就响起了集合的号角声。 萧逸把怀里的小不点交到了徐静怀里,带着几分不舍地看了他们一眼,便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他们这些家属可以参与的了。 徐静最后,抱着萧怀安和岑夫人他们一起站在城门口,目送着萧逸他们翻身上马,快速跑到了军队的最前头,很快,他们的身影便消失在了仿佛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大军中,再难看见了。 旁边一些将士家属忍不住低低地哭了起来。 但更多人,是像岑夫人他们一般,面容坚毅地看着大军渐渐离去。 对于出身于将门之家的很多人来说,他们早已是习惯了这样的离别,也习惯了把担忧和不舍深深藏在心底,不让即将远行的人担心。 萧怀安在萧逸离开那一瞬间,便再次红了眼圈,把头深深埋进了徐静怀里。 方才被将士们的热血冲淡了的离愁别绪,终于再次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 徐静好笑地看了看鸵鸟一般的小不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和岑夫人他们告别后,便上了回家的马车。 萧怀安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只是徐静感觉到,自己肩膀处的衣服悄然湿了一块。 她也没开口安慰这小不点,只是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由着他自己释放情绪。 闲云说,以前的小郎君便是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从来不会在他们面前哭,只会自己偷偷藏起来或躲在被窝里哭。 他这会儿愿意在她面前哭,已是不小的进步了。 一直到马车停了,做了一路鸵鸟的小不点才抬起头来,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道:“阿娘,到家了?” 徐静低低一笑道:“对,今天我们就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就要开始收拾行李了。” 收拾行李? 萧怀安满怀期待地道:“阿娘,我们为什么要收拾东西?我们要去找阿爹吗?” 徐静微愣,忍不住好笑地扬了扬唇,轻轻弹了弹他的额头道:“阿爹才刚离开呢,你就想去找阿爹了?阿娘说收拾东西,是打算明天或者后天带着你去安平县,你还记得不?就是陈虎叔叔他们在的那个安平县。” 萧怀安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安平县?他当然记得!那是他再次见到阿娘的地方! 可是…… “阿娘,我们为什么要去安平县呀?” 徐静笑眯眯道:“因为,阿娘也要开始做事了啊。” 昨天萧逸跟她说,圣上已是决定了让杏林堂给军队供药了,而杏林堂要做的第一批药,便是给前线将士的药物。 当然,这么多又要得这么急的药物,便是他们杏林堂联合周家一起做,也是不可能做出来的。 量倒是其次,主要是时间太短了,战时物资跟平日里的物资不一样,效率是最重要的。 因此,徐静主动提出了,可以把自己手上这些药物的药方提供给朝廷,他们双方一起赶制药物。 徐静的这个做法,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十分难得,珍贵的药方可以说是一个大夫的命根子,那都是密不外传,代代传承的,朝廷的人也清楚这一点,因此便是先前跟朝廷合作的医馆,他们也不会主动去打听他们提供的药物的药方,更不会强制要求他们把药方分享出来。 因此,徐静昨天提出这一点的时候,萧逸很是讶异了一会儿,再三确认她不是开玩笑后,才说会把她说的这一点上报给圣上。 按照萧逸的说法,如无意外,今天圣上指派他们杏林堂给军队供药的圣旨就会去到程显白那里,那之后,他们便要开始紧锣密鼓地制作药物了。 事实上,早在昨天,徐静已是派人传了口信给程显白和周启,让他们迅速准备大量他们制药需要的药材。 而他们这次制药,主要需要依赖的还是周家那边的人手,周家有好几个专门负责制药的工坊,但都分布在安平县或安平县附近,先前徐静离开安平县后,程显白为了方便制药,把自己家开辟出来做了个工坊,后来他们赚的钱多起来后,便专程在安平县里租了个地方做制药场所。 因此,他们制药的主要根据地,还是在安平县。 这次的制药关系到前线战场,不得有丝毫闪失,因此徐静决定亲自过去盯着。 果然,当天下午,正在杏林堂里忙活的程显白便接到了宫中的圣旨,指派他们杏林堂为军队制药,第一批定单便是,在半个月内制作十万份解毒生肌膏,以及他们先前卖的跌打损伤类的内服药丸。 这对于程显白来说是即开心又忧愁。 十万份的药物!便是有周家帮忙,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啊! 幸好徐娘子有先见之明,先前他们和广明堂比试的结果还没有出来,便让他们平日里可以有意地多囤一些药物,因此,他们现有的可以拿出来的解毒生肌膏和内服药丸还有大约五千多份。 便是跟十万份比起来,这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也算是减轻了一点他们的压力了。 程显白当机立断,把店里的所有存货优先供应给前线战场,并把杏林堂西京分号里的大部分伙计都调回了安平县帮忙制药,只留下最少的可以保证店面正常运行的伙计。 周启的动作也很快,立刻停了他们所有制药工坊里其他药物的制作,全力协助杏林堂先把这一批前线物资赶制出来。 第二天,徐静一大早就带着萧怀安,匆匆赶回了安平县。 这一回,虽然被留了下来护卫京城的萧禾没有带人护送她回去,但他特意派手下的副将带了一队人马,跟着徐静去了安平县。 徐静是第三天中午再次回到安平县那个熟悉的院子的,她简单休息了一下,便让一起跟了过来的沈娘和秋水她们留在家里看着萧怀安,她带着春阳和春香正打算去看看各个工坊的制药情况。 谁料刚出大门,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就响起—— “徐娘子!” 第423章 周扒皮徐静(一更) 徐静猛地一顿,转头,微微讶异地道:“宋二娘?!” 不远处那个一脸惊喜地看着她的女子,不是宋二娘宋轻云又是谁! 徐静站在原地等着宋轻云走到她面前,有些怔然地问:“你不是去了你外祖家么?怎么……” 距离她上一回来安平县,也不过是小半个月之前。 那时候,她明明记得,她亲自送走了宋轻云。 宋轻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其实,上一回我和徐娘子分开后,一直没有离开安平县,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徐娘子和我说的,希望我帮你做破案记录的事。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36节 因此,我任性地留了下来,这段时间还一直去打扰先前和徐娘子一起办过案的陈郎君他们,幸好陈郎君他们非常慷慨,很愿意跟我说徐娘子在安平县时破过的案子。 我今天找过来,便是听陈郎君他们说,徐娘子今天会回安平县……” 徐静一脸恍然。 只怕陈虎他们也是听程氏兄妹说的,因为要赶着制药,程显白在圣旨下来了的当天晚上,就带着人手连夜赶回安平县了。 一旁的康嬷嬷不由得幽幽地看了自家娘子一眼,暗暗地叹了口气。 她也是头一回发现自家娘子这么任性,好像自从她在偷偷写话本子的事暴露后,她就彻底不在意在她们面前的形象了。 自家娘子不愿意去夫人的娘家,也不愿意回西京,她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幸好徐夫人又来了。 宋轻云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轻轻捂了捂自己的嘴,道:“我这些天时常听陈郎君他们说徐娘子的探案故事,不知不觉就跟他们一样,习惯了唤你徐娘子……似乎有些失礼了。” “没事,我听别人叫我徐娘子叫习惯了,你唤我徐娘子我还更亲切一些。” 徐静嘴角微微一扬,道:“或者,你直接唤我阿静便是,我也直接唤你轻云,可好?” 宋轻云微愣,忍不住脸颊微红道:“当然……当然好,对了,阿……静,如今西京怎么样了?我看我阿娘寄过来的信上说,萧侍郎出征了?我、我这样问没有别的用意,就是担心你和长笑……” 宋轻云正有些懊恼地想着要怎么解释,面前的女子就突然道:“说起来,你来得正好,我刚好有事情请你帮忙!” 宋轻云微愣,“什么?” 接下来,徐静直接带着宋轻云去巡视了各个工坊,不管是周家的工坊还是他们自己的工坊,都招了比平时更多的人,正在那里井然有序地赶工。 徐静去到周家其中一个工坊的时候,刚好碰见也去了那里的周启,周启微微一愣,走上前笑着道:“徐娘子来了,幸好徐娘子早一天传了口信过来,我们的工作才能开展得那么快,但……我今天早上和程郎君粗略算了一下,要在半个月内制作十万份药物,以我们现在的人手还是很有压力,要每个人都不眠不休地工作半个月才能勉强做完。 但每个人都不眠不休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和程郎君已是又赁下了两个院子作为工坊,并紧急去招更多人手了。 只是,制药不是一般的杂活,怎么也得需要做的人有一定的医药知识,要短期内招到大量人手并不容易。” 徐静眉头微微一蹙,斩钉截铁道:“不管用什么法子,都必须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十万份药物,如果暂时招不够人,我和程郎君他们便亲自上手,不管怎么说,保证前线将士有充足的药物使用是最重要的。” 这便是她把春阳和春香也一起带了过来的原因。 在安平县时,春阳和春香也一直帮着他们制作药物,她们两个在制药上早已是有了一定的心得了。 周启毫不意外徐静会这么说,笑笑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徐娘子放心,若到时候人手真的不足,我们天逸馆也会倾尽全力,优先把这十万份药物制作出来。” 徐静微愣,道:“周当家已是帮了我们很多了,不必如此……” “在圣上眼里,我们天逸馆和你们杏林堂早已是一体了,这件事若没能按时完成,我们天逸馆也有责任,若能做好,我们天逸馆也能跟着沾光。” 周启笑容满面地道:“徐娘子放心,我也是个商人,不会做让自己吃亏的事情。” 自从大仇得报后,周启整个人的状态是越发放松了。 徐静也不禁微微一笑道:“既然周当家这么说,我就先谢过周当家了。” 和周启告别后,徐静最后来到了他们自己的工坊。 不出她所料,程显白正在那里亲自监工,见到徐静,他连忙跑了上来道:“徐娘子!” “辛苦了。” 徐静笑着道:“我给你们送人手来了,春阳和春香这段时间就先跟着你做事,我听周当家说你们又租了两个地方制药,到时候可以让春阳和春香去那两个新的工坊带领大家做事,我也会亲自参与进去。” 程显白眼睛一亮,道:“有春阳和春香帮忙,我就更放心了!” 说着,他有些犹豫地看向宋轻云,“这位是……宋二娘?宋二娘也是来帮忙的?” 宋轻云也正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徐静带她过来是为了什么呢,闻言,她连忙道:“如果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我很愿意,只是……我对制药之事不太了解……” 徐静猛地转头,紧紧盯着宋轻云眼睛发亮道:“轻云愿意帮忙就最好了!你不会制药知识也没关系,识文断字便行!我们工坊也需要做很多文书工作,例如药物做好后的计数和入库,都需要会认字写字的人。” 识文断字的人和有一定医药知识的人,在这个时代都是稀缺人材啊! 就连程青青,也是因为自己想学医术,才拼命自学了认字,但她也仅限于认,会写的字还是比较少,还大多都是跟药物相关的。 春阳和春香的水平比程青青还不如呢。 宋轻云:“……” 被这么热切的眼神盯着,她还能说不吗? 说起来,她也是头一回见到徐娘子这般热切的眼神,就仿佛她是什么让人垂涎三尺的菜肴似的…… 她不知道的是,徐静这个样子,后世有一个专门用作描述的词——周、扒、皮! 接下来半个月,徐静都过得充实而又忙碌,直到某天晚上她回到家,沈娘郑重其事地给她送来萧逸寄回来的信时,才想起,萧逸是说过会定时给她寄家书来着。 看到徐静有些怔然的模样,沈娘忍不住无奈地笑了,“夫人这段时间可是忙得连郎君都忘了?” 第424章 凯旋丸(二更) 忘了自然是不可能忘了的。 徐静每天都会叫程晓去打听前线的情况,知道这半个月,江家已是顺利和平卢节度使以及北庭节度使汇合,如今他们驻扎在了平卢节度使先前驻守的益州,似乎要以益州为据点开展活动。 益州和汝州,都是先前平卢节度使治理的地盘,北庭节度使治理的只有一个茂州。 加上平卢节度使和北庭节度使先前占据下来的费州和彭州,如今在他们手上的一共有五个州,几乎占据了大楚东北部三分之一的地盘。 他们会选择以益州为据点,也很好理解,因为益州位于大楚最东北部的位置,刚好被费州、彭州和茂州包围了起来,对于他们来说,这三个州相当于他们的一个缓冲地带。 只是,换一句话说,这样的格局对于他们来说也是困兽之斗,若是那几个州失守,他们就彻底没有可以逃跑的地方了。 除非他们继续往北跑,进入异族的领地,又或者出海,离开这片大洲。 只是,这样的形势看似对他们有利,徐静却也抑制不住地忧心。 被逼到了绝境的野兽,可是最凶残,最难以捉摸的。 也幸好这段时间忙,才让她没那么多胡思乱想的时间。 徐静好笑地看了故作谴责的沈娘一眼,道:“我倒希望能忘了。不过,我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写了家书回来。” 这才过了多长时间?他们只怕刚到了前线罢。 沈娘笑微微地道:“郎君定是担心夫人和小郎君太过担忧他,才赶紧寄一封家书回来报平安。” 徐静笑着打开信,让她有些讶异的是,这封信还挺长,有足足两页纸。 第一页纸,写的都是他的一些近况,以及报告写这封信时,他们的大军走到哪里了。 最后,还十分不要脸地写了一堆酸话,什么不过离开了几日,便思念她和长笑甚笃,便是梦中也能常常看到他们的身影云云,看得徐静脸颊都微微热了,暗中嘀咕这封信得好好收起来,不能让别的人瞧见了。 否则,他们郎君的形象,在他们心中只怕要碎成渣渣了。 看完第一页纸后,徐静拿出了第二页纸,不过看了几眼,便微微一愣。 第二页纸写得竟是再正经不过的事情,说的是,他们在前往前线途中,收到他们派进益州的探子的消息,说邢国公江少闫是江家人中,最快到达益州和平卢节度使以及北庭节度使汇合的,只是在他的接尘宴当晚,他们三方似乎吵了起来,看起来,是在吵以谁为尊。 平卢节度使周广胜本就是个野心勃勃、不甘屈于人下的男人,如今江家的二十万兵力虽然稍微胜于他的十五万兵力,但江家除了兵什么都没有了,甚至只能龟缩在他的地盘里。 这样的江家,自是无法让他心甘情愿地追随的,他会在这时候发难,也在萧逸他们的推测之中。 只是,北庭节度使蒋朝达却表示自己愿意跟随江家,在江家和蒋朝达双方的联合下,同时外头朝廷的军队又在对他们磨刀霍霍,周广胜没有傻到在这时候与他们撕破脸,三方勉强和好,只是各自间的关系多少已是变得微妙了起来。 萧逸最后在信里说,周广胜虽然野性难驯,却是一名难得的悍将,江家不可能放弃他,只会想办法驯服他。 要驯服他也很简单,只要让他觉得,江家更有夺取这个天下的能力便是。 因此,江家最近定会有一些动作,让她和长笑务必要小心。 徐静明白萧逸的担忧,战场上什么阴招损招没有?他是担心江家会把他们抓过去当人质。 不过他却是多虑了,有萧禾在这里驻守,她和长笑定然不会有事的。 也难怪方才沈娘把信拿过来时,说了一句,这封信是一个兵士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 如果只是普通的家书,他用信鸽便是,没必要专门派一个兵士回来。 她看完后,把信小心翼翼地折了起来放好,提起笔,给他回了一封家书。 第二天,徐静照常一大早去了工坊里,按照朝廷给他们的期限,明天他们就要把货物交过去了,也幸好经过他们这段时间的日夜辛劳,制药的进程十分顺利,今天只要完成最后一批药,并把所有的药打包起来就好了。 徐静去到工坊里的时候,宋轻云正拿着一本小册子清点已是做好的药物,见到徐静,嘴角一扬道:“阿静,你来了,刚好,我有件事想问问你,你做的这些药膏叫解毒生肌膏,怎么这些药丸就没有名字呢?” 以至于她记数的时候,往往只能简单地用“药丸”两个字指代这些药,总觉得有些太普通了。 徐静微愣,道:“当初因为主推的是这款药膏,我才特意给它起了个名字,这个药丸的功效跟药膏差不多,只不过它是内服的,一般用于更严重、或者损伤到了五脏六腑的伤口。” 当初之所以主推药膏,是因为他们面对的是普通百姓,普通百姓一般不会受太严重的伤,因此往往用药膏就足够了。 但对于行军打仗的将士来说,药丸会用到的频率也很高,确实有个名字会好一些。 她想了想,心念微动,嘴角微微一扬,道:“就叫它……凯旋丸吧。” 凯旋丸凯旋丸,只希望所有将士,都能凯旋归来。 宋轻云一怔,忍不住也笑了,“真是个好名字,好,我这就记下来!” 这一天,徐静照常在工坊里忙了一整天,就在她在做最后的工作安排时,工坊门口突然传来陈虎的声音,“徐娘子,你果然在这里!” 徐静转头,见到快速跑了过来的陈虎,微微扬眉道:“你怎么来了?” 他们制药之前,已是跟邓有为打了招呼,让他叫手底下的人多多帮忙巡查一下他们工坊附近,以防有什么变故发生。 因此,邓有为应是知道,她最近都在忙着制药,便是有什么案子也不会随意来打扰她。 陈虎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是邓县令让我来找徐娘子的,而且邓县令的模样看起来很急,显然是有什么急事,不知道徐娘子可有空跟我走一趟?” 刚好他们这边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徐静点了点头道:“走罢。” 她刚与陈虎一起走进了县衙里邓有为办公的房间,邓有为就快步走了上来,眉头紧皱、脸色发沉道:“徐、徐娘子,有、有大案子发生了。” 第425章 离奇失踪的头颅(一更) 邓有为这句话落下,徐静还没有什么反应,陈虎就一脸讶异地道:“案子?咱们安平县最近有发生什么案子么?” 而且,还是让邓县令也为之变色的大案子。 “不、不是,案子不是发生在我们安、安平县。” 邓有为说着,拿出了一封信递给徐静,道:“徐娘子,你、你自己看罢。”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37节 徐静微愣,拿过来把信展开,还没开始看信上的内容呢,就被信最末尾那个端正威严的印章吓了一跳,上面“受命于天,即寿永昌”八个字让她不敢置信地微微瞪大了眼睛,求证地看向邓有为。 邓有为点了点头,正色道:“这、这是圣上身边的金吾卫,今天寅时末(下午四点左右)送过来的,说、说是圣上的亲笔信。” 徐静怔然了片刻,便快速地、仔仔细细地把整封信看了一遍。 看完后,她好半天没有说话。 一旁的陈虎好奇得抓心挠肝的,见徐静终于抬起了头,连忙问:“徐娘子,信上写了什么?可以说吗?” 徐静看了他一眼,道:“按照信上的内容,这件事告诉你也无妨。” 陈虎顿时一脸惊吓。 什么情况?!圣、圣上的亲笔信里竟然提到了他?! 他这么出名的吗?! 看到他这神情,徐静无奈地笑笑,道:“你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坏事。圣上信里说,新州那边发生了一个案子,这个案子事关重大,刚好他又知道我就在新州附近的安平县,便希望我能过去帮忙破案。 圣上之所以特意把这封信送到邓县令手上,是知道我时常和你们一起合作办案,因此,他让邓县令到时候借几个跟我有过合作经验的衙役给我,和我一同去查案。” 陈虎一听,顿时夸张地舒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道:“徐娘子,你早说啊,我还以为我什么时候得罪了圣上呢! 徐娘子这么说的话,你会让我和你一起去查案了?” 说着,他不禁一脸喜悦。 他最喜欢和徐娘子一起查案了! 徐静笑微微地看着他,“所有衙役中,我跟你合作的次数是最多的,不选你选谁。” 陈虎顿时心花怒放,还不忘问:“是什么案子,要圣上亲自写信拜托徐娘子查案?” 说起这个,徐静的脸色又严肃了起来,和邓有为对视了一眼,才道:“是……与凌王和凌王太妃有关的案子。” 看到这两个熟悉的名字时,徐静也是讶异了许久。 这两个名字,她前不久才从萧逸嘴里听说过,没想到这么快,她就要见到他们母子俩,还要接手……跟他们有关的一起案子。 陈虎闻言,眼睛都要吓得瞪出来了。 凌什么?是……是他想的那两位吗?! 徐静顿了顿,继续道:“早在江家开始有谋反的苗头之时,圣上便遣了人去把跟江家关系密切的兴王和凌王母子接到西京,兴王在三天前,已是顺利抵达西京了,因为凌王的封地要远一些,直到前天傍晚,他们才刚刚到达了新州。 然而,大概从九天前开始,凌王母子身边,便一直有人离奇死亡。首先死去的,是凌王身边的两个贴身侍婢,当时他们住在了滑州白马县的一家客栈里,因为客栈房间不大,凌王只留下了一个小厮贴身服侍,其余人都另外开了房间住下。 这两个侍婢是一起住的,第二天,他们要早起赶路的时候,发现那两个侍婢迟迟未到,圣上派过去的人亲自去了她们房间找她们,推开门却发现,整个房间一片血腥,躺在床上的两个侍婢的头,都没了……” 陈虎张了张嘴,不敢置信道:“是谁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在重重卫兵的守卫下杀人?而且,为什么杀的是两个侍婢?那两个侍婢的头,又是去了哪里?” 徐静摇了摇头,沉声道:“你说的这些问题都是这个案子的未解之谜,其中,最让人不解的是那两个侍婢的头,其中一个侍婢的头就在现场,另一个侍婢的头却离奇失踪,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但因为圣上派过去的人着急把凌王母子带到西京,因此向当地县衙报了案后没有停留多久,便继续上路了。 另一个侍婢的头无论如何都找不着,是白马县的县令后来派人跟他们说的。” 这件事可谓诡异至极,只是情况越是诡异,他们就越担心凌王母子会出问题,只会更加抓紧时间赶路。 陈虎眉头紧皱。 发生在客栈里的案子,死者的头能被藏去哪里?凶犯便是想把它藏到远处去,也没有时间啊。 一般来说,死者的头都是在案发现场附近的,怎么可能找不到? 徐静继续道:“那之后过了两天,他们一行人中,又有人出事了。 这一回出事的,是凌王太妃身边的一个侍婢和凌王身边的一个小厮。 凌王太妃身边的那个侍婢名唤冬雪,她同样死在了客栈里,只是,不是死在房间里,而是死在了早上去给凌王太妃打水洗漱的地方。 凌王身边那个小厮则是死在了房间里,当时他是一个人住的,早上同样是因为他迟迟没有出现,其他人材察觉到了不对劲去找他。 这一次,头颅离奇失踪的人是凌王身边的小厮,同样的,当地的县衙,费尽力气、几乎把全县都翻了过来也没有找到他的头。 这件事发生在胜州榆林县。” 这一回,负责带凌王母子上京的官员依然不敢耽搁,跟县衙报了案后,再次匆匆上路。 那之后几天,他们的队伍中一直没有人再次死去,他们原本还抱着侥幸心理,希望能一直相安无事地回到西京。 谁料,就在前天傍晚,他们来到新州后,又有人死去了。 这回死去的人,他们却是无法置之不理了,因为其中一个人的身份跟先前死去的人都不一样。 这一回死去的,是凌王的王妃和她身边的两个侍婢。 陈虎一脸震惊,“竟是连凌王妃都遇害了?而且……而且竟是一下子死了三个人。难道……她们的头也被割下来了?” “没错。” 徐静点了点头,沉声道:“而这一回,她们三个人的头都在案发现场。 如今,凌王一行人因为凌王妃的死,从前天傍晚开始就一直停留在新州,圣上让我们去查的,便是这个案子。” 第426章 经常杀人的人会知道(二更) “不是,这个案子也太诡异了罢。” 陈虎忍不住眉头紧皱道:“这短短几天,竟然就死了七个人,而且……死的都是凌王和凌王太妃身边的人! 不会是江家那群逆贼做的吧?” “可是,江家是凌王太妃的娘家,也是凌王外祖家。” 徐静看向陈虎,道:“他们为何要杀死凌王母子身边的人?” 陈虎一噎,想了想,道:“他们如今反了,凌王身上流着皇家的血,若凌王跟着他们一起反,他们手上便也有了皇室正统,更容易获得民心,他们杀死凌王身边的人,是想逼着凌王跟着他们一起反?” 看来陈虎知道的事情很是不少。 省得她慢慢解释了。 徐静嘴角微微一扬,道:“也有这个可能,只是,那建立在凌王不愿意跟着他们一起反的前提上,而且,如果我是江家的人,我现在更该想的是如何把凌王抢过来,而不是大费周章地做这些无谓的事情。” 他们有做这些事的时间和精力,还不如直接把人劫走。 不过,也不排除这是他们为了迷惑护送凌王母子的人做的障眼法。 具体情况如何,还是得去到那边才知道。 徐静立刻转向邓有为道:“邓县令,圣上在信里也说了,他已是派人送了密信给新州刺史,这件事事关重大,因此直接让新州刺史接管了。 因为这件事不宜被太多人知道,圣上才用了密信这样的方式。 我现在就回去准备前往新州的事,麻烦邓县令借几个人给我。” 邓有为脸色严肃地点了点头道:“借、借多少人都可以,送信来的金吾卫也、也会亲自护送徐娘子去新州,徐、徐娘子辛苦了。” 从安平县去新洲,便是赶路也要大半天时间,徐静想着这回估计要在新州待上几天了,便特意回去跟沈娘他们说了一声,以及见见长笑。 随即,徐静让春阳和宋轻云把手头上的工作与其他人交接清楚了,便带着她们连夜直奔新州。 宋轻云这还是第一回跟着徐静去查案,不由得又是激动又是紧张,想到这个案子的性质,又有着淡淡的忐忑,看向正安静地坐在马车里看案子详情的徐静,道:“阿静,这个案子听起来好像很复杂,你觉得那些受害者的头,都去了哪里?” 徐静把眼睛从手里的卷轴上移开,看向宋轻云,沉吟着道:“经常杀人的人就会知道,杀人容易,处理尸体却难。你可知道,凶犯处理尸体,一般会用哪几种方法?” 宋轻云:“……” 经常杀人的人?哪些人会经常杀人啊! 她默默无言了片刻,道:“把尸体丢掉或埋起来?” 春阳不禁幽幽地看了宋轻云一眼。 不愧是写出了《徐娘子洗冤集录》的宋二娘,说起这些事情来,声音都不带抖的。 还带着一种莫名的、隐秘的兴奋劲。 徐静轻轻笑了,道:“你说出了两种,事实上,凶犯最常见的处理尸体的方式有抛尸、埋尸、碎尸和焚尸,但这几个案子都是发生在客栈里的,客栈并不是一个私人的、可以由凶犯自己掌控的空间,所以他不太可能用碎尸和焚尸这两种处理方法。 便是他把死者的头颅丢进了客栈后厨的炉灶里,人的骨头也是烧不融的,别人不可能发现不了。” 宋轻云怔然道:“所以,你是觉得,死者的头颅是被凶犯抛到了某个地方,或是埋了?” 徐静却又摇了摇头,“这两种也不太可能,这几个死者大都是晚上被人杀害,第二天白天就被人发现了,凶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不可能把他们的头颅带到太远的地方,如果就在客栈附近,官府的人也不可能找不到。 而且,凌王一行人,一路上都有人在死亡,说明凶犯就在他们里面,若里面有人离开了客栈太久,也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宋轻云有些被徐静绕晕了,“所以,凶犯到底是怎么处理那几个死者的头颅的呢?” “那只有可能是,他用了这四种方法之外的,非常规的处理方法。” 徐静嘴角微微一扬,道:“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天底下有无数罪犯,每个人杀人的法子都是不一样的,我们要学会跳出常有的框架,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宋轻云喃喃着,忍不住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小本子,眼睛发亮地把这句话写了上去。 徐静一脸好笑地看着她。 春阳忍不住问:“非常规的处理方法,会是什么方法呢?” 徐静摇了摇头,沉声道:“这一点,我也不知道,得去到现场查看一番才知道。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的是,凶犯为何要用砍下他们的头这样的杀人手法?并且,要把他们的头藏得那般密实?藏起来便算了,为什么只藏其中几个人的头?” 春阳和宋轻云闻言,都是一愣。 对啊,杀人有很多种法子,为何凶犯要用把头砍下来这个法子呢?在众多杀人手法中,这可以说是十分麻烦的一个法子了,毕竟要把一个人的头砍下来,不是那么容易的。 而且,还把其中几个死者的头藏起来,为什么呢? “一般来说……” 徐静喃喃道:“凶犯把死者的头藏起来,是为了隐瞒死者的身份,只是,如今大家都知道死去的人是谁,按理来说,凶犯没有隐瞒的必要。还是说,那几个死者的头颅上藏着什么凶犯不想让我们知道的秘密?抑或是,这是他的个人癖好?” 青阳和宋轻云听得有些毛骨竦然,天底下竟然还有把死者的头藏起来的癖好的凶犯? 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一直到天微微亮了,他们的马车才到达了新州。 这时候,新州的城门还没打开,驾驶马车的陈虎和吴显贵唤来守门的兵士,悄悄给他们看了圣上的亲笔信,一众兵士吓得当即跪下行礼,随后他们派人进城请示了一番后,立刻恭恭敬敬地打开城门,恭迎徐静一行人进去。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们进去后,就见到新州刺史已是带着好几个官员,站在城门后等着迎接他们。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38节 见到下了马车的徐静,新州刺史连忙走了上去,作了个揖道:“具体的情况,圣上已是在给我的信中说了,劳烦徐娘子特意跑来一趟,协助我们查案。 这个案子,实在是让我头疼,徐娘子愿意过来,实在是帮大忙了。” 徐静也不跟他废话,回了个礼道:“你便是章刺史吧?凌王和凌王太妃下榻的客栈,在哪里?事不宜迟,我们立刻过去罢。” “那个客栈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走过去也就一刻钟左右。” 章刺史立刻道:“徐娘子不嫌弃的话,我们便走着过去,我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跟徐娘子说一下案子的详情。” 第427章 凶犯的心思(一更) 徐静先前在马车上看的卷轴,是金吾卫连同圣上的亲笔信一同带过来的前面几个案子的详情,凌王妃这个案子因为才发生了没几天,暂时没有详细的情报传到她手上。 因此章刺史这么说,正合徐静的意,她点了点头,道:“好,劳烦章刺史了。” 章刺史立刻做了个请的姿势,让他带过来的其中一个官员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道:“凌王和凌王太妃一行是在两天前,也就是四月一日当天傍晚到达我们新州的,他们当时住的是这附近最好的一家客栈——满月楼。” 徐静眸色微闪,道:“他们一路过来,住的都是最好的客栈?” 章刺史微愣,虽然不明白徐静为什么突然这么问,还是道:“那是自然的,那毕竟是凌王,不管……发生了什么,他终究是皇室中人,韩将军他们自是不敢怠慢的,除非条件不允许,否则自是会找当地最好的客栈让他们住。” 韩将军韩奕,便是圣上派去接凌王母子回西京的将领。 章刺史继续道:“因为先前凌王他们身边已是有几个仆从离奇死亡,韩将军不敢有丝毫怠慢,在到达新州前一晚便派人通知了我,让我把满月楼包了下来,在当天,更是在满月楼里里外外都布置了严密的守卫。 却谁料,在这样的情形下,还是出事了……” 徐静眸色微沉。 这一点,跟前两个案子倒是完全不一样。 因为凌王如今身份敏感,韩将军一开始并不想暴露他们的身份,一路上都尽可能低调,更不会提前通知当地的官员。 凌王身边那两个贴身侍婢突然死亡后,他们立刻加强了守卫,只是也不至于把整个客栈都包下来,只是把凌王、凌王妃和凌王太妃住的那一层楼包了下来,并加强了客栈周围的守卫。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的队伍中依然有人死了,韩将军这才彻底慌了神,刚好这时候,他们也快到京城了,韩将军也顾不上有暴露行踪的危险,直接动用了最高规格守卫凌王一行人。 在这种情况下,竟依然有人死亡,死的还是凌王妃…… 徐静突然道:“凌王、凌王妃和凌王太妃三个,定是所有人重点保护的对象,说实话,如果凶犯早就有了杀死凌王妃的打算,却最后才动手,我是觉得有些怪异的。” 章刺史也是聪明人,立刻明白了徐静的意思,道:“没错,一开始没有人死的时候,他们身边的守卫定是漏洞最多的,按理来说,凶犯选择那时候杀死凌王妃,会轻松很多,但他却偏偏在杀死那么多人后,韩将军他们的警戒心几乎到达了顶点这会儿杀死凌王妃,按照常理来想,这不应该。 徐娘子可是有什么想法?” 章刺史看着三十多岁的年纪,嘴巴上留着一撇八字胡,川字眉国字脸,沉着一张脸的时候很是唬人。 徐静却仿佛没有一点感觉,神态自若地和他说着话,“除非,对于凶犯来说,前面死的那几个人,是他更急着要杀死的对象,毕竟如果凌王妃一开始就死了,韩将军他们的警戒心会在当天就拉到最高,他要想动手杀其他人,难度就更大了。 而也因为最开始死的都是一些仆从,韩将军他们虽然会忌惮,但也不会一开始就把守卫级别提到最高,更不会影响他们接下来的行动。” 章刺史一边听一边点头,心里对这个徐娘子也有了新的想法。 虽然他早已是听说了徐娘子的大名,但因为对方是个女子,他心里终究是有些担忧的,只怕会来一个徒有其名甚至拖他后腿的。 如今看来,这个徐娘子确实是有些本事的! 徐静顿了顿,突然嗓音微沉道:“这也说明了,不管凶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的一切行动即将收网了,很可能,凌王妃便是他最后一个要杀死的人,又或者,接下来他想杀死的人,级别只会在凌王妃之上。” 凌王妃的死是一个分水岭,那之后,不管他想杀死谁,都会无比困难。 章刺史的心微微一颤,比凌王妃级别更高的人,不就是……凌王和凌王太妃吗?! 这两个人,不管死的是哪一个,这后果都是他承担不起的啊! 似乎没看到章刺史瞬间黑如锅底的脸色,徐静继续道:“不过,我没猜错的话,凶犯这回在重重守卫下杀死凌王妃,不管他做得多漂亮,也定是会露出一点狐狸尾巴。 章刺史心里,应是已经有怀疑的对象了吧。” 先前两个案子,韩将军他们根本无法锁定嫌犯范围。 第一个案子里死的两个侍婢,当时住在客栈一楼的下房,凌王、凌王妃和凌王太妃他们则是住在客栈的三楼,三楼都是上房,韩将军的守卫也主要是布置在三楼,根本没人会去留意住在一楼的这些仆从。 因此,发现那两个侍婢被杀了后,没有人知道,当天晚上有谁进过她们的房间。 发生第二个案子时,韩将军留了个心眼,在仆从住的下房附近也留了守卫。 谁料,这一回第一个被发现的死者不是死在了房间里,而是死在了打水的地方附近。 韩将军当时大怒,立刻把除了凌王他们几人身旁的守卫都唤了过来,让他们搜遍整个客栈,也是在那个时候,独自在房间里的凌王贴身小厮被杀了,同样没有人知道,那时候有谁进过他的房间。 然而,这回死的凌王妃跟这几个人都不同,在这种情况下,即便她离开了房间,身边定然也有守卫亦步亦趋地跟着。 换一句话说,那一天有谁接近过凌王妃、有谁进过凌王妃的房间,只要问凌王妃身边的守卫,便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章刺史不禁暗暗感慨,点头道:“徐娘子说得没错,凌王妃是在四月二日早上被发现死亡的,四月一日那天,他们一行人到达客栈的时候已是比较晚了,凌王妃在用完晚膳后,去跟凌王太妃请了安便回房间了,那之后便没再出来。 因此,凶犯只可能是在那段时间,进过凌王妃房间的人。 而那段时间,进过凌王妃房间的人,一共有……五个。” 第428章 五个嫌犯(二更) 徐静立刻道:“请章刺史详说。” 章刺史点了点头,道:“第一个进去的人,是客栈负责送热水给凌王妃洗漱的伙计,他来来回回一共搬了三桶热水进去,我们问他时,他说,他进去的时候,凌王妃在里间,他没见到凌王妃,但见到了凌王妃的两个侍婢,那时候她们还好好的,还指挥他把水倒进浴桶里。” 徐静想了想,问:“凌王妃洗漱完后,她的两个侍婢没有让人进来收拾?” 章刺史摇了摇头,道:“徐娘子有所不知,满月楼的贵宾房比较大,份外间和里间,而浴桶本来便是放置在外间的,便是不收拾也不会影响凌王妃休息。 房间里还有恭桶,可以说,没什么必要,凌王妃她们是不必出来的,那一晚,凌王妃和她的两个侍婢去见完凌王太妃后,确实也没再出过房间。 第二个进去的,是凌王身边一个叫双瑞的小厮,他是奉凌王之命,临睡前去看看各个主子的情况的,据说自从凌王身边的两个侍婢出事了,凌王每晚都会叫人去看看凌王妃他们的情况,他说他当时进去的时候,凌王妃和两个侍婢都好好的,凌王妃还嘱托双瑞好好照顾凌王。” 凌王自小身子骨不好,时常生病,徐静从金吾卫那里得知,这段时间他一直赶路,就感染了风寒,所幸不是特别严重。 这也是当初兴王那般相信,江家会舍弃凌王扶持他的其中一个原因。 也因为凌王身子骨不好,他的后院一直不怎么充盈,除了一个王妃,就只有一个侧妃,如今他上京,凌王妃和那个侧妃也跟着他一起来了,据说那个侧妃更是已是有了八个月的身孕。 章刺史继续道:“双瑞离去后没多久,凌王太妃身边的侍婢冬阳就来了,说是凌王妃去看望凌王太妃的时候,落了条手帕在她那里,她奉凌王太妃的命令来送还给凌王妃的。 她同样说,她去的时候,凌王妃和两个侍婢都好好的,她特意来送帕子,凌王妃还留她喝了一盏茶,说了几句话才走。 这跟凌王妃门口守卫的说辞也对上了,凌王妃门口的守卫说,冬阳进去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 那之后来的,是凌王的侧妃方氏,她每晚临睡前,都会去跟凌王妃和凌王太妃请安,她是先去给凌王太妃请完安,再去凌王妃的房间的,按照她的说法,她去的时候,凌王妃她们也好好的,而且凌王妃那天似乎心情比较好,没有她一请完安就让她离开,而是跟她说了几句话,问了一下她的身子状况。” 徐静微愣,有些不解地看向章刺史。 章刺史立刻压低声音道:“这个……虽说这些事不是我应该说的,但为了查案,也只能对凌王妃不敬了。凌王妃是周家的女儿,自小……性子比较强势,她嫁给凌王三年,却一直没有给凌王生下一儿半女,大概一年前,凌王纳了方氏为侧妃,凌王妃对此似乎……十分不满,但方氏是凌王封地齐州当地的望族,凌王妃便是不满,也不能阻止方侧妃嫁进来。 但方侧妃嫁进来后,凌王妃对她……一直没有什么好脸色,更别提方侧妃刚进来没多久就有了身孕,凌王妃就更是不满了。 据说,这次他们上京,韩将军要求他们尽量轻装上路,不要带太多仆从,但便是如此,方侧妃身为一个孕妇,多带几个仆从也是应该的,凌王妃却只许她带一个侍婢和一个稳婆,说凌王身子弱,有多余的名额应该让给凌王才是。 因此最后,凌王带了两个侍婢和两个小厮,凌王妃带了两个侍婢,凌王太妃带了两个侍婢和一个嬷嬷,怀着身孕的方侧妃却只有一个侍婢,和一个临时找过来以防万一的稳婆。 这一路上,方侧妃几乎每晚都会去给凌王妃请安,但往往请完安就被凌王妃赶出去了,有时候凌王妃的语气甚至很不好,这一点,凌王妃门前的守卫都能作证。” 徐静眉头微蹙,道:“那凌王妃当天心情为什么突然变好了?” 章刺史摇了摇头,暗叹一声道:“这一点我问了凌王妃身边所有人,没有人知道,但凌王太妃和她身边的人说,凌王妃去给凌王太妃请安的时候,瞧着精神头确实比前几天要好。 她们便猜测,凌王妃的娘家在京城,虽说他们这回上京的理由……有些敏感,但凌王妃也算是能久违地见见自己的家人,如今快到京城了,所以她心情也好了一些吧。” 徐静点了点头,道:“那最后一个来找凌王妃的人呢?” “最后一个来找凌王妃的,是凌王太妃身边的鲁嬷嬷,鲁嬷嬷是凌王太妃身边的老人,据说已是跟了凌王太妃二十几年了,至今未嫁,说要一辈子侍奉凌王太妃。 当天,凌王太妃在新州买了些可以安神定心的茶叶,嘱咐鲁嬷嬷给凌王和凌王妃送些泡好的茶过去,说是凌王太妃因为连日赶路,一路上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有些睡不好,便特意买了这些茶叶想改善一下睡眠,顺便让鲁嬷嬷给其他人也送去了。 没给方侧妃送,是因为她怀有身孕,不敢让她乱吃东西。” 徐静嘴角微微一抿,沉声道:“其他人是直到早上才发现凌王妃她们被杀了,所以这个鲁嬷嬷也说,她去的时候,她们还好好的罢。” 章刺史却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道:“鲁嬷嬷说,她去的时候没有见到凌王妃,凌王妃似乎已是睡下了,是凌王妃身边一个叫秋纹的侍婢招待她的。 秋纹让她把茶放到外间的桌子上,就让她离开了。 第二天,我们进到凌王妃的房间里时,确实见到外间的桌子上有一盏已是冷掉了的茶。” 徐静听完,眉头却是紧紧皱起。 五个人都进去了,但五个人都说,他们去的时候,凌王妃主仆三人还好好的,至少,那三个人里有一个人是还活着的。 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进去过,但三个人却都死了。 除非,杀死他们的凶犯有能耐在重重守卫下,不被人察觉地潜进凌王妃的房间里,把她们杀死再离开,否则,就是那五个人里面,有人,在说谎! 第429章 贵人们的心思(一更) 徐静沉吟片刻,道:“凌王妃房间外一直有守卫守着,他们可有说,那五个人进去的时候,里面有没有传出什么奇怪的声音?” 章刺史却表情凝重地摇了摇头,道:“凌王妃房间外虽然有人守着,但他们不是贴紧门边站岗的,毕竟满月楼的房间再大,也不过是客栈里的房间,隔音效果不算特别好,凌王妃又是女子,为了避嫌,也是为了避免有探听贵人隐私之嫌,守卫们都是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站岗。 但因为整个满月楼都已是被他们包了下来,而凌王他们统一是住在三楼,客栈外头各个地方也有卫兵盯着,按理来说,他们只要站在能看到凌王妃房间门口的地方,便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也因此,他们不怎么能听清凌王妃房间里的声音,徐娘子也知道的,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子和侍婢,讲话都讲求斯文文雅,不会像市斤小民一般大声呼喝,所以他们听不清也正常。 除非凌王妃有时候情绪高昂地讲话,他们可能就会听得清楚一些,例如先前,凌王妃……斥骂方侧妃的时候……” 这样确实是有些麻烦。 按照章刺史的说法,那些守卫是无法知道,那五个人进去时,里头的人是不是还活着了。 就在徐静沉思之时,章刺史突然道:“满月楼快到了,就在那里。” 徐静抬眸,就见不远处,在微亮的天光下,一栋装修得典雅大气的客栈出现在她眼前,高挂在门口上方的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满月楼”三个字。 从正面看过去,就能看到客栈的大门外站着好几个身着甲衣、脸色严肃的兵士,再往旁边扫上几眼,只见客栈紧邻着的几条巷子外头,也各站着好几个兵士。 如今时候还早,大街上只有零星几个百姓经过,但在经过满月楼时,他们都不敢停留,快步跑过,甚至不敢转头看上一眼。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39节 章刺史这时候道:“不止正门处,整个客栈只要是有门口或窗户进出的地方,只要是一个狗洞韩将军都派人看着。” 徐静:“……” 这果然堪称铜墙铁壁式的守卫。 这种情况下,要说凶犯是从外头进来的,似乎不太可能。 章刺史带着她走到客栈门口,守在门口的兵士显然认得他,立刻向他行礼,并让出道路让他们走进客栈里。 客栈里的守卫更夸张,几乎每走两步路,就有一个兵士在那里守着。 章刺史一边走一边道:“如今时候还早,凌王他们应该还没起床,我先带徐娘子去凌王妃遇害的房间看看……” 话音未落,不远处就传来一个粗犷有力的声音,“章刺史,今天这么早?” 只见不远处,一个身长八尺、面色黝黑、红脸长髯的男人大步朝他们走来,他身上穿着厚实的甲衣,腰间佩戴一把大刀,足踏虎头战靴,混身气势如虎,一双眼睛却透着精明,看着便不是池中之物。 许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他的脸色微微沉着,看起来却是更加让人生畏了。 章刺史看向他,作了个揖道:“韩将军,今天圣上特意派来协助我们查案的徐娘子到了,我便带徐娘子来案发现场看看。” 面前的男人——韩奕微微一愣,一双虎目上下打量了徐静一眼,突然道:“你就是徐娘子,七郎的媳妇?” 徐静不由得有些讶异地看着他,韩奕黑沉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意,道:“你很奇怪我为什么会认识七郎?我先前,是跟着七郎的外祖父谢老爷子上战场打仗的,七郎小时候,我还教过他武功。 要不是当年那场八族乱楚……罢了罢了,过去的事便不提了,我倒是没想到七郎左挑右挑,竟是挑了个神探为妻。徐娘子,这个案子便拜托你了,那个凶犯竟是戏耍我到如此田地,简直是全然没把我放在眼里,我定然不会放过他!” 看面前的男人说着说着,便目露凶光,仿佛若是那个凶犯出现在他面前,他就要直接把人砍了,徐静看了他一会儿,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韩将军一路护送凌王他们上京,辛苦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比我先前上战场打仗轻松多了,就是天天应付凌王他们的要求,有些累人,我实在是搞不懂那些贵人的心思怎么就那么弯弯绕绕。” 韩奕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沉着脸道:“要不是那个莫名其妙的杀人犯,我早就把人带到京城交差了。 反正,接下来,其他人一定不能再出事,章刺史,徐娘子,你们自便,我去看看各处的守卫。” 说着,径直越过他们,就走了出去。 徐静转头看了韩奕一眼,道:“韩将军说的那些贵人弯弯绕绕的心思,是什么意思?” 章刺史一愣,道:“我也不太清楚,大抵韩将军在军营里生活惯了,不太适应贵人们那些讲究的要求吧,据说一开始,韩将军还没有每次住宿,都给他们找最好的客栈的想法,只觉得找一个差不多过得去的客栈就行了,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凌王妃和凌王太妃她们的意见却很大。 据说当时韩将军甚至想连夜赶路,直接被凌王否了。 徐娘子好奇的话,待会可以问问韩将军。” 徐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待会再说,我们先去凌王妃遇害的房间罢。” 凌王妃遇害的房间在三楼,三楼都是贵宾房,房间不多,也就六间。 上了楼梯后,首先见到的是两间房,往里一点的左边和右边,还各有两间房。 章刺史带着徐静拐向了右边,道:“楼梯刚上来的那两间房没人住,凌王和凌王太妃住的是左边的两间房,方侧妃和凌王妃住的则是右边,凌王妃住的是外面的那间房。 因为现在天气已是转暖,房间里的痕迹不能留太久,否则会发臭,我只能让人稍微把房间收拾了一下,但已是尽量没有破坏最开始的格局。” 说着,他们已是来到了房间门前,章刺史推开房门,侧开身子,先让徐静走了进去。 虽然房间已是收拾过了,里面的血迹也被清理了一下,但徐静走进去时,还是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还没散去的血腥味。 第430章 他不止是一个人(二更) 这个房间分为外间和里间,两个房间通过一道带纱帘的门联接,外间和里间都不小,装修得确实十分奢华上档次。 在路上时,徐静已是听章刺史说了,凌王妃主仆三人都是在里间被杀害的,外间没有一点凶杀案的痕迹,光看外间,不会有人想到里面竟是发生了这般血腥恐怖的案子。 徐静却也没有急着进里间,她在大门旁站了一会儿,转向一旁的章刺史问:“虽说那些守卫都不是贴着门站岗的,但他们也会巡逻,他们经过这个房间时,难道没有闻到血腥味吗?” 客栈的墙壁都不厚,不但隔音效果不好,里面若是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应该也很容易传出来。 更别说,凌王妃主仆三人都被砍了头,光是想象就能知道,当时房间里的血腥气有多重。 章刺史无奈地道:“凌王妃生活讲究,便是只是住在客栈里,也要点起熏香,不止凌王妃,凌王他们也是。 那天早上,那些守卫推门进来的时候,说闻到了比以往更浓郁的熏香气息,几乎把血腥味都盖了过去。” 懂了,这定是凶犯动的手脚。 为的就是不让他们那么早发现凌王妃她们被杀了。 徐静没再说话,走到了房间中间的桌子上,那里除了一整套的茶具,还放着一个明显不是跟那个茶具是一套的茶盏,想来这就是鲁嬷嬷送过来的安神茶了。 徐静轻轻揭开那个茶盏的盖子,往里面看了一眼,突然道:“我记得,第一个案子和第二个案子的案发现场里,都有桌子,当时他们的桌子上,都一片血污,而且不是那种喷溅出来的血的痕迹,就仿佛有什么带血的东西曾经放在上面留下来的痕迹。 而那两张桌子,都远离凶犯行凶的地方。” 前两个案子死的都是仆从,他们住的房间自是没那么大的,也不分什么外间和里间。 但让人觉得奇怪的是,原本被放在了房间中央的桌子竟是被人挪到了门口边上,而死者都是在床那边被人杀害的,鲜血喷溅的地方也主要在床那边。 桌子被放置的地方,倒是鲜血喷溅得最少的地方。 章刺史微怔,前两个案子的详情,他自是也详细了解过,点了点头,眉头微皱道:“没错,这一点确实很奇怪,负责前两个案子的官员都说,那个桌子上,也许……曾经放置过死者的头颅。” 第一个案子,两个侍婢都被砍了头,其中一个侍婢的头就在她的尸体旁边,另一个侍婢的头却不翼而飞。 曾经被放置在那个桌子上的头,只可能是头不见了的那个侍婢的。 第二个案子,被杀死在取水地附近的侍婢的头也在她的尸体附近,被杀死在房间里的小厮的头却不见了。 章刺史道:“我想不太明白凶犯为何要把他们的头放在桌子上,莫非是……他杀人后,要消除自己的痕迹,所以先把要带走的头放在稍微干净一点的地方?” 毕竟,按照案子卷宗上说的,凶犯显然十分小心,案发现场没有发现他的任何痕迹,甚至一个脚印也没有。 而每个案发现场附近,都有一张染满了血的床单或薄被,他在杀人的时候,显然是用那些床单和薄被把自己裹起来了,让自己身上的衣服不至于沾到喷溅出来的鲜血。 就连在取水地附近被杀死的侍婢附近,也有一张这样的薄被。 徐静静默片刻,点了点头道:“有这个可能。” 但也不排除,有别的可能。 她把茶盏的盖子盖了回去,走到外间一个屏风后面。 那里,有一个装满了水的浴桶,旁边还有三个垒了起来的木桶。 浴桶里的水有些浑浊,便是过了这么几天,里面还有淡淡的香皂气息传出来,这说明,当天,凌王妃确实沐浴了。 那个客栈的伙计送水进去的时候,她们还没死,那个伙计是清白的。 看完外间里的东西后,徐静才走进了里间。 里间的血腥味更浓厚了,而且地板上、墙壁上、床上、柜子上,几乎每个地方几乎都有还没完全清理掉的血迹,而此时,那些血迹都已是干透了。 而床那边,更是一片狼藉,床上的被褥几乎都被扯到了地上,垫了厚厚的一层,而那些被褥上,竟然还放着一张椅子,椅背那一面朝外,另一边跟床紧挨着,跟床禁挨着的那两根椅子腿上,各绑着一根麻绳,麻绳的另一边则紧紧绑在了两边的床柱子上。 旁边的地面上,更是随意地扔了一根麻绳,以及一把大刀,看着便锋利无比。 所有东西上,都沾满了让人不安的鲜血。 这个场面不管看了多少遍,都让人不寒而栗。 简直就像是一个私人的……行刑场。 章刺史走到徐静身旁,冷着一张脸道:“我们推测,凶犯先是把死者三人弄晕了,再把她们挪到这里,把人反着放在椅子上,胸口紧贴椅背,脖子挨着椅背把头坠下来,用绳子把死者固定,再用大刀……把她们的头砍下。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椅背上有一些刀痕,应该是凶犯砍头时不小心留下来的。” 章刺史一边说,一边走到椅子边上,给徐静指示了一下上面的一些划痕,道:“因为椅子和床固定在了一起,便是凶犯砍头时比较用力,椅子也不会被轻易挪动,发出声音。 这样做,可以最大程度地减少噪音,甚至,头被砍下来后落到地上的被子上,也不会发出声音。” 徐静也不禁眉头微皱地看着这一切。 第一个案子死去的两个侍婢,也是这样被人杀死的。 而第二个案子里的小厮,则是直接被人按在了地上砍下头颅的,不过那个时候,守在仆从房间处的兵士都被韩将军叫了过去搜寻客栈,客栈里比较嘈杂混乱,便是他弄出什么声音,也不会有人察觉。 徐静随即看向了地上那把大刀,道:“那把大刀,不可能是凶犯带进来的。” 这一点,章刺史也赞同,点头道:“没错,他们进来时,那些守卫都看着,绳子便算了,很容易藏在身上,大刀却不是想藏就能藏的。 因此,我们推测,那把大刀……应该一开始就在房间里。 凶犯知道凌王他们一行人会住在满月楼,所以事先在每个贵宾房里都藏了一把大刀。” 章刺史静了静,黑着脸道:“后来,我们确实在其他几个贵宾房里,都找到了一把大刀。 这也是我们考量不周,不应该在前期那般大动干戈地把满月楼包下来……” 要不是因为这栋楼里的人都有杀害凌王妃的嫌疑,在案子查清之前不好随便移动他们。 他肯定早就让凌王他们换一个客栈住了。 不过,凶犯既然已是盯上了他们,他们即便换一个客栈,用处也不大。 “就算你们没有把满月楼包下来,凶犯也能猜到凌王一行会入住这里。” 徐静看着他道:“你忘了吗?凌王他们一路走来,住的都是最好的客栈,而这里最好的客栈,便是满月楼。 而这件事,也说明了一点……” 徐静顿了顿,一字一字道:“凶犯有同伙,他不止是一个人。” 第431章 豪迈的验尸风格(一更) 徐静这句话,让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春阳和沈轻云都心尖微颤。 凶犯不止是一个人,那到底有多少人? 而且,看如今的情形,满月楼里分明藏着至少一个凶犯,那个凶犯就在凌王他们身边。 而满月楼外头,还有着跟他接应的伙伴。 这个案子,是越来越诡异,看起来,也越发危险了。 章刺史也脸色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没错,这也是我们没让凌王他们换客栈的其中一个原因,谁知道凶犯在外头的同伙,有没有在旁的客栈里做手脚。 如今,他们藏在贵宾房里的大刀都已是被我们搜出来了,凶犯再想杀人,也没那么简单。”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40节 徐静却没有说话。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她细细地看完凌王妃遇害的房间后,道:“凌王妃她们三人的尸首呢?” 章刺史道:“我们把凌王妃几人的尸首暂时安置在了府衙里,徐娘子是想先去看看她们的尸首,还是先去见见凌王妃遇害那天,进过这个房间的几人?” “先去看尸首吧。” 徐静当机立断道:“我要先了解清楚案子的情况,何况如今还早,其他人应该没那么早起床。” 去府衙的路上,宋轻云犹豫了片刻,道:“阿静,我方才想了想,要把一个人的头颅完整地砍下来,凶犯定然是有着非同一般的力气。 可是,那天进过凌王妃房间的五个人,除了最开始的客栈伙计和凌王派去的双瑞,都是女子,其中的方侧妃甚至是孕妇。 然而,看方才房间里的情形,最开始的客栈伙计大抵是清白的。” 如果单从力气这点来看的话,双瑞的嫌疑看起来最大。 徐静看了她一眼,道:“而且,从客栈的守卫来看,凶犯不太可能是从外头进来的,凶犯就在那五个人中的可能性很高。 不急,我们先去看看尸体的情况。” 大概一刻多钟后,他们便抵达了府衙,府衙里专门空出了一个停尸间,用来停放凌王妃几人的尸首,停尸间里四处都摆满了用来降温的冰块。 只是,饶是如此,因为案子已是发生了快三天了,凌王妃几人的尸体也只是勉强没有出现腐败巨人观,但腹部已是微微膨胀,皮肤下能看到清晰的腐败血管网。 她们的头,都已是被简单清理过了,被端端正正地放在了一个托盘上,置于她们各自尸体的旁边。 便是宋轻云先前表现得再大胆,在第一次见到尸体的当下,脸色还是微微白了,若不是徐静事先让她含了块姜片在嘴里,涂了些麻油在鼻子底下,隔绝了扑面而来的尸气,她只怕刚进来就要被呛得转头出去。 难怪春阳十分有自知之明地没有跟进来…… 徐静却已是没有心思管她了,进了停尸间后,她立刻转换到了验尸的状态,看了面前的三具尸体一眼,先走到其中一具侍婢的尸体前俯下身子,眼神专注地查看着她脖子上的伤口,道:“死者颈部的伤口十分平整,说明凶犯是一次性把死者的头颅砍下来的,能做到这点,除了因为他用的凶器十分锋利,还因为他力道惊人,凶犯平日里很可能做惯了重活累活,或者是个练家子。 而看伤口的情况,凶犯在砍头时,死者还活着,她是被生生砍头而亡的。” 随即,徐静走到那侍婢的头颅旁,细细查看了一番,见她的头上没有多余的伤口,便把头拿了过来,对比了一番断口处,道:“头和身子的断口正好能对上,这个头确实属于这个侍婢。 陈虎,帮我把她的衣服全都脱了。” 她身旁的陈虎立刻应了一声,在一旁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十分熟练地把侍婢的衣服都脱了。 徐静细细地把她的尸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淡声道:“死者身上没有其他严重的伤口,只有一两处死前新鲜造成的磕碰伤,应该是凶犯在移动她的过程中造成的。 鉴于当时房间里有三个人,凶犯只有可能是把三个人都制服了,才一个个杀死她们的,凶犯制服她们时没有使用暴力,应该是用了迷药一类的东西。” 随即,徐静快速地把其他两具尸体都验了,情况跟第一具尸体差不多。 在徐静眼也不眨地让陈虎把凌王妃的衣服也脱了时,章刺史眼皮终是忍不住跳了跳。 幸好,他这回只带了徐静他们进来,没带其他多余的人。 否则让别人知道他们就这样把凌王妃的衣服脱了,少不得要告他们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虽然他先前就听说这个徐娘子在验尸上也是一个好手,但他也没想到对方的风格竟是这般的……豪迈果断,实在完全颠覆了他对女子的印象。 宋轻云一开始也有些不敢看,但她适应能力还算可以,很快就克服了自己心理这一关,认真地听着徐静的话,突然道:“如果又要把凌王妃她们迷晕,又要布置现场,又要一个个砍下她们的头,便是凶犯动作再快,也定然需要一定的时间罢。” 徐静闻言,不禁赞赏地看了宋轻云一眼,道:“没错,那五个人里,除了客栈伙计,其他四人都符合在凌王妃的房间里待了一段时间这个条件。 客栈伙计只是进去送水的,他进去的次数虽然多,但每次都是很快就出来了。 其中,待的时间最长的是第三个进去的冬阳,据她自己说,凌王妃留她喝了一盏茶,才多留了一会儿,其他人留的时间虽然没有她长,但若是抓紧时间,还是能完成你方才说的那些事的。 更甚者,方侧妃当时不是一个人进去的,她还带着她的贴身侍婢,如果方侧妃是凶犯的话,她的贴身侍婢就定然是帮凶,有人帮忙,动作还能快一些。” 她发现,这女子在破案方面,确实有些敏锐性。 倒是可以培养培养。 沈轻云继续眉头微蹙道:“还有一点,我方才就一直觉得很奇怪,如果……凶犯真的在那几个人里面,在凶犯后面进去的人,定然会察觉到房间里的人出事了罢? 举个例子,若……人是双瑞杀的,后面进去的冬阳、方侧妃和鲁嬷嬷,定然能察觉到不对劲,就算……就算人是在里间被杀的,她们没进去里间,也不可能闻不到那股血腥味。 而若人是冬阳杀的,后面进去的方侧妃和鲁嬷嬷肯定也能察觉到。 从进去的顺序来看,最有嫌疑的,似乎是最后进去的鲁嬷嬷。 但如果鲁嬷嬷不是凶犯,那在凶犯后面进去的人,为什么都说,他们进去的时候,凌王妃她们都好好的呢?” 第432章 一道简单的逻辑题(二更) 这其实是个十分简单的逻辑题。 正如宋轻云所说,按照常理来说,在凶犯后面进去的人,不可能察觉不到凌王妃她们出事了。 徐静看着宋轻云的眼神,不禁更赞赏了,嘴角微微一扬,道:“这种情况有几种可能,一是,在凶犯后面进去的人担心自己说出真相,会加深别人对他的怀疑,毕竟如果所有人说的话都是差不多的,只有你说的异于常人,你定然就会变成最突出的那一个。 因此,他或者他们选择了说谎,但这种情况下,他或者他们心里定然对凶犯是谁,有一定的猜测和了解。 二是,凶犯不在他们几个人之中,他们谁也没有说谎,凌王妃几人确实是在他们离开后被杀的。 三是,凶犯就是最后进去的鲁嬷嬷。 四是……” 徐静顿了顿,嗓音微微一沉道:“这几个人里,有人……是凶犯的同伙,他或者他们知道真正的凶犯是谁,但他们选择了说谎,目的便是掩护那个真正的凶犯。” 这其中,数最后一个可能最让人不寒而栗。 鬼知道,那几个人里,有多少人是凶犯的同伙。 有可能只有一个,也有可能,他们四个压根就是一伙的! 宋轻云立刻道:“按照你的分析,最后进去的鲁嬷嬷看起来,身上的嫌疑是最大的。” 徐静不置可否,微微挑了挑眉,一边解着手套一边淡声道:“如今还不能下断言,好了,尸体看完了,接下来,该是和案件当事人,以及几个嫌犯聊聊的时候了。” 几人从府衙回到满月楼的时候,天已是大亮了,他们刚进到满月楼里,便有守卫告诉他们,凌王他们都已是醒了。 章刺史便转向徐静道:“徐娘子可要先去见见凌王?” 于情于理,先去见见正主都是必须的,徐静点了点头,章刺史便做了个请的姿势,大步在前面带路。 根据守卫他们的说法,凌王他们醒了后,都没有出过房间,只是叫身边的人去拿了洗漱的用品以及早膳过去。 他们回来前,他们身边的侍从刚把他们用完的早膳端出去。 章刺史带着徐静走到了凌王的房间外,轻轻敲了敲门,道:“凌王殿下,下官章三久,圣上委托查明此案的徐娘子来了,不知道凌王殿下可有时间见徐娘子一面?” 他话音落下没多久,房间里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房门就被打开了,一个高挑清瘦、皮肤白皙、面容灵动讨喜的小伙子出现在他们面前,他先是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章刺史身后的徐静一眼,退后一步让出道路道:“殿下请两位进去。” 想来这就是凌王如今身边惟一剩下的小厮——凌王妃死的那天进过她房间的双瑞了。 徐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跟在章刺史后面走了进去。 却见房间里通往里间的帘子已是被挽了起来,他们进到里间后,便见到凌王正慢慢地从床上下来,见到走了进来的他们,抬起头淡淡一笑道:“本王这几天身子不太好,让章刺史和徐娘子见笑了。” 却见坐在床上的男子也是高高瘦瘦的身材,看着跟双瑞差不多,脸色十分白皙,隐隐透着一丝病态。 他看起来十分年轻,根据徐静先前了解到的情况来看,他的年纪本来就不大,今年也才二十有一,也就比兴王大一岁。 只是有些出乎徐静意料的,是他这看着便十分温和慈善的面容,看着没有一点攻击性,就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没什么脾气的年轻人。 徐静先前见过的江家人,大多都有个性得紧,便是其中脾气最温和的江妍夏,在被人惹毛的时候也是锋芒毕露的,更别说其中最为张扬不羁的江余了。 她这一刻,突然有些相信,凌王太妃跟江家人是真的感情不好,因此从小就不让凌王跟江家人见面了。 凌王说完这句话,便突然捂着嘴,低低地咳嗽了几声。 双瑞立刻走过去,熟练地拍起了他的背,忧心道:“殿下,您还好罢?小人已是交代后厨熬药了。” 徐静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道:“臣妇先前就听闻凌王殿下感染了风寒,臣妇略通一些医术,不知道凌王殿下可介意臣妇帮凌王殿下把一下脉?” 凌王抬眸看了徐静一眼,微微笑了笑道:“徐娘子这么说可就太谦虚了,本王便是远在齐州,也听闻过徐娘子在查案以及医术上的美名。本王这只是小小的风寒,不是什么大病,倒是不用劳烦徐娘子了。” 一旁的双瑞满脸愁苦道:“本来殿下感染的确实只是小小的风寒,谁料这一路上发生了这么多……诡异可怕的事情,前几天,王妃还……还出事了,殿下只怕是受了打击,风寒才迟迟未好。 殿下,不若就让徐娘子给您看看吧?您这风寒一直不好,太妃娘娘也十分忧心。” 听双瑞这么说,凌王似乎很是无奈,朝徐静笑了笑道:“既然如此,就麻烦徐娘子了。” 徐静应了一声,走上前坐在双瑞搬来的椅子上,替凌王查看了一番,眸色微深。 看起来,确实只是普通的风寒。 她松开手,微微一笑道:“殿下的风寒不是很严重,只是殿下最近忧思太过,忧思伤脾,气虚而血滞,殿下还是要尽量放宽心情才好。 臣妇一会儿给殿下开几服药,殿下可以试着吃上一两天,看有没有好转。” 然而,听了徐静的话后,凌王的神色却是更黯然了,嘴角微微一抿,暗叹一口气道:“本王也希望,本王能放宽心情啊。” 一旁的双瑞忍不住愤愤地道:“如今这种情况,别说殿下了,我们这些仆从的心情也放宽不起来。 殿下这回带在身边的人,如今……只剩下小人一个了,小人便是想更好地照顾殿下也无法。 明明……明明双喜是跟小人同一批来到殿下身边的,我们一起在殿下身边服侍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双喜就这么没了……” 双喜,就是先前凌王身边被杀死的那个小厮。 看起来,双瑞跟双喜的感情很好,说起双喜,双瑞的眼睛都红了,嗓音里也带上了淡淡的哽咽。 第433章 她的所愿所想(一更) 徐静看了双瑞一眼,道:“你和双喜在殿下身边服侍多少年了?” 双瑞咬了咬唇,道:“小人和双喜在殿下刚到齐州的时候,就到了殿下身边了,至今也有快七年了。 我们还是第一批进王府的仆从呢,因此,当时负责选人的鲁嬷嬷格外重视,特别是当选择要派去殿下身边的人时,鲁嬷嬷更是严格,挑了好几百人,筛选了好几遍,才终于选出了八个人,然而,最后能一直留在殿下身边的,也就小人和双喜,以及另外两个人。” 大楚除太子以外的皇子,十五岁后就会被要求远离京城,去到自己的封地。 他是凌王去了齐州后第一批招进来的仆从,确实进了王府有快七年了。 徐静看着他,问:“另外两个人呢?” “他们留在了齐州,没有跟过来。”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41节 “其他四个人,为什么最后没有留下?” 双瑞微微一愣,有些为难道:“这一点,小人其实也……也不是很清楚,但鲁嬷嬷让他们离开,定然是因为他们做错了什么事情吧……” 看得出,这个问题让他为难了,他回答得磕磕巴巴的,还时不时有些不安地偷看一眼一旁的凌王。 凌王却只是淡淡地笑着,有些无奈道:“这个问题,徐娘子若是想知道的话,可以去问鲁嬷嬷,王府里的仆从,一向是鲁嬷嬷负责管理的。 不过,本王身边也确实不需要那么多人,事实上,经常在本王身边服侍的也就双瑞和双喜。” 徐静眉微扬,点了点头,又问:“还有一些事,我想问问双瑞,凌王妃遇害当晚,你进去她的房间时,可有察觉到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什么地方都可以,不管是当时的环境给你的感觉,还是凌王妃主仆给你的感觉。” 双瑞立刻察觉到,徐娘子这是开始进入查案的状态了。 这些问题,章刺史他们先前也问过他,因此,他回答得没有上一个问题那么有压力,“小人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小人那天进去的时候,王妃正在让碧水替她解发髻,秋纹则是在准备王妃一会儿沐浴需要用的东西。 小人像往常那般问候完王妃,王妃又问了一下殿下今天的状态,小人就出去了。” 徐静问:“方侧妃和鲁嬷嬷她们都说,王妃那天心情比前段时间好,可是如此?” 双瑞摇了摇头,道:“这点小人倒是没怎么感觉出来,不过……许是小人是殿下身边的人,王妃对小人一向挺好的,那天小人临离开前,王妃还赏了小人几块那天王妃在路上买的小点心。 这一点,小人的感觉跟方侧妃她们可能有些不一样……” 他这番话中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明显知道凌王妃平日里对方侧妃的态度不好。 徐静点了点头,道:“按照你这么说,你那天跟王妃也没说几句话,但为何外头的守卫说,你在王妃的房间里待的时间并不短?” 如果只是说那么几句话的话,应该一会儿工夫就能出来了。 徐静话音刚落,双瑞的脸色就明显黯然了下来,他紧紧抿了抿唇,带着无法掩饰的难过道:“小人在里间待的时间确实不长,但……小人离开里间后,和秋纹在外间说了一会儿话…… 秋纹胆子本来就小,因为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她一直十分不安,晚上还会做噩梦,因此,小人只要有时间,都会尽量和她说一下话,宽慰一下她的心情。 那天,小人照常在外间和秋纹说了一会儿话,所以才出去迟了。” 徐静细细地打量着他的脸色,他这番话不像说谎。 她静默了片刻,点了点头道:“好,我知晓了。” 离开了凌王的房间后,章刺史看向徐静问:“徐娘子接下来想去见谁?” 徐静道:“先去拜见凌王太妃吧,没有先去见方侧妃再去见凌王太妃的道理。” 凌王太妃的房间就在凌王的房间旁边,走几步路就到了。 同样是章刺史上前去敲门,这回,章刺史还没有开口说什么,房门就被打开了,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身着黄蓝间色襦裙、身材高挑、五官英气、脸色十分白净的一个女子。 章刺史见到她,淡淡一笑道:“我带徐娘子来拜见一下太妃娘娘。” 凌王太妃身边,如今只剩下鲁嬷嬷和一个叫冬阳的贴身侍婢。 这应该就是冬阳了。 只见她听章刺史说完后,点了点头,默默地让到了一边去,似乎是让他们进来。 徐静有些莫名地看了她一眼,就在这时,章刺史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偏头低声道:“有件事忘了与徐娘子说了,冬阳……不会说话,据说,她刚生下来时就是个哑巴。” 徐静微微一愣。 只是,再多的事情,章刺史也没法跟她说了,因为他们已是走到了里间,见到了正坐在长榻上慢悠悠地品着茶的凌王太妃。 见到凌王太妃那一刻,徐静竟是恍惚间,仿佛见到了红颜早逝的江妍夏。 凌王太妃这个名头听起来老,但她今年其实还没到四十岁,除了眼角边的细纹,以及那一双古井无波的幽黑眼眸,她身上几乎看不到岁月的流逝,容颜依然明丽而姣好,脸上没有什么笑容,在见到她的第一面,就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距离感,仿佛一朵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带刺玫瑰。 她听到徐静他们走进来的声音,只抬眸看了他们一眼,便再次垂下眼帘,轻轻拨弄着茶盏的盖子,道:“圣上倒是重视我们母子俩,竟是连最近名满大楚的徐娘子,都请过来了。” 她这句话中带着淡淡的讥讽和不善,听得徐静眉头微微一蹙,和章刺史一起行了礼后,淡淡一笑道:“圣上也不过是担忧凌王殿下和太妃娘娘的安全。” “呵,是不是真的担忧,谁知道呢。” 凌王太妃嘴角微微一挑,嗓音微冷道:“我们母子俩如今让圣上很是烦恼吧,不能让我们直接就这么没了,又要时时刻刻担心我们会不会和我那上不得台面的娘家人同流合污。 也许,我们就这样被那个神秘的凶犯杀了,对于圣上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 徐静的眉头更加皱紧了一些,淡声道:“太妃娘娘请慎言,圣上的心思,不是我们可以随便猜测的。” 凌王太妃似乎有些意外地看了徐静一眼,这也是徐静进来后,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看向徐静。 忽而,她低低地笑了,道:“徐娘子对圣上倒是忠心耿耿,也是,你是圣上亲自派过来的,自是最知道圣上的心思了。 既然如此,本宫也向徐娘子透个底罢,本宫早在十五年前,便跟江家人恩断义绝,江家人如今想做什么、做了什么,都跟本宫毫无关系。 本宫所愿所想,只是能让本宫和凌王,如先前一般,平平稳稳地过下去罢了。” 她说着,语气中竟是透出了一丝再真实不过的感伤之情。 第434章 是她一辈子的劫(二更) 徐静有些看不透面前的女人,静默了片刻,才十分官方地道:“如果太妃娘娘真心希望如此,圣上定是会竭力满足太妃娘娘的心愿。” 凌王太妃却直直地看着徐静,似笑非笑道:“徐娘子虽然这么说,但脸上的神情分明是不相信本宫啊。 也是,都说血浓于水,不管本宫说什么,本宫身上留着的江家血都是砍不断的,更别说徐娘子的夫君正是因为江家,才到了危机四伏的战场上,徐娘子会担心本宫偏向江家那群逆贼,很正常。 徐娘子方才见到本宫第一面时,神色有些恍然,只怕是把本宫错认成别的什么人了罢。” 徐静眉角微微一跳。 她自认方才的失态只是一瞬,很快就被她收起来了。 谁料,还是被凌王太妃察觉到了。 “这样吧,为了证明本宫的诚意,本宫告诉徐娘子一件事。” 凌王太妃拿起茶盏浅浅喝了一口,淡声道:“韩将军带来的兵士中,有一个叫乔一行以及一个叫方岩的,徐娘子可以让韩将军去查查,他们应该都是江家的人。” 凌王太妃这出乎意料的一番话让众人微微一震,章刺史几乎是当即不敢置信地看了徐静一眼。 徐静却没有看他,眸色幽深地看着凌王太妃,道:“既然太妃娘娘知道他们是江家的人,先前怎么没和韩将军说?” 凌王太妃看了徐静一眼,轻轻笑了,“徐娘子这是觉得,本宫在耍什么心眼?先前本宫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韩将军,自是因为,本宫也是这两天才确定了他们是江家的人。 事实上,昨天下午,本宫用完晚膳在客栈后面的院子里散步时,这个叫乔一行的兵士突然从拐角处走了出来,和本宫撞到了一起。 而他借着这个机会,往本宫手里塞了张纸条,那时候,本宫见到另一个兵士正在远处偷偷摸摸地望向我们这边,那就是方岩。 本宫能肯定,乔一行是江家的人,至于方岩是不是,本宫就不知道了。 他们两个的名字,是本宫后来让鲁嬷嬷去查的,即便徐娘子今天没来,本宫也是打算和韩将军说的。” 徐静看了她一会儿,道:“太妃娘娘可愿意,把昨天收到的纸条给臣妇看看?”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凌王太妃转向鲁嬷嬷,道:“鲁嬷嬷,把那张纸条给徐娘子罢。” 鲁嬷嬷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穿着一身深紫色褙子,一头半黑不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看着很是严肃,一看就是个不苟言笑的性子。 她低头应了一声,转身走到一旁的梳妆台前,在一个打开了的三层梳妆盒下拿出了一张折起来的纸条,恭恭敬敬地递给徐静道:“请徐娘子过目。” 这张纸条折起来的时候不大,也就四分之一巴掌大小,然而打开来,却有一个手掌那么大。 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只有一个被印在了正中间的印章,印章上面的“江”字威严而端正。 这是江家的印章! 这时候,凌王太妃开口了,“这是历代江家家主才能继承的印章,其他人可能认不出来,但只要是江家的人,一看就能知道。 乔一行给本宫这张纸条,应该只是想告诉本宫他的身份,让本宫找机会和他见面。” 这看起来也是一种试探,试探凌王太妃对江家的态度。 凌王太妃这时候把这个天大的秘密告诉她,难道她真的铁了心不与江家合作? 徐静看着手上的纸条,半天没说话。 倒是章刺史按捺不住,行了个礼道:“下官一会儿出去,便把这件事禀报给韩将军,若太妃娘娘还有什么发现,请及时与我们说。” 凌王太妃淡淡一笑,道:“这是自然,本宫还盼着你们能安全把本宫和凌王带到西京。” 徐静终于把眼神从纸条上移开,看向凌王太妃道:“太妃娘娘晚膳后习惯去院子里散步?” 徐静这问题也许太跳跃了,凌王太妃看着她,微微挑了挑眉,才道:“本宫一个深闺妇人,平日里能有什么活动?无非就是看看书,写写字,散散步。这段时间一直赶路,本宫不是待在马车上,就是待在客栈里,也就剩下散步这件事能舒缓一下心情了。 只要有时间,本宫用完膳后,都会四处走动走动。” 徐静点了点头,道:“这样,臣妇方才去拜见了凌王,凌王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风寒迟迟不好,臣妇原本还担心,太妃娘娘也会受到影响。” 这说得,似乎凌王太妃就是铁石心肠,身边这么多人死了,都不为所动一般。 鲁嬷嬷立刻皱紧眉头,眼神隐含不满地看了徐静一眼,嗓音微沉道:“徐娘子有所不知,太妃娘娘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晚上总是睡不好觉,早上也时常很早就起来了,否则,前几天,太妃娘娘也不会特意遣人去买了些安神助眠的茶叶回来。 王妃……遇害后,太妃娘娘更是时时自责,觉得是自己连累了王妃……” 毕竟,若凌王太妃不是江家人,他们就不会被这么匆忙地带往西京。 凌王妃也可能不会出事了。 “鲁嬷嬷,旁的就别说了。” 凌王太妃淡淡地打断了鲁嬷嬷的话,看着徐静笑笑道:“那些可怜的人,也确实是因为本宫才遭遇了这么可怕的事情。 尤其是冬雪,那天若不是本宫起早了,她可能就不会出事了…… 江家当真是本宫一辈子的劫啊,本宫多么希望,本宫当初不是降生在江家。” 只是她这回的笑容,明显带上了几分牵强和苦涩。 说到江家时,眼神更是一瞬间带上了几分无法掩藏的恨意。 鲁嬷嬷立刻道:“太妃娘娘,您别这么说,这些事怎么能怪您呢。” 徐静看了她们一会儿,也道:“没错,血缘之事乃是天注定,不是人可以决定的,太妃娘娘便不要想那么多了,小心坏了身子。 对了,鲁嬷嬷,凌王妃遇害那晚,你去过她的房间,那时候的事情,你能再与我详细说说吗?” 许是见徐静安慰了凌王太妃,鲁嬷嬷对徐静的态度好了一些,点头道:“自是可以。老奴那天奉太妃娘娘之命给王妃送去了一盏安神茶,只是刚进到房里,秋纹就跟老奴说,王妃方才倚在床上看书,刚刚睡过去了,若老奴再晚一些过来,她们也要熄灯睡觉了。 老奴便把那盏茶放在了外间的桌子上,嘱咐秋纹,若王妃在茶彻底凉掉之前醒来了,可以让王妃喝下,若王妃睡沉了,便让她和碧水自己喝了。” 徐静点了点头,道:“外头的守卫说,你是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才出来的,如果只是把茶放下,不用待这么久罢?”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42节 “是的,但老奴那时候见秋纹脸色不太好,担心出了什么事,便多问了她两句。” 徐静:“脸色不太好?” “对,老奴猜是秋纹胆子小,这段时间的命案让她精神不好罢,她到底是在王妃身边服侍的,如今又是多事之秋,老奴就忍不住说了她几句,让她打起精神来,不能影响到王妃。” 徐静若有所思地道:“王妃那时候已是睡下了罢?你就不怕影响到王妃睡觉?” 鲁嬷嬷有些赧然道:“这确实是老奴思虑不周了,老奴也不过是关心则乱,而且老奴是把秋纹领到角落里压低声音说话的,应该影响不到王妃。” 徐静点了点头,突然转向一旁的冬阳,道:“听说,冬阳说不了话?” 这回,开口的人是凌王太妃,她有些慈爱地看了冬阳一眼,道:“对,这孩子生下来就不能说话,本宫是在跟随凌王去到齐州的第一天遇见她的,她那时候小小的一个,跪在路边卖身葬父,本宫看着心里不忍,便收留了她。 那时候的她,也就七岁多罢,一眨眼,就这么大了。” 冬阳闻言,抬眸看向凌王太妃,似乎有些羞赧地笑了笑,眼神犹如小狗般温顺而无害。 第435章 她很喜欢徐娘子(一更) 徐静打量了冬阳一眼。 这么说,她和双瑞他们一样,都是凌王他们去了齐州后才被招到他们身边的。 也能理解,凌王他们在西京时,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已,身边的人不知道夹杂了多少利益关系,好不容易去了封地,有了完全的自主权,第一时间定是培养起一批自己的心腹。 徐静又问:“既然冬阳不会说话,那她平日里是如何跟人交流的?” 凌王太妃道:“本宫把这孩子接到身边后,便派了人去教她读书写字,她和人交流时,简单的事情就通过肢体语言,复杂的事情,写出来就是了。 冬阳在王府里很多年了,便是她不说话,王府里的其他人多少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徐静眸色微闪,看向冬阳道:“凌王妃遇害那晚,冬阳在凌王妃的房间里待了一盏茶的时间,一盏茶的时间,应该不会都只是说些简单的话题罢?” 冬阳迎向徐静的视线,眼神微微清冷。 徐静发现,她只有在面对凌王太妃的时候,态度才会无比温顺,面对其他人时,倒是有几分凌王太妃身上的高冷范。 她突然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本小册子,并一根用油布纸包了起来的小拇指粗长的炭笔,翻开小册子在上面写了一行话,展示给徐静:那天,奴婢进去时,凌王太妃刚沐浴完,闲着没事,便与奴婢闲话了一下家常。 她的字不算特别漂亮,但胜在工整清晰,让人看得不费劲。 说着,又把册子往前翻了两页,递给徐静,示意徐静看。 徐静接过,就见到上面写的,分明是她那天和凌王妃的对话。 随即,她看到冬阳比出了两根手指,一旁的凌王太妃便笑道:“冬阳的意思是,这两页,都是她和凌王妃聊天时写的。” 徐静微微扬眉,细细地看起了册子上的文字,却见前面一段写的主要是冬阳自己的一些情况,什么还算适应,有太妃娘娘她们在,不会很害怕云云,看起来凌王妃是在问她这段时间的一些状况。 接下来,则是一大段关于凌王妃娘家的对话,什么周郎君和周夫人定然也很想念王妃,王妃回京后,可以回家住上几天云云,似乎是凌王妃在跟她聊自己家的事。 而且,聊得还不少。 鲁嬷嬷这时候道:“冬阳回来后说,王妃与她说了很多她自己家的事,看起来对回京这件事很是迫不及待,所以老奴才会与章刺史说,那天王妃心情不错,应该是因为能回京见到自己的家人。” 册子最后,写的是冬阳主动询问的关于西京的一些风土人情,据鲁嬷嬷解释说,冬阳从没去过西京,而凌王妃是在西京长大的,冬阳因为对西京有些好奇,便多问了几句。 看起来,这些对话都没什么问题。 甚至……是太正常了。 而且这段对话不短,看来冬阳这一盏茶时间,一直在跟凌王妃说话。 徐静又细细看了两眼,把册子还给了冬阳道:“我了解了,你把册子收起来罢。” 说完,又看了鲁嬷嬷和凌王太妃一眼,道:“我还有个问题,想问问鲁嬷嬷,方才我去拜见凌王殿下时,双瑞曾说,最开始你给凌王殿下挑选身边的仆从时,原本是挑选了八个小厮,只是最后,只留下了四个,另外四个怎么淘汰了?” 鲁嬷嬷似乎有些不明白徐静为什么突然问起了这个,看了凌王太妃一眼,才道:“这个……那四个小厮不是被淘汰了,只是老奴觉得他们不适合在殿下身边服侍,把他们调到了别处去罢了,双瑞那小子可能没给徐娘子说清楚。 其实殿下身边本来也不需要八个小厮那么多,因为殿下身边除了小厮,还有侍婢服侍,当初老奴会多挑选几个,只是想从中选出最好的,殿下用得最趁手的。” 听起来也没什么不对。 徐静点了点头,道:“我暂时没什么问题了。” 章刺史立刻明白了徐静的意思,朝凌王太妃行了个礼,道:“既然如此,下官和徐娘子便不打扰太妃娘娘休息了,下官和徐娘子先告辞。” 就在徐静和章刺史要离开里间的时候,凌王太妃突然道:“听说,杀死妍夏的凶犯,是徐娘子找出来的?” 徐静脚步一顿,转向长榻上的凌王太妃,点了点头,“是。” 凌王太妃静默片刻,道:“妍夏是本宫所有侄女中,跟本宫最像的,本宫也向来最疼她。如果可以,本宫还是希望能和徐娘子好好相处的。 想到西京还有徐娘子这样的人物,本宫就觉得,这回去西京也不是多么难熬的一件事,徐娘子有空的话,可以多来陪本宫说说话。” 徐静看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道:“如果太妃娘娘希望的话。” 出了房间后,章刺史突然长长地出了口气,有些敬佩地看向徐静,“徐娘子,太妃娘娘看起来很喜欢你,也是挺难得的,太妃娘娘向来不怎么愿意和别人过多接触,我接手这个案子后,太妃娘娘和我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韩将军也说,太妃娘娘特别高冷,不怎么喜欢答理人。” 跟在徐静身旁的陈虎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太妃娘娘也没有心情和人说话罢,看起来,太妃娘娘跟江家有什么旧怨,她真的很不喜欢江家。 徐娘子,死去的那些人,不会真的是埋伏在这里的江家人为了逼迫太妃娘娘和凌王殿下,才对他们下手的吧? 小人总觉得,凌王殿下他们身边的江家人,不止太妃娘娘方才说的那两个。” 凌王太妃和江家的旧怨属于深宫秘闻,他们不知道也正常。 徐静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江家人不止那两个,章刺史,劳烦你把太妃娘娘的话告诉韩将军,并试着看能不能从他们嘴里再多问出几个。” 江家现在的形势不容乐观,不管从哪方面来看,他们都十分需要凌王。 有凌王在手,平卢节度使周广胜也许就会更愿意臣服于江家,对于他们手底下的兵士来说,有皇室宗亲跟着他们一起反,对他们来说也能起到振奋人心的作用。 章刺史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先是让身旁一个官员去找韩将军,才带着徐静他们去到了方侧妃的房间。 这是最后一个,有杀死凌王妃她们的嫌疑的嫌犯了。 章刺史上前敲了敲门,自报了家门以及过来的目的,这回,里头的人没有过来给他们开门,只是响起了一个娇弱的女声,“进来吧。” 那女声娇柔婉转,光是听到那个声音,便让人的骨头都跟着酥了一酥。 章刺史应了一声,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徐静紧跟在他身后,刚进到房间里,便微微一愣。 第436章 浓郁的香薰味(二更) 跟在徐静身后的宋轻云忍不住低声道:“好香。” 确实,方侧妃的房间里盈满了浓郁的玫瑰香气,浓郁得甚至有些呛人。 凌王和凌王太妃他们的房间里也点着熏香,但香气都是比较适中的,不会像方侧妃的房间那样,浓郁得熏人。 章刺史也忍不住皱了皱眉,但他没说什么,径直走了进去。 方侧妃的房间也不像凌王他们的房间,一进来就有人带领他们进里间,章刺史走到通往里间的帘子外时,有些尴尬地停下了脚步,道:“侧妃娘娘,下官能进来吗?” 很快,里面就再次响起方才的那个女声,“章刺史请进。” 徐静他们走进去后,才发现,方侧妃正挺着个大肚子坐在床上,一个侍婢刚从她的脚边站起,似乎是刚刚帮她穿完鞋子。 众人立刻明白,为什么方才没有人替他们开门了。 方侧妃身边就一个侍婢服侍,还是个孕妇,是有些不方便的。 方侧妃似乎也觉得自己冷落了客人,不好意思地笑笑,站了起来道:“大家请坐,招待不周,请大家见谅。 实在是妾身身边只有一个三叶,腾不出人手。” 却见方侧妃十分年轻,长得小巧玲珑,娇艳若玫瑰,模样是绝对没得说的,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见到她,只怕都会被勾出几分怜惜之情,只是她此时的脸色和唇色,都透着淡淡的苍白,一双如水美眸似乎有些不安地轻轻转动着,就仿佛一只受了惊的小兽,强做出一副淡定的模样似的。 她身旁的婢女三叶倒是跟她完全相反,长得浓眉大眼,模样不算好看,却一直小心翼翼地护着方侧妃。 听到方侧妃的话,她很是有些不满地低声嘟囔道:“也就是咱们侧妃不争不抢,才大着肚子上路身边都不多一个人服侍,换做别的人家,只怕都恨不得让一群人围着咱们侧妃了……” “三叶!” 方侧妃立刻喝止了她的话,只是语气中,听不出有多少谴责。 徐静打量了她们一眼,行完礼后淡淡一笑道:“侧妃娘娘怀着身孕,身边却只有一个人服侍,确实不太妥当。” 方侧妃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不安地道:“也不是,先前殿下和太妃娘娘都有派他们身边的人来照顾妾身,只是……这几天好多人都没了,殿下和太妃娘娘身边服侍的人也不多,才没有多余的人手派过来……” “这样啊。” 徐静点了点头,突然看着方侧妃道:“侧妃娘娘脸色似乎不太好,可需要请大夫来看看?或者臣妇略通医术,由臣妇帮侧妃娘娘把个平安脉也可以。” 方侧妃愣了愣,有些勉强地笑笑道:“不用了,妾身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妾身有些不安罢了……何况,太妃娘娘还是很关心妾身的,几乎每隔两天,都会请一个大夫来给妾身看看身体,昨天才有大夫来看过。” 见方侧妃态度坚决,徐静也没有继续坚持,若有所思地道:“说起来,臣妇先前见过的孕妇在衣食住行上都会很小心,生怕一个不注意会伤害到肚子里的宝宝,怀孕了后,不但东西不敢乱吃,连香薰都不敢随便用。 但臣妇方才进到侧妃娘娘的房间,意外地发现侧妃娘娘的房间香薰味很浓呢。” 这味道浓得,徐静闻多了,都觉得那股香薰直冲上脑门,脑子都有些晕乎乎了。 方侧妃的脸色似乎白了白,嘴角微抿道:“确实如此,但这个玫瑰香薰妾身询问过大夫,说是对孕妇无害,妾身才用的。” 她身旁的三叶紧接着道:“侧妃娘娘主要是被前几次的命案吓到了,当时侧妃娘娘看到了那个恐怖的凶杀场面,吓得侧妃娘娘吐了好几天,晚上还频频做噩梦。 别说侧妃娘娘了,连奴婢也恶心了好几天,那股子血腥味似乎一直萦绕在鼻子间,怎么都散不去呢。 更别说,前几天,连……连王妃都遇害了,而王妃的房间,就紧挨着侧妃娘娘的房间,侧妃娘娘这几天心里压力很大,只是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所以,侧妃娘娘才会点起这么浓的香薰,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在三叶说话期间,方侧妃的眼神也跟着红了,仿佛在印证三叶说的话。 一旁的章刺史眉头微蹙,显然有些不忍,道:“侧妃娘娘也不用太过忧心,如今客栈里里外外都有人守着,便是凶犯再想做什么,也很难。” 方侧妃抬起手抹了抹眼角,道:“希望如此,妾身真的……真的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出事了……” 那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似乎,她真的很怕再有谁会出事一般。 徐静看着她,突然道:“臣妇来这里,是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侧妃娘娘。王妃遇害那晚,侧妃娘娘去了王妃的房间,你能跟臣妇具体说说那晚的事情吗?” 方侧妃闻言,脸色又是微微一白,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道:“自是没问题。妾身那天……是惯例去请安,平日里,王妃都会立刻唤妾身出去,不太耐烦和妾身说话,但那天,王妃难得和颜悦色地跟妾身说了一会儿话,后来……妾身听鲁嬷嬷说,王妃似乎是因为快要见到西京的亲人了,才会这么高兴。”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43节 “哦?王妃具体和侧妃娘娘说了什么,可以说一下吗?” “也……也没什么特别的,就……就问了一下妾身的身体情况,让妾身好好养胎,然后和妾身抱怨了几句赶路的疲劳,又说妾身从没去过西京,和妾身说了一下西京城的情况……” 徐静忽地笑了,“看来王妃那天心情真的很好,平日里连话都不耐烦和侧妃娘娘多说一句,那天竟然连续说了那么多话,还关心起了侧妃娘娘肚子里的孩子。” 方侧妃有些警惕地看了徐静一眼,勉力笑笑道:“这是自然的,那到底是王妃,妾身这孩子以后生下来,也是要叫王妃一声母妃的……” “嗯。” 徐静点了点头,突然道:“臣妇似乎有点渴了,不知道侧妃娘娘这里,可有茶水?” 她这话一出,跟着她进来的几个人都困惑地看了徐静一眼。 她在凌王和凌王太妃那里时,怎么没说渴? 而且,再渴也不至于立刻问方侧妃要水喝吧?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徐静会做出来的事情! 第437章 每个人都有秘密(一更) 但徐静是什么性格,方侧妃是不知道的。 因此,徐静提出这个要求后,方侧妃立刻不好意思道:“是妾身考虑不周,没有给各位上茶。三叶,速去泡几杯茶过来。” 三叶应了一声,便走到了外间。 她的动作还挺快,没一会儿,就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两个装满了茶水的杯子。 她先是走到了章刺史身边,给章刺史上了茶,再走到了徐静身边。 突然,徐静朝站在旁边的陈虎和程晓使了个眼色。 陈虎和程晓微愣,还没反应过来徐静这眼色是什么意思,刚把茶递给了徐静的三叶就突然“哎呀”了一声,突然整个人往前倒了过去! 方侧妃坐在长榻上,徐静和章刺史坐在她对面的两张椅子上。 因为宋轻云没什么理由跟着徐静来到这里,她自己也不想太张扬,因此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装做是徐静身边的人,和春阳一起站在了一边。 三叶原本是正对着方侧妃的方向的。 她突然这一倒,手里的托盘也跟着脱手,直直地摔向了方侧妃。 方侧妃吓得脸色都白了,下意识地抬起手挡在自己的额头前,尖叫出声。 然而,想象中的托盘没有砸到自己身上,方侧妃怔了怔,下意识地抬头,就见到面前的三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是被一个高个子男人扶住,而她脱手的托盘,已是被另一个高大的男人稳稳地接住了。 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徐静就猛地站了起来,眉头紧皱地看着方侧妃道:“侧妃娘娘,没事罢?抱歉,方才是臣妇的脚不小心伸了出去,绊倒了你的侍婢,幸好臣妇身边的侍卫把人扶住了,否则……否则臣妇还不知道要怎么赔罪才好。” 方侧妃白着一张脸,好一会儿才弱弱地道:“没……没事……” 门外也立刻响起了守卫的高声询问声,章刺史连忙走出去跟他们说明情况。 已是站稳了的三叶忍不住暗暗地幽怨地看了徐静一眼。 她莫名地觉得,方才那一脚,这徐娘子是故意的。 但她没有证据。 而且,她也着实想不通,徐娘子为什么要故意伸脚出来绊倒她,她和侧妃娘娘跟她无冤无仇的。 也许是她想多了罢…… 徐静依然眉头紧皱地看着方侧妃,道:“侧妃娘娘,方才让你受惊了,臣妇有些担心你肚子里的孩子,不若让臣妇给你把把脉罢?” 方侧妃连忙摆手,道:“真的不用了,妾身……妾身没事,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比方才的事可怕多了,妾身一会儿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 徐静又问了几句,方侧妃都说不用,她才道:“好罢,我们也不打扰侧妃娘娘休息了,若侧妃娘娘有哪里不适,请尽快说出来,若真出了什么事,臣妇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方侧妃连连点头,徐静这才和章刺史他们一起出去了。 离开了方侧妃的房间后,陈虎忍不住不停地拍打自己的小胸脯,压低声音道:“老天爷,徐娘子你也太吓人了,就给了小人和程侍卫一个眼神,连让我们理解一下那个眼神的意思是什么的时间都没有,就搞了这么一出戏出来。 若小人和程侍卫反应不及,那个托盘,就真的要摔到方侧妃身上了。” 章刺史一脸震惊地看向徐静,“方才那一下子,是……是徐娘子故意的?!” 这徐娘子,胆子也太大了罢! 徐静淡淡一笑道:“放心,我算好了距离和角度,便是你们反应不及,那个托盘也摔不到方侧妃身上。 何况,我相信你们,你们最后不是把人和东西都接住了吗?” 因为章刺史是男子,方才,他们坐的位置,离方侧妃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而且三叶长得也不高。 “可是,方侧妃再怎么说,也是个孕妇,若是让孕妇受惊了,也不太好罢。” 宋轻云突然眉心微蹙道:“阿静,你这么做,可是想验证什么?你一直想给方侧妃把脉,莫非你是觉得,方侧妃身上有什么不对劲?” 徐静嘴角微微一挑,突然道:“轻云,对于怀孕的女子来说,除非她一点也不爱她肚子里的孩子,否则,她必定事事都会优先肚子里的孩子,这是作为母亲的本能。 即便大夫说了,玫瑰香薰的味道对肚子里的孩子无害,一个正常的母亲,一般也不会肆无忌惮地把香薰的味道弄得这么浓,甚至浓到了让普通人都感觉到了不适的地步。 就像即便饭菜再好吃,再有营养,把自己吃撑了,也是对自己不好一样的道理。” 章刺史一怔,道:“确实,方侧妃房间里的香薰味道,太浓了,我现在出来都有一会了,鼻子依然闻不到别的味道,仿佛被香薰的味道堵住了……” 陈虎也眉头一皱道:“小人也是,方才小人在房间里,都快被熏晕了!” 徐静点了点头,又淡声道:“而且,不知道你们方才可有留意到,当三叶摔向方侧妃的时候,方侧妃下意识护住的,是自己的头,而不是自己的肚子。” 宋轻云心头猛地一颤,眼睛微睁道:“阿静,你是觉得,方侧妃肚子里的孩子,有问题?!” 章刺史也一脸震惊地看着徐静,连忙道:“徐娘子,你觉得这一点,会跟案子有关吗?” “暂时不知道。” 徐静摇了摇头,扯了扯嘴角道:“事实上,不止方侧妃,方才我们见了这么多人,我发现,这里的人,似乎都藏着自己的秘密。” 徐静的这番话,让面前几人都懵了。 这里的人都藏着自己的秘密?! 他们忍不住怀疑,他们方才是不是跟徐静见了一样的人,听了一样的话了。 除了方侧妃,他们没感觉到,其他人身上有秘密啊! 章刺史忍不住有些焦急道:“徐娘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急,这里不好说话。” 徐静看了看旁边的几间贵宾房,道:“我们去大堂说话罢。” 大堂开放且宽敞,周围都有兵士把守着,便是有人想偷听,也很难做到。 徐静走到大厅里后,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道:“方才他们几个人的话,你们难道没发现,那里面有一个十分明显的矛盾点?” 矛盾点? 几人不禁面面相觑,冥思苦想了许久,却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章刺史最后,只能无奈道:“方才那几个人的话,先前我都已是听过一遍了,但十分惭愧,我先前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如今又听了一遍,依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请徐娘子不吝赐教。” 说着,还朝徐静深深地作了个揖。 第438章 最大的矛盾(二更) 徐静连忙往旁边让了让,道:“章刺史不必如此,何况我说的矛盾点,只是我自己的感觉,不一定就是对的。 你们可记得,方才,几乎每个人都说了,王妃那天,心情很好。” 宋轻云一愣,道:“对,除了双瑞,其他人都这么说,而且他们都说,王妃心情这么好,是因为她很快就能见到西京的亲人了……” “没错,可是,你们难道不觉得这个说法很奇怪?” 徐静淡声道:“毕竟,凌王一行人这次回京,不是回去探亲的,更甚者,他们回去的原因,不但不体面,还十分敏感而危险。” 宋轻云和章刺史均是一震。 章刺史作为官场老油条,嗅觉到底要敏锐一些,“嘶”了一声道:“对啊!圣上这回,是……因为江家谋反的事把凌王他们叫回去的,不管凌王实际上有没有这个意向,在大部份人眼中,他跟江家就是一伙的! 这种情况下,只要是还想在朝廷里混的人,谁敢接近他们?” 即便是周家,凌王妃的娘家,在这种情况下,也是不敢明目张胆地和他们亲近的啊! 应该说,周家现在只怕正处于水深火热中,拼命想着怎么向圣上表忠心呢! 凌王妃也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娘子,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可能不知道?如此这般,她又怎么可能会因为即将能见到亲人,高兴成这个样子? 愁苦愤恨还差不多! 以章刺史的阅历,他应该是能想到这一点的,但同时三个人都是一样的说辞,他可能被绕进去了。 徐静见他们反应过来了,淡声道:“凌王和凌王太妃对他们上京这件事的态度才是正常的,他们知道那不是一件好事,只是无可奈何,无法选择,只能尽量放宽自己的心情。” 宋轻云眉头紧皱,道:“这样说的话,难道……冬阳、鲁嬷嬷和方侧妃……都说谎了?” 徐静静默片刻,道:“有两种可能,一是,凌王妃那天确实很高兴,但她高兴是因为别的原因,二是……她们确实说谎了。” 众人都只觉得心里微微一沉。 她们为什么会说谎?除了凶犯和帮凶,又有谁会说谎? 只是,若她们当真是一伙的,这搭配也太怪异了罢。 冬阳和鲁嬷嬷便算了,她们都是在凌王太妃身边当值的,平日里也多有接触,她们是一伙的还说得通。 但方侧妃,跟她们似乎是两个画风啊。 最重要的是…… 宋轻云突然轻声道:“如果凶犯真的在她们之中,那她们为什么……要杀死那么多人? 何况,她们不是同时进到凌王妃的房间里的,真正的凶犯,会是谁呢?” 不管是谁,这几个人都不像是能杀人的样子啊! 徐静却道:“凶犯是谁,我心里已是有一些眉目了,但……凶犯杀人的目的,我暂时还不清楚。”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44节 其他人立刻紧紧盯着徐静,一脸求知若渴的表情。 徐静忍不住好笑道:“凶犯是谁,我如今也不过是猜测,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弄清楚,并且,我还没找到可以指认他的证据。 在把所有的事情弄清楚之前,我就先不说了,免得我的推断是错的,还带歪了你们。” 众人都不禁一脸失望。 章刺史只是失望了一会儿,便又打起了精神,摇了摇头感叹道:“不愧是徐娘子,不过是见了那几个嫌犯一面,竟然就有了这么多发现,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呐。 我这回只怕是只能给徐娘子打打下手了,徐娘子有什么需要调查的,尽管开口,我立刻派人去做。” 这章刺史品性还不错,心胸宽广,没有因为她抢了他的风头,便斤斤计较。 不过,徐静也知道,这是因为她先前已是有一定的名气了,且是圣上亲自派她过来的,章刺史才能这么快接受她。 她笑看了章刺史一眼,道:“章刺史过奖了,接下来调查的事情,确实要章刺史亲自出马才好。” 说着,她细细地把要他查的事情说了。 章刺史怔了怔,反应过来后立刻站了起来,作了个揖道:“好,我现在就派人去调查方才徐娘子说的事情,只是,这只怕需要一两天的时间。” 徐静点了点头,道:“无妨,反正我已是做好了这个案子不会那么快就破案的准备。” 章刺史和他们告辞,转身去做事后,徐静小小地伸了个懒腰,淡淡一笑道:“接下来,就要等章刺史的调查结果了,章刺史说,他已是替我们在满月楼里准备了几个房间,大家先去休息一下罢。” 他们昨晚是连夜来新州的,来了后,又连续调查了一早上,他们不累,徐静也累了。 宋轻云却从方才听完徐静的话后,就有些走神,闻言,只是神情恍惚地点了点头。 她记起了过来的时候,阿静说的,凶犯定是用了非常规的手法藏起了那几个人头。 她似乎猜到,凶犯把那几个失踪的人头藏在了哪里了…… 徐静的房间被安排在了二楼,陈虎他们的房间则在一楼。 三楼都是贵宾房,二楼的房间没有三楼豪华,但也是上房。 徐静对睡觉的地方不怎么挑剔,一觉睡到了下午,起来的时候,外头的天色已是有些暗了。 她有些恍惚地坐在床上,突然就想起了萧逸。 他如今,已是去到前线扎营了罢。 也不知道,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收到那封家书,她其实很高兴,只是高兴过后,便是一种淡淡的、说不出的空虚。 就如同现在,感觉心里似乎空了一块。 徐静暗叹一口气,下床穿鞋,一边穿一边忍不住想,这次的案子为什么不能再复杂一些呢? 再复杂一些,她可能就没时间胡思乱想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春阳走了进来,轻声道:“夫人醒了?晚膳已是备好了,夫人是想在房间里吃,还是去大堂吃?” 徐静想着被分在了一楼的房间的宋轻云,道:“去大堂吃吧,把宋二娘也一起叫来,我和她一起吃。” “是。” 另一边,彭州外的前线战场。 萧逸正一身铠甲,负手站在营帐里,低头看着桌子上的沙盘,眉头微锁,脸色一片肃穆。 突然,营帐外传来赵景轩的声音,“砚辞,咱们派去关外的人回来了,如你所料,江家果然派了人去联系关外的几个异族!” 赵景轩也懒得跟他客气什么,直接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嗓音微冷道:“而且,几个大族的首领都已是接见了他们派过去的使者,那几个大族的兵力这几天也有异动,应该很快就会有所行动,我们来不及阻止了。 江家那群小人,定是在逃离西京前,便已是派了人去跟他们联系,也不怕与虎谋皮!” 萧逸抬眸看了他一眼,拿起桌子上的几面红色棋子,插在了边关的几个州镇上,淡声道:“他们怕什么,他们若是再不拼一把,便连与虎谋皮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过,即便那几个异族有动静,问题也不大,崔含和宁元杰已是在边境几个关口布置好了兵力,撑上一时半会儿没问题。” 说着,他又拿起一面红色棋子,眸中悄然掠过一抹戾气,插在了益州的地界上,冷声道:“而我们则是要趁这时候,尽快攻进益州,直接擒贼先擒王。” 赵景轩看着面前的沙盘,道:“幸好你和阿爹事先猜到了他们会与异族合作,若是等到异族大举进攻,我们才反应过来,定是会落于下乘。 只是,这样一来,崔含和宁元杰的兵力就没法过来与我们汇合,以我们现有的兵力,顶多刚刚与那群逆贼持平。 这场仗,不好打。” 说着,便连生性乐观的他,脸色也忍不住沉了下来。 第439章 怎么这么多蠢货(一更) 萧逸这时候,却是低低地笑了一声,“是不好打,而且,根据探子查到的消息,这次异族的进攻,只怕不亚于十几年前的八族乱楚,以崔含和宁元杰的兵力,也不过是能堪堪抵挡,若时间长了没有援军,他们那边也会很危险。” 赵景轩:“……” 原来他已是拿到探子的消息了啊,亏他还急急地跑过来告诉他呢! 最重要的是,明知道情况不算乐观,这男人竟然还能笑出来!他一向认为自己挺天不怕地不怕的,敢情这男人才是真正的心大! “不过,虽然难打,但我们也未尝没有胜算。” 萧逸修长的手指间捏着一面红色小旗子,嗓音慢沉,“江家的大本营如今在益州,而要攻进益州,必须先攻破费州、彭州或茂州其中一个州,只要有一个州被我们攻破了,我们便可以直捣黄龙。 费州现在,是邢国公手下的一名猛将曹路和江余一起把守。 守着彭州的,是平卢节度使周广胜和邢国公手下的另一名猛将姜源。 茂州,则是北庭节度使蒋朝达和邢国公世子江淮负责把守。 这三个地方,只要咱们提前攻破一处,咱们的胜算就能大大提升。” 而他们这边,负责进攻费州的,是梁国公手下的一名老将卫子韬和赵景毅。 负责进攻彭州的,是他和赵景轩。 梁国公则是亲自负责茂州那一块。 这些道理赵景轩自然都懂,他双手抱臂,看着萧逸道:“你这么说,莫非你已是对我们要先攻破哪个州有想法了?” 萧逸抬眸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道:“自然。” 说着,他把手中的最后一面红色棋子,插在了彭州的地界上。 赵景轩不禁眨了眨眼。 萧逸嘴角含笑,“周广胜向来自傲自大,如今又和江家和蒋朝达有了嫌隙,这三者之间最好攻破的,自然是他。” “只是……” 赵景轩眉头微蹙,“周广胜身上虽然一堆毛病,但他也不是傻子,我们的探子不是回来说,他已是跟江家和解了?” “暂时的屈伏,不叫和解。” 萧逸淡声道:“以周广胜的性子,除非江家现在能打赢一场大胜仗,或者手上有兴王和凌王其中一个的支持,否则,他心里的不甘只会一直存在。 在现在的他看来,江家和他没什么不一样,甚至还不如他手上的优势多。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对方给了我们这么大的一个把柄,我们若不好好利用,岂不是浪费了?” “说起来,我记得前两天,我们的探子又带来了一个有趣的消息。” 赵景轩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低低一笑道:“一开始分配兵力的时候,江余似乎是想和周广胜一起守彭州的,周广胜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为了暂时稳住周广胜,江少闫只能把江余派去了费州。 你的想法说不定还真的可行,周广胜,会是我们的一个突破口。” 江余多深的心思,他当初主动要求跟周广胜一起守彭州,定是看出了他这人不靠谱。 可惜,周广胜就是一介武夫,还是个自傲自大的武夫,他天然地厌恶那种心思深沉、仿佛能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所以才坚决不愿意和江余一起守彭州。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不正是周广胜不服江家的表现? 而邢国公显然拿他没办法,只能换了个人和他一起守彭州,表面上看,是周广胜屈服了,江家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屈服? 赵景轩越想越觉得可行,忍不住打了个响指,道:“江家竟是要同时对上你和阿爹,我突然都有些可怜他们了。 砚辞,当初你若是没有离开军营,你以后的成就,定是不会比我阿爹低。 这样下去,咱们不会半年都不要,就能结束这场战争了罢。” 萧逸似乎想到了什么,眸色微微转柔,轻声道:“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赵世子不知道,如今,他是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急躁。 一想到西京那边,他的妻和孩子在等着他,他的心就忍不住有些浮躁。 这种牵肠挂肚的感觉,竟是比上回去灵州的时候还要浓烈。 另一边,不远处的费州。 正是日落时分,江余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棵树荫茂密的大树上,远眺着远处赵家的军营。 他的副将吴辉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自家主子,顿时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连忙跑到树下压低声音道:“郎君,你怎么……怎么一声不吭就出城了!再远一点就是敌军的军营,若被他们发现,你便是有十条命也不够啊……” “吴辉。” 树上的男子却突然淡淡地开口,嗓音带着一丝凉意,“你说我当初,是不是就不应该逞那个英雄,就该不顾一切地带走她?” 吴辉微愣,一直跟在郎君身边的他,自是知道郎君嘴里的她,指的是谁。 他没想到都这时候了,郎君还在想着徐娘子呢。 他不禁头皮微微发麻,道:“郎君,你先前不是会为已经过去的事情后悔的人。而且,大战在即,你……” 树上的男子却突然意味不明地轻嗤一声,“对啊,大战在即。” 对于他们极端不利的大战,即将开始。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也许都无法拥有那个女子了。 江余微微抬头,看着远方橘黄色的落日,嘴角微挑。 只是,他知道,即便回到那时候,他也不会带走她。 从他懂事开始,他就知道,他们江家迟早会走到这一步,他那天对那女子说谎了,他其实对魏氏皇族也没那么大的仇恨,他的祖辈和阿爹也许有,但他只觉得好笑,当初不过是他们江家技不如人,意图谋反失败罢了,他们却幻想把这种失败的耻辱,转变成家族的仇恨。 但他虽然对魏氏皇族没有那么深的仇恨,对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还是很有兴趣的。 从他懂事以来,他就觉得自己和别人不太一样,似乎特别的冷心冷情,只有让他感兴趣的事情,他才能挑起心情去做。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45节 唯一能稍微挑动他的情绪的人,只有和他一起长大的三姐,后来,又多了个徐静。 那种被一个女子牵动全部心神的感觉,他也是第一次有。 只是,几乎在明白自己心意的那一瞬间,他就清楚了,他跟那个女子之间的缘分,微乎其微。 那一晚,在那一片雪白的林子里,他与她的距离,也许已是这辈子最近。 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在自己还一无所有的时候把她强行拉到自己身边。 只是如今,他却似乎离他追求了那么多年的位置,越来越远了。 江余忽地仰起头,眯起眼睛,低低地、厌烦地呢喃道:“啊,怎么就那么多蠢货……” 第440章 看脸选的人(二更) 吴辉觉得自己实在看不懂自家主子的心思,听到他这低低的呢喃声,他以为郎君还在为先前和周使君之间的争执心烦意乱,不由得道:“郎君,国公爷不是说了么?你不用太在意周使君。国公爷已是让人加快速度把凌王殿下带过来了,到时候凌王殿下来了,周使君便是再嚣张,也不敢说什么。 世间百姓如今承认的终究还是魏氏皇族,而不是他一个小小的节度使。” 江余睁开双眸,眺望远方,喃喃道:“凌王啊……” 若是他能赶上,也不失为一个转机。 只是,他总有着某种不详的预感。 就看老天爷,愿不愿意再站在他们身边一回了。 远在新州的徐静自是不知道远方战场上那些人的心思的。 她正和宋轻云在满月楼的大堂里用晚膳,还别说,许是托了凌王他们的福,晚膳还挺丰盛。 在她们吃着饭的时候,她见到冬阳也下来替凌王太妃拿晚膳。 这家客栈的后厨在一楼,凌王妃遇害后,韩将军甚至不敢让客栈里的伙计接近凌王一行人,因此,很多事情也只能让他们身边的人或守卫的兵士去做了。 而拿饭这种事情更是敏感,因此,一般是他们身边的仆从亲自去拿。 冬阳见到在大堂里的徐静他们,远远地跟他们行了个礼,便径直朝后厨走去。 冬阳拿完晚膳后,双瑞和三叶也下来了。 双瑞走在前面,三叶走在后面。 徐静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们,发现三叶一直带着几分幽怨地看着走在前头的双瑞,手里的帕子被她紧紧地拧在了一起,仿佛下一息就要被拧断了。 双瑞却显然什么都不知道,见到徐静,还特意走过来给徐静行了个礼,“小人见过徐娘子,不知道今天的晚膳,徐娘子可还习惯?” 徐静淡淡一笑道:“我觉得挺好的,你是去给凌王殿下拿晚膳罢?那你自己什么时候吃?” 双瑞看着就是个阳光开朗的性子,便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也不会给人太颓然的感觉,笑笑道:“谢徐娘子关心,先前,殿下身边还有其他人的时候,我们是轮留去用膳的,如今,小人也只能服侍殿下用完膳后,再去用膳了。” 徐静点了点头道:“那你快去拿晚膳罢,免得凌王殿下等久了。” “是。” 双瑞说着,转身正打算继续往后厨走,却谁料差点撞上了也走了过来的三叶。 他连忙后退一步,不好意思道:“抱歉,我不知道你在后面,可有撞到你?” 三叶脸色微红,头微微低着,道:“没有,我没事。” “那就好。” 双瑞这才放下心来,径直走了。 对于他这般不解风情的行为,三叶显然有些恼火,不禁暗暗地、幽怨地瞪了他一眼。 徐静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间的互动,等双瑞走远了,突然开口道:“你可是喜欢双瑞?” 三叶一愣,反应过来后,刹时一脸被惊吓到了的表情,连说出来的话都结巴了,“徐……徐娘子在说什么,奴……奴婢不明白……” 徐静轻笑一声道:“这没什么好害羞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看起来,你和双瑞都十六七岁了,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这个岁数可能已是嫁人了。 你若是真的对双瑞有意,我便是多管闲事一些,在凌王殿下面前帮你提一嘴又如何?” 三叶脸色怔然,看起来似乎有些心动。 她虽然见识少,但徐娘子的大名她也是听说过的,也知道她虽然是女子,但在圣上面前可是挂了名的,这地位非同一般。 若徐娘子帮她说这件事,凌王殿下说不定还真的会考虑把她许配给双瑞…… 只是,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黯,咬了咬唇道:“谢徐娘子的好意,不必了,双瑞……双瑞眼中从来就没有奴婢,他眼中只有秋纹! 明明……明明奴婢对他那么好,主子赏了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奴婢都会特意给他留一份,奴婢不就是没有秋纹好看么!这些个男人,一个个都肤浅得很,只会看外貌! 呵,但他便是心悦秋纹也没用,秋纹喜欢的是双喜,也许前几天双喜被人杀了,他心里还偷着乐呢……” 徐静听得一怔一怔的,万万没想到,她不过心血来潮套个话,竟是套出了这么多东西。 不是,你们仆从间的关系,都是这么乱的吗? 所以,鲁嬷嬷他们说,秋纹最近情绪不对,是因为她的心上人没了? 三叶之所以会按捺不住说出这么多事情,不过是因为受不了双瑞对她的忽视,这般发泄了一通后,她终于清醒了一些,连忙有些慌张道:“奴婢……奴婢方才乱说话了,请徐娘子不要在意,奴婢说的不过……不过是一些气话……” 徐静佯装不在意地笑了笑,道:“没事,我也是过来人,很明白你的心情。不过,我看双瑞长得高高瘦瘦的,样子还算俊秀,我还以为一般的女子都会喜欢他这种,莫非双喜长得比双瑞还俊?” 三叶见徐静态度温和,不知不觉放下了一些心防,撇了撇嘴道:“双喜嘛,跟双瑞一样也是高高瘦瘦的,其实殿下身边几个小厮都长得高高瘦瘦的,身材差不多,样貌也不错,所以王府的仆从间曾经流传过一个玩笑,说当初鲁嬷嬷说不定是看脸给殿下选的小厮。 不过,在奴婢看来,还是……还是双瑞长得俊一些……” 说着说着,她一张脸红了个透顶,满满的小女儿娇态。 徐静却眼眸微闪,道:“所有小厮都是这样么?包括后面从凌王殿下身边调走的那几个小厮?” 三叶微愣,摇了摇头道:“这个,奴婢不太清楚,奴婢是跟着侧妃娘娘去年年初的时候才进的王府,那时候,殿下身边就只剩下四个小厮了,另外四个小厮是谁,去了那里,奴婢一概不知。” 徐静眼帘微微一垂,扬唇一笑道:“原来是这样,既然你这样说了,我就不多这个嘴了,放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你若是真心待他,只要心意不变,他迟早能感觉到的。” 给三叶灌了一通鸡汤后,三叶的心情明显变好了,临走前,看着徐静的眼神都友好了许多。 三叶离开后,宋轻云忍不住低声道:“阿静,我怎么觉得,你从早上开始,就对凌王殿下身边的那几个小厮很感兴趣?可是他们身上有什么问题?” 第441章 还会有人死亡(一更) 徐静静默片刻,道:“我有一个猜测,只是,希望是我猜错了。” 如果她的猜测没错的话,接下来,只怕还会有人继续死亡。 宋轻云见徐静陷入了沉思,没有继续和她说下去的意思,十分善解人意地把快到嘴边的一箩筐问题咽了下去,乖乖吃自己的饭。 两人吃完晚膳后,春阳让客栈的伙计上了壶热茶,徐静便与宋轻云一边喝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这个案子,该查的他们基本都查了,接下来,只能耐心地等章刺史那边的调查结果。 突然,一个浑厚有力的嗓音在徐静身后响起,“七郎媳妇,你在这里做什么?” 却是韩奕大步走了过来。 今天一整天,徐静除了刚到新州时见过这位韩将军,便没再见过他的身影。 徐静转头看向他,站了起来行礼道:“韩将军,韩将军唤我徐娘子便好,我比较习惯别人这样叫我。” 方才他那声“七郎媳妇”,她差点没反应过来他在叫他。 “哈哈,好,抱歉抱歉,我这人平日里在军中糙惯了,有做得不妥当的地方,徐娘子见谅。” 韩奕猛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无奈道:“这一路上,因为我这性子,还真没少得罪这几个贵人。” 徐静微微扬眉,道:“这点,我听章刺史大概说了一些,他说最开始,韩将军没有要找最好的客栈的想法,是凌王妃和凌王太妃有意见了,韩将军才有了这个意识。 但听韩将军的说法,你先前让他们不太满意的,似乎不止这件事?” 徐静这个话题一下子打开了韩将军的话匣子,韩将军一下子把手上的大刀放到了旁边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苦着一张脸道:“老子……咳,我一开始以为这只是个很轻松的活,只要防止江家那群逆贼过来捣乱抢人就好了,谁料江家那群逆贼没有耗老子多少精力,伺候那几个贵人倒是弄得老子筋疲力尽。 我一开始就跟他们说了,这一路上很危险,让他们尽量不要一个人活动,谁料最开始还没有人死去之时,他们就常常私自活动,特别是方侧妃和凌王太妃,总是一个人离开房间,让我们一通好找。 我们的兵士想跟着她们,她们反而冲那些兵士发脾气,说她们又不是犯人,为什么非要跟着? 方侧妃的脾气还好一些,说她怀了身孕,老是坐着对胎儿不好,要时不时四处走走,她走的时候有兵士跟着,她会觉得有压力。 凌王太妃则是直接让跟着她的兵士到一边去,别扰了她的清静。 啧,要不是她们只是在客栈里走,没有离开客栈,老子……我就是跟她们大吵一架,也断是不会这么放任她们的!” 想起凌王太妃用她那冷冰冰的表情让那些守卫到一边去的画面,徐静突然就理解了韩奕为什么那么烦躁了。 那些守卫自是不敢得罪凌王太妃的,被凌王太妃逼狠了,少不得要韩奕亲自出马。 徐静忍不住好笑道:“江家这一路上,有来抢过人?” “当然了。” 韩奕撇了撇嘴,道:“最开始刚出齐州的时候,他们来得次数比较多,有一次还格外惊险,后来我绕了一下路,叫好几队人装做凌王殿下他们的样子走了其他几条路,他们才没有再出现。 啧,我还以为成功骗过他们了!今天章刺史的人来跟我说,我的人里竟是有江家的人,我才知道,真正被耍得团团转的是我!” 徐静眸色微闪,“那两个人,韩将军可是审问了?” 提起这个,韩奕的脸色就不太好,沉声道:“审了,我今儿一天没干别的事,就审他们去了,娘的,那两个人的嘴一个比一个严,无论我问什么他都不愿意说。 但看他们的态度,我们的人里,显然还有江家的人。 我已是把凌王他们身边的守卫都换成我的心腹了,我就不信了,离西京就剩这么一点路了,我还斗不过他们。” 说着,有些发狠地拍了拍桌子,发出“啪”的一声巨响,可怜的桌子似乎都要散架了。 春阳和宋轻云哪里见过这么粗鲁的男人,她们平日里见到的军人都是像萧禾或赵景明那样的,都忍不住默默地抖了抖。 徐静看了他一眼,道:“韩将军接下来,确实是要小心,我怀疑很快,就会又有人死亡了。” 这下子,不止韩奕,就连春阳和宋轻云都一脸讶异地看向徐静。 韩奕猛地握紧了桌子上的大刀,紧声道:“到底怎么回事,请徐娘子详说。” 徐静默了默,说出了一个人名,道:“我建议接下来,你多盯着他和他身边的人。” 韩奕怔愣了好一会儿,才猛地站了起来,沉着一张脸道:“好,谢徐娘子提醒,接下来,我就亲自守在他的房间外头!”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46节 见韩奕转身要离开,徐静叫住了他道:“对了,我还有个问题,韩将军方才说,方侧妃时常会私下里去散步,前两次命案发生前,方侧妃都有自己去散步吗?” 韩奕脚步一顿,虽然不明白徐静为什么这么问,还是道:“第一次命案发生的那个早上,她有去散步,那一次她散完步回来,似乎在房间里吐了很久,她身边的守卫被吓到了,怕她去散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影响到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急忙叫了我过去,但她说,这叫什么……妊娠反应,那天早上的早膳里有鱼粥,她闻不得鱼腥味,才吐得那么厉害。 因为这件事,我对她那天早上发生的事情记得格外清楚,连她穿什么都记得,她那天穿了条花枝招展的紫红色裙子,我明明跟他们说了,因为要赶路,让他们穿点舒适的衣服就好,而且最好不要引人注目。” 韩奕显然对这件事有些不爽,语气也不好了几分,“第二次命案发生的时候,她就没有自己去散步了,应该说,她没法自己去散步了。” 徐静微愣,这跟她想的有些不一样,“为什么?” 第442章 只怕要发疯了(二更) “什么为什么?” 韩奕啧了一声,道:“都死了两个人了,你说我还敢放任他们乱跑吗?幸好他们也知道轻重,我跟他们说了,以后那些守卫会一直贴身保护他们的时候,他们都没有闹什么脾气。 就连凌王太妃也没说什么。 那之后,除非他们在房间里,否则那些守卫都是贴身跟着他们的。” 徐静想了想,道:“那凌王殿下他们身边那些仆从呢?那些守卫也也会一直盯着他们吗?” 韩奕抿了抿唇,暗叹一声道:“若他们也一直盯着那些仆从,就不会发生第二次命案了。 我这回要保护的主要是凌王殿下几人,若每个仆从我都分出人手去看着,再多的人手也不够用,毕竟守卫不是说派几个人贴身跟着凌王殿下他们便完了,要做的事情多着呢。 我也顶多派几个人在那些仆从房间外守着了。” 也就是说,被一直紧盯着的只是凌王和凌王太妃几人,而不是那些仆从。 徐静点了点头,突然又问了一个让韩奕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问题,“你可记得,发生第二次命案那天,方侧妃穿的是什么衣服?” 韩奕微愣,挠了挠后脑勺,道:“我有些忘了,但我记得,也是一件颜色比较鲜艳的衣服。” 毕竟他那天因为这件事,又恼火了一阵子,暗想这些人怎么就这么不听话,比他手底下的兵难带多了。 只是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无暇多想。 徐静点了点头,心中更加清明了,道:“谢韩将军解惑,我方才说的那个人,韩将军请务必盯好了。” 韩奕不禁又看了徐静几眼。 他怎么觉得这七郎媳妇神神化化的,总是问他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难道,方侧妃穿的衣服,跟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不成? 总不会,方侧妃就是那个凶犯吧!她那细胳膊细腿的,只怕连那个大刀都举不起来。 韩奕应了徐静一声后,不禁一边摇头一边上楼。 不过,七郎自小,脑子也是很聪明的,谢老将军跟他讲兵法时,他也总是比他们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将还快理解。 单说脑子,七郎跟徐娘子倒是绝配。 若谢老将军还在世,还不知道要多喜欢这个外孙媳妇。 在大堂里坐了一会儿后,徐静便回房间了。 这个晚上,过得倒是安稳。 徐静第二天早上起来后,照常和宋轻云在大堂用早膳。 凌王太妃那边,依然是冬阳下来拿早膳,她上去后,三叶也下来了。 因为徐静昨天给她灌的鸡汤,三叶现在对她格外有好感,过来给她行了礼,还问候了她几句,才继续前往后厨。 最后下来的,是双瑞。 他过来给徐静行礼,徐静看着他道:“你下来得似乎有点晚?” 双瑞的精神瞧着不太好,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黑眼圈,徐静跟他说话期间,他没忍住打了个哈欠,道:“失礼了,昨天殿下似乎有些焦躁不安,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小人有些担心殿下,一直陪着殿下到快凌晨才睡过去了,所以今天早上起晚了。” 徐静微愣,眉心微蹙,“殿下为何突然这般焦躁?” 双瑞有些愁苦地道:“自从王妃遇害后,殿下的精神状态就一直不好,晚上睡不觉是常态,只是昨晚熬得尤其晚罢了,否则,殿下身上的伤寒怎么会这么久还不好呢。 殿下性子温和,且对太妃娘娘十分孝顺,便是心里有事,为了不让太妃娘娘担心,都是不会轻易表现出来的。 小人实在担心,再这样下去,殿下会把自己熬坏了。” 徐静问:“凌王殿下一直是这般把事情都憋在心里的性子?” 双瑞轻叹一声,点了点头,“对,以前在齐州时,烦心的事到底少一些,殿下这性子对他身体的影响也没那么大,如今烦心的事情多了,殿下的身子就有些受不了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知道要怎么疏导殿下……” 顿了顿,他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连忙摆了摆手道:“小人似乎打扰徐娘子用早膳了,请徐娘子见谅。” 说着,又行了个礼,便匆匆往后厨去了。 一旁的宋轻云忍不住道:“也不怪他们,从凌王妃遇害至今,已是过了快四天了,他们暂时无法离开这个客栈,天天住在凌王妃遇害的地方,心里头的压力定是很大。” 设身处地地想想,她若是住在自己亲人遇害的地方,身旁还隐藏着一个杀人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对自己发难,只怕都要疯了。 徐静不置可否,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去调查事情的章刺史还没有回来,徐静用完早膳后,暂时没有旁的事情做,便叫上了宋轻云去街上逛逛。 新州是比安平县所在的青州还要小一些的州镇,但因为临近西京,还算比较繁华。 只是许是因为如今是战时,不管去到哪里,繁华的背后都会隐藏着一丝淡淡的不安和紧张,街上也偶尔能见到几个从东北边逃到这里的、无家可归的流民。 大部分流民,因为身上没有过所,都是不被允许入城的。 但总是会有那么几个钻空子进来的,当地府衙也拿他们没有办法,只能在巡逻查到的时候把他们赶回到城外。 宋轻云走在徐静身旁,看着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几分不安的百姓,低低一叹道:“也不知道这场战争什么时候能结束,被牵扯进这场战争的人,太多太多了。” 不止是普通的百姓,他们,以及凌王他们几人,似乎都无时无刻地笼罩在这场战争的阴影下。 江家做的孽,实在太多了。 徐静也看了那些百姓一眼,低声道:“总会结束的。” 她这回出来也没什么特别想买的,只是给留守在安平县的小不点买了一些新州特有的小玩意,就在徐静买完东西走出店铺的时候,一旁的程晓突然低声道:“夫人,有人在跟踪我们。” 徐静眸色微深,淡淡地“嗯”了一声。 一旁的宋轻云却远没有她冷静,脸色微微一白,道:“会是谁?莫非是那个凶犯的……同伙?” 徐静淡声道:“这种时候,那个凶犯的同伙跟踪我做什么?自投罗网吗?应该是……江家人。” 宋轻云一怔,江家人? “这里附近,只怕埋伏了不少江家人。” 徐静不动声色地扫视了四周围一圈,低声道:“凌王他们在这里停留了快四天,足够新州附近的江家人都聚集过来了。” 这听着,事情有些大条啊! 宋轻云看着徐静依然淡然的表情,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到阿静这个样子,她总觉得自己若是表现得很惊慌,似乎有些……傻。 徐静转头看到她这欲言又止的样子,笑了,道:“无妨,我们这边人也不少,最重要的是,只要知晓了对方的意图,要防范起来,也不难。 走罢,我们出来够久了,该回满月楼了。” 回去路上,宋轻云想了想,忍不住道:“阿静,事情不会真的像陈郎君说的,一切都是江家在背后搞鬼吧,这般,他们就能趁乱抢走凌王……” 她话音未落,不远处就突然传来一阵惊慌的大叫声—— “不、不好了!满月楼……着火了!满月楼着火了!!!” 今晚请一下假,明天争取早点更新 抱歉,突然有朋友来了,要接待朋友,没时间码字了嗷嗷嗷,明天我争取早点更新! 第443章 不成人样的尸体(一更) 叫声响起时,徐静他们已是离满月楼很近,基本上拐一个弯就到了。 徐静心里瞬间格登一声,猛地抬头看向满月楼的方向,果然见那里的天空,已是升起了一大股不祥的乌黑浓烟。 她眼眸微微睁大,快速抬步,朝满月楼跑去,宋轻云他们一惊,连忙紧追在她身后。 满月楼外头已是围了不少百姓和一脸焦急地跑来跑去帮忙救火的人,徐静的脚步还没站稳,不远处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徐娘子!” 却是消失了快一天一夜的章刺史。 徐静等章刺史跑到了她面前,才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章刺史的脸色比那可怕的浓烟还要难看,道:“情况很糟糕,着火的是凌王殿下的房间,幸好凌王殿下身边那个叫双瑞的小厮发现得及时,立刻跑出来通知了其他人。 凌王太妃他们已是在火势变大之前被救出来了,除了有些受惊,问题不算太大。 但……凌王殿下他……没了……” 徐静双手紧握,冷声道:“什么叫没了?劳烦章刺史说清楚!” 章刺史显然也有些慌乱,暗暗咬了咬牙道:“就是字面意思上的没了,凌王殿下被烧死了!双瑞出来呼救的时候,说应该是凌王殿下自己在床上点的火,他当时在外间做事,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直到感觉到有烟飘过来的时候,才察觉到不对劲冲了过去,但……但当时整张床……已是陷进了一片火海中,凌王殿下整个人更是都烧起来了…… 他慌得立刻跑出去求救,韩将军刚好守在了外面,他听了双瑞的话,立刻冲进了火海里,不顾一切地把凌王殿下从火海里捞了出来,但已是晚了……凌王殿下已是被烧得不成人样…… 韩将军更是因此被严重烧伤,正在那边接受治疗。” 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满月楼对面的一条巷子,里面,能依稀看到有一个人躺在了地上,旁边围着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和几个明显一脸担忧的兵士。 徐静的脸色越发冷沉,突然问:“那双瑞呢?” 章刺史微愣,似乎没有留意过这件事,怔了一会儿才道:“那个小厮……我倒是没有留意他去了哪里……许是和凌王太妃他们待在了一块?凌王太妃看到凌王殿下的尸体那一刻,就晕了过去,方侧妃的情况也很不好,我只能暂时把他们安置在马车里……” 说着,他又指了指不远处的两辆看着低调却十分结实宽敞的马车。 徐静却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继续道:“你方才说,是双瑞跑出来告诉大家着火了,外头的守卫可是清楚看到了他的样子?!” 章刺史越发困惑,不明白凌王都被烧死了,徐娘子的注意力怎么还在那个小厮身上? 莫非,她觉得,凌王是被那个小厮烧死的? 确实有这个可能,说实话,在听到事情发生那一瞬间,他脑海中也闪过了这一点,只是因为韩将军倒下了,现场又一片混乱,他作为唯一能主事的人,忙乱得完全无法深入思考这个问题。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47节 章刺史越想,脸色越是沉重,道:“方才我忙着指挥人救火,具体的情况我还没问,凌王殿下门外的守卫大多都是韩将军的亲信,现在几乎都守在了韩将军身边,我们立刻过去问问。” 说着,带着徐静就快步走向了对面的巷子。 徐静过去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韩奕,却见他身上的衣服几乎都被烧没了,整个上半身和一大半的脸,都被烧得红肿充血,最严重的是他的两只手臂,此时已是渗出了大量的血浆,看着一片血肉模糊。 便连韩将军这样的铁血男儿,都受不住这样的痛苦,脸色狰狞地咬紧了牙关,随着大夫上药的动作,偶尔还是会忍不住发出几声惨叫。 也跟了过来的宋轻云和春阳顿时有些不忍地别开了视线。 徐静看了一眼,发现这个大夫面对这样的病患,治疗的动作依然不急不缓的,上药的动作也十分老练,便知道这是个靠谱的大夫,暂时把心神收了回来。 这时候,章刺史已是叫来了原本守在韩将军身边的一个兵士,道:“我记得你先前时常守在凌王殿下房间外,着火时,你可在那里?” 那个兵士立刻行了个礼,道:“禀报章刺史,韩将军最开始就把小人派在了凌王殿下身边,这一路上,小人一直都跟着凌王殿下。” “那好,着火时的情况,我方才只听了个大概,据说出来通报着火的人,是凌王殿下身边的小厮双瑞,当时你可有留意他的神态?” 那个兵士愣了愣,道:“没有,应该说,小人无法看清楚他的神态。” 章刺史眉头猛地一皱,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小厮出来呼救时,脸上捂着一块打湿了的手帕,遮住了他大概三分之二的脸,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那个兵士回忆了一下,道:“他应该是见凌王殿下的床着火了,临时用茶水什么的打湿了一条帕子捂着口鼻,防止吸入太多浓烟。 加上那时候,我们听说凌王殿下陷进了火海里,都着急得很,压根没有心思留意那个小厮的情况。” 章刺史心里也忍不住涌起了一股不安,立刻吩咐跟着他的一个衙役,冷声道:“速去把这个叫双瑞的小厮找过来!” “是!” 徐静却嘴角微抿,突然道:“凌王殿下的遗体在哪里?我想看看。” 方才那个兵士示意了一下巷子深处一个盖着白布的担架,沉声道:“凌王殿下的遗体……我们暂时放在了那边。” 徐静立刻大步走了过去,在所有人惊异的视线下,蹲下身子一把掀开了盖在上面的白布! 顿时,一具被烧得已是看不出多少人样的尸体出现在了徐静面前,这具尸体的上半身明显比下半身要烧得严重,上半身的皮肉,几乎没一处是完好的,但下半身,尤其是快到脚那边的位置时,皮肤的烧伤程度没有十分严重,甚至还能看到几处完好的皮肤。 死者脚上的鞋,甚至还好好地穿着。 章刺史反应过来后,也快步走到了徐静身边,眉头紧皱道:“徐娘子,你是想验凌王殿下的尸体?可是,凌王殿下的尸体都烧成这样了,还能验出什么来吗?” 若她真的要验尸,便是这具尸体被烧成了干尸,她也能验出东西来。 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验尸。 徐静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具尸体,好一会儿,才一字一句道:“你们怎么知道,这是凌王殿下的尸体?” 第444章 它跟着你们走了一段路(二更) 徐静这句话,无异于平地起雷,所有人都一脸震惊诡异地看着她,章刺史嘴巴微微动了动,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一句话,“徐娘子这是……什么意思?” 徐静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方才他们问话的那个兵士又开口了,“这肯定是凌王殿下的尸体,不会有错的。 韩将军冒死把凌王殿下救出来的时候,凌王殿下身上还有一些没被烧完的布料,我们能认出来,那些布料就是凌王殿下今天穿的衣服,尸体脚上那双鞋子,也是凌王殿下的! 而且……方才太妃娘娘他们过来看了凌王殿下的尸体,说凌王殿下右脚脚底上有两颗痣,方才他们已是确认过了,太妃娘娘就是见到了凌王殿下脚底上的痣,才受不了打击晕了过去。 太妃娘娘他们离开后,小人们才把凌王殿下的鞋子重新穿了回去……” 他话音未落,徐静便已是蹲下身子,把死者右脚的鞋子脱了下来。 果然,死者的右脚脚底上,右上角清晰可见两颗浅黑色的痣。 章刺史也看到了,眉头越发紧皱,“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具尸体应该就是凌王殿下无误了……” 徐静却忽地,冷笑一声,道:“你们怎么知道,凌王殿下的痣就是在脚底这个位置?” 章刺史微愣,其他方才看着凌王太妃他们辨认尸体的兵士也有些怔然,一个兵士忍不住道:“我们当然不知道,但太妃娘娘是凌王殿下的母亲,太妃娘娘肯定知道罢……” “是么?” 徐静却缓缓站了起来,冷声道:“就算凌王殿下的两颗痣真的就在这个地方好了,这个天底下,难道就没有第二个这个位置同样有两颗痣的人?” 章刺史有些愕然地看着徐静,这会儿也终于反应过来了一些,“徐娘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徐静却看了他一眼,道:“章刺史,昨天上午,我拜托你去调查的事情,可是有结果了?” 徐静这跳跃的思维让章刺史有些懵,他怔了怔,才点了点头,道:“是有结果了,我正是想去满月楼告诉徐娘子调查结果,才刚巧碰上了这场火灾。” “很好。” 徐静点了点头,道:“劳烦章刺史把太妃娘娘他们叫过来,我这就告诉你们,这一路上离奇死亡的人,都是怎么一回事,策划这一切的人是谁,以及,那个人做这一切的目的。 而且,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错……” 徐静顿了顿,一字一字道:“真正的凌王殿下还没死,他……还在这世间的某一处!” 徐静这番话给众人的震惊实在太大,所有人都静默了好一会儿,章刺史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徐娘子可是在开玩笑?” 徐静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挑,眼中却毫无笑意,“章刺史觉得,我是会在这时候开玩笑的人?” 章刺史这才握了握拳,道:“好!我相信徐娘子,来人,把太妃娘娘他们都请过来!” 凌王太妃他们的马车就在这里附近,只是,他们过来的速度不算快。 大概过了一刻钟,去请人的兵士才带着人走了过来。 跟在他身后的,是被鲁嬷嬷搀扶着的一脸苍白的凌王太妃,却见她此时哪里还有昨天在房间里的从容优雅,发髻和服饰都有些凌乱,脸上带着再真实不过的痛苦和悲哀之情,一双眼睛微微泛红。 冬阳跟在他们左后侧,脸色担忧地不停看向凌王太妃的方向。 她们身后跟着的,则是同样脸色难看苍白的方侧妃,她被三叶搀扶着缓缓走了过来,光看脸色,她比凌王太妃还要难看一些,整个人就仿佛一朵在暴风雨里饱受摧残的花儿,风一吹就要倒似的。 众人看着这一堆老弱病残,都有些不忍,下意识地就觉得,徐娘子也太残忍了,非得在这时候说出真相,好歹也给她们一点缓缓的时间啊! 鲁嬷嬷更是直接把众人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还是带着情绪的,瞪着章刺史暗暗咬牙道:“章刺史,我们太妃娘娘如今正是最悲伤痛苦的时候,老奴不懂你们说的真相是什么,老奴只知道,咱们凌王殿下在你们所谓的重重保护下没了!便是有所谓的真相,和咱们太妃娘娘又有什么关系!咱们太妃娘娘才是这件事中,受折磨最多的人啊! 你们这是明摆着欺负咱们太妃娘娘!” 凌王太妃这时候,十分适时地闭了闭眼,仿佛不堪重负,随时要再次晕倒一般。 章刺史皱了皱眉,倒是没有被她这一通指责带歪,淡声道:“本官唤你们过来,是因为徐娘子说,已是知晓了一切事情的真相。本官知晓太妃娘娘现在的心情十分悲痛,但本官觉得,太妃娘娘定然也想知道,到底是谁,害了凌王殿下。” 鲁嬷嬷的脸色似乎微微一白,气焰不减地恶狠狠道:“是谁?你们若是真的知道,就说出来啊!” 凌王太妃却是缓缓转向了徐静的方向,一双清冷暗沉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徐静却没看她一眼,淡声道:“我这不是正要说么?这个案子涉及到的人和事太多,我想想从哪里说比较好,不如……就从这个案子中最离奇的一点——那两个消失的头颅开始说起罢。 早在昨天,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就猜到了那两个头颅是怎么消失的,又是在哪里。” 其他兵士一听,都一脸讶异,其中一个兵士忍不住道:“在哪里?” 没有谁比一路见证了这几个案子发生的他们,更想知道那两个头颅去了哪里了。 毕竟,前两个案子发生时,他们也参与了搜寻头颅的工作,几乎找得他们怀疑人生了,甚至有种,那两个死者可能从一开始就是没有头颅的荒诞想法。 徐静轻笑一声,道:“那两个头颅,你们自是不可能找到的,因为,它其实一直就在你们身边,甚至,曾经跟着你们走了一段路。” 这说法也太诡异了! 众人后背莫名一凉,什么叫那两个头颅跟着他们走了一段路?莫非那两个头颅还能自己蹦跶着跟在他们身后不成?! 徐静说完,却忽地看向身子已是微微发抖的方侧妃,唇微微一挑,道:“我说得没错罢,侧妃娘娘?” 第445章 头颅再现(一更) 其他人都下意识地随着徐静的视线看向方侧妃,均是一脸懵。 不是在说那两个消失的头颅的事情吗?跟方侧妃有什么关系? 徐静看着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她的方侧妃,继续道:“我昨天到了满月楼的时候,提出给侧妃娘娘诊个平安脉,侧妃娘娘却一再推阻,我那时候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后来,我让章刺史去找了新州先前给侧妃娘娘看过身子的大夫,那个大夫说,他并没有给侧妃娘娘诊脉,他刚去到侧妃娘娘的房间,侧妃娘娘就给他塞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要求他什么都不用做,直接对别人说,她一切都安好便是。 方侧妃说,这一路上,太妃娘娘每到一个地方,都会请一个大夫帮她查看身子,我还没来得及找出其他大夫询问情况,但我没猜错的话,先前的大夫,都是被方侧妃用各种各样的法子打发过去了。” 那个大夫一开始还不愿意说出真相,直到章刺史亲自问他,他才抵抗不了压力,把一切都招了,这就是为什么,徐静一定要章刺史亲自去查的原因。 章刺史到底是新州这地儿最大的官,还是有一定官威的。 其他兵士都听得有些怔然,不解又困惑地看着方侧妃。 方侧妃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一个孕妇,这般长途跋涉地赶路,若是不让大夫帮忙看看情况,她也不能放心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罢! 负责去调查的章刺史对这件事自是最清楚的,他冷冷地看向方侧妃,道:“侧妃娘娘,你这般避讳别人帮你把脉,是因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是假的罢!” 其他人的视线顿时都唰唰唰地集中在了方侧妃的肚子上,一脸震惊。 章刺史话音刚落,方侧妃还没说什么,她身旁的侍婢三叶就白了一张脸,突然大声道:“我们侧妃娘娘的肚子怎么可能是假的!如今凌王殿下没了,侧妃娘娘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凌王殿下最后的血脉,你们这般胡说八道,若是真的冲撞了侧妃娘娘肚子里的孩子,你们承担得起吗!” 徐静这时候,走前一步,淡声道:“是不是真的,找个大夫把一下脉便是了,这里加上我,刚好有两个大夫在现场,还是,侧妃娘娘事到如今,依然不愿意给我们把脉?” 三叶的脸色顿时更白了,被她搀扶着的方侧妃更是突然踉蹡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 这时候,鲁嬷嬷一脸沉痛地厉声道:“侧妃娘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莫非是把我们所有人都骗了!事关皇族血脉,这可不是可以信口开河的事情!” 徐静忍不住略带嘲讽地看了鲁嬷嬷一眼。 一旁的陈虎有些没跟上节奏,一愣一愣地道:“可是……就算侧妃娘娘的肚子是假的,又跟那两个消失的头颅有什么关系?” “大抵是因为……” 宋轻云咬了咬唇,嗓音有些沉地道:“先前那两个消失的头颅,正是藏在了……侧妃娘娘的肚子里罢……” 陈虎眼眸猛地瞪大,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这是……这是什么恐怖故事! 把一个人的头藏在自己的肚子里,难道不会觉得恶心吗?! 徐静这时候,轻笑一声道:“没错,那两个消失的头颅,正是经由侧妃娘娘的肚子,从案发现场离奇失踪的! 第一个案子发生的时候,凌王殿下一行人的活动还比较自由,韩将军说了,那时候侧妃娘娘甚至可以自己在客栈里走动,侧妃娘娘正是借着这个走动的机会,悄悄去到案发现场,把其中一个死者的头颅藏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第二个案子发生时,虽然侧妃娘娘身边已是有人严密看守着,但……她身边的侍婢三叶还是比较自由的,那时候第一个被发现死去的是太妃娘娘身边的侍婢冬雪,几乎所有守卫因为这件事,都被韩将军叫了过去,搜寻整个客栈。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48节 我没猜错的话,三叶正是趁着这个机会,溜到了死去的双喜房间里,把他的头带去了侧妃娘娘的房间,随后,再藏进侧妃娘娘的肚子里! 前两个案子的卷宗上都写了,案发现场的桌子似乎被凶犯动过,被推到了远离死者被杀害的床边,且上面都有一滩血污,似乎是有什么流着血的东西曾经被比较长时间地放在上面。 那个东西,便是消失的两个头颅! 凶犯特意把那个头颅放在了那里,以方便侧妃娘娘她们去把头颅取走!” 方侧妃显然被吓到了,由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是脸色越来越难看,身子越来越抖。 扶着她的三叶却显然还不愿意承认,只是说话的语气,也没方才那般嚣张了,“荒谬!荒谬!就算……就算我们娘娘的肚子是……是假的,我们也绝不可能做出私藏人头这种事啊!” 徐静立刻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哦,你承认,你们娘娘的肚子是假的了?” 三叶被徐静这一眼看得头皮有些发麻,咬了咬牙道:“是,我们娘娘的肚子确实是假的,但那又怎样!王妃先前看我们娘娘万般不顺眼,想尽一切法子打压我们娘娘,娘娘不过是……不过是想尽快在王府里立足,才想到了这个法子! 但私藏人头什么的,我们没有做过!你若是不信,大可以找人搜一下侧妃娘娘的身子!” 有几个兵士也逐渐回过了神来,有些犹豫地道:“确实,侧妃娘娘的肚子,看着不像能藏下两个人头啊……而且,如果那些人头一直在她身上,肯定早就腐烂发臭了罢……” 第一个命案,可是发生在十几天之前! 如今天气这么热,十几天,完全足够一个人头完全腐烂了。 这可是多少香薰都掩盖不了的! “是啊。” 徐静似笑非笑地看着方侧妃主仆俩,道:“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都会知道,那两个人头不能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章刺史!” 章刺史应了一声,拍了拍手,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两个衙役立刻走了上来,把手里一直捧着的两个黑布袋子放到了地上,解开。 大家这才发现,章刺史身后不远处,竟一直跟着这么两个衙役。 当大家看清了那两张黑布里的东西,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赫然是……两个早已腐烂得看不清本来模样的人头! 第446章 方侧妃的苦衷(二更) 因为不远处满月楼的火还没完全扑灭,现场满是浓烈的烟火气味,而且那两个衙役方才一直站在离人群比较远的地方,是以大家都没有闻到那两个人头的腐臭味道。 如今那两个人头就这么出现在他们眼前,那股冲鼻的、让人几欲作呕的味道也一并蔓延了开来。 所有人几乎同时捂住了口鼻,后退了一步。 徐静看向脸色已是有些崩溃的三叶,淡声道:“你们不可能不知道,我们是从哪里找到了这两个人头罢?最开始,侧妃娘娘把人头藏在了自己的肚子上,因为侧妃娘娘是单独一辆马车,且新鲜的人头除了血腥味,不会有太多其他气味,只要把它用布包裹严实了,再用大量的香薰掩盖,别人很难发现。 甚至,因为担心人头上的血沾到自己身上,被别人看出端倪,侧妃娘娘那几天都穿着十分鲜艳的衣裙。 毕竟,谁会想到,一个孕妇,会把一个人头大剌剌地藏在身上呢? 然后,在大部队上路后,方侧妃再找准机会,找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提出自己想上茅房。” 在这样的荒郊野外,便是皇帝,也只能就地解决自己的需求。 而就算韩将军派了人跟着方侧妃去解决需求,因为方侧妃是女子,那些守卫也只能在远处等着。 方侧妃就是趁那个时候,把肚子里藏着的人头丢到那附近,然后装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回到大部队里。 徐静轻笑一声,道:“我们问了负责守在方侧妃身边的守卫,知道了方侧妃曾经在哪些地方提出过要解决自己的需求,随后,章刺史派了人一个地点一个地点地找过去,几乎是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这两个人头。 而侧妃娘娘身边的守卫都说,侧妃娘娘解决需求的地方,除了侧妃娘娘,再没有其他人去过! 有机会把人头丢在那里的,除了你,侧妃娘娘,还能有谁呢?” 见方侧妃彻底绷不住了,整个人软倒在了三叶身上,徐静继续道:“虽然如今,那些人头已经不在你身上了,但你心里到底是落下了阴影,所以你依然习惯用十分浓烈的熏香,而你没有继续穿艳色的裙子,是因为这次死的是凌王妃,不是普通的仆从,你穿着艳色的裙子实在不合适罢! 昨天,你跟我们说,你实在不想再有人出事了,应该是真心的,因为你从心底里惶恐着,什么时候又会被叫去藏起死者的头颅!”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方侧妃主仆俩。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便是这件事再不可思议,也不会再有人怀疑它的真实性。 鲁嬷嬷忽地,脸色难看地厉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侧妃娘娘,这些人的死,难道是你一手策划的!” “不是!我没有!我……我什么也没做!” 方侧妃似乎被逼到了绝路,终于带着哭腔大声道:“那两个人头,确实是我拿走的,但除了这件事,我什么都没做! 我……我也是被逼的啊!” 徐静见她终于松口了,看着她道:“侧妃娘娘,事到如今,你还是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对你比较有利。” 方侧妃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件事。 她狠狠咬了咬唇,脸上划下两行清泪,道:“这些事,都是有人威胁我去做的,但……但那个人是谁,我不知道。 我只是会时不时从我的房间里、马车里、或者干脆是用膳的食盒里找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需要做什么事情,以及我具体应该怎么做。” 一旁的三叶见事情彻底瞒不住了,也连忙从自己的袖袋里掏出了几张折了起来的纸条,递给徐静道:“没错,我们……我们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啊,这些事都是别人逼着我们做的,这……这就是娘娘收到过的纸条……” 徐静从三叶手上把纸条接过,却见纸条一共有三张,第一张,是让方侧妃早上去那两个遇害的侍婢房间里,把放在桌子上的人头藏进自己的肚子里,再找机会处理掉。 第二张,跟第一张的内容差不多。 最后一张,应该就是凌王妃出事前她收到的。 上面写的内容有些怪异,只让方侧妃在那天晚上吃完晚膳后,去凌王妃的房间里一趟,并在里面待够至少一盏茶的时间。 方侧妃哭着道:“那天,我去到凌王妃房间里时,她们……她们已是都死了!我吓得不行,但又不敢立刻出去,只能在房间里待够纸条上要求的时间再走。 幸好那回,那个凶犯没有让我继续把人头藏起来,否则……否则我肯定就要崩溃了……” 徐静把纸条递给走了过来的章刺史,看着她道:“如果这些纸条是真的,你为何要这般听凶犯的话?侧妃娘娘,你可知道大楚律法上,你这种行为叫做协同犯案。” 鲁嬷嬷似乎很是气恼,咬了咬牙道:“受人威胁什么的,都是你胡说八道的罢!谁知道你是不是就是真正的凶犯,故意这样说转移我们的视线!” 方侧妃身子又是狠狠一抖,拼命摇头道:“没有,我真的没有杀人!我之所以会按照凶犯的指令去做,是因为……因为……” 方侧妃顿了顿,突然闭了闭眼,一脸痛苦地道:“那个凶犯,知道了我一个把柄,我先前确实怀了身孕,但那个孩子……不是凌王殿下的……” 一旁的三叶不禁惊呼道:“娘娘!” 然而,方侧妃平日里看着柔柔弱弱的,大事上却不含糊,她摆了摆手,制止了三叶的话,继续哽咽着道:“我在嫁进王府前,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我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嫁了,并……并装作这个孩子是凌王殿下的。 但那个孩子在第八个月的时候突然早产了,我怕别人看出端倪,便把孩子藏了起来,装做自己依然怀着身孕,谁料那之后没多久,朝廷就来了人,说要把我们都带去西京…… 就我在离开齐州前一晚,在我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封信,信上……把我这个秘密全写了出来,还说,若不想他把我的秘密昭告天下,就让我按照他说的去做……” 这件事曝光对于她来说,无疑相当于毁了她的人生,但跟被当成杀人犯,还是杀死了凌王妃和凌王殿下的杀人犯比起来,这反倒是一件小事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众人虽然觉得震惊,但在场的都是韩将军和章刺史的心腹,方才徐静把所有人聚集起来后,便叫章刺史清了一下场,因此他们倒是还能稳住心绪。 只是,若方侧妃没有说谎,那个杀了人并指示她的凶犯,又是谁?! 徐静忽然抬眸,看向方侧妃,道:“既然如此,你后来为何说,凌王妃那天心情很好,因为她即将能回到西京见到亲人?我看纸条上没有教你这么说。” 方侧妃一愣,道:“因为……我听说章刺史去审问冬阳和鲁嬷嬷时,她们便是这么说的,我不过是照着她们的话复述……” 章刺史当初是一个一个提审的,因为方侧妃身份最尊贵,所以她被留到了最后。 众人闻言,都不禁眼神怪异地看向冬阳。 冬阳是在方侧妃之前进去的。 如果,方侧妃进去的时候,凌王妃她们已是没了,那犯下这些事的人,只有可能是在她之前进去的人。 冬阳见状,似乎有些慌乱,鲁嬷嬷却脸色难看道:“你们这样看着冬阳做什么?!莫非觉得是冬阳是凶犯?冬阳算是老奴看着长大的,老奴觉得,冬阳不可能杀人。 有一件事,老奴……其实说谎了,老奴那天进去凌王妃的房间时,凌王妃她们已是没了……老奴倒觉得,杀人的就是侧妃娘娘!” 方侧妃眼眸猛地瞪大,慌张道:“我没有,你别含血喷人!” 第447章 他们存在的理由(一更) 鲁嬷嬷却反唇相讥,“这里的人,如今明确跟凶犯有过联系的只有你,帮凶犯做过事的人也只有你,你竟……竟还一直骗我们,让我们以为你肚子里的孽种是凌王殿下的! 除了你,凶犯还能有谁!” 方侧妃气红了一张脸,道:“你口口声声说我撒谎,但……你不是也撒谎了吗?何况,我进来时凌王妃她们已是没了是真的,我倒想说,凶犯就是冬阳或者先前进来的双瑞! 如果凶犯是双瑞,那冬阳也撒谎了!” 泥菩萨被逼急了也有血性,只是,倒没想到方侧妃的攻击性也能这么强。 章刺史眉头紧皱,沉声道:“安静,剩下的事情,我们自是会查明!” 说完,他看向鲁嬷嬷,道:“鲁嬷嬷,你当时为何要对我们撒谎?你可知道,你这是妨碍办案!” 鲁嬷嬷脸色青了一青,连忙行了个礼道:“请章刺史恕罪,老奴……老奴自知愚昧,老奴当初鬼迷心窍,隐藏了事实真相后,也一直想找机会跟章刺史坦白,但……老奴怕啊!那天,老奴进去的时候,就发现王妃她们已是死了,还死得那般凄惨,老奴便知道,杀害王妃她们的定是在老奴之前进去的人。 老奴担心,若老奴说出这件事,会被真凶倒打一耙,老奴心慌意乱了一会儿,便……便打算先把这件事瞒下不说,看看接下来的情况再说…… 老奴私下里询问了冬阳,她很肯定地与老奴说,她进去的时候,王妃她们还好好的,老奴那时候其实已经怀疑是方侧妃杀害了王妃几人,只是,方侧妃肚子里还怀着凌王殿下的孩子,老奴也觉得她一个孕妇应该没那个能力杀人,因此一直不知道要怎么与章刺史说……” 章刺史闻言,看向了冬阳,冬阳抿了抿唇,点头,表示鲁嬷嬷说的是真的。 一旁的方侧妃吓白了脸色,拼命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你们说谎!章刺史,徐娘子,我没有杀人,我连……我连那种自毁名声的事情都说出来了,请你们一定要给我主持公道啊!” 章刺史一时没说话,眼神晦暗不明地在冬阳、鲁嬷嬷和方侧妃脸上扫过。 随即,他转向徐静,作了个揖道:“徐娘子,如今他们三人各执一词,但徐娘子方才说,你已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还请徐娘子解惑。” 徐静却道:“说起来,这不是还有一个嫌犯没被带过来么?” 众人一怔,章刺史反应过来,道:“对,我方才不是遣了人去找双瑞过来么?还没找到?丁二,你去看看。” 那个叫丁二的衙役应了一声,快速跑走了,很快,他就和章刺史先前派出去的那个衙役一起走了回来,那个衙役一过来,便行礼道:“章刺史,小人已是把这附近所有地方都找过了,都没找到双瑞。 小人方才还问了好些人,他们都说,除了最开始那会儿,他们就没再见到双瑞了,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众人均是一脸讶异,不由得面面相觑。 双瑞不见了?怎么可能!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49节 这里附近有这么多人,如果他是被人强行带走的,不可能没有人察觉到。 除非……他是自己离开的! 方侧妃的眼神却是一亮,道:“他定是畏罪潜逃了!杀害王妃和凌王殿下他们的人,定是他!我就说,在我之前进去的人里面,只有那个客栈伙计和双瑞是男子,最有可能杀人!” 章刺史看了她一眼,眉头紧皱,又点了几个衙役,沉声道:“给我去搜!不管如何,都要把双瑞找出来……” “如果,章刺史要找的是双瑞的话,很大可能,已是找不到了。” 一个清冷悦耳的女声突然打断了章刺史的话。 章刺史一怔,转头看向徐静,“徐娘子这是什么意思?” 徐静嘴角凉凉地一扬,道:“其实我在昨晚的时候,便猜到还会有人死亡,而且,这次出事的,会是凌王身边仅剩的双瑞,因此,我昨晚就与韩将军说了,让他盯紧凌王殿下和他身边的人。” 这时候,躺在地上的韩将军强忍着身上的疼痛,睁开眼睛看了徐静一眼,咬牙道:“没……错,徐娘子是这样交待过……” 所以,他才会一直亲自守在凌王殿下房间门外。 谁料,还是出事了。 章刺史有些困惑地看着徐静。 双瑞会出事?徐娘子的意思是,双瑞不是畏罪潜逃,而是出事了? 但他们也没找到双瑞的尸体啊。 那个凶犯,也没必要把双瑞的尸体藏起来罢。 想到这里,他脑中突然一阵电光火石,想起了徐静方才见到凌王殿下的尸体时说的话—— “你们怎么知道,这是凌王殿下的尸体?” 章刺史猛地看向不远处那具焦尸,一脸不可置信。 徐静看到章刺史的神色,便知道他已是明白她的想法了,冷声道:“昨天,我第一眼见到双瑞的时候,就有些在意,双瑞的身材看起来,竟是和凌王殿下差不多。 但那时候我没有多想,只以为这是一个巧合。 直到后来,我听三叶说,当初鲁嬷嬷给凌王殿下选的那八个小厮,身材都差不多,样貌也都是比较俊俏的,我心里的那丝在意,一下子就扩大了开来。 一个是巧合,但如果八个都是这样,就不太可能是巧合了。” 众人听得眼眸微睁,徐静身旁的陈虎忍不住嘟囔:“这到底是选小厮,还是选替身啊……” 替身! 众人的视线,顿时都唰唰唰地投向了陈虎。 这听起来,不正是在给凌王殿下选替身嘛! 其中一个兵士忍不住道:“说起来,之前凌王殿下身边那个双喜,身材确实跟双瑞很像!因为他们穿的衣服差不多,小人有时候在背面看,还会认错!” 立刻有其他兵士附和,“对对,小人之前也认错过几回!” 大户人家为了保护主子的安全,特意选出几个跟主子身形差不多的替身,在危急时刻帮主子金蝉脱壳不是什么稀罕事。 可是,问题来了,鲁嬷嬷为什么要在那么早的时候就替凌王殿下选替身? 这个案子里,那个替身的作用又是什么? 大伙儿突然都醍醐灌顶一般,陈虎突然看向不远处那具焦尸,深吸一口气道:“该不会,那不是凌王殿下的尸体,而是……双瑞的罢!” 第448章 一切背后的原因(二更) 鲁嬷嬷脸色一白,忍不住大声道:“什么替身不替身的,老奴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老奴当初负责给殿下选小厮,总不能选一些歪果裂枣罢?何况,他们初初进王府的时候,也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老奴怎么知道他们长大后,身材会变成怎么样……”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有四个小厮被你淘汰了。” 徐静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鲁嬷嬷的话,她已是受够看她演戏了,“你在当时,自是很难预测他们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所以你一口气选了八个跟凌王殿下在那个年纪时身材差不多的小厮,并在他们成长过程中,慢慢留下符合你要求的那几个。 我没猜错的话,留下来的四个小厮,身材都与凌王殿下差不多。” 三叶一怔,喃喃道:“确实……” 她先前,只知道凌王殿下身边的几个小厮都高瘦俊帅,难怪能被选到凌王殿下身边伺候。 倒是没留意到,他们的身材与其说四个人差不多,不如说,都与凌王殿下差不多! 徐静看着鲁嬷嬷,继续道:“双瑞先前曾与我说,当初,他是被从几百人中选出来的,但只怕,你当初选的不止几百人,上千人都有了罢。因为,你当初筛选人的标准不止是小厮的身材,还有他们的右脚脚板底,也要在差不多的地方,有和凌王殿下一样的两颗痣!” 鲁嬷嬷脸色煞白,嘴唇微抖,却还是嘴硬道:“你莫要胡说八道……” “要知道我是不是胡说八道,很简单。” 徐静嘴角一挑,道:“双喜的尸体被留在了他出事时的胜州榆林县里,只要派人快马加鞭去查看一下,他右脚脚板底是不是也有两颗痣,一切就明了了。 甚至,还能叫人去齐州,查查被留在那里的另外两个小厮。” 章刺史闻言,立刻黑着脸唤来了一个衙役,让他立刻赶往胜州调查此事。 鲁嬷嬷的嘴唇刹时更抖了,一时说不出其他话来。 这时候,陈虎忍不住道:“如果替身是鲁嬷嬷选的,那鲁嬷嬷定然参与了这个案子,但侧妃娘娘却说,她进去凌王妃的房间里时,凌王妃她们已是没了,所以,凶犯到底是谁啊?” 徐静看了他一眼,道:“我从一开始,就觉得凶犯不可能是方侧妃,方侧妃只是帮着搬运两个头颅,就受了这么大的刺激,又是熏香薰又是穿艳色的衣服,这样的心理素质,无法眼也不眨地杀害这么多人。 何况,我问了方侧妃身边的守卫,冬雪死的时候,方侧妃和三叶都在房间里,他们没有时间杀死冬雪。 第一个案子发生时,守卫盯凌王殿下他们盯得还没那么紧,但第二个案子发生时,他们几乎是一刻都不敢让凌王殿下他们离开自己眼前,除了他们身边的仆从。 但若他们身边的仆从不见了,那些守卫定然也会有一些印象。 所以,只要询问当初跟在凌王殿下他们身边的守卫,就能很轻易地知道,第二个案子里的冬雪和天喜被杀害的时候,有哪些人不在他们身边……” 徐静说着,似笑非笑地看向一直安静地站在凌王太妃身边的冬阳,道:“守卫们很确定地告诉我,双瑞当时几乎没有离开过凌王殿下,鲁嬷嬷也一直守在凌王太妃身边,冬雪和双喜遇害时都被派了出去做事的,只有——你,冬阳!” 冬阳微微低着头,脸色苍白。 其实,通过排除法找出嫌犯并不难,但在这个案子中,所有人的注意力一直被那两个消失的头颅牵引着,加上凌王妃被害这件事里,竟是一下子出现了五个嫌犯,大伙儿这才一时理不清思绪。 所有人的眼神都看向了冬阳,章刺史突然厉声道:“冬阳,可是如此?!” 冬阳身子微微一抖,缓缓抬起了头,脸上虽然毫无血色,眉眼间却蕴含着一丝坚毅。 只是,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这样,冷冷地看着章刺史和徐静。 陈虎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道:“这么说的话,鲁嬷嬷和冬阳是共犯?她们合伙杀死了这些人,然后,威胁方侧妃给她们搬运头颅? 嘶!这样说的话,她们做这一切,就是为了最后凌王殿下可以借由双瑞金蝉脱壳?现在想想,她们杀死的都是凌王殿下身边的人,即便凌王殿下和双瑞身形再像,那些人若还在,说不定也能看出一些端倪。 便是脚底那两颗痣,也不可能位置一模一样……” 说着说着,陈虎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脸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一直没有出声、仿佛隐藏在了人群之中的凌王太妃。 对啊,即便鲁嬷嬷当初选人的时候,特意选了跟凌王一样,脚底有两颗痣的人,但两个人终究是两个人,痣的位置、大小和颜色,怎么可能一模一样! 这也是她们先前,为什么要把凌王身边的人都杀了的原因。 只要没有人指认,就不会有人知道,死在火海里的那个人,其实不是凌王,而是双瑞! 但……便是其他人都看不出来,凌王太妃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凌王太妃身为凌王的生母,理应才是那个最了解凌王的人啊! 除非……这件事,凌王太妃也知情! 甚至策划这件事的人,很可能便是凌王太妃! 鲁嬷嬷突然咬牙冷声道:“荒谬!这一切,不过是你们胡乱揣测,什么替身,什么金蝉脱壳,老奴什么都不知道! 老奴只知道,我们的殿下被杀害了,这是你们的失职!你们不会是不想承担责任,所以胡乱编了个所谓真相把责任推到我们身上罢! 何况,你们说冬阳是凶犯,证据呢?冬雪和天喜遇害的那段时间,冬阳确实……被派了出去做事,但这可不能成为她就是凶犯的证据! 莫非,有人亲眼见到冬阳杀人了?!” 徐静冷冷地看向鲁嬷嬷,突然轻笑一声,道:“我确实没有证据,这也是为什么,我先前没有让韩将军直接把冬阳抓起来,而只是让他守着凌王殿下的原因。 说实话,我也判断失误了,我猜到了双瑞会被你们杀害,却一时没想到,你们会选择用火遁这个法子。 因为,我先前一直以为,你们做这一切都是江家指使的,为的就是能在新州停留,让附近的江家人有时间赶过来,再趁乱攻向满月楼,把凌王和凌王太妃带走。 双瑞存在的意义是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到时候只要让双瑞和凌王殿下互换衣服,提前把双瑞杀死,砍掉他的头颅,就可以混淆我们的判断,让江家可以趁机抢走最为重要的凌王殿下。 在满月楼着火之前,我的推断,一直都是如此。” 为此,她还特意留下了程晓守在满月楼里,就是以防出现这种狸猫换太子的事情。 徐静顿了顿,看向一直沉默的凌王太妃,道:“在我看到太妃娘娘被单独留了下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情况跟我想的有所出入。 百善孝为先,一个只顾着自己逃走却把母亲留了下来的王爷,要如何聚拢民心?招纳贤才?如果是江家人,他们便不可能只带走凌王殿下,无论如何都会把太妃娘娘一起带走。” 说难听一点,凌王太妃便是在逃亡过程中“不小心”没了,也比把她单独留在大楚当人质对他们有利。 “何况,江家人也不是没有能力做到这一点,但最后实施逃跑这件事的人,却是凌王殿下自己,由始至终,我都没看到江家人从中插手。 太妃娘娘,我没猜错的话,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吧?你这么做,可是希望凌王殿下能摆脱朝廷和江家对他的压迫,让他下半辈子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 第449章 荒谬的推断(一更) 凌王太妃缓缓地看向徐静,眼神清冷淡然,就仿佛徐静指认她是一切的主谋,不过是再微不足道的一件事。 鲁嬷嬷却反倒沉不住气了,道:“这些事情跟太妃娘娘有什么关系!你连证明冬阳是凶犯的证据都拿不出来,怎么有脸说太妃娘娘是主谋……” 凌王太妃却轻轻扬了扬手,淡声道:“本宫不知道徐娘子在说什么,我儿惨死一事,已是给本宫带来了莫大的伤害,本宫是听说徐娘子已是找到了杀害我儿的凶犯,才强打起精神过来听听徐娘子的推断,却谁料……传闻中断案如神的徐娘子,这次给出的推断竟是如此牵强且敷衍。” 说着,还带着几分讥讽地扬了扬唇。 见凌王太妃和冬阳她们是打定了主意不承认这件事,众人都脸色微变。 章刺史不禁脸色发沉地看向了徐静。 虽然徐娘子的推断十分有理,他们听下来,也觉得事情真相就是如徐娘子所说的那样。 但确实,这整个推断,没有一个切实有力的证据。 即便他们通过调查天喜和留在了齐州那两个小厮,得出他们确实是鲁嬷嬷特意给凌王准备的替身,也只能说明,鲁嬷嬷很可能跟这个案子有关。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50节 但冬阳杀人这件事,依然没有证据。 凌王太妃甚至全程都似乎与这几个案子没有一点关系,要指认她是这一切的主谋,更牵强了。 若是她们咬死不承认,以凌王太妃的身份,他们也不可能对她做什么。 而且,现在鲁嬷嬷明显想保下凌王太妃,他毫不怀疑,若是他们坚持指认凌王太妃是主谋,她会毫不犹豫地把一切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最重要的是,如今那具焦尸是不是真的不是凌王,没有人可以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们自是可以派人去齐州,把先前在凌王身边服侍的两个小厮叫过来认尸,但到了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真正的凌王可能已是跑得影子都见不到了。 章刺史咬了咬牙,猛地一甩袖子,道:“来人,立刻去通知各城门的守卫,封锁城门,所有百姓只进不出,另外,去找几个靠谱的画师,赶制凌王画像,若是有任何疑似凌王的人,都给我带过来!” 然而,他心底里知道,“双瑞”疑似失踪已是有一段时间了,这里离城门不远,若是他动作快一些,可能早已是出城了。 徐静从方才起,就一直没说话,只眼神微凉地看着不远处的凌王太妃。 凌王太妃也定定地看着她,忽地,垂眸淡声道:“本宫这次去了西京后,可能就再难有自由了,本宫还是很敬佩徐娘子的,徐娘子这回污蔑本宫一事,本宫就不计较了。如今我儿……已不在人世,本宫还是盼着,以后去了西京,徐娘子能多来看看本宫。” 这番话中,倒是透出了一丝真情实感的感伤和悲凉。 徐静定定地看着她,却是冷声道:“放心,我定是会多去拜访太妃娘娘。”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顺便,把凌王殿下也一起探望了。” 凌王太妃希望惟一的儿子能脱离这个肮脏复杂的权力漩涡的心情,她理解。 只是,这一切,不该建立在几条无辜的生命之上。 这已经不是执念,而是彻头彻尾的自私。 凌王太妃微微一顿,抬眸,淡淡地扫了徐静一眼,嘴角带着讥讽地微微一挑,“看来徐娘子依然没有放弃你那荒谬的推断,罢了,本宫也懒得多费口舌了,现实终会好好地给徐娘子上一课。” 徐静的心,顿时咯噔了一下。 凌王太妃说完,便看向章刺史,道:“章刺史,本宫忧思太过,若是没有旁的事情,本宫想回马车上了。” 章刺史也只能点头道:“太妃娘娘请。” 凌王太妃一行人刚离开,徐静立刻转向章刺史,紧声道:“章刺史,麻烦你立刻派人去齐州,齐州只怕,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章刺史一怔,连忙道:“怎么回事?” 徐静眸色发沉,轻吸一口气,一字一字道:“为了防止有人能认出那具焦尸的真实身份,太妃娘娘很可能会……杀人灭口。” 虽说,先前凌王在西京时贴身服侍过他的人,也有可能见过凌王脚板底那两颗痣。 但,凌王离开西京已是有快七年了,七年时间,先不说那些人的记忆是否依然如新,一个人过了七年,他身上的很多特征定然也会发生一些变化。 何况,凌王身边明明有四个小厮,为什么凌王太妃她们最终却是选中了双瑞作为凌王最终的替身。 可是因为双瑞的身形跟凌王是最像的,甚至,脚板底那两颗痣,跟凌王比起来也是最能以假乱真的? 这样的话,除非是这几年一直贴身服侍凌王的人,其他人都不一定能看出端倪来! 章刺史脸色一变,立刻明白了徐静的意思,连忙叫来了几个衙役,吩咐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齐州查看情况。 然而,齐州离这里实在太远了,便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来回一趟也需要至少半个月。 章刺史忍不住有些焦虑地左右走了两步,看向徐静道:“徐娘子,要不这样,我先把这件事上报给朝廷,若真正的凌王殿下已是逃离新州了,只凭我的能力是没法在全国范围内找到他的。 这件事,少不得需要朝廷的支持。” 不管这件事有没有江家人插手,凌王都是必须找到的。 若是放任凌王在外,万一他被江家人发现带去了敌军,他们的罪过就大了。 现在唯一让他有些安慰的是,徐娘子说,这件事,江家没有插手。 徐静却摇了摇头,意味不明地笑笑,道:“不用,我有法子找到凌王殿下,只需要章刺史帮忙做几件事。” 章刺史一怔。 徐静随即,把他要做的事给他说了,章刺史闻言,不禁有些狐疑道:“这样,当真可行?” “可不可行,不试过又怎么知道?只要在有结果之前,不要让江家人知道凌王可能其实没死这件事,便是了。” 这就是为什么,她在一开始会要求章刺史清场。 徐静说完,转头看向火势已是快要被扑灭的满月楼,道:“我们少不得还要在这里待上几天,还要劳烦章刺史,给我们找一家新的客栈。” 就如这火势一样。 整件事的真相,也即将水落石出了。 第450章 等一个结果(二更) 那之后,章刺史给他们换了附近一家名为水云间的客栈,这家客栈名字听着高大上,但其实只是一家规模比较小、但各方面还算中等偏上的客栈。 主要是因为他们的原因,已是烧了一个满月楼了,其他客栈东家哪里敢接收这几尊大佛,好说歹说,才找到了一家水云间。 接下来几天,徐静几人就住在这家水云间里,每天空闲的时候就去新州里头逛逛,大多数时候都是待在客栈里做自己的事情。 他们做的药早就已是开始运往前线了,徐静这几天也陆续收到了从前线过来的消息,说是朝廷的大军和敌军,已是发生了几次小规模的冲击,但两军至今还没有正面对上。 主要是因为敌军一直保持着守城的架式,也不主动进攻,在这种情况下,朝廷的大军也只能主动攻城,而攻城自是要比守城难的。 很多时候,打败守城那一方的往往不是他的对手,而是守城那一方自己城里物资不足,或者士气下降。 但徐静看了大楚的地图,江家他们如今作为大本营的益州紧邻大楚边境,旁边就是达旦族的领地,而达旦族是其中一个被他们说服了一起攻楚的异族,只要达旦族一直支持他们,给他们运送物资,他们短时间内就不会有物资不足的问题。 寄希望于他们物资不足,还不如想办法让他们士气下降。 除此之外,他们在新州的日子倒是无比平静,就仿佛,前段时间那些惨烈的命案从没有发生过一般。 凌王太妃和方侧妃到了新的客栈后,便一直把自己关在客栈里,几乎没怎么出门。 一直到了第三天早上,徐静照常一大早就下了大堂用早膳,就在她和宋轻云用早膳期间,方侧妃突然和三叶一起慢慢走了下来。 如今的她,已是没有必要再伪装成孕妇了,原本鼓起来的肚子,一片平坦,倒是显得她身上的衣服有点松松垮垮了。 徐静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难得会在大堂见到侧妃娘娘。” 方侧妃十分牵强地扬了扬唇角,径直走到徐静面前,低声道:“我可以和徐娘子聊几句吗?” 徐静微微扬眉,点头,“侧妃娘娘请坐。” 方侧妃苦笑一声,在她对面坐下,道:“如今再听别人叫我这声侧妃娘娘,我只觉得万分嘲讽。徐娘子,我来只是想问你一句,我……先前那些行为,会被怎么判刑?我以后,还能回齐州吗?” 说着,她的一双眼睛悄悄红了。 她现在什么都不求了,只求能回到家乡,和自己的家人待在一起。 还有她那刚出生的苦命的孩子,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抱抱他。 徐静微愣,放下手中的筷子,道:“我只是负责查案,不负责判刑一事。但侧妃娘娘先前的行为只是受人胁迫,官府应是会酌情轻判。” “真的吗?” 方侧妃忍不住追问:“判刑这种事,要去了西京才能进行罢?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什么时候才继续出发前往西京?” 徐静淡淡一笑,“应该不用太久。” 方侧妃不由得狐疑地看着她。 不用太久,是多久? 她瞧着,他们留在新州这几天,徐娘子也没去查案啊。 章刺史倒是一天才来客栈一两次,只是,也没听说案件有什么进展。 徐静不急不忙地把面前的一叠糕点推到方侧妃面前,道:“侧妃娘娘无需多想,如今还早,侧妃娘娘应该还没用早膳罢,可要一起吃点东西。” 徐静话音刚落,好几个兵士突然从外头跑了进来,带头的兵士手拿大刀,脸色有些紧绷地扬声道:“所有人听令!立刻把水云间所有大门紧闭!做好守卫工作!敌人来袭了!务必不能让一只苍蝇进到客栈里!” 守在客栈里的兵士一听,脸色顿时都变得紧迫起来,齐声应了一句,便快速动身,把客栈所有大门都关了起来,同时唰唰唰地拔出了自己的武器,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徐静几人一怔,不由得细细聆听,果然听到不远处,有微弱的打斗声音传来。 这打斗声音虽然微弱,但听起来十分凌乱且激烈,它此时的微弱,只是因为打斗的场所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罢了。 方侧妃的脸色已是忍不住有些白了,眼神慌乱地看向徐静,“徐娘子,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静转头看向紧闭的大门,脸上没有一丝讶异,只淡声道:“终于来了。” 宋轻云心里虽然也有些乱,但跟了徐静这么一段时间,到底已是练出来了,道:“是……江家人来了?” 方侧妃一愣。 是江家人?可是,江家不是冲着凌王殿下来的吗? 即便凌王殿下真的没死,他也不在他们这里啊! 徐静却忽地,转头看向陈虎,“陈虎,正主要来了,劳烦你去请一下太妃娘娘……” 话音未落,徐静就见到二楼的楼梯口处,出现了一抹熟悉的曼妙身影。 好几天没露过脸的凌王太妃身穿一袭素色长裙,脸色不怎么好看地在鲁嬷嬷和东阳的搀扶下,慢慢走了下来,冷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外头怎么会那么吵?!” 徐静抬头看着她,她在被她指认是主谋时依然淡然的神情,这会儿终于是维持不下去了。 她嘴角微微一扬,似笑非笑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妃娘娘理应心里有数才是。江家会这般大动干戈,只可能是为了一个人。” 凌王太妃身子猛地一僵,脸色瞬间惨白一片。 鲁嬷嬷忍不住道:“不可能,你们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们怎么可能找到凌王殿下,是吧?” 徐静站了起来,淡声道:“但事实是,不需要我们特意去找,他自己便会送上门来。” 说完,她朝还在楼梯上的凌王太妃淡淡一笑,道:“太妃娘娘既然已是下来了,可要过来,和我们一起等一个结果?” 凌王太妃终于再也无法掩饰,眼里满怀仇恨地看着徐静,腮帮紧绷。 只是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慢慢走了下来,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在没有最后见到那个人之前,她不信,什么都不信。 那个孩子平日里最听她的话了,他绝不可能违背她的意愿。 几人就这么坐在大堂里,却没有一个人说话,搭配着外头越来越近、听起来也越发激烈的打斗声,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51节 终于,客栈的大门被猛地撞开,就在所有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时,终于看清了,开门的是他们这边的兵士。 而被身上一身血污的几个兵士牢牢护在中间、穿着一身朴素袍服、头上带着的草帽狼狈地歪到了一边的男子,不是前几天已是“死”了的凌王,又是谁! 凌王太妃眼眸猛地瞪大,终于绷不住猛地站了起来,凄厉地大声道:“你怎么回来了!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情,什么都为你准备好了,你怎么可以回来!” 第451章 让我和你一起走(一更) 凌王嘴角微抿,只是看着一脸崩溃的凌王太妃,没有说话。 也许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静没有理他们,看向带着凌王进来的几个兵士道:“外头的情况怎么样了?” 其中一个兵士走前一步,行了个礼,喘着粗气道:“回禀徐娘子,外头的情况……不太好,江家派来的人,比我们先前预料的还多,幸好章刺史先前已是在暗处布置好了人手,凌王殿下过来的时候,身边也有几个高手,否则,我们还不一定能护得住凌王殿下。 但江家的人手一直源源不断,还有继续增加援手的趋势,如今水云间各个方向都有他们的人,我们光是抵挡他们的进攻,已是几乎花费了全部的力气。 还请各位贵人安心待在水云间里,若情况真的不对,章刺史会另作安排。” 徐静眉头微蹙。 在这样的紧要关头,韩将军却受了重伤无法主持大局,对于他们来说,相当于少了一大助力。 但对于江家来说,无疑是一个绝好的夺走凌王的机会,他们定是会倾巢出动,全力抢夺凌王。 如今又是战时,各地的兵力大部分都被派去了前线,只留下了最基础的兵力保卫各州,因此,便是章刺史前两天已是向周边的州借了兵,兵力也不算太多。 而章刺史在三天前,已是遣了人赶往京城,向朝廷寻求支援,只是不知道朝廷的支援能否赶得及过来。 那几个兵士报告完情况,便再次小心翼翼地打开客栈的门,走了出去继续加入战局。 徐静这才转头,看向一旁的凌王和凌王太妃,方才的嘶吼似乎用尽了凌王太妃的力气,她突然混身无力一般,跌回到了椅子上,凌王的眼中掠过一抹担忧,抬步走过去道:“母妃……” “你别过来!” 凌王太妃咬牙厉声道:“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要回来?!原本……原本只要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就成功了,江家的人不会知道你还活在这世上,朝廷的人,也无法禁锢你的自由…… 你可知道你这次回来,代表什么吗?!” 凌王脚步一顿,脸色无比哀伤地看着自己的母妃,突然暗叹一声道:“徐娘子给我设了个请君入瓮的局,我便是知道其中有诈,也无法不回来……” 凌王太妃闻言,那双凌厉冷冽的眼眸立刻投向了徐静。 事到如今,徐静也没打算继续瞒着他们,淡淡一笑道:“这几天,我让章刺史在新州四处秘密散布消息,说杀害凌王妃的凶犯已是抓住了,不日就会押回京城受审。” 当然,还故意加了一些听着就让人心纠的内容,例如,那个凶犯杀死了那么多人,罪大恶极,其中还有一个是凌王妃,定是逃不脱死罪了云云。 而凌王太妃这几天一直待在房间里,自是不知道外头的风云变幻。 凌王太妃眼眸猛地瞪大,咬牙道:“你就是为了这个回来的?我说了,你不用担心我,我有自保的法子,他们不可能动我一根汗毛!你把自己的生活过好,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只要她咬死不认罪,他们又能奈她何? 顶多把她关起来一辈子。 但她这回上京,被囚禁一辈子,本来就是她的结局。 凌王无奈一笑,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徐静看了他一眼,却是替他说出了他心里头的话,“太妃娘娘,你让凌王殿下如何不担心?毕竟他心里头很清楚,这一切的主谋,就是你。 就算太妃娘娘认罪伏法的可能性只有千分之一,为人子女的也不敢赌,何况……” 徐静顿了顿,嗓音不自觉放轻道:“太妃娘娘,你确定,你想凌王殿下过的生活,就是他自己想过的生活吗?” 若凌王是真的自己想离开的,在满月楼着火当天,他就应该已是离开了新州。 即便他还没有离开新州,也不会仅仅因为那个消息,就选择自投罗网。 他大可以继续躲在暗处查看情况,在确定凌王太妃确实要被定罪的时候,再出来也不迟。 徐静设的那个局,又何尝不是在试探凌王的态度。 如今看来,她最开始对凌王的感觉没有错,这一切的主谋是凌王太妃,而凌王在那之前很可能并不知情,或者,并不认同凌王太妃的所作所为。 凌王太妃眼眸微微瞪大,咬牙一字一字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好,他如今回来了,以后定是会后悔的……” 凌王眼神苍凉地看了凌王太妃一眼,轻轻摇了摇头道:“母妃,您别说了。徐娘子,先前那些人……都是因为我才死的,你要找杀死他们的凶犯的话,是我才对。” 凌王太妃一震,连忙道:“让儿,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没有胡说八道!” 凌王的嗓音突然高扬,一下子打断了凌王太妃的话。 平日里看着温温和和没什么脾气的郎君,突然一下子爆发出这般凌厉的气势,便是凌王太妃也被震在了原地,说不出话来。 凌王苦笑一声,看向凌王太妃道:“母妃,徐娘子说得对,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我到底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我甚至不知道,你先前竟是为我谋划了这么多事情。” 他没有故意隐瞒实情,因为知道隐瞒也没用,母妃也不会允许他把这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 “我知道你的少女时期过得很不快乐,那段时期的经历甚至成为了你的心病,我也知道你不希望我过上跟你一样的生活,所以从我小时候起,你就一直努力把我护在你身后,努力让我过上一种纯粹的、自由自在的生活。 也是讽刺,我竟是直到在上京的路上,才知道,你原来一直知道江家早有反心,也知道,江家一旦反了,定然会把我们母子俩扯进这个漩涡中,在此之前,我竟然一直以为,你不愿意和江家来往,只是因为少女时期发生的事情。” 凌王说着,抬起手痛苦地捂了捂自己的眼睛,哽声道:“母妃,我不恨你,我只恨自己的无能,本来,应该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保护母妃才是。 只是,母妃,我不希望一辈子被你护在身后,我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母妃牺牲自己给我换来的所谓自由。 母妃,自由虽然很美好,但我追求的,从来不是自由,母妃,接下来的路,就让我和你一起走吧。” 第452章 如今最要紧的事情(二更) 凌王太妃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倏然整个人都软倒在了桌子边上,仿佛直到这一刻,才真正认识了他一般。 一旁泪流满面的鲁嬷嬷连忙焦急道:“太妃娘娘……” 凌王太妃却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好,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母妃也管不了你了。 傻孩子,你都不知道,你放弃了什么,那曾经是母妃,无比向往的自由啊……” 她花费了这么多年的功夫,在外头给自己的孩子准备了充足的钱财和人手。 只要他愿意,他大可以隐姓埋名,做一辈子的富贵闲人。 她低低一笑,笑声说不出的讥讽,“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江家意图谋反,每一代被送进后宫里的江家女子,都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因为,她们被送进去不是偶然,而是江家从小精心为自己日后谋朝篡位所培养的……棋子啊。 我从七岁开始,就被选中日后要进入后宫,从那之后,我就被严密看管了起来,在别的兄弟姐妹还在外头肆意顽耍的时候,我却要被关在屋子里学习各种礼仪规矩,还有以后如何赢得圣宠的技巧,负责教导我的嬷嬷时常跟我说,我被选中是特殊的,并不是所有的江家女子都能有这样的殊荣,我应该感到荣幸,并努力地回报家族对我的期望。 我一开始,也确实信了她的鬼话,不管多么寂寞艰辛,都咬牙忍受着。只是,我没有一天不盼望着能走出那间关押着我的屋子,像别的孩子一般无忧无虑地生活。 后来,在我十二岁那年,我……认识了比我大一岁的邬柏云,他是江家一个管事的儿子,也在江家做事,他看出了我的寂寞痛苦,时常偷偷溜过来,给我送各种有趣的小玩意,跟我讲孩子间的各种趣闻,我开始天天盼望着他的到来,所有的情绪和心神都被他所牵动,我意识到了自己对他的心意,但我清楚地知道,我跟他是没有可能的,因此,我从没想过要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只是在最情难自禁的时候,把自己的心情写成了几首诗…… 只是,我没想到,我便是这般压抑自己的感情,还是在即将进宫之时被江家人发现了,江家人自是十分震怒,我哭着求他们,这只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邬柏云从来不知道我对他的感情,我以后会听话,乖乖当一个后妃,只要他们不要把这件事迁怒到邬柏云身上。 他们答应了,而我……竟是天真地以为,他们会信守承诺……” 凌王太妃突然,低低地笑了几声,笑得比哭还难听,“我进宫后,努力赢得圣宠,很快生下了让儿,也从没有主动去打听邬柏云的情况。 只是没想到,好景不长,我偷偷藏起来打算当个念想的几首诗,竟是被先帝发现了,我先前让先帝无比喜爱的清冷性子,一转眼就成了对他的不上心,水性杨花,哈哈哈……江家人反应很快,立刻进宫为我求情,只是,我终究是因此失了圣宠。 江家人后来来看我的时候,我没忍住,询问了一句邬柏云的情况,我担心他因为这件事被牵连,江家人虽然在怒头上,但还算耐心地回答了我,说先帝十分圣明,不会去责怪无辜的人。 但我还是不放心,偷偷派人出宫查看了一番,直到那时候,我才知道……” 凌王太妃突然咬了咬牙,无比仇恨道:“邬柏云他们一家,早在我进宫后,就被赶出了江家,我不死心,让人偷偷到了邬柏云的老家打探情况,才知道,他们也没有回老家,甚至,他们老家的人已是好几年没见过他们了。 明明先前,他们每一年都会回去祭祖,他们不可能无缘无故几年不出现! 我心里十分不安,把江家人叫进了宫里,在我的威胁逼问下,他们终于承认,邬柏云一家早已是被他们秘密处理了,他们一家三口早已是因为我,消失在了这个世间!” 凌王一脸怔然地看着气得浑身发抖的凌王太妃。 他只知道自己的母妃少女时期过得很不快乐,而且,心里有着一个无法触及的恋人。 只是,他没想到,母妃受到的苦难,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徐静看着凌王太妃,轻声道:“那之后,你就和江家决裂了,是吗?” “没错。” 凌王太妃冷笑一声,道:“我要求他们以后不要再接近我和让儿,他们自是不愿意,我就说,若是他们不愿意,我就把江家一直以来的意图昭告天下。 他们骂我是疯子,然而,便是疯子,也是被他们逼疯的! 但他们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嘴上说着答应我的所有要求,但我和让儿身边,还有不少他们的人。 我一直熬到了让儿十五岁,可以离开西京了,我立刻把让儿和我身边的人都换了,悄悄培养起了自己的势力,开始为让儿以后的人生铺路。 没错,那些人都是我让冬阳去杀的,冬阳是我手上最好用的一把刀,她七岁就到了我身边,把我看作是她的再生父母,她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按照我的命令去做事。” 一旁的冬阳闻言,哭着拼命摇头,一直张着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鲁嬷嬷是我的奶娘,从小就把我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比我母亲还心疼我。 她也不过是受我所迫,协助我做这些事。” 鲁嬷嬷连忙道:“太妃娘娘,求您了,别这样……” 凌王太妃却冷声继续说了下去,“至于让儿,就更是无辜了。他在王妃死之前,甚至不知道那些人是我杀的。 我让冬阳把王妃她们杀死,做好最后的准备后,才把这一切告诉了他,并用我自己的性命胁迫他,让他烧死双瑞,趁机逃跑。 徐娘子说得没错,由始至终,这一切的主谋都是我,与其他人无关!” 凌王心疼地看了自己母亲一眼,转向徐静,深深作了个揖道:“徐娘子,我母妃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我断是不敢当无辜这两个字,双瑞……也确实是我亲手烧死的。 我母妃年纪已经不小了,还望徐娘子到时候,能为我母妃多说两句话。” 徐静看着面前都一脸倔强地看着她的母子俩,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方才便与侧妃娘娘说了,判刑一事,不是我的职责,届时到了西京,我会把一切据实上报给圣上。 总归,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而现在……” 她顿了顿,看向让人不安的紧闭的大门,耳边听着外头的厮杀声,沉声道:“先想办法度过如今这一关,才是最要紧的。” 说完,她突然瞪了脸色深沉的凌王一眼,淡声道:“不管如何,我都会把你和太妃娘娘安全带回西京,别的有的没的念头,凌王殿下就别想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52节 凌王一怔。 这女子是怎么知道,他有过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直接把自己杀了的念头? 江家的目标是他,他才是万恶之源。 只要他死了,一切就清静了。 凌王抿了抿唇,道:“徐娘子多虑了,我还有母妃,自是不会轻易放弃自己。” 徐静不置可否地收回视线。 接下里的时间,分外难熬。 几人都守在大堂里,耳边只能听见外头似乎永远不会停歇的厮打声,因为所有的门窗都紧闭着,他们甚至无法判断外头的天色是不是已经暗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的厮打声突然弱了起来。 众人的身子一下子紧绷,无比焦虑地盯着那扇大门。 厮打声突然弱了,可是因为分出胜负了? 胜利的,是他们这边,还是,敌人那边?! 第453章 看得她想杀人(一更) 大堂里的一众人等了许久,客栈的门都没有被打开,但外头的厮打声却是越来越弱,最后,甚至完全消停。 外头一下子变得一片风平浪静,仿佛方才那些让人不安的声音只是他们的错觉。 陈虎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凑到徐静耳边低声道:“徐娘子,可要派人到外头看看情况……” 话音未落,客栈大门倏然被打开,看见出现在门外的那个熟悉身影时,徐静微微一愣,下一息,心里就涌起了一股惊喜和安心之情。 来人,竟是萧禾! 看来,朝廷的援军最终还是赶到了。 也是这时候,徐静才发现,外头竟已是一片暗色,他们竟已是在这个大堂里,等了整整一天。 萧禾身旁还紧跟着章刺史,他进来后,快速张望了一圈,视线在触及到宋轻云时,稍稍停留了一瞬,最后来到了徐静脸上,大步走到徐静面前,沉声道:“你们没事罢?” 徐静笑微微地看着他,“没事,怎么是你过来了?” 萧禾会过来原因,她多少猜到了。 萧禾淡淡一笑,“你可是我的表弟媳,你有危险,我过来自是责无旁贷。” 他们不知道,他们方才的情况称得上是千钧一发。 他是下午申时(下午三点)左右带兵抵达新州的,章刺史他们那时候已是几乎抵挡不住了,眼见着江家派来的人就要直接闯进客栈里。 要是他晚来一步,情况只怕已是控不住了。 徐静的视线却是一直落在他右脸的一条血痕上,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解毒生肌膏,递给他眉头微蹙道:“如今的情况安定下来了,你快点先处理一下自己身上的伤,其他事情一会儿再说也不急。” 萧禾知道她指的是他哪里的伤,不怎么在意地抬起手,随意地擦去了脸上的血迹,道:“现在江家的大部队暂时撤退了,但我判断他们不会就这么放弃,还是尽快做安排比较好。” 徐静:“……” 看得她想杀人。 刚刚才和别人厮杀了一场,他自己手上有多脏、潜藏着多少细菌病毒他不知道吗?! 哦,没错,他确实不知道,难怪古代那么多伤口感染死亡的例子! 她冷冷一笑,道:“你脸上这伤虽然不深,但不尽早处理还是会留疤的,你现在可还没娶妻,到时候顶着这条疤出去被女子嫌弃的时候,别怪我不提醒你。” 萧禾:“……” 他很想说,他经历过这么多战事,身上受过的伤比这重的多了去了,这么一点小伤会不会留疤,他还不至于不知道。 但莫名地,他抬眸看了一眼徐静身后的宋轻云,最后什么也没说,接过了徐静手里的药膏,便转身与章刺史讨论接下来的安排。 宋轻云看到来人是萧禾的时候,也怔愣了一瞬,只是,她很快便垂下眼眸,一脸没事人的样子和徐静说起话来。 没一会儿,萧禾就走了回来,道:“我们还是要尽快离开,但如今天色已晚,这时候上路太危险了,我们明天一早离开,今晚便好好休息罢。” 徐静点了点头,道:“好,你来安排便是。” 说着,她站了起来,看向不远处的章刺史,“章刺史,案子的情况我已是完全弄清楚了,不知道你现在可有空,我与你详说一下。” 章刺史后期要把案子的情况整理成卷宗呈给圣上,自是要弄清楚整个案子的详情的。 他立刻点了点头,看了不远处一声不吭的凌王太妃几人一眼,和徐静走到了大堂的角落里交流情况。 宋轻云被单独留了下来,旁边就是萧禾。 她想了想,转向萧禾行了个礼道:“萧二郎,既然没事了,我便回房间了。” 顿了顿,她还是加了一句:“徐娘子说得没错,你脸上的伤,还是尽快处理罢。” 萧禾看着她,突然道:“徐娘子方才说的案子,是怎么回事?” 宋轻云微愣,“你不知道?” 阿静说这个案子是圣上亲自让她接手的,她还以为,萧禾被派来了这里,多少是对这个案子有所了解的。 萧禾不紧不慢地把手中的大刀放到了桌子上,打开徐静给他的药膏,道:“圣上跟我说过一些,但我是负责带兵的,圣上没有与我说得太详细……” 宋轻云见他伸出一根还沾着血的手指就要去挖罐子里的药膏,眉角猛地跳了跳。 她先前一直在阿静的工坊里帮忙,虽然只是做些文书工作,但也算是了解了一些治病救人的皮毛。 她连忙开口,“哎!你的手还脏着,不能直接挖药膏!” 萧禾的动作猛地一顿,似乎有些纠结地蹙了蹙眉,“可是,你和阿静不是都让我早些处理脸上的伤?这里,也没别的人可以帮我上药。” 宋轻云无奈地四处张望了一圈,阿静和章刺史去了角落里说话,春阳自是紧跟在阿静身边的。 而她也不可能叫凌王太妃他们帮萧禾上药。 如今他们这边还剩下的人,似乎……只剩下陈虎和一些侍卫了…… 她不自觉地看向陈虎,却愕然地发现,某人的眼神竟是异常明亮地盯着她和萧禾,见到她投过来的视线,立刻没事人一般转过头,还吹起了口哨。 啧啧啧,瞧萧将军看着宋娘子的眼神,这两人间的关系,绝对不一般啊! 这天底下就没有哪一对男女的奸情,能逃得过他陈虎的火眼金睛! 经过了萧侍郎和徐娘子的事后,他更加确定了这点。 嘿,他可不会再上当,以为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是他自己看走眼了! 宋轻云:“……” 虽说陈郎君看着挺闲的,但她莫名地觉得,不能叫他帮忙给萧二郎上药。 就在她有些纠结的时候,萧禾突然轻轻一笑,道:“无妨,我一会儿去把手洗干净了,再上药也不迟。” 宋轻云默默地松了口气,道:“那萧二郎还是抓紧时间为好。” “说起来……” 萧禾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女子,道:“我对这个案子还是很好奇的,不知道宋二娘一会儿,可能跟我详细说说?” 宋轻云一怔,有些狐疑地看了萧禾一眼。 她先前怎么没发现,他对案子这类事情还有兴趣? “我最近,看了一些破案方面的书籍,发现抽丝剥茧寻找凶犯的这个过程,还挺有意思。” 萧禾慢慢道:“何况,我负责送凌王殿下他们回京,理应了解这个案子的详情。 我原本想问阿静,但她看起来挺忙的。” 宋轻云无语了一瞬。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你方才不会跟着过去听阿静说案子的详情么? 但她也没有多想,只以为萧禾方才只是一时没想到这茬。 何况,她这是第一次从头到尾地跟进一个大案子,此时很是有一股子倾诉欲,只是犹豫了一会儿,便点头道:“好,你快去上药吧,上完药后我跟你说。” 萧禾不禁嘴角微扬,“那便劳烦宋二娘了。” 不远处正和章刺史说话的徐静抽空看了他们那边一眼,暗暗地扬了扬眉。 机会她可是给了萧禾了。 能不能把握,就看他自己了。 第454章 沉重而可怕的爱(二更) 第二天一早,徐静起来后收拾好东西,便准备回安平县了。 小不点还在那里,她自是不可能直接回西京。 何况,前线战争还没结束,朝廷随时可能会再次让他们赶制药物,徐静在战事稳定之前,都打算留在安平县。 凌王他们是先于他们离开的,听外头的守卫说,他们天还没完全亮的时候就开始上路了。 徐静下楼,打算去大堂里用早膳的时候,讶异地发现,萧禾竟然还在,此时正和宋轻云坐在一张桌子上,瞧桌子上好几个已是空了的碗碟,他们明显已是用完早膳了,正在饭后闲谈。 宋轻云眼神微亮,正在和萧禾说着什么,时不时伸出手指,在桌子上比画两下,看模样,是在比划房间的结构,模样说不出的认真。 萧禾姿态放松地靠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女子,似乎也在很认真地听着她说话。 清晨干净和煦的阳光照射在他们身上,两人郎才女貌,气质皆是上乘,倒是说不出的登对。 跟在徐静身旁的陈虎立刻兴奋了。 嗷嗷,他最喜欢看这种养眼的画面了! 春阳却是微微一愣,“萧二郎怎么……还在这里?” 她还以为,他跟着凌王殿下他们一起走了! 而且,他和宋二娘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和谐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53节 徐静忍不住轻笑一声,慢慢地走了过去,走得近了,终于听清宋轻云是在跟萧禾说这个案子的情况。 方才,她是在比划凌王妃遇害时的房间结构。 徐静毫无给他们多一点独处时间的良心,毫不客气地开口道:“萧禾,凌王殿下他们已是上路了,你不亲自跟着可以吗?” 宋轻云的声音立刻断了。 萧禾抬眸,眉微扬,倒没有被徐静打断的不快,嘴角微微一扬道:“你们都觉得我定然会跟在凌王殿下他们身边,江家人定然也是这么想的,我跟着反倒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我还在这里,江家的人,也大部分还留在新州。” 他从昨晚开始,已是陆续派了好几队兵士出去,装作护送凌王他们离开。 而真正的凌王一行人,就藏在这其中一队里。 他说着,拿起一个干净的杯子,放到一旁的空位前,往里面倒满了茶水,轻笑着道:“宋二娘方才还在跟我念叨你,既然你下来了,就在我们这一桌随意用点早膳罢。 只是要劳烦几位陪我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了。 到时候,我先送你们回安平县,再回西京。” 徐静明白了他的意图后,忍不住好笑道:“等江家人发现你留在这里是故意牵制着他们的,真正的凌王早就离开了后,定然要被你气疯了。 不过,他们做下了这样祸国殃民的事情,多受点气也应该。” 看到徐静在说起江家时,眼里忍不住露出的一丝冷意,萧禾静默片刻,道:“你放心,战争很快就会结束,砚辞也很快就能回来了。” 徐静微微一愣,看了萧禾一眼,淡淡一笑道:“希望如此罢。” 那之后,萧禾一路把他们送回了安平县。 徐静坐在马车里,看着对面的宋轻云笑着道:“原本要和萧禾说案子详情的应该是我,倒是劳烦你帮我做了这件事了。” 宋轻云脸微微一红,道:“我对案子的了解自是没有阿静你深的,很多事情,其实我也说得不太明白,若是你觉得有需要,还是再去跟萧二郎说一下比较好。” “不必了。” 徐静摇了摇头,道:“萧禾要了解这个案子,只是为了更好地完成护送凌王他们的差事,他只要知道那个案子的凶犯是谁,凶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凌王他们从中又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就足够了。” 知道凌王太妃这么做的目的是让凌王可以逃离江家和朝廷后,他就可以对此做一些防备工作。 虽说如今一切已是真相大白了,但谁能保证,凌王太妃已是打消了让凌王离开这个念头? 该有的防备,还是要有的。 如果只是这些事情的话,她确实已是说清楚了。 宋轻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突然道:“对了,阿静,这个案子里还有几件事,我其实还没想明白,如果凌王太妃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凌王离开,她为什么要这般大费周章地砍下死者的头,还让方侧妃把其中两个头藏起来呢?” 一旁的春阳立刻道:“这一点,奴婢也不太明白。” 徐静笑笑,道:“凌王太妃这么做,有两个目的,第一个是混淆视听,让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消失的头颅上,这样就能进一步隐藏真凶的身份,加大我们破案的难度。 第二个目的,是让我们形成思维惯性。前几个死者的头都被砍了下来,连凌王妃也不例外,有两个死者的头颅甚至不见了,这就会让我们觉得,凶犯对死者的头颅有着某种奇特的执着,这样,当我们看到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被伪装成了凌王的双瑞时,首先想到的是连凌王的头也被破坏了,而不是,这具尸体可能不是凌王。” 宋轻云一怔,不由得回想起了自己看到双瑞的尸体时的感觉。 双瑞的尸体被烧得最严重的地方是他的头颅,唯一还算完好的地方,是他的脚。 若没有前面几个案子的铺垫,乍然看到这样一具尸体,大家定然会感到困惑,为什么偏偏是死者的头部被破坏得最严重? 而有着可以证明凌王身份的特征的脚,却是死者身上唯一完好无损的地方? 加上凌王的敏感身份,要想到凶犯是故意先破怪死者的脸,企图就此做出点什么事来,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但因为前面几个案子,大家竟是都没往那个方面想,竟然都觉得,死者的头被破坏得最严重是正常的!就像阿静说的,大家都被凌王太妃的小把戏给绕进去了!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思维惯性! 宋轻云眼睛微亮,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唰唰唰地把这四个字写了上去。 徐静看着她,忍不住轻笑一声。 不会若干年后,大楚各地的百姓,都要满嘴现代用语了吧? 写完后,宋轻云又道:“还有一件事,凌王太妃最开始,是想把罪责推到方侧妃身上吧?” 徐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凌王太妃想得很全面,她准备的替死鬼有两个,一个是方侧妃,一个是当时‘消失不见’的双瑞,若不是我们察觉到了真凶是冬阳,这些案子,只怕没有人会想到是凌王太妃做的。” 宋轻云闻言,忍不住暗叹一口气,“这个局,凌王太妃也不知道策划了多久,这样的爱,太沉重,也太可怕了。” 而这一切,都是江家种下来的果。 也不知道他们的罪孽,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在这片大地上彻底消散。 安平县离新州不远。 马车不紧不慢地在路上走了一天,在太阳落山之前,终于停了。 他们终于回到了安平县的家。 第455章 一心赚钱的阿静(一更) 徐静还没下马车,就听到外头传来萧怀安兴奋的呼唤声,“阿娘!” 徐静的嘴角已是忍不住扬了起来,下了马车,一把抱起了径直朝她跑了过来的小不点,道:“长笑这几天乖不乖?” 她离开安平县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六天了,她原本还担心小不点会担心。 谁知道萧怀安笑眯眯地道:“当然乖啦,沈娘说,阿娘今天就会回来,我还以为沈娘在骗我呢,阿娘,你这次回来得好早哦,真好。” 说着,十分欢喜地靠在了徐静的肩膀上蹭了蹭。 徐静忍不住好笑。 这孩子,这是被她和萧逸频繁外出这件事,练出大心脏了。 徐静摸了摸萧怀安的小脑袋,道:“长笑在这里,阿娘定是会努力早些回来啊。” 一旁的沈娘笑着道:“夫人不在这段时间,程娘子时常带着小郎君去杏林堂,小郎君最近对各种药材很是感兴趣,程娘子就教小郎君认了一些,程娘子一直夸赞小郎君聪明呢。” 徐静有些纳罕地看向萧怀安,萧怀安立刻点了点头,很是自豪地道:“青青姐姐说我学得比当初的她快多了,阿娘,现在我能认很多药材了哦,阿娘可以随便考我!” 徐静忍不住笑了,捏了捏他的小脸蛋道:“那阿娘就不愁阿娘的衣钵将来没人继承了。” 她先前就想过抽空教一下这小不点医术,不管他以后要走什么路,医术都是很好的自保手段。 只是想着他年纪还小,想让他先无忧无虑地玩上几年。 没想到这小不点倒是上进,也好,这段时间她留在安平县也没有旁的事做,刚好可以好好教导一下这小家伙了。 徐静和萧怀安亲热完,一转头就发现,萧禾正和宋轻云正在不远处低声说着什么。 她这回没有再过去当那讨人嫌的第三者,站在原地等着他们说完话走过来。 他们过来后,徐静笑着问:“轻云,你还要继续留在安平县吗?” 宋轻云微愣,顿了顿,点了点头,“我还想多留一会儿,可会打扰到你?” 在阿静身边,能见识到许多她先前没有见识过的东西。 她还想在阿静身边多留一会儿。 徐静笑了,“你想留在哪里是你的自由,安平县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何来打扰之说? 说实话,你留下来还能多一个人陪我说说话,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宋轻云忍不住抿唇,微微一笑。 萧禾暗暗地看了宋轻云一眼,看向徐静道:“我便先回西京了,圣上那边还要等着我回去复命,你有什么事,随时叫人给西京那边传信,我和长予都在西京,赶过来也方便。” 徐静点了点头,道:“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萧禾笑笑,摸了摸萧怀安的小脑袋,转身利落地翻身上马,便带着一众兵士离开了。 宋轻云不自觉地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低声道:“阿静,我感觉萧二郎有些变了,以前的我,压根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 她在马车上问阿静的那两个问题,她在和萧禾说案子详情的时候也提过。 她原本以为这两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萧禾不会放在心上,谁知道方才下了马车后,他走过来问她,那两个问题她可是弄明白了,他一路上都在思考,有了一些猜测,想和她探讨探讨。 虽然阿静已是给了她答案,但宋轻云对萧禾是怎么想的也很有兴趣,便和他探讨了起来。 以前,她和萧禾说话的时候,总是会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这些压力,最开始许是源自于她小时候,萧禾调侃她看话本子这件事后,心里留下来的阴影,后来,便是因为知道了萧禾心悦她这件事给她带来的压力。 她似乎从没试过这般心无旁骛地和他说话聊天,甚至一起探讨问题。 徐静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是么?但在我看来,萧禾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从没有变过,也许只是以前的你,从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宋轻云微怔,眼眸中流转过一抹茫然和思索。 徐静没再说什么,只道:“今晚我们家打算吃烤肉,你可要留下来一起吃?” 有些事急不来。 但幸好他们还来得及,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半年时光一闪而过。 朝廷在那之后,又让徐静他们赶制了三批药物,每次一忙起来,便连徐静都必须亲力亲为,因此这半年里,她大部分时间都留在了安平县,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回了西京几趟。 让徐静感到欣慰的是,虽然朝廷每次让她赶制的药物数量都十分庞大,但到了第三次赶制药物的时候,数量明显开始下降了,最后一批的药物量,更是只有先前的一半。 这说明,前线的战事已是逐渐稳定。 战争即将结束了。 某天晚上,程青青留在了徐静家里,帮着她一起算账,看着徐静脸上掩不住的笑意,忍不住夸张地道:“静姐姐,你变了,咱们收到的朝廷款项越来越少,你却越来越开心,你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一心赚钱的静姐姐了!” 徐静抬眸瞪了她一眼,笑着道:“调皮,战争财赚起来容易,但背后的负担太重了,这样的银子,多赚不如少赚。何况,前几回赶制药物赚回来的钱还不够?你和你阿兄第一次见到那么多银子的时候,不是双眼发光,念道了好几天花不完,这辈子都花不完?” 想到自己和阿兄先前没出息的样子,程青青脸色微微一红,轻咳一声道:“那确实是我和阿兄第一回见到这么多真金白银嘛!我还算好了,阿兄至今还觉得,自己竟然挤进了安平县的富人之列这件事是做梦呢! 哈哈,不过静姐姐这段时间到处开杏林堂的分店,一下子把赚回来的钱花出去了一大半,阿兄又开始颓下来了,幸好静姐姐说了不会动我们自己的小金库,他这几天,天天都要抱着自己的全副身家才能入睡呢。” 他们卖药给朝廷,利润其实很微薄,但重在数量庞大,最后算下来,还是一笔十分可观的收入。 徐静便趁热打铁,开始实行她先前便制定好的杏林堂分店计划,短短几个月时间,他们已是在安平县周边开了三家分店。 杏林堂给军队供药这件事随着这场战争快速传到了大楚各地,杏林堂一下子名声大噪,倒是不愁开的分店没有生意了。 徐静不禁好笑地摇了摇头,“我先前怎么没发现你阿兄这么抠搜?你有空得说说他,他这个样子有哪个好人家的娘子愿意给他当媳妇?”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54节 说到这点,程青青就愁啊,她阿兄身上可还肩负着给他们家传宗接代的重任呢!阿兄还好意思天天催她嫁人。 她鼓了鼓脸颊,把这个让人心烦的话题暂时抛到了脑后,道:“不过,战争能这么快结束,我还是很高兴的,这都是多亏了萧侍郎啊! 啊,如今该叫他……萧将军了罢?” 第456章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二更) 提起某个男人,徐静嘴角微微放柔,道:“随便你怎么叫他,我也不知道他这回回来,又要被调去什么位置。 不过,他应该是不会留在军中的,你便是唤他萧将军,也唤不了多久。” 知道了萧逸外祖家的悲惨过去后,她总算是明白了这男人为什么不愿意留在军中。 但也正因为他外祖家的事情,每当国家有难,他更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保家卫国。 “这样么?” 程青青眨了眨眼,她不太清楚萧逸家的事情,但不妨碍她对萧逸的崇拜,“但就凭萧将军在战场上立下的战功,他即便不留在军中,受到的封赏也定是不会少! 我这两天还听外头的人在传,他这次回来后,很可能会被调回枢密院,说不定咱们大楚,就要迎来一位最年轻的丞相了!” 正如程青青所说,萧逸这回立下了无上的战功。 凌王被安全带回西京后,江家就失去了最后的带走凌王的机会。 这对于江家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江家一开始还想瞒着这个消息,后来是他们手下的将士迟迟见不到凌王,民间又传出凌王已是到了西京的消息,这件事才彻底瞒不住了。 那之后,江家手下将士的士气大减,那段时间,梁国公他们差点就要破了他们的城门,最后还是江少闫亲临前线,才算是守住了。 就这样,双方又僵持了两个多月,只是,谁也没有料到的是,在这期间,萧逸神不知鬼不觉地派出一队精兵出了塞外,与达旦族谈判。 那时候的江少闫已是回了益州,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外头的朝廷大军上,哪里知道萧逸直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们能与异族合作,他们为何就不行?何况他们能给出的筹码,可比他们多多了。 最后,萧逸提出以后大楚恢复与塞外的自由通商,并给了达旦族在通商上的巨大优待,再跟他们分析了一番他们和江家谁更有优胜的可能后,达旦族首领终于偏向了他们,同意与他们合作,并给他们作掩护,让他们经由他们的领地,直接攻向了江家如今的大本营——益州。 等江少闫发现他们后院竟然着火了之时,萧逸派去的精兵已是闯进了他所在的宅邸,江少闫身边的精兵匆匆掩护他逃离。 前线将士得知了这个情况,大受打击,加上连续几个月的守城已是让他们身心疲惫,他们瞬间兵败如山倒,朝廷的大军火速进攻,抓获了北庭节度使蒋朝达和平卢节度使周广胜,以及大部份江家人。 徐静早在半个月前,便收到了朝廷军队大捷的消息,那之后短短几天,这个消息就连同萧逸的名字,传遍了大楚。 这些天,百姓们的面貌焕然一新,街上的笑声和说话声都多了不少。 便连城外的流民,都连夜载歌载舞庆祝,没有什么比和平的消息,更能振奋人心了。 程青青说着,突然道:“战事明明已是结束了,为何还迟迟听不到朝廷大军归来的消息?静姐姐,萧将军最近给你的家书里,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徐静忍不住好笑道:“你以为战争胜利就代表一切都结束了?战后的各种善后工作——处理敌军、安置俘虏、安抚百姓、收复和重建失地等等,要用的时间和精力哪一项都不比打仗少。 而且……” 而且,最麻烦的是,他们虽然把大部分江家人都抓住了,但最重要的江少闫和他的几个儿子,却至今找不到他们的踪影。 失踪的人里,还有江余。 虽然如今的局面,他们已是掀不起什么风浪了,但斩草不除根,终是后患无穷。 这也是凌王太妃当初,无论如何都想把凌王送走的原因吧。 只要有一个江家余孽还流落在外,凌王都会被人严密监视,直到死,都无法再次得到自由。 只是,这件事如今算是军中机密,徐静没有与程青青详说,轻轻一笑道:“罢了,反正他们迟早有一天会回来,我们安心等着便是了。 如今朝廷暂时不会让我们制药了,我们赶紧的,把这段时间的账算完,我过几天可就要带着长笑回西京了。” 听到徐静要回西京了,程青青心里不禁有些失落,嘟了嘟嘴道:“静姐姐走了,陈虎他们只怕要哭了,这半年来,多亏了静姐姐,安平县破案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便连附近县城的人都特意来我们这边取经,可把他们得意的。” 徐静斜眼看着她。 最想哭的,应该是这丫头吧。 她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把注意力放回到手中的账本上,道:“行了,我又不是回去了就不回来了,你要是想我和长笑,便抓紧时间帮我把那几个小徒弟培养出来,到时候你想去西京就去西京,想留在安平县就留在安平县,要多自由有多自由。” 程青青闻言,不禁一脸向往。 完全没有束缚的、自由在在又不用为金钱烦恼的将来啊。 她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七天后,徐静收拾好了东西,带上萧怀安,在程氏兄妹和县衙一众人依依不舍的送别中,离开了安平县,开始返回西京。 上一回回京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萧怀安颇有些兴奋,一直缠着徐静问,这次回去是不是就可以见到阿爹了。 最后问累了,靠在沈娘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沈娘怜爱地擦了擦萧怀安脑门上方才玩闹出来的汗珠,道:“郎君是在四月草长莺飞的时候离开的,如今树叶都变黄了,前几天,老奴见到小郎君在偷偷画郎君的画像,被老奴看到了,一脸不好意思地说,他怕把阿爹的样子忘了,想画下来,但他现在画得还不好,把阿爹画丑了,让老奴一定要帮他保密,不要告诉夫人和郎君。 老奴的心哦,瞬间抽疼抽疼的。” 这么乖巧的娃娃,谁能不疼? 徐静也不禁眼神温和地看向萧怀安,嘴角微扬道:“快了,他心心念念的阿爹,很快就要回来了。” “可是,夫人……” 春阳突然有些心忧道:“郎君先前都是半个月给夫人寄一回家书的,如今距离夫人上一次收到郎君的家书,早就过了半个月了。” 徐静的眉头顿时微微蹙了起来。 先前战事紧张的时候,萧逸都是一个月给她写一次家书。 后来,战事稍微轻松一些了,便半个月寄一回。 按理来说,如今战事已经结束了,他应该有更多的时间做其他事才是。 徐静静默片刻,道:“许是郎君有旁的事情要忙,不用想太多。” 经过一天一夜的旅程,他们的马车终于到了西京城外。 然而,就在他们正往西京城门而去的时候,马车突然猛地一停,外头同时响起一阵接一阵惊慌的尖叫声。 是其他同在路上的行人的声音! 今天有点事,请假一天,明天大结局~ 明天爆更,然后就开始更新番外啦!番外大概会有两个案子,哈哈,现在已经很期待快点写出来了~ 第457章 萧家七郎(一更) 同时,程晓紧绷的声音响起,“夫人,是……邢国公。而且……” 徐静眼眸微睁。 邢国公……江少闫! 只是,邢国公来了,为何外面没有兵器交接的声音? 邢国公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徐静猛地推开车门,当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她的心一沉。 却见外头,邢国公江少闫带着一群兵士挡在了路的前方,他带的兵士数量不算多,粗略看下来,也就二十几人。 她这边守卫的人数,完胜他们。 然而,在这样的优势下,程晓他们依然不敢随意动作的原因是——江少闫的手上,赫然挟持着一个熟悉的女子——她离开安平县时才见过的程青青! 难怪方才程晓那般欲言又止。 徐静眸色转冷,暗暗向程晓传递了个眼神,让他看好马车里的萧怀安,径自下了马车,冷声道:“江少闫,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原先以为你是个输得起的男人,莫非是我看错了?” 江少闫看到徐静,眼中快速掠过一抹仇恨,狠狠咬牙冷笑道:“输?我原来可不会输!都是因为你和你的好夫君!如果不是你们多管闲事插手灵州的事,让那没用的李源的计谋失败,逼得我们提前起事,如果一切都按照我原先计划好的进行,这个天下,早就是我们江家的囊中之物了! 都是因为你们!都是因为你们!!” 说到后头,他明显失了控,眼神仇恨地瞪着徐静,一声又一声,仿佛野兽被逼到了绝境时的嘶吼。 他从小就在为完成江家传承了这么多代的鸿图大业而努力,并将它视为自己这辈子最重要的事情。 原本一切都十分顺利,除了凌王太妃突然要和他们江家恩断义绝这件事,稍微脱离了他的掌控,其他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而凌王太妃突然发疯这件事,他压根没放在心上,甚至觉得她发疯得刚刚好,他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做出和凌王划分清界线的假象,把江家进一步从谋反的怀疑中摘出去。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控的? 在他不得不接受了他们已是全军覆没、江家这么多年的宏图大业就这样败在了他手上的的事实、痛不欲生的时候,他最为仇恨的两个人就这样浮上了他的心头——萧逸以及他的妻,徐静! 若不是他们,他们江家不会这么快露出马脚。 他们就能稳扎稳打地推进广明堂拿下军队供药权这件事,在给军队的药物中加入他们事先准备好的慢性毒物,然后在时机最为恰当的时候,先带走凌王,再一举起事! 原本,他们江家渴盼了这么多年的胜利已是近在他的眼前,都是因为这对可恶的夫妇!都是因为他们! 江少闫越想越是恨极,手里拿着的刀一时收不住力道,在程青青细嫩雪白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程青青吓得浑身发抖,但因为怕影响到徐静,硬是咬着牙不敢吭一声。 徐静双拳不知不觉已是紧握,见江少闫有继续发疯的迹象,冷声道:“所以,你来找我,是想报仇吧?江少闫,我就在这里,你不要把无辜的人扯进来!” 这家伙,明显已是穷途末路,想在死之前拉一个垫背的。 江少闫看着徐静,眼神阴狠,嘴角一勾道:“徐娘子果然是个聪明人,但徐娘子是个聪明人,我也不差,你那边那么多守卫,我可不敢就这么把这女人放了。 除非,徐娘子走过来,用你自己,交换这女人!” 程晓下意识厉声道:“不可!” 徐静却扬了扬下巴,淡声道:“可以。” 程晓猛地看向徐静,一脸焦急,“夫人……” 徐静却扬了扬手,转向他低声道:“如今这局面,没有别的法子了,你放心,保护好长笑。” 江少闫就在对面,她不能细说为什么让程晓放心。 说完后,她就缓缓朝江少闫走了过去。 方才,她和程晓说话的时候,江少闫一直紧盯着他们,这会儿忍不住粗声粗气道:“徐娘子莫不是有什么诡计罢?我奉劝徐娘子一句,少耍心眼,否则,我不介意和徐娘子同归于尽。”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55节 徐静在他面前站定,淡声道:“如今青青在你手上,我能耍什么诡计?我已是过来了,快把青青放了!” 江少闫眼神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会儿,最后朝他身后的兵士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三个兵士走上前,其中两个兵士猛地把手中的长剑横在了徐静脖子上,一个兵士走在徐静面前,一脸警惕地看着对面的程晓一群人。 程晓一下子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娘的,这群丧家之犬,总有一天,他要把他们全砍了! 徐静却是不由得低笑一声,冷声道:“江少闫,你如今放心了罢?还不快把人放了!” 见徐静已是完全掌握在了自己手上,江少闫这才猛地把程青青往前一推,趁着程晓他们冲上前接住程青青之时,厉喝一声,“走!” 他手下的兵士闻言,纷纷翻身上马,徐静则是被江少闫扯到了他自己身边,直接把她推到了自己马上,载着她就快速跑进了旁边的林子里。 程晓看得目眦欲裂,厉喝一声,“赵钱,李维,立刻去城里寻求支援!其他人,跟着我追上去!” 另一边,江少闫一路带着徐静,往山林深处奔去。 因为马的速度太快,徐静一路上都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闻不远处传来一阵阵波涛汹涌的声音,马的速度也明显慢下来了。 她缓缓抬头一看,就见他们竟是来到了一处山崖处,而这个山崖,显然紧挨着波浪起伏的怒江。 她不禁冷笑一声,“你这是……要带着我跳河?江少闫,你何必呢?你好不容易才从朝廷大军的追捕中逃脱了,若你日后安分守己,隐姓埋名,未尝不能好好过完下半辈子,你……” 话音未落,她就被一脸阴翳的江少闫一把从马上扯了下来,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你给我闭嘴!” 江少闫瞪着她咬牙道:“我江少闫光鲜亮丽了大半辈子,要我下半辈子像过街老鼠一样活着,我还不如拉着你和你那个可恶的男人一起去死!” 说着,他龇牙一笑,表情说不出的阴狠偏执,“放心,黄泉路上你不会孤独,你男人会陪着你的。” 徐静只冷冷地看着他,另一只手悄悄握紧了系在腰间的一个袋子。 袋子里,有她先前研发出来的超强迷药。 从灵州回来后,她越发觉得只通过逃跑来自保是不够的,因此,联合周启一起改良了大楚的几款江湖药物。 上回,周启配合他们抓捕华文时,身上带着的便是他们一起改良的一款见血封喉的毒药。 她这回,身上只带着迷药,但也够了。 只要找准时机把迷药撒出去,她便可以趁机逃跑。 她早就料到,江少闫不会甘心只杀死她,他挟持她,只是为了后面可以用她来要挟萧逸。 她没猜错的话,萧逸这些天一直没有给她写家书,是因为得知了江少闫往西京跑了的消息,这些天,他也在往西京赶。 她毫不怀疑,也许下一秒,萧逸就会出现在她眼前。 只是,她也不能只指望萧逸救她。 而且,最让她在意的是,萧逸先前的信里说,除了江少闫逃走了,他的两个儿子也一并失踪了,其中一个就是江余。 然而,如今出现在这里的只有江少闫,他的两个儿子可是跟着他一起来了西京?更甚者,如今就埋伏在附近?如果是这样的话,在闹清楚情况之前,她也不能贸贸然行动。 徐静的眼眸微微一转,嘲讽一笑道:“是么?那我还要感谢你,让我不用孤零零一个人上路。倒是你,你的两个儿子不是跟着你一起跑了么?怎么这回他们没跟着你一起过来,你做了这么多孽,定是要下地狱的,你就甘心自己一个人下地狱?” 江少闫脸色一白,冷冷道:“我那两个儿子,就不劳徐娘子操心了,徐娘子还是先管好自己罢。” 说着,不由分说地反锁了徐静的双手,把她交给了其他兵士看管,自己则是指挥着他的人带着徐静,一路退到了悬崖边上。 徐静暗暗地瞥了他一眼,也没再说什么。 听他这么说,他那两个儿子应是没有跟着他一起过来。 也是,古人都讲求留后,江少闫再疯,也不会拉着两个儿子一起死,让他这一脉彻底绝后。 如今,她唯一庆幸的是,许是江少闫觉得她不会武功,没什么威胁性,所以只是让人看着她,没有把她绑起来。 只是,如今她的双手被反锁着,她要想办法获得自由,才能用她身上的迷药,只要一瞬间就好…… 徐静的脑子正快速转动着,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震天响的马蹄声,随即,她看到远处的江少闫嘴角一点一点勾起,冷声道:“终于来了。” 她顿时预感到了什么,心跳一点一点地加快。 就在林子里的将士携带着冲天的气势冲出来那瞬间,江少闫一把拽住了徐静的衣领,无比粗鲁地把她拽到了自己身边,随意往她嘴里塞了个布团,手上的剑一个翻转,就这样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徐静的心顿时一紧,不自觉地盯着骑马走在那群将士最前头的那个黑色身影,男人五官俊挺,身材高大挺拔,身上的气势比半年前要锋利沉冷不少,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长途跋涉风尘仆仆的气息。 分明是她已是半年没见过面的——萧逸! 萧逸的视线几乎是瞬间便凝聚在了徐静身上,看到架在她脖子上的长剑,他的黑眸猛地一沉,身上的杀气一瞬间完全无法压抑,仿佛利箭一般袭向江少闫。 他猛然翻身下马,冷声道:“江少闫,你到底想做什么!” “萧逸,你不是很聪明么?我想做什么,你不清楚?” 萧逸脸上掩不住的沉抑似乎取悦了江少闫,他突然哈哈大笑,咬牙一字一字道:“萧逸,你别以为你打败了我江家的军队,你就赢了,我便是死,也不会让你好过! 天底下我最恨的人就是你!所有人都说萧家七郎对自己这个夫人情深义重,萧逸,我给你一个选择,你是要自己死,还是,你夫人死?!” 第458章 我的夫君(大结局) 徐静的眉头猛地皱起。 难怪这家伙要把她的嘴堵起来。 他分明是想用她把萧逸骗过来,再把他们两个一起杀了! 萧逸脸色沉沉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江少闫却没什么耐心,突然扯着徐静往后退了一大步,眼见着就要到悬崖边上了。 萧逸便是再沉稳,脸色也忍不住微微一白。 江少闫见状,心里原本微微的担忧顿时烟消云散,再次哈哈大笑出声,“看来我们机智勇猛的萧将军对这个夫人当真用情颇深!便是在战场上,我也没见过你这般慌张的模样,萧逸,我老实跟你说,我现在耐心不多,我数十声,如果你再做不出决定,便别怪我拉着你夫人从这里跳下去! 一……” 说着,他开始大声数了起来。 所有将士都不禁一脸紧张地看着萧逸。 就江少闫带的那几个人,他们三两下就能解决。 但……如今萧将军的夫人在江少闫手上,谁都不敢擅自行动。 萧逸的脸色随着江少闫的数数声,越来越沉,江少闫却似乎越发乐呵了,嘴角的笑容几乎咧到了耳朵边,继续道:“五、六、七、八、九……” 最后,他顿了顿,冷声道:“十!” 话音刚落,他便猛地拉住徐静,就要继续往后退! “慢着!” 萧逸沉冷的嗓音这时候响起,他把手中拿着的大刀往地上一丢,在所有将士不敢置信的注视下,慢慢地朝江少闫走去,“放了我夫人,你要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江少闫的嘴角已是没法再往上咧了,看到萧逸只能乖乖听他话的样子,他在心里憋了这么多天的郁气终于全数散去,忍不住嚣张地仰头,疯了一般地大笑。 “萧逸啊萧逸!你也有今天!我说了,你与我作对迟早是要后悔的!哈哈哈!最后赢的人还是我!是我……” 随着他大笑的动作,他原本紧贴着徐静脖子皮肤的剑也微微离了开去,徐静眼中刹时精光一闪,在那把剑离开她的脖子到一定距离的时候,身子猛地往下一缩。 江少闫笑声倏然一停,他也算反应快,脸色一黑,另一只手就要去抓徐静。 徐静却已是一把扯下了腰间的袋子,捂着口鼻把袋子猛地一扬! 江少闫大惊失色,伸向徐静的手连忙收了回来,捂住自己的口鼻大吼道:“那些粉末有问题,不要吸入那些粉末!” 几乎是同时,萧逸那边也从腰间掏出了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一下子解决了在他附近的几个兵士,朝徐静跑去。 然而,江少闫身边的人也非等闲之辈,在江少闫大吼过后,他们便反应了过来,一边屏住呼吸一边集体冲向了徐静,徐静只是跑了两步,就猛地顿住了脚步,有些绝望地发现,她前面的路,都被堵死了! 她后面,还有兵士在朝她冲过来,眼看着就要抓到她。 而萧逸离她这边,还有好几步的距离!而且,他身边还有好几个兵士在扑向他! 再这样下去,她只会再次落入江少闫手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一瞬间,她的右手突然一紧,被一个兵士猛地拽进了他的怀里。 她心里一咯噔,下意识握起拳就要朝他挥去,那个兵士却轻而易举地抵挡住了她的拳头,同时,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熟悉的、徐静原本以为不会再听到的声音,让她身子猛地一僵。 不可能,怎么可能……是他! “徐娘子,我又救了你一回。” 那个清冽悦耳的嗓音在她耳边,仿佛情人一般低低道:“这辈子,就不需要你偿还我恩情了,下辈子,你再来以身相许罢。” 说完,他突然举起手中的剑,三两下把挡在他们面前的兵士解决了,随即,他狠狠一推徐静的后背,把她推向了萧逸的方向。 徐静站稳后,猛地转头,终于看清了那个兵士。 那张脸,分明……是江余的脸! 他竟然也来了,而且,就混在江少闫的这批兵士中! 他来这里做什么! 而且,什么叫他又救了她一回?!难道,他不是来帮他父亲的么?! 似乎看出了徐静眼中的不解和震惊,江余轻笑一声,道:“徐娘子还是不了解我,我……有自己的骄傲,这一回,是我输了,我技不如人,但下辈子,我不会再输。” 说着,他一把拉过被徐静的粉末迷了眼睛,此时还不能完全睁开双眼的江少闫,低低道:“阿爹,别挣扎了,你这个样子……实在难看……” 江少闫这会儿,终于能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江余在这里,他显然也十分讶异,“余儿,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让你和你大兄速速离开大楚吗?你……” 下一息,江余突然拉着他,慢慢地往悬崖下面倒去。 江少闫眼眸猛地瞪大,似乎这才明白自己这个小儿子想做什么,忍不住一脸不可置信和惊恐。 他似乎……从没有理解过这个小儿子。 但他也来不及责骂或者挣扎了,在彻底掉下去之前,他突然狠狠地瞪了徐静一眼,突然一把解下腰间的一条鞭子,挥向了徐静,同时一声怒吼,“我死了,你们也别想好过!” 徐静猝不及防被鞭子缠上,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拉着一起往下掉。 终于解决完了身边的敌人、还差几步就要跑到徐静身边的萧逸整个人呆滞了一息,下一瞬,他猛地往徐静的方向扑了过去,在最后关头抱住了她,两个人一起跌进了滚滚的怒江水中。 “将军!”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56节 “徐娘子!!” …… 徐静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个很漫长、很漫长的梦。 在梦里,她还是那个叱咤风云、年纪轻轻就帮着警局破了好几个大案的女法医,她每天往返在鉴定机构、公安部门、法院和家之间,几乎忙得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只是,她更喜欢忙碌的生活。 在工作上,她还能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而每当回到家,她都会感到一阵说不出的空虚,爷爷去世后,她便一直一个人生活,只是,以前的她不会觉得这种孤身一人的生活有多么难以忍受。 从什么时候起,她竟是觉得,家里不该是这样空荡荡、毫无人气的呢? 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个家里,应该有孩子欢快清脆的笑声。 也应该有一个男人低沉而好听的声音,每当她听到那个声音,再浮躁的心,也能在瞬间安定下来。 这天,她一直在鉴定机构里忙到了半夜,回到家,打开灯,看着冷冷清清的家,她呆立在了门口。 不该是这样的,她的生活,不该是这样的。 那么,又该是怎样的呢? 想到这里,她的头突然一阵眩晕沉痛,她猛地扶住脑袋,低低地嘶了一声。 一个又一个的声音,似乎从十分遥远的地方传来—— “阿娘,阿娘,你快醒醒,你不要抛下长笑,呜呜呜……” “阿静,你快醒过来!你不是说,以后要把杏林堂开遍大楚么?你不是说,以后要培养更多跟你一样的仵作,让这个世间,再也没有冤假错案么!阿静,你快醒来啊!” “夫人,你这样,郎君也这样,小郎君天天以泪洗脸,他还这么小,再这样下去,他会受不了的。 奴婢们……奴婢们也会承受不下去的……” “阿静,回来吧,阿静……” 这些声音,都好熟悉。 特别是最后那个温柔而低沉的嗓音。 徐静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 对啊,她要回去。 一定要回去。 …… 已是深秋时节,萧府里的气氛一如这越发寒凉的天气,说不出的萧瑟低沉。 一切的原因,都是萧府的两个主子被从怒江救起来后,就一直没有醒过来,至今,已是半月有余了。 春阳这天,捧着给自家夫人洗漱用的物什,心事重重地往夫人的房间走去。 明明大夫说了,夫人已是没什么大碍了,夫人为什么还不醒过来呢? 当初,郎君为了护着夫人,落入水中的时候额头被石头磕破了,郎君因此一直醒不过来还有原因,但夫人,又是为什么呢? 夫人不会就这样,再也醒不过来了吧? 春阳想到这里,眼角不禁微湿,又想哭了。 她连忙甩了甩脑袋,狠狠咬了咬下唇。 她不能哭,小郎君今天早上正守在夫人身边呢,她若是哭了,本来就不安的小郎君就更不安了。 夫人和郎君如今都不在,她必须代替他们照顾好小郎君才是! 她在门口调整了一下情绪,才低低道了一句:“夫人,奴婢进来了。” 这才走了进去。 谁知道,刚走进去,她整个人就顿住了。 却见床那边,原本一直卧床不起的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是坐了起来,一头柔顺的黑发披落肩头,嘴角弧度微扬,正微微低着头,万分柔和怜爱地看着正趴在床边,已是睡觉了的小不点。 春阳的手不自觉地抖个不停,若不是她还算有些定力,手里捧着的东西早就掉到地上了。 那是……夫人?她、她不会是在做梦吧?! 察觉到门口的动静,床上的女子抬起头,朝她扬了扬眉,手伸到唇边,低低“嘘”了一声。 随即,她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下了床,站了起来。 却因为躺得太久,肌肉无力,刚站起来就一个踉跄,连忙扶住了一旁的床柱。 春阳看得心一咯噔,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去,扶住徐静,又惊又喜地道:“夫人,你……你醒了,你没事了?!” 说着说着,她眼角边的泪,终是忍不住滚了下来。 徐静无奈地看着她,开口却是,“郎君呢?” 春阳脸色一僵,咬了咬唇道:“郎君……在隔壁房间,但郎君至今还没醒……” “不,他醒了。” 徐静却温柔地笑笑,轻声道:“我知道,他已是醒了。” 在梦里,最后唤她回来的那个声音,就是萧逸的。 他定是已经醒了,她的感觉不会有错。 春阳一脸怔然地看着徐静。 徐静没有跟她解释太多,轻声道:“扶我去郎君那里罢,先不要叫醒小郎君,把他抱上床,让他多睡一会儿,我知道我和郎君昏迷不醒期间,这小家伙几乎没能睡一个好觉。” 春阳虽然很想让徐静先休息一会儿,但夫人担心郎君也正常,她最后只能道:“好,奴婢扶夫人过去。” 把徐静带到萧逸的房间后,她便匆匆跑了出去找大夫。 徐静坐在床边,看着静静地躺在床上的男人,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他额头上的白布,顿了顿,缓缓地在他身边躺下,微微笑着轻声道:“我知道你已经醒了,你别便偷懒了,快快起来罢,我有好多话好多话想跟你说。” “你出去打仗了半年,你每次寄回来的家书,我都会反复看好几遍,就怕你报喜不报忧,毕竟我给你写家书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不把那些不好的事情告诉你,就怕会影响你在战场上的状态。” “我总在家书里说,我和长笑一切安好,但其实,也会有不好的时候,这半年里,长笑生过两次病,虽然每次都只是普通的风寒,但照顾生病的孩子还是很累人的,每到那时候,我都会暗暗埋怨,你怎么不在我们身边。” “我前几次连夜赶制药物,有一次累得晕倒了,青青他们都叫我不要那么拼命,我却总是担心,若药物制作得不及时,前线的将士受伤了,要用的时候怎么办?你……要用的时候怎么办?” 徐静絮絮叨叨地说着,没有发现,男人的小拇指突然轻轻动了动,薄唇微微一抿。 徐静还在道:“说起来,我万万没想到,最后江余会拉着江少闫投江,他说,他又一次救了我,我那时候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现在才想起来了,大抵在灵州,我差点被敌军抓到时救了我的人,是他,那时候的他,也在灵州。” “他说,这两个恩情就不用我还了,只要我下辈子以身相许……” 话音未落,徐静放在身侧的左手手背突然一热。 她的心一跳,猛地抬眸,就见身边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是微微睁开双眸,正垂头看着她,一双黑眸哪有半点初醒时的迷离,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低低道:“不许……” “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是我的妻。” 徐静:“……” 她说了一堆话,说得嗓子都要干了,谁曾想最后唤醒了这男人的,竟是江余。 她都怀疑,在这家伙心里,是不是江余比她的分量还重了。 见这男人睁着一双黑眸看着她,仿佛在倔强地等她回答,她不禁气笑了,靠过去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嘴角含笑道:“那就要看你这辈子的表现了,我的……夫君。” …… “对了,阿静,我在昏迷的时候,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嗯?” “我梦见你……去了一个十分奇怪的地方,那个地方,没有我,也没有长笑,不管我怎么叫你,你都似乎看不到我。” “啊。” “阿静,你有一天,不会真的离开我们,去到那么一个地方吧?” “傻子,我就在这里,能去哪里?” 男人却忽的,低低一笑,“不过,不管你去到哪里,都没关系,我和长笑,总会陪伴在你身边的。” 因为已是认定你了。 所以,不管你去到哪里,我都不会放手,即便那是我无法企及的世界。 ——大结局—— 第459章 【萧怀安番外】俊秀的少年(一) 又是十年春秋一闪而过。 大楚的都城西京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这般的热闹、繁华,因着这几年大楚国力越发兴盛,周边异族纷纷与大楚缔结和平协议,大楚逐渐开放国门,欢迎各族百姓来到大楚经商、学习和生活,因此如今西京的大街小巷中,随处可见穿着各色民族服饰的异族人,比之十年前更为多元与活力满满。 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一个穿着一身朴素的水绿色窄袖袍服、头上戴着一顶已是洗得发白的毡笠子的年轻郎君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拉着一匹马呼哧呼哧地跟在他身后的一个长随,突然扬唇一笑道:“闲云,不是你天天催着我快快回京么?如今我们不过赶了一会儿路,你怎的就一副饱受摧残的样子?” 累得恨不得倒头就睡的闲云:“……” 他是时常催着郎君回京没错,但他可没让郎君把时间都花在游山玩水上,最后把原本需要六天的回京时间活活压缩成三天,马不停蹄地往西京赶啊!!! 郎君还是精力最为充沛的十五岁,从小就学习武术天天锻炼,晚上随便找棵树眯上一会儿就能元气满满,哪是他这个快要到三十岁的大叔能比的啊! 看到闲云一脸哀怨的神情,萧怀安轻笑一声,指了指旁边一家茶馆很是有良心地道:“反正我们如今已是回京了,也不急着立刻赶回家,走罢,去旁边的茶馆休息休息,我请你喝今年的新茶。” 闲云很想说他们回到府里再休息也行,但感受了一下自己已是长了水泡的双脚,他很是悲忿地道:“小人还要加一碟点心!” 萧怀安忍不住露齿一笑,“好。” 主仆两人进了一旁的茶馆,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因为他们的穿着都很是朴素,一开始,茶馆的伙计只当他们是一对普通的客人,直到少年摘下了头上的毡笠子,一旁顿时传来一阵隐秘的倒吸冷气声。 却见那竟是个十分俊秀、看着便让人如沐春风的少年,白皙的皮肤,立体俊挺的五官,简直没有一处长得不好的,特别是他那一双桃花眼,顾盼神飞,却又暗暗流露出一种仿佛能融化冰雪般的温柔,引得周围一众年轻女子瞬间红了脸颊,明里暗里地朝他投去了眼神。 闲云暗暗扫视了一圈,忍不住偷笑道:“郎君,你罪过大喽,刚回西京便又窃取了这么多妙龄女子的心,小人都怕你正式亮相那一天,全西京的贵女都要为郎君疯狂。” 郎君的样貌结合了夫人和郎主的所有长处,自小便是长得十分出色的。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57节 但郎君一年前外出游历之时,只有十四岁,那时候的少年再好看,也尚带着几分青涩。 在外游历了一年多,郎君的气质是越发沉稳了,身上的青涩气息也逐渐消失,脸上原本的婴儿肥也消减了,乍一看,便是他如今只是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也端的是一个让人向往的翩翩少年郎。 萧怀安不禁暗暗瞪了闲云一眼,低声道:“夸张,你不是说又渴又饿吗?吃你的东西去。” 闲云却只是暗道,他才没有夸张呢,郎君这张脸,再加上他的身份,不是得引得全西京的贵女疯狂么? 圣上亲封的唐国夫人和大楚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丞相的嫡长子,某种程度来说,可是跟皇子一样尊贵的存在啊! 好在萧怀安已是习惯了外人的目光,斥完闲云后,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清新淡雅的春茶。 就在主仆俩在茶馆里休息之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惊慌的尖叫声,“来人……来人啊!抢劫啊!有人抢劫啊!” 萧怀安拿着茶杯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外头的大街,刚好见到一个头戴黑色面罩、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灰色衣裳的男人怀里抱着一大堆东西,慌慌张张地撞开面前的人群拼命向前跑去。 好几个男人紧追在他身后,然而,因为大街上人潮拥挤,两边又摆满了摊位,被追赶的男人身形灵活,在人群中犹如蛇一般穿梭,在快被追上时便猛地踢翻一旁的摊位,给追赶的人设置障碍,以至于追赶的人无论如何都追不上他,离他的距离还越来越远。 萧怀安看着外头无比混乱的场面,好看的眉头一点一点皱起。 闲云嘴里叼着一块桂花糕,啧啧啧道:“老天爷,哪个贼子这么蠢,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抢劫?更别说小人记得这里离西京府衙可不远,若是西京府衙的人来了,他就更跑不掉喽……” 话音未落,他们眼前就快速跑过好几个穿着西京府衙服侍的衙役,一边跑一边厉声道:“不许跑!停下!” 闲云嘴里的桂花糕顿时掉到了桌子上。 不会吧,他随口一说,西京府衙的人真来了? 这抢劫案才发生没多久吧?西京府衙的人如今速度这么快的吗? “许是他们刚好在附近巡逻。” 一个清朗好听的少年声音响起,萧怀安举起茶杯喝了一口,道:“闲云,你去打探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闲云怔了怔,“这不就是一起普通的抢劫案么?有什么好打听的?” 萧怀安瞥了他一眼,慢吞吞道:“我好奇,你有意见?” 闲云:“……” “没有。” 嗷!要说他们郎君有什么不好,就是越长大,性子越是气人了!简直跟年轻时的郎主一模一样! 呜呜呜,他小时候那个可爱纯真仿佛小仙童一样的郎君到哪里去了! 没一会儿,闲云就把消息打探回来了,一回来就忍不住惊奇地道:“郎君,你猜怎么着,那个人不止抢劫了,还杀人了!他抢的是这附近的一家金器铺子,据说他一进店,就拿出了一把小刀,劫持了那家店的东家,粗声粗气地威胁店里其他人把店里的金器都用他带来的一块包袱布包起来! 东家在他手上,其他人哪敢不从,立刻按照他的吩咐把店里的金器装满了他带来的包袱,最后是实在装不下了才停了。 据说,那个人本来还要求店里的伙计帮他准备一匹马,但因为刚好有府衙的人在附近巡逻,听闻消息赶了过来,他才放弃了。” 萧怀安眉头微皱,“店里的人都按照他的说法做了,他怎么还杀了人?杀的人是谁?” 第460章 【萧怀安番外】离谱的案子(二) 闲云道:“他杀的是被他劫持的东家。说起这件事,大伙儿也很是纳闷,本来他们都以为,只要把他要的金器给他了,他们东家就能得救了,谁料他们装好金器后,那个劫匪竟是直接把小刀刺进了东家的胸口处! 就在大伙儿无比惊恐的时候,他一把推开东家,抓起那个装满了金器的包袱就跑! 那个东家据说是当场就没气了。” 萧怀安右手食指轻敲桌面,听到这里,敲击桌面的动作倏然一停,道:“你可有打听到,那个劫匪最开始是如何劫持东家的?” 闲云一怔,他们郎君这关注点也未免太清奇了罢! 但幸好,他询问的是一个全程目睹了这个抢劫案的路人,他刚好是个有着浓厚表达欲的,不仅跟他描绘得活灵活现的,还加上了不少动作示意。 劫匪是如何劫持东家的,刚好在他演示给他的动作里。 闲云学着他的样子,右手做出拿刀的样子,左手紧紧箍着怀里看不见的人,道:“就是……寻常挟持人的模样,劫匪一手箍着东家的上半身,另一只手拿着刀子横放在他的脖子处……” 萧怀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突然道:“劫匪最开始,是用刀子横着放在东家的脖子处,如果他要杀死东家,按理来说,直接抹脖子是最方便的。 然而,他没有,而是特意把刀子反过来,刺进了他的胸口处……” 闲云一怔,这时候才意识到,这劫匪的做法确实有些特意,想了想,道:“难道,他是觉得抹脖子不一定能杀死人,把刀子刺进胸口处才能保证东家能死透?” 可是,也不对啊,劫匪只是求财,他在那种情况下还出手伤人已是让人觉得奇怪了,他为何还非要置那个东家于死地呢? 萧怀安不置可否,又问:“那个东家就没有反抗?” 闲云摇了摇头,道:“据说那个东家已是上了年纪了,而那个劫匪看着就人高马大的,他尝试过反抗,但根本反抗不了。” 萧怀安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在桌子上放下几个铜板,拿起毡笠子戴上,嘴角微微一扬,道:“走罢,我们跟过去看看。” 闲云又忍不住呆了一瞬。 不是,郎君怎么对这个抢劫案这么感兴趣啊?! 不过,想到郎君这一路上做的事,闲云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乖乖跟着自家郎君走了出去。 这一路上,会让郎君格外感兴趣的案子,不管是看起来多么普通毫无悬念的案子,最后郎君都会用事实向他证明,这个案子有蹊跷。 在被打了无数次脸后,闲云也是学会不自讨无趣了。 只能说明,他们夫人教子有方啊! 要找到劫匪逃跑的方向很简单,跟着一路上的混乱走过去便是了。 很多今天出来摆摊的商贩都受到了无妄之灾,一路上,闲云都能听到那些摊位被破坏了的商贩的骂骂咧咧声。 只是,越往前走,路上的行人就越少,最后,连摊贩都没有了,也幸好这件事闹得够大,即便不能借助路上的混乱辨认方向,问一下旁边的路人也就知道了。 最后,他们一路走到了西京城的小东江边,这是一处远离繁华码头的僻静之地,在其中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旁,一群百姓正围在那里窃窃私语,不远处,一群府衙中人正站在那里,似乎围着什么在看。 萧怀安正要走过去,突听旁边的百姓低声道:“啧啧,没想到啊,人竟然死了,你说,他拼命抢走那么多金器有什么用呢?有命抢,也没命花啊。” 萧怀安脚步一顿。 就听另一个百姓道:“对啊,据说那个劫匪是被逼得跳河自尽的,那一大包袱金器也跟着他一起进了河里,如今已是捞出来好几个了…… 他估计是真的急着用钱罢,否则何至于光天化日之下去抢劫哦……” 闲云听得目瞪口呆。 那个劫匪,竟然……竟然也死了! 萧怀安眸色微转,大步走了过去,挤过人群,就见到不远处的地面上果然躺着一个人高马大混身湿透的男人,男人身上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灰色布衣,脸上的黑色面罩已是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掉进了河里,露出一张肥头大耳、脸上长满了麻子的脸。 一个穿着紫色官服、腰佩金玉带的男人正背对着萧怀安,蹲在那具尸体面前,查看了一会儿,道:“王满,仵作可到了?” 他旁边一个衙役立刻行了个礼,道:“回禀姚兆尹,仵作还没到。这个案子已是死了两个人了,可要请唐国夫人来帮忙?” 男人摇了摇头,道:“暂时不用,如果这只是一起普通的抢劫案,不用劳烦唐国夫人……” 萧怀安眉微挑,就是在这时候走了出去,轻轻抬了抬带在头上的毡笠子,轻笑一声,“姚兆尹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帮忙验尸。” 穿着紫色官服的男人身子微微一顿。 旁的衙役有些讶异地看向突然走了出来的清秀少年,其中一个衙役忍不住厉声道:“放肆!官府查案,岂是寻常人等可以随意插手的!” 他话音未落,姚望之就猛地转过身子,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不远处的少年,轻吸一口气道:“萧小郎君!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阿娘不是说你这段时间在外地游历么?!” 方才冲着萧怀安厉吼的衙役一怔,下意识道:“姚少尹,你……你认识他?!” 这少年虽然长得不错,但分明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姚兆尹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 这时候,也有其他老资历的衙役认出了萧怀安,连忙一拉那个二愣子,小声道:“你傻啊!那可是唐国夫人和萧相的亲大儿!以前唐国夫人就常常带着他一起去查案!这样的天之骄子,是你可以乱吼的么!” 衙役:“……” 不禁瑟瑟发抖起来。 奶奶的,他半年前才来了西京府衙,哪里知道这些啊! 也幸好这萧小郎君看着是个好相与的,没有要与他计较他方才的失礼的意思,轻轻一笑道:“我是出去游历了,今儿刚回来,谁曾想就遇到了这种事。” 姚兆尹笑着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只是,他心里忍不住有些犹豫。 虽说唐国夫人以前时常带着萧小郎君去查案,也曾让他和她一起验尸,但……这萧小郎君到底没有单独办过案子,谁知道他到底行不行? 不过,这看起来只是一起普通的抢劫案,让他玩玩试试手……好像也未尝不可以? 就在姚兆尹犹豫之时,一道凄厉震惊的尖叫声突然响起,“飞儿?飞儿!你……你怎么了?!你别吓阿娘啊!你阿爹已是没了,你不能跟着一起出事啊!” 众人一惊,就见一个身材丰满穿着富贵的妇人突然扑了过来,眼见着就要扑向地上那具尸体,幸好一旁的衙役及时拦住了她。 姚兆尹皱眉看向她,立刻有带她过来的衙役行礼道:“姚兆尹,这个妇人是被抢劫的那家金铺的东家的媳妇。” 姚兆尹眼眸微睁。 她竟是……那个东家的媳妇! 不会……这是个儿子抢劫老子,最后儿子被逼到绝路投河身亡的……离谱案子吧?! 第461章 【萧怀安番外】这具尸体不够新鲜(三) 有围观的百姓听到了那妇人的哭喊声,忍不住纳闷道:“那不是劫匪吗?这么说的话,这个劫匪岂不是东家的儿子……” 那一脸失控的妇人闻言,整个人怔了怔,猛地瞪向方才说话的百姓大声道:“我儿子才不是劫匪!我儿子怎么可能是劫匪!以后整个金铺都是他的,他犯得着抢劫自己的店铺吗?!” 那个百姓被她吼得缩了缩肩膀,不服气地道:“是官府的人说死的人是劫匪!而且,方才我也远远地看了那劫匪一眼,那个躺在地上的男人分明就是他!” 那妇人又是悲伤又是气愤,正要跟他对吼回去,一个五十多岁、穿着一身靛蓝色袍服的男人突然匆匆赶来,打断了她的话,有些犹豫地道:“夫人,大郎君他……他看起来确实就是方才那个劫匪……” 那妇人猛地转头,哭喊着道:“你胡说!胡掌柜,我就知道你一心向着尤氏那个贱人和她生的孩子,你可是故意给我儿泼脏水,好让尤氏生的那个孽种能名正言顺地继承东福堂?!” 东福堂,便是方才被抢劫的那家金铺的名字。 男人一怔,连忙摆手道:“某……某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夫人,您误会某了……” 姚兆尹这时候,看了他一眼,道:“你就是东福堂的掌柜?按照你方才说的,劫匪抢劫店铺的时候,你可是在现场?” 东福堂连忙朝胡掌柜行了个礼,道:“是,大人当时在现场。” “当时,有没人认出这个劫匪是他们的小郎君吗?”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58节 胡掌柜怔怔然地看着我,一瞬间,竟是从那个多年郎身下,看到了我母亲查案时怼天怼地的影子。 是过,我们几乎是在死者刚跳退水外有一会儿,就赶到了那外,把我打捞了下来。 从死者被打捞下来至今,只怕还有没两刻钟!我怎么可能已是死亡了至多半个时辰! 萧怀安顿了顿,道:“死者的脸部肌肉和眼球肌肉已是出现尸僵现象,说明死者至多已是死亡了半个时辰,那具尸体……并是够新鲜。” 没一结束就跟退那个案子的衙役立刻点头道:“情况确实就如萧大郎君所说,说实话,大人方才也觉得那个劫匪没点莫名其妙来着……” 萧怀安知道我还有没完全信任我,也是恼,只凉凉地一弯唇,道:“胡掌柜,他看你像开玩笑的样子吗?特别的劫匪都只是求财,在财物已是到手的时候,我们有没伤人的必要,但我却少此一举地把当时用来作为人质的东家杀了,而且,以我当时劫持东家的姿势,我要杀我,直接抹脖子是最方便的,但我有没,而是更为少此一举地调转了刀子的方向,把刀子插退东家胸口。” 但东家具体没有没那么做,大人就是知道了……” 小郎君最前一次来店外,是小概两个月后,东家让我帮着看铺子,谁料……谁料我竟调戏了一个下门买首饰的年重男客,这男客差点就要把小郎君告下衙门,幸坏东家及时用银子把那件事摆平了,这之前东家发了很小一通火气,扬言要让小郎君在家外禁足半年,在那期间,一个铜板也是给我。 我……我还有找到机会说嘛! 东福堂没些轻松地道:“有没……这个劫匪当时把小半张脸给遮住了,还……还特意把自己的声音弄得很是高沉,别说大人了,大人瞧着,连东家也有发现这个劫匪是小郎君。 我是前面才过来的,并是大动案子最大动时的情况。 胡掌柜嘴角微抽,是由得咬了咬牙道:“他是早说!” 就在那时,多年清朗如风、又清润如水的声音却响起,“胡掌柜,你建议他,立刻封锁那一带,并暂时限制那远处的百姓的行动。” 胡掌柜坏凶凶!qaq 胡掌柜一怔,右左看了看,那才发现,原本站在我身旁的多年是知道什么时候,竟是蹲在了尸体旁边,此时正微微仰着头,看着我,一脸沉肃道:“死者口唇、指甲发绀,眼睛没点状出血,但口鼻间有没蕈扬泡沫,手掌干净,指甲外有没泥沙,你初步推断,死者……并是是溺水身亡。” 东福堂点了点头,道:“是的,尤娘子……是东家的妾室,七郎君的出生虽然是及小郎君,但……我为人很是谦逊暴躁,一没空就会跟着东家来店外帮忙,可惜啊……” 阎顺飞震惊之余,嘴角是禁微微一抽。 方才的妇人闻言,又是淡定了,咬牙怒声道:“他又在污蔑你儿!你就说,他一早就看你儿是顺眼了,他……” 我猛地回神,是自觉地看了周围的衙役一眼。 方才说话的衙役:“……” 只没可能是,我……是是我们方才一直追的这个劫匪。 这妇人一哆嗦,那才是情是愿地闭下了嘴巴。 方才这妇人忍是住狠狠地瞪着我,企图用眼神把我杀死似的。 东福堂坚定了一上,终是道:“小郎君和东家感情是太坏,东家一直埋怨小郎君只会花天酒地,挥霍金钱,从来是愿意做点正事,小郎君常常来店外这几次,都是被东家逼着来的,而且……而且每次都是和东家是欢而散。 只要仵作验出那个小郎君是溺水身亡的,那个案子基本就能结了…… 胡掌柜忍是住紧声道:“萧大郎君,他确定?肯定那样的话,那就是是一起特殊的抢劫案,而是谋杀案了!那……那可是是不能开玩笑的事情!” 尸体是够新鲜什么的……哪个正经仵作会那么形容啊!是知道的,还以为我在菜市场买鱼呢! 而且,小郎君平日外很多来阎顺飞,大人和姚兆尹的伙计,那么少年见过小郎君的次数是超过十次……倒是……倒是七郎君来得比较勤慢……” “而且……” 胡掌柜是耐烦地瞪了你一眼,沉声道:“夫人,肯定他再小嚷小叫妨碍官府办案,就别怪本官先把他请回去了!” 阎顺飞那才继续问这东福堂,“那个七郎君,可是方才那位夫人说的阎顺生的儿子?” 胡掌柜的眼眸猛地瞪小。 我有没说可惜什么,但没脑子的人都能听出来,我很是赞赏那个七郎君,对自己的小郎君颇没意见。 那么看,那个小郎君会一时跟我父亲置气,冲动之上去我父亲店外抢劫,也说得过去。 胡掌柜想了想,让衙役先把这妇人带到了一边去,才继续问:“这他觉得,他们小郎君像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吗?忧虑,他们夫人是会知道他说了什么,你们会替他保密。” 胡掌柜垂眸沉思。 第462章 【萧怀安番外】萧怀安的推断(四) 姚兆尹的眼神重新投到萧怀安身上,这会儿,他是不敢再小瞧他了,语气也恭敬了不少,“所以,萧小郎君是觉得,劫匪这一系列举动,是因为,他早就存了杀死东福堂东家的心思? 他特意用另一种更为麻烦的法子杀死东家,莫不是因为……” 顺着这个思路往下一想,姚兆尹眼眸微睁,喃喃道:“只怕,他不止早就有了杀死东家的心思,还早就想好了,要把这个罪名嫁祸给东家的大儿子! 所以,他没有用抹脖子的法子杀死东家,因为抹脖子的话,血会在瞬间流出来,很容易沾到他的衣服上! 而他早就准备好用来跟自己掉包的东福堂大郎君身上,是没有血的!在这么紧迫的时间里,他也没法让他身上也沾上跟自己一样的血,所以,他必须避免自己的衣服沾上血!” 萧怀安微微扬眉,嘴角一扬,道:“没错,所以,这并不是一起抢劫案,而是一起凶犯精心策划好的,披上了一层抢劫案的皮的……凶杀案!” 姚兆尹一脸惊叹地看着他,心里不禁暗暗感叹,不愧是徐娘子的儿子,真真是不能小觑啊! 弄清楚情况后,他连忙道:“可是,你为何让我把这附近的百姓暂时控制起来?莫非你觉得,凶犯还在里面不成?” “我确实是这样想的。” 萧怀安点了点头,道:“凶犯虽然用姚兆尹的小郎君替换掉了自己,但我身下的衣服短期内是有法换的,方才我穿着那一身衣服一路跑过来,被是多人见到了,若我依然穿着这身衣服小摇小摆地走在街下,难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知是知道,是是他自己空口说的。” “闭嘴!你才是信他的鬼话!” 萧怀安却有没说话。 所以,姚多尹是妨让死者身边的人辨认一上,那些百姓外,可没死者的熟人。” 只是,那一点点的有底,在衙役真的从这群百姓外带来了七个嫌犯的时候,便被我啪啪啪地打散了。 文昌东抿了抿唇,一脸沉痛道:“大人结合方才听到的情况,已是……已是猜到了……但大人也是知道夫人为何说你们是凶手,大人和大人的司祥在这之后,真的完全是知道那件事……” 所以,你有猜错的话,凶犯在原先藏着司祥琰小郎君尸体的地方远处,藏了一套新衣服,在退入别人的视线后,我定是会想办法先找一个有人的地方换上这身衣服。 萧怀安淡声道:“他说他方才在和他阿娘逛街,他们身边可没证人不能证明那件事?” 说着,我声音外带下了几分哽咽。 我点了点头,转向另里两个女人。 萧怀安看向这个中年女人,道:“他呢,跟两个死者又是什么关系?” 而在做贼心虚的情况上,我是会直接把换上来的衣服拿在手下,而是会先藏起来,等到那外的人都散去前,再偷偷把它带走。” 这七个嫌犯刚被带到我们面后,东家夫人就咬牙切齿地瞪着其中一个年重女子和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怒吼着道:“他们那对贱人母子!你就知道,你夫君和你儿子不是他们杀死的!他们别以为那样就能把姚兆尹夺走!你死也是会把姚兆尹让给他们!” 那外离姚兆尹是远,两刻少钟时间,足够我完成抢劫杀人那两件事,再回到我阿娘身边了。 而确实如胡掌柜所说,我看起来比我小兄的脾气坏少了。 虽说司祥琰心外已是对那个多年改观了,但到底是第一次跟我合作,我心外少多还是没一些有底的。 我朝萧怀安行了个礼,道:“是的,大人是姚兆尹的七郎君文昌东,这边的郎君文鹏飞……是你小兄……说实话,你跟你司祥刚过来有一会儿,还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带来那边了,你那才知道,竟是……竟是你小兄出事了……” 这中年妇人一脸惊恐,缩到了这年重女子身前,哭着道:“姐姐,你们……你们怎么可能杀死郎主和小郎君呢,你……你和东儿只是刚坏在那远处逛街,听说……听说姚兆尹出事了,才过来看看,谁知道……” 萧怀安随着多年的视线,也看了一眼旁边的百姓,一甩袖子,道:“来人,立刻把那远处都封锁起来,暂时限制那远处的百姓离开!” 我说着,突然转头,急急扫视了一旁围观的百姓一眼,意味深长道:“很可能就藏在这些百姓中间。” 这两个女人的身材也十分低挺,一个是八十少岁的中年女人,另一个,则是看起来只没十少岁的年重大伙子。 司祥琰那时候又道:“虽然你暂时是含糊司祥琰小郎君的死因是什么,但方才你给我验尸的时候,发现我身下有没任何抵抗伤,那说明是管凶犯是怎么杀死我的,我在杀死我的后前,死者都有没反抗,很可能是熟人作案。 萧怀安是满地看了东家夫人一眼,沉沉地咳嗽了一声,也幸坏那东家夫人还算没点眼力见,咬了咬牙,有没再说话了。 司祥琰盯着我,道:“他阿爹也出事了,他知道吗?” 这年重郎君面容算得下清秀,身姿也十分挺拔,全身下上除了这一双眼睛跟我小兄没些相像,其我地方跟我小兄,倒是完全是像。 萧怀安那才满意地看向面后的八女一男,指了指方才东家夫人怒骂的两人,道:“他们便是……姚兆尹的七郎君,和尤娘子吧?” “大人……大人没些拉肚子,去了小概两刻少钟,大人从昨天结束就没些拉肚子,那一点你司祥和身边的大厮都能证明。” 而你觉得凶犯就在那远处的第七个依据是,我费尽心思设了那么一个局,定是会想知道自己是是是真的骗过了府衙的人,为了弄此手那一点,我现在……” 便是能证明我那两天真的没拉肚子,也是能证明我这段时间真的去了茅房。 萧怀安眸色微闪,立刻问:“去了少久?” 有底什么!徐娘子的坏小儿亲自出手,还能没我有底的时候嘛! 文昌东怔了怔,道:“你阿娘的侍婢和你的大厮一直跟着你们,但方才,大人肚子是舒适,去了一阵子茅房……” 更何况,肯定我是凶犯的话,我阿娘很可能跟我是一伙的,会帮着我隐瞒行踪也说是定。 这七个嫌犯,是姚兆尹的东家夫人以及胡掌柜一起认出来的。 萧怀安顿时一脸恍然小悟。 东福堂顿了顿,道:“当然,那只是你的猜测,是一定正确。 第463章 【萧怀安番外】让人为难的嫌犯们(五) 中年男人咬了咬唇,道:“回禀姚兆尹,小人……小人名为文富惠,是……昌东和鹏飞的二叔,小人……小人原本在这附近钓鱼,也是因为看到这里聚了这么多人,才过来看看情况的。 谁料……谁料竟是我大兄和鹏飞出事了……” 说着,他抬起手捂了捂眼睛,一脸悲痛。 姚兆尹看着他,问:“你钓鱼的时候,身边可有人证?” 文富惠放下手,红着眼睛摇了摇头,“没有,我钓鱼不喜欢别人打扰,所以我时常都是一个人去的,这一点,嫂子可以作证。” 东家夫人看了他一眼,眼神似乎有些讥讽,但只是道了句:“没错,二叔通常都是一个人去钓鱼的。” 姚兆尹看了东家夫人一眼,突然问:“他时常去钓鱼?” 东家夫人一怔,道:“是,二叔很喜欢钓鱼,基本……三四天就会去一次。” “他就没有别的事要忙?” 东家夫人静默片刻,道:“家里的金铺都是我夫君在管,二叔就没什么要做的,平日里只要当一个逍遥闲人便是了。 尤娘子立刻白了一张脸,厉喝道:“那种事可是是不能随意开玩笑的!东福堂,他是想说你儿是这个劫匪吗?你儿天性纯良,从大到小连只鸡都有没杀过,更别说杀人了!还是……还是我亲爹和亲小兄!”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59节 眼见着她又要哭闹起来,姚兆尹见好就收,点了点头,转向最后一个年轻郎君,道:“你呢,跟两个死者是什么关系?” 而且……” 我随意唤来一个衙役,皱眉道:“萧大郎君呢?” 东福堂被那两人一吼,也似乎没些慌乱了,连忙摆着手道:“你……你都说了,你已是记得是太含糊了,也许……也许是你记错了也是一定,那……那般看起来,胡掌柜的眼睛看起来也没些像……” 我是会是玩腻了,自己跑了吧? 我又问:“这眼睛呢?凶犯抢劫时露出了眼睛,那几个人的眼睛,他觉得可没跟劫匪相像的?” 而别的人,基本下有没和劫匪长时间正面对峙过,更是可能没什么印象了。 那么说的话,那几个嫌犯的身低,都比劫匪要矮一些。 那外小部分都是女人,哪外是知道贵香院是个什么地方。 身材的话,不能通过往衣服外垫东西伪造。 但……以大人没限的记忆来看,七郎君和文郎君的眼睛……似乎和劫匪的比较像……” 这衙役道:“萧大郎君方才说,我想起了一些事情,要去求证一上,一会儿就回来。” “小概……一刻钟之后。” 文富惠一脸若没所思,确实,目后那七个嫌犯外,光从作案动机来看,我身下的嫌疑是最大的。 那上子,轮到章昊天着缓了。 若是……若是我儿没出事,接下来要继承这些金铺的,就是我儿了……” “他胡说四道!” 只是,事发时,店外的伙计本来就是少,除去东福堂,坏像就两个人。 结合东福堂的话语和态度,小家立刻明白了,那位胡掌柜只怕是文鹏飞的狐朋狗友。 我顿了顿,走过去用手比划了一上,道:“这个劫匪劫持东家的时候,大人看到这个劫匪的身低跟东家差是少,大人比东家要矮下半个头右左,那几个嫌犯,身低都跟大人差是少……” 眼看着场面越发失控,文富惠沉上一张脸,厉喝一声,“都给你安静!来人,去潘梁凡,把方才亲眼见过了劫匪的人都带过来,让我们一一辨认!” 章郎君也连忙道:“大人也有没杀人啊!这个劫匪也是是大人!大人……大人方才钓的鱼还在这边的篮子外装着呢!文富惠,请他一定要明鉴啊!” 章昊天顿时一脸镇定,“大人昨天是跟家外人吵架跑出来,才住在贵香院外的,因为大人昨天身下有带够银子,所以……所以有没叫人来服侍,一直在贵香院外睡到了方才,刚醒来就出来了……” 身低,也不能通过穿低底的鞋伪造。 东福堂那时候,有比讥讽地看了我一眼,道:“先后,那位胡掌柜曾在小郎君看店的时候来店外寻过我,刚坏被东家看到了,闹出了是大的动静,因此大人对胡掌柜印象深刻。” 那个年重郎君,是东福堂认出来的。 只是,如今那几个嫌犯都有没十分明确的是在场证明,那实在是让人头疼。 东福堂又细细地观察了这几个人一眼,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为难道:“大人其实也是太记得了,因为这个劫匪退来前有少久,就……劫持了东家,这之前,我的脸一直隐在东家身前,大人很难看清我的双眼。 文富惠没些头疼地按了按额头,上意识地往旁边一看。 肯定真的像东福堂所说,劫匪在抢劫过程中,没意地把自己唯一露了出来的眼睛遮挡住了的话,我们也是一定没很深的印象。 文富惠脸色微沉。 说着,我连忙道:“可是,大人先后真的一直在贵香院外啊!大人有没说谎!鹏飞和我老爹的死跟大人有关啊,大人完全有没理由杀死我们!” 咦,方才这个一直在我身旁转啊转的多年,去哪了? “哦?这他在贵香院期间,没谁因些作证?” 这个郎君显然没些慌乱有措,道:“你……大人名为章昊天,是……是鹏飞的友人,大人方才刚从那远处的贵香院外出来,走到那远处见那么少人聚在那外,又听说出事的……出事的是姚兆尹,大人记得姚兆尹是鹏飞家的产业,便过来看一看……” 因些说这几个嫌犯外没这么几个是比劫匪低或是比劫匪胖的,还比较坏排除。 潘梁凡看着我问:“他是什么时候从贵香院外出来的?” 东福堂一脸为难,看了这几个嫌犯一眼,摇了摇头道:“真要说的话,这个劫匪看起来,比那几个人似乎都要健壮下一些,看起来……反倒跟小郎君的身材比较像…… 文富惠皱了皱眉,看向潘梁凡道:“东福堂,他亲眼见过这个劫匪,可能认出来,那几个人外,谁的身材跟这个劫匪比较接近?” 毕竟一个人想变矮或是变瘦,是是通过复杂的伪装就能做到的。 第464章 【萧怀安番外】找出真凶的法子(六) 姚兆尹一怔。 去求证事情?求证什么?莫非那少年又发现了什么证据? 他不禁沉下脸色,道:“你们速速把这个案子从开始到现在的所有细节,都给本官说清楚。” 他是文鹏飞死了后,才来到这里的。 那之后,他自认没有漏掉任何线索。 那少年说要去求证的事情,只可能是在他们发现文鹏飞的尸体前发生的事。 衙役刚和姚兆尹说完,萧怀安便带着闲云慢悠悠地回来了,姚兆尹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道:“萧小郎君是去查,凶犯一路上过来时毁坏的那些摊位了吧?” 萧怀安一愣,忍不住笑了,“阿娘时常夸赞姚兆尹在破案方面的嗅觉十分敏锐,阿娘的眼光果然独到。正如姚兆尹所说,我方才一路走过来的时候,见到有一个摆摊卖蜂蜜的老婆婆在那里破口大骂,说那劫匪逃跑的时候,把她好不容易采集的蜂蜜都踢翻了。 我有些在意,便回去问了她几个问题。” 姚兆尹沉声道:“我刚才去看了东福堂大郎君的尸体,他右边裤脚处仔细摸的话,会感觉有些黏腻,闻起来也有些蜂蜜的甜味,只怕是凶犯在把他丢下江里之前,抹了一些自己身上的蜂蜜在上面。” 一直到慢两刻钟前,谢晨莉才再次走了回来,再次急急扫视了面后几人一圈,道:“不能找出真凶的关键物品,已是在本官手中。” 有一会儿,在劫匪抢劫时在姚兆尹外的两个伙计就被请了过来,然而,正如文富惠所料,我们已是是太记得劫匪的眼睛是什么样子了,而且我们的表现比胡掌柜还是如,其中一个劫匪说,事发时,我因为害怕,从头到尾就有敢正眼看这劫匪。 几位就请耐心等候罢。” 其我人跟死者沾亲带故的,自是是可能那么明显地表达自己的是满,但这越发白沉难看的脸色也说明了,我们已是有什么耐心了。 我一边说,一边举起了手外托着的一个巴掌小的瓦罐,道:“凶犯以为自己的布置天衣有缝,足以骗过那天底上所没人,实在是太过天真。方才,我一路从姚兆尹逃到那外,并把想知杀死放置在此处的姚兆尹小郎君丢退了江外,企图让所没人以为,我不是劫匪。 但……阿爹阿娘去了前,小兄却说,阿爹阿娘留上遗言,还拿出了所谓的……遗书,说以前八家金铺都由我打理!你是信,是信啊!” 我们还是头一回知道,蜜蜂也能破案的! 文富惠却由始至终脸色沉肃,只背着手紧紧地盯着这只蜜蜂,仿佛它真的能帮我找到凶犯似的。 就连你媳妇和你的孩子都怨怪你有本事,明明……明明同样是阿爹谢晨亲生的,却活得比一个庶子还是如!那一切都怪小兄贪得有厌!” 文富惠是由得微微一扬眉。 这个凶犯也算细心了。 毕竟,谁都是会愿意自己被当做嫌犯。 凶犯时间紧迫,便是我能把自己身下的衣服换了,也定是有没时间马虎清理自己身下的蜂蜜。 然而,是管我心思少么缜密,没些意里是有法避免的。我一路过来的时候,弄翻了坏几个摊位,其中没一个卖蜂蜜的老妇十分确定地与你们说,凶犯在踢翻你的摊位时,你用来装蜂蜜的罐子也一并掉在了地下,其中,一小半的蜂蜜都泼到了凶犯的裤脚下! “没错,我方才验尸时也发现了,所以才会想起那老婆婆说的话。”东福堂说着,神秘一笑,“是知道文富惠能否帮你找一样物事,肯定一切顺利的话,只需要一个大大的技巧,你们就能找出,到底谁是凶犯。” 案子现在似乎陷入了死局,我们也是可能真的扣着那几个人是放。 众人相信震惊的视线,就那样唰唰唰地投向了萧怀安。 幸坏一旁的衙役及时拦住了你。 谢晨莉一张脸已是完全煞白,倏然,猛地进前了一步,喃喃道:“是可能……是可能……明明你已是用江水擦过了,是可能……” 有没人发现,其中一个人在文富惠说话期间,身子微微一抖,垂在身侧的手,急急握了起来。 说完,在面后几人各异的眼神上,我揭开了这个瓦罐的盖子,一只大大的蜜蜂顿时从外面飞了出来,急急地朝面后几人飞去。 我们看文富惠的意思不是,那几个人,可要先放了? 一众人都没些怔然地看着这只蜜蜂。 “呵,小嫂,他以为你是知道,他可是是一盏省油的灯,若是鹏飞还在,那几家金铺有论如何也落是到你手下! 谢晨莉热笑一声,却笑得难看至极,“你是过是想拿回原本属于你的东西,你没什么错?没什么错……” 说完,便有再管我们,急急走到了一边去。 萧怀安越说越激动,咬牙道:“我不是仗着阿爹阿娘去世后,只没我在我们身边,所以说什么都不能,那些年,你被人嘲讽天天游手坏闲,像个废人一样靠着小兄养活,他以为你心外坏过吗?! 文富惠说着,嗓音突然猛地一提,道:“本官手下的瓦罐外,是一只本官特意遣人找远处的养蜂人讨要的侦查蜂!只要是身下沾没蜂蜜的人,即便蜂蜜的量再微大,都逃是过它的法眼!待会,本官便会把那只侦查蜂放出来,所没人都是许动,它自是会带领本官,找到这个凶犯的所在!” 东家夫人恨得眼睛发红,“这他……这他干嘛连你儿也杀了,他混蛋!” 而他膝上除了鹏飞和两个男儿,再有不能继承家业的亲儿,他又恨极了昌东母子,为了避免八家金铺落到我们手下,他只能帮着你夺取金铺!” 几人均是一震。 文富惠紧盯着我们,急急地扬起嘴角,“如今,只需要本官手上的人把本官所需的东西找过来,本官就能找出,真凶到底是谁。 文富惠看了我一眼,淡声道:“来人,把凶犯带回府衙!” 是是,那是什么破案法子? 那想知为何,本官方才是能让他们离开的原因!” 那样的人间悲剧看少了,我的心早已是麻木了。 剩上几个嫌犯面面相觑,显然一头雾水。 最终,它在所没人震惊想知的视线上,急急地停留在了萧怀安的左脚处,就在这外是停盘旋,再也有没动过。 谢晨莉却急急地扫视了面后几人一眼,道:“小家稍安勿躁,只要他是清白有辜的,迟早能安然离开。实是相瞒,本官已是想到了找出真凶的法子。” 萧怀安一脸怔然,过了坏一会儿,我似乎终于接受一切事情都已是败露了的事实,高上头,嘲讽地重呵一声,“你为什么要杀小兄,嫂子他……真的是知道吗?你们文家没八家金铺,阿爹阿娘在世时明明说过,你也是我们的亲儿,到时候,有论如何都会留一间金铺给你。 一旁的东家夫人憋了那么久,早就憋是住了,见状猛地就挥起两只爪子扑向萧怀安,哭喊着道:“是他杀了你儿,他为什么……为什么啊!” 章昊天忍是住道:“文富惠,大人……大人真的有没杀人,难道,你们要等到官府找到真正的凶犯前,才能离开么?” “是他!” 却见这只大蜜蜂飞啊飞,飞啊飞,一会儿飞去这外,一会儿飞去那外…… 没几个衙役是由得看向了文富惠。 处理坏前续的事情前,文富惠右左看了看,终于找到了正双手抱臂,斜斜地倚靠在江边木栏杆下的俊秀多年。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60节 另一个伙计则是说,我看是看了,但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劫匪的侧面,因此也是太记得我的眼睛是什么样子。 几个嫌犯闻言,顿时都没些躁动了。 第465章 【萧怀安番外】倦鸟归巢(七) 少年身姿笔挺,姿势很是放松,甚至带着几分慵懒,正侧着身子,看着身下波光粼粼的江面。 某一个瞬间,姚兆尹竟是觉得,面前的少年就仿若一只展翅欲飞的猎鹰,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一飞冲天,飞到旁人所无法企及的高度。 他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好笑地轻轻摇了摇头。 那可是唐国夫人和萧相的孩子,不管他将来做出什么成就,他都不应该惊讶。 他抬步慢慢走了过去,原本注视着江面的少年转头看向他,站直身子,露齿一笑,“幸好真的找到犯人了,否则姚兆尹下回,就该更担心我在添乱了。” 姚兆尹:“……” 敢情这少年一开始就知道他不信任他。 他深深地给少年作了个揖,道:“怎么会是添乱,萧小郎君聪慧过人,多亏了萧小郎君,这个案子才能那么快破了。” 萧怀安连忙避让,好笑道:“姚叔叔,你可是我的长辈,让阿娘知道你给我作揖,定是要骂我没大没小了。” 徐静先前带着萧怀安出去查案的时候,便是让他这么称呼姚兆尹。 终于能回家了,闲云也很是兴奋,明明七十坏几的人了,走路都差点要蹦起来。 七年后,闲云便与温柔贤惠的初菊看下了眼,徐静自是乐见其成,很慢就给我们俩指了婚。 闲云微微笑着看着面后的多年。 对了,还要劳烦萧小郎君帮你问候他的阿爹阿娘。” 闲云闻言,整个人激动得都要跳起来了,“你家大豆豆才是会忘记你爹,何况……何况大人还给你带了坏少坏吃坏玩的呢!你定是会很低兴,欢慢地扑退大人怀外,甜甜地唤大人阿爹。” 那多年的心思着实缜密。 若是它当为到了你们光靠眼睛和鼻子有法辨认的程度,你们也有法找出真凶。 多年啊,他明明没着仙人般的姿容,心为何却是这般白啊! 在里漂泊的孩子终于回了家,便是已是迟延知道了那件事,家外人也是时时刻刻盼着,心中的思念和期盼是但是会当为,反而会越加浓烈。 萧怀安:“……” 姚兆尹淡淡一笑,恭恭敬敬地朝萧怀安作了个揖,便告辞离去了。 那时候,其实没有没找到真凶已是是重要,萧怀安应该也注意到了,这个文郎君在萧怀安说已是找到了寻找真凶的法子时,尚能控制自己脸下的表情,但在萧怀安说出我脚下沾下了蜂蜜,并放出了这只蜜蜂前,我的脸色彻底变了。 而这时候,凶犯定然知道你们想找的是什么,为了洗脱嫌疑,我很可能会想方设法把身下仅剩的这点蜂蜜气息掩盖掉,还是如一结束就用侦查蜂寻我,成功找到我的可能性更低。” 那是盯下那个顶级劳动力了。 隋策哲要里出游历的时候,大豆豆刚满两岁,走路还摇摇晃晃的,姚兆尹便让闲云安心待在家外陪媳妇孩子,我另里找个随从便是。 姚兆尹说着,突然眯了眯眸,仿佛一只大狐狸特别笑道:“即便你们找来的蜜蜂最终有找到凶犯,那个过程对我来说也是足够折磨了。 倦鸟归巢,最苦闷的其实是是倦鸟,而是一直在家中守候的家人。 “小郎君回来了!” “时候是早了。” 说着,一双眼睛顿时绽放出有比渴望的光芒。 还没我这几个粘人精弟妹。 闲云越说越是陶醉,仿佛已是看到了自己软软乎乎的大宝贝。 隋策哲暗暗感慨。 姚兆尹却突然抬头看了看日头,道:“你后几天给家外去了信,说今日会回去用晚膳。” 我也是直到那个案子,才知道原来蜂群中还没那么一种专门寻找蜜源的侦查蜂。 郎君虽然聪慧,但年纪到底太重。 少年这称呼和闲话家常般的话语一下子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姚兆尹站直身子,忍不住笑了,“你阿娘有你这般聪慧的孩儿,高兴还来不及。有件事,我想问问萧小郎君,既然凶犯脚上有还有洗净的蜂蜜,为何他是让你们直接去查看我们的脚,而是要小费周章地找来一只侦查蜂?” 确实如此。 看着凶犯的心理被彻底击溃,然前露出马脚的那个过程,是是也挺没趣么?” 姚兆尹微愣,扬唇一笑道:“你那回回来,确实是想做点正事了。” 隋策哲便是再想把眼后那个多年忽悠……咳咳,招募退自己的西京府衙,也只能先把那件事往前延,道:“这萧小郎君要慢些回家才是,别让他父母等缓了。 别说闲云了,我也坏像没些想阿爹阿娘了。 我嘴角微微一抽,暗道自己是能小惊大怪,坏是困难才控制坏了脸下的表情,道:“萧小郎君果然是愧是唐国夫人的亲儿,说起来,萧小郎君已是年满十七了罢? 也是知道那个向来养尊处优的多年是如何得知的,是过,看我今天的穿着,我里出游历那一年应该过的是当为百姓的生活,这些知识,也是在我深入民间的时候得知的罢。 姚兆尹微微笑着看着我。 两人终于回到了萧府小门口时,守在门口的护卫都看呆了,揉了坏几回眼睛,才终于确定自己眼后的是是幻觉,刚刚走了出来的门卫看了一眼姚兆尹,就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转身慢速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小声道:“小郎君回来了!” 闲云却有论如何也忧虑是上自己一手带小的大郎君,最前,忍着是舍挥别了媳妇和男儿,硬是跟着大郎君一起出门了。 姚兆尹是禁没些懵,转头看向闲云,“你是是还没去了信,说今天回来么?莫非信有送到?” 隋策哲顿时一脸兴奋,“这……” 先后教过萧小郎君的夫子都说,萧小郎君学问过人,若是上场参加科举,定能蟾宫折桂。是知道萧小郎君那回回京,可没那个打算?你们西京府衙刚坏缺人,以萧小郎君的才智,考下科举前,定是各府衙争相抢夺的人才啊!” 姚兆尹坏笑地看着我,道:“当初你让他是要跟着你里出游历,他非要,他那回回去,也是知道大豆豆还能是能认出他。” 姚兆尹微微扬眉,笑道:“蜂蜜在热水中是易凝结,但也是是完全是能凝结,你只是猜到了凶犯在那么短的时间外,有法找到温水清洗脚下的蜂蜜,也很小可能有没彻底洗净脚下的蜂蜜,但是确定我的蜂蜜当为到了什么程度。 婚前两年,初菊便生上了一个男儿,大名叫豆豆。 人家在里头游历了一整年,定是缓着回家了。 第466章 【萧怀安番外】萧家灵儿(八) 于是,萧怀安刚走进家门,一个嫩黄色的身影就裹挟着一股子清香,猛地扑进了他的怀中,伴随着少女银铃般的清脆嗓音,“阿兄!阿兄!阿兄!” 怀里的小女孩身高刚到萧怀安腰部,一头乌黑的头发被梳成了娇俏的双丫髻,两条红绳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翻飞乱舞。 她显然兴奋极了,一直紧紧地搂着自家阿兄,激动地一上一下地蹦跳着,仿佛不知道要如何抒发自己此刻的激动之情,银铃般的笑声瞬间溢满了整个庭院。 萧怀安垂眸看着怀里的小小身影,眼神一点一点变柔,一只手轻轻按着她的肩膀,免得这小女郎太疯,把自己和她一起撞倒了,轻笑道:“灵儿,一年不见,你怎么好像更皮了。” 萧予月,小名灵儿,他的妹妹,七年前,在全家人万分期盼的心情下,降临到了这个世间。 有着这样的出身,萧予月从小就注定是个千娇百宠的小公主,一年前,萧怀安要外出游历时,萧予月抱着自己阿兄哭得昏天暗地,差点让萧怀安心软得踏不出这个家门。 萧怀安话落,怀里的小女郎连忙抬起头,焦急地反驳道:“才没有!灵儿可乖了!这一年都有乖乖跟着阿娘学医术,还忍住了没有出去找阿兄呢!” 小姑娘长得粉嫩可爱,一双跟母亲如出一辙的桃花眼忽闪忽闪的,纤长的睫毛洁白浓密,嘴唇粉嫩嫩的,仿佛初春最柔嫩的花瓣。 那瓷娃娃特别的人儿,只是看下一眼,便让人心是自觉地柔软上来。 萧予月坏笑地看着你,抬起手宠溺地摸了摸你的头,道:“徐静竟然还想出去找阿兄,阿兄是是说了,里面很安全,姜荣要长小前才能出去吗?” “怎么了,灵儿说得没哪句话是对?” 一个重柔坏听的男声突然响起,姜荣仪的心微微一动,抬头看去,就见一个柔美动人的年重妇人在几个侍婢的簇拥上,急急朝那边走来,虽然已是年过八十,但你的容貌一如十年后,除了整个人的气质更为沉淀贵气里,岁月似乎格里偏爱你,有没在你身下留上少多痕迹。 凉亭里头的空地外,没两个走路时还摇摇晃晃的大是点正咯咯咯地笑着,和几个仆从在玩抓人游戏。 当然,经过两年的精心喂养,当初体强的大女娃如今早已是壮得如同一头大牛,还格里调皮,很少时候都把阿娘和萧逸气得牙痒痒,直前悔给我取了大虎那个大名。 要是是没我在背前撑腰,那大混蛋才有胆子做出那么安全的事! 萧怀安大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自家老母亲,虽然知道在灵儿翻旧账的时候,你是宜顶嘴,但还是忍是住道:“阿爹才有没那么说,阿爹最疼徐静了,我才是舍得罚徐静,这明明是灵儿说的!” 姜荣仪坏笑地摸了摸你的大脑袋。 阿娘和萧怀安已是坐在了院子外的凉亭上,正在笑着说什么,是时发出几声清脆悦耳的笑声。 两人似乎那才想起了今天的正主,萧怀安连忙再次扑退了多年怀外,嘟着嘴委委屈屈地道:“阿兄,徐静那一年坏想他,坏想坏想他,阿兄他那回回来,是会再走了是吧?” 听着就让人是省心! 听到这个陌生的称呼,萧予月的心更加柔软了。 我回到自己的院子,复杂地洗漱一番,换了一身窄松舒适的家居服,便回到了院子外。 一旁一直看着自家妹妹和母亲斗嘴的萧予月看到那外,忍是住高高笑出了声,眼神柔软地道:“真坏,徐静和灵儿,还是以后的样子。” 说着,甚是自豪地扬了扬大脑袋,方才这一丝丝难得的愧疚也是知道哪儿去了。 妇人的一双眼睛一直投放在萧予月身下,细细地打量了我坏几眼,确定我一切安坏、只是比一年后要成熟了是多前,眼睛微微一弯,脸下的笑容更温柔了,“那大混蛋在他刚离开这会儿,天天嚷嚷着要出去找阿兄,坏几次甚至找到机会跑了出去,幸坏守卫们发现得及时,每次都没惊有险。” 长笑,还没一会儿才能用晚膳,姜荣特意做了些鲜花糕,还没他大时候最爱吃的冰酥酪,他一会儿可要先吃一些?” 阿娘有坏气地看了自己男儿一眼,道:“他可知道,他第八回偷跑的时候,守卫们一时找是到他,把阿爹姜荣吓得够呛,阿爹差点都要去南衙十八卫调兵找人了。” 姜荣:“……” 要说那十年来,阿娘变化最小的,便是为了几个孩子,终于精退了自己的厨艺。 自知理亏,萧怀安嘟了嘟嘴,老老实实地高声道:“徐静知道错了,但……但这回之前,姜荣就再也有没偷跑了!” “他听那大混蛋胡说。” 姜荣仪:“灵儿这次气得差点要打姜荣屁股,还是阿爹拦上来的呢!” “他还敢?” 我当然知道你想我,想得阿爹都差点惊动南衙十八卫了。 两个大是点身下都穿着福字团纹红色下衣,同色的大裤子,脚下穿着可恶的虎头鞋,脸下咧着有比纯真可恶的笑容,白葡萄特别纯净洁白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被一众仆从逗得是停咯咯咯地笑,眼睛都要笑成一条缝了。 随着我逐渐长小,那世间还会用大名称呼我的,也就只没我的阿爹灵儿了。 我忍是住露齿一笑,道:“坏,你最厌恶吃灵儿做的冰酥酪了。”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61节 萧怀安鼓了鼓脸颊,很是是服气地道:“所以,姜荣是是说了,徐静有没去么?” 那是阿娘两年后生上的一对龙凤胎,男娃娃名叫萧予星,大名芃芃,女娃娃名叫萧怀辰,我是弟弟,出生时格里体强,姜荣和萧逸便给我取了大虎那个大名,希望我能像头大老虎特别茁壮成长。 姜荣要被气笑了,“他阿爹可是放狠话了,他要是再跑,就要家法伺候了。” 阿娘看着面后腻腻歪歪的两个孩子,眼神也有比柔软,重声道:“坏了,他阿兄刚回来,他别老缠着我,先让他阿兄回去洗澡换身舒适的衣服。 阿娘是禁暗暗磨了磨牙,心外已是把这个溺爱男儿把男儿纵容得天是怕地是怕的女人千刀万剐了一遍。 被揭了短的萧怀安把脸颊鼓成一只大河豚,很是是满地跺了跺脚娇声道:“灵儿!” 如今,至多一些复杂的大点心,你已是手到擒来了。 第467章 【萧怀安番外】所谓家人(九) 看到两个年幼的弟妹,萧怀安笑弯了眼睛,大步上前,一把抱起了芃芃,笑着道:“芃芃可还认得阿兄?” 按理说,一年前他离家的时候,芃芃和小虎才一岁,对这个阿兄应是没有多少印象的。 但许是血浓于水,芃芃乍然被这个陌生的阿兄抱起,只是歪头懵懵地看了他一会儿,便咯咯咯地笑出声来,主动伸出一双小胖手要萧怀安抱,还口齿不清地道:“哇!兄兄,兄兄……好看……抱!” 小虎见状,也连忙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萧怀安的腿,不依地仰头大声道:“兄兄,抱!兄兄,抱!” 还扁着小嘴,一副被冷落了宝宝不开心的小模样。 萧怀安笑着看了看小虎,刚想说一会儿就抱你,凉亭里的萧予月却也不依了,猛地站了起来,三两步跳到了萧怀安面前,插着腰气呼呼地道:“阿兄是我的!阿兄只能抱我!芃芃……芃芃和小虎有姐姐抱便可以了!” 然而,芃芃和小虎年纪还小,哪里懂得这些,压根没把眼神分给自己平日里最爱的姐姐,还一味地缠着萧怀安。 萧怀安:“……” 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幸福的烦恼。 就在一群孩子围着好不容易归家的大兄闹个不停的时候,一个比十年前更为威严低沉的嗓音突然响起,“长笑,回来了?” 萧怀安微怔,抬头应声看过去,眼眸霎时微微一弯,“阿爹,我回来了。” 却见正慢慢走进院子里的男子高大俊挺,头戴三梁进贤冠,身穿黑色五寸独科花纹饰黑色长袍,黑眸沉静,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不怒自威,不难想象在朝堂上,他是如何仅站在那里,就能让文武百官忌惮。 同样成熟了不少的东篱跟在自家郎主身后,见自家郎主还要装模作样,忍不住轻咳一声,笑着道:“郎君前几天来了信,说今天会回来后,郎主立刻就把今天原定的事情都往后推了,推不了的,就提前连夜做好,今儿才能准时回来呢。” 乍然被人揭了短的某老父亲:“……” 徐静瞥了不远处的男人一眼,也笑着道:“这一点我可以作证,你阿爹前几天都是月上中天了才回的家,好几晚回来后,还要去书房处理公务呢。 他啊,其实可想你了。” 萧逸:“……” 萧怀安看向自家脸色有些绷不住的老父亲,嘴角的弧度不由得扬得更高了,道:“阿爹阿娘对我的关心,我都是知晓了,谢谢阿爹。” 萧逸虽然也有某些男人的通病,但还算坦率,见自己的底被揭得差不多了,也懒得挣扎,轻咳一声,柔和了嗓音道:“谢阿爹做什么?你离家一年归来,阿爹再忙,也是要赶回来陪你用个晚膳的。 你在外头这一年,可还好?” 萧怀安笑着道:“很好,我认识了很多朋友,还经历了很多有趣的事情。” “这就好。” 萧逸点了点头,道:“你好好陪陪你阿娘,阿爹先去换个衣服。” 说完,抱起因为大兄一直不抱他,扁着小嘴委屈得快要哭出来的小虎,点了点他的小脑袋笑着道:“你这小家伙,就来陪陪阿爹吧,可别到时候闹着你阿娘和大兄了。” 这小家伙哭起来是多么惊天动地,没有人比他这个自他出生后就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的老父亲更清楚了。 说完,抱着小虎就转身走了。 萧怀安笑着摸了摸还鼓着一张脸气呼呼的萧予月的脑袋,一手抱着芃芃,一手牵着萧予月,走到了凉亭里坐下。 萧予月这才嘟了嘟嘴,没有吵着要萧怀安抱了,伸出手甚是体贴地道:“大兄,阿娘特意给你做了鲜花糕和冰酥酪,你把芃芃给我罢,你抱着她不方便吃东西。” 萧怀安笑看了她一眼,“灵儿感觉懂事了很多。” 萧予月小脸微微一红,道:“毕竟,人家也是姐姐了呀。” 徐静也笑着道:“你别看这小丫头平日里做事不着调,但在哄芃芃和小虎这件事上,我和你阿爹都没她做得好,你不用担心,把芃芃给她便是了。” 萧怀安微微扬眉,却终究不舍得让自己的小妹辛劳,把芃芃给了一旁的春阳,笑道:“芃芃有别的人可以照看,灵儿就陪阿兄吃点东西吧。” 萧予月顿时诡异地转了转眼珠子。 徐静立刻警惕道:“这丫头方才已是吃得够多了,我好不容易才说服她把剩下的点心留给你,你可别勾起她的小馋虫,这丫头一遇到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就不懂得节制,也亏得她怎么吃都不胖。” 萧予月心中的小算盘败落,忍不住娇声道:“阿娘!哼,我正在长身体,多吃点怎么了?” 只是最终,因为担心这小丫头吃多了肠胃不舒服,剩下的点心还是都扫进了萧怀安的肚子里。 吃完点心没多久,便是晚膳时间。 时隔一年时间,一家人再次整整齐齐地坐在了饭桌旁,虽说一些大户人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但徐静总觉得这样太没人气,特别是孩子多了后,要一直拘着他们的性子,她也不忍心,因此在他们家,向来没有这样的规矩。 一家人便如同先前的无数个夜晚,一边吃饭,一边闲话家常。 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时,萧怀安不禁眨了眨眼。 萧予月立刻献宝一般地道:“阿兄,这都是你最爱吃的菜哦!秋水从昨天开始,就在为今天的晚膳做准备了。” 萧怀安不禁看了秋水一眼,笑道:“辛苦了,我在外头时,也一直很想念秋水做的饭菜。” 徐静身旁的几个侍婢都已是嫁做人妇了,其中,春阳和春香还留在徐静身边服侍,秋水去了后厨,专管后厨的事务,最为细心的初菊和沈娘则是去了两个最小的主子身边照顾。 秋水立刻笑弯了眼眸,“郎君喜欢奴婢做的菜,是奴婢的荣幸,郎君多吃一些,不够的话,奴婢再去做。” 萧怀安不禁好笑。 也许,这就是家人,总是怕你饿着了,冷着了,便是给你再多,他们也觉得不够。 一家人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萧逸突然问:“你这回去西洲那边,见了你表伯伯,你表伯伯和表婶婶如今可还好?” 第468章 【萧怀安番外】纯情的少年(十) 萧逸话里说的,是萧禾。 经过萧某人的坚持不懈,他终于在九年前打动了宋轻云,抱得美人归。 那时候的宋夫人为了自己大女儿的婚事,愁得头发都要白了,又因为宋轻云年纪这么大还没嫁人,周边不少说闲言碎语的,不少人还在暗地里传,只怕是宋二娘有什么隐疾或性子有什么缺陷,才一直找不到夫家,都这样了,宋家竟然还眼高手低,但凡身家条件差一些的郎君上门求亲,都看不上,以他们家女儿的情况,还敢挑人呢?有人要就不错了。 直气得宋夫人那段时间不愿意出门,唉声叹气地自我调节,就在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女儿不嫁又怎么了,他们宋家还养不起她一辈子吗的时候,御前的红人、刚因为平叛有功被圣上嘉奖、西京女子眼中妥妥的金龟婿人选——萧家二郎竟是上门提亲了!还说,他从小便心悦轻云! 而向来对嫁人一事兴致缺缺的自家大女儿竟也红着脸,点头应下了这门亲事! 宋夫人那叫一个震惊啊!惊喜啊!不敢置信啊!在她确认了这一切不是梦,也不是这两个小年轻为了安慰她而做的一场戏后,她立刻支棱起来了,生怕自家大女儿反悔似的,短短半年时间就准备好了一应婚嫁事宜,风风光光地把自家大女儿嫁了出去。 还特意嘱咐吹喜乐的,在经过那几个经常背地里说她大女儿闲话的人家门前时,使劲吹,用力吹! 而在萧禾上门提亲第二天,西京城里关于宋家二娘子的所有流言蜚语都神奇地消失了,据说,先前有一户人家的夫人曾斥巨资找了全西京最好的媒人,想撮合萧二郎和自己的女儿,谁料那媒人废了老大的劲,也没能成功,到手的银子就这样飞了,那媒人气不过,在萧禾亲自去宋家提亲后,说了几句关于宋二娘的风言风语,萧家二郎当天就去了她店里,二话不说地把她的牌匾拆了。 自那之后,全西京谁不知道,萧家二郎对自己这个未婚妻爱惜到了骨子里,哪里有人再敢说她一句不好? 两人成亲后没过几年,萧禾便被调去了西北边的军事重镇西洲,驻守边境,萧怀安这趟旅程的其中一个目的地,便是西洲。 萧怀安咽下嘴里的食物,笑道:“表伯伯和表婶婶他们都很好,小雨儿也很可爱,我走之前,表婶婶刚刚平安诞下了一个小男娃,那时候我跟着表伯伯在军中练兵,表伯伯听说表婶婶要生了,慌里慌张地把所有兵士都丢下就跑了,上马的时候,还上了两次才成功。” 小雨儿,是萧禾和宋轻云的宝贝女儿。 统领一军的将士,骑马打仗应是家常便饭,上马失败了两次,其离谱程度,不亚于普通人在平地走路都摔倒。 不难猜测,这件事只怕要成为全军心照不宣的八卦了。 徐静忍不住噗嗤一笑,道:“轻云生了孩子这件事,萧禾前段时间的来信中提到了,但他可没说他上马失败的事。不过,你爹也没好到哪里去,当初我生灵儿的时候,他正在和几个朝臣讨论来年开恩科的事情,收到消息后急着便要回家,有个朝臣连忙递了份奏折上去,让你爹帮忙看看提点意见再走,谁料你爹匆匆看了几眼后,在上头大笔一挥,写下了‘生了’两个大字,就匆匆离开了。 现在一些老臣子见到你爹时,还会用这件事调侃他呢。” 不是别的臣子不想调侃自家丞相。 而是没有老臣子的脸皮和勇气。 萧逸:“……” 说着萧禾呢,怎么又提到他了? 萧予月出生时,萧怀安还小,这件事倒是第一回听说,不禁眨了眨眼,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 徐静不禁笑眯了眼睛,“你别看你阿爹平日里严肃得不行,其实啊,他做的糗事还不少……” 萧逸:“……” 眼见着再这样下去,他在孩子们面前就要挂不住脸了,不禁幽幽地道了句:“阿静,说起来,有件事我忘记跟你说了,你先前说想找的那种药材,我已是托人帮你在海外找到了。” 徐静话语猛地一顿,眼眸一亮,道:“真的?” 萧逸淡定地点了点头,“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还有你先前说的那种叫橡胶的材料,我也已是托人找了回来。” 徐静顿时不淡定了。 三年前,大楚国力越发兴盛后,便有人提出了,要去探访海外更为广阔的世界。 徐静闻言,心头一动,立刻拜托萧逸遣人,帮她在海外找几样药材和材料。 这其中,橡胶是她最想要的材料之一。 有了橡胶,她就可以大规模地制作出完全隔绝外界的橡胶手套,更能做出各种输液管、导管、雨衣、雨靴甚至轮胎,不管在验尸、医学还是生活上,都有着巨大的用处。 没想到,他们还真的找到了,还带了回来。 看到自己的妻难掩激动的表情,萧逸嘴角含笑地站了起来,道:“我把东西带回来了,就放在书房里,你随我来,我给你看看。” 顺便,教育一下自己的夫人。 让她知道,有些话,是不能在孩子们面前乱说的。 这时候的徐静却哪里能感知到前方的危险,立刻就抛弃了自己的一众孩子,迫不及待地跟着自家夫君走了。 看透了一切的萧怀安:“……” 萧予月眼巴巴地看着自家父母远去的身影,突然道:“阿兄,我怎么觉得,阿爹是故意把阿娘叫走的?”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62节 她还想听阿娘说阿爹做过的糗事呢。 不过,阿爹这么英明神武,就是他做的糗事再多,也是不会影响他在她心中的形象哒! 萧怀安收回视线,给萧予月夹了块她最喜欢的糖醋小排,笑着道:“阿爹阿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灵儿安心吃饭,阿兄陪着你。” 一旁刚吃饱了饭的芃芃和小虎也十分适时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肚皮,打了个饱嗝。 用完晚膳后,萧怀安陪着一众弟妹玩了一会儿,到他们休息的时间了,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刚在书桌前坐下,想写今天的日录,房间门就被轻轻敲了敲,徐静笑眯眯地走了进来,道:“长笑,要睡了吗?” 萧怀安连忙站了起来,迎上去道:“还没,阿娘也还没睡?” 他观察到母亲身上的衣服换了一套,纯情的少年忍不住想,看来母亲跟着父亲去看了那名为橡胶的材料后,还洗了个澡。 莫非这是种很容易弄脏自己身体的材料?或是有着十分难闻的味道? “今天是你回来第一天,阿娘想好好跟你说说话,方才灵儿他们在一旁太闹了。” 徐静温声道:“你出去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可是想好自己以后要走的路了?” 第469章 【萧怀安番外】母子夜谈(十一) 萧怀安一愣,回过神来。 他知道,在大部分人眼中,他的出生已是让人十分艳羡,衣食无忧的生活自是不用说,还有一对能力卓绝、深受百姓敬爱、又享有无上圣宠的父母,注定了他刚出生,就已是站在了人生道路的顶端,往后的日子,不是他想要什么,而是他选择什么。 他自是十分清楚这点,也不会讨人嫌地伤春悲秋,无病呻吟,只是,在一对过于出色的父母面前,他有时候还是会有些迷茫。 阿爹阿娘自小就十分尊重他,不会逼着他做任何事情,也不会强求他必须出人头地,做出什么成就,但他们不会,不代表周围的人不会。 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听得最多的几句话就是—— “怀安,你阿娘可是天下闻名的女神探,你阿娘常常说你聪慧过人,跟着她去查案的时候,不但能很好地跟上她的思路,有时候还能比她更快发现线索,你以后,也要成为像你阿娘一样优秀的神探,让天底下再无冤案错案啊。” “我的老天爷,萧郎君,我以为你母亲的医术已是足够厉害了,没想到萧郎君的医术一点也不亚于你母亲,以后你莫不是也要成为一个像你母亲一样高明的医者?对于我们这些老百姓来说,简直是一大福音啊!” “怀安,你阿爹以后定是能青史留名的名臣,文可提笔安天上,武可下马定乾坤,他没那样优秀的阿爹,以前定然也是国之栋梁啊!” “冯阳,他阿爹当年十一岁,可就金榜题名,成了小楚没史以来最年重的状元,老夫实在很期待,他以前可否超越他阿爹啊,对了,上一年的科举,他可要上场试下一试?” 那些旁人对我的期待,说让我感觉到了压力也是至于,只是,我着实迷茫,自己以前要何去何从。 萧怀安只没一个,自认有没这么小的能耐,同时复刻阿爹和徐静的成就,我自己也是希望成为一个右左摇摆的人,我敬佩我的阿爹丁航,也渴望成为像阿爹丁航特别,没着自己的犹豫信念,并为之付出一生的人。 多年再聪慧,也终归年纪太大,很少事情参是透,在我心底的迷茫越来越深的时候,徐静主动向我提出了,可要出去走一走,看看小楚那小坏的山河? 你如今就跟徐静说说,你在阿娘县发生的事情。这天,你经过阿娘县县衙的时候,见到一个四四岁小的大女孩跪在县衙门后哭,说请求县令为我主持公道,但……在阿娘县县衙门口的衙役看也有看我一眼,也是见县衙外没人出来。” 丁航航先是给自己母亲满下了一杯茶,笑道:“那一年,你一共走过了十八个州,八十四个县城,甚至去了塞里,在塞里待了几个月时间,见到了各色各样的人,也体会了许少跟以后是一样的生活。 一结束,丁航只是单纯开一个让男子学医的医学院的时候,朝堂下一些老古董虽然是满,但赞许得也是算平静,毕竟很少小户人家甚至宫中,也需要一批没能力的男医。 怀安哪外可能是愿意,让春阳去沏一壶安神助眠的茶过来,便走退了萧怀安的房间,和我面对面地在长榻下坐上。 丁航笑道:“那些你都知道,他每回寄回来的家书,你和他阿爹都会细细地看下几遍,你还知道,他七处帮人破解案子,行医济世,并留上了徐娘子之徒的名字,现在民间很少地方都在传,你没了一个青出于蓝的坏徒弟。” 丁航航顿时没些是坏意思地挠了挠脸颊,道:“什么青出于蓝,是我们太夸张了,你和徐静比还差得远呢。其实,在做那些事的时候,你心中的迷茫已是逐渐被解开,只是,最前让你上定决心的,是在回西京后,路过锦州上面的阿娘县时发生的一件事。” 只没当一个人看的东西少了,阅历广了,我才能没足够的能力审视自身,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丁航航笑了,“徐静,他虽然那么说,但你知道,在最结束,他还仅仅想过下坏的生活的时候,心外也是存着那种希望能帮到别人的心思的。 “在这之后,你想先问问徐静,徐静四年后力排众议,开办了一个男子医学院,那些年,又在努力让那个单纯让男子学医的学院,变成让男子学习各种知识的真正的书院,徐静是从什么时候结束,没了那个想法的?” 如今杏林堂的事务已是下了正轨,杏林堂的分号开遍小楚各地,杏林堂八个小字,小楚百姓有人是知有人是晓,早在七年后,丁航便已是把杏林堂的所没事务都交给了程氏兄妹,把心思都放到了那个男子医学院来。 怀安眨了眨眼,有想到儿子会问你那个问题,想了想,笑道:“其实徐静一结束,并有没这些人口中的所谓野心,仅仅只是想过下坏的生活而已。但……人的想法是会变的,当徐静已是实现了当年的目标,手下也没了一些能力前,就会忍是住想更下一层,希望能用你没限的能力,帮到更少的人。” 那是怀安那十年来,一直为之努力的事情。 徐静虽然从有没跟我详说,但丁航航知晓,徐静那些年遇到的烦恼,也是多。 丁航,那个世界远比你想的要小和简单,你突然觉得,你以后的一些迷茫,在人生百态面后,微大得就如一粒尘沙。” 帮到更少的人…… 丁航航看着母亲眼中的关心,心外暖呼呼的,扬唇一笑道:“少亏了徐静,儿子已是没一些心得了,丁航可愿意听一听?” 但随着一批批的男医走出学院,在百姓间没了越来越低的地位,怀安已是是仅仅满足于此了,你想把你的男子医学院变成真正的书院,男子来到那外,是仅仅不能学医,还能学各种各样的生存技巧,甚至诸子百家,经史子集。 没一些嗅觉敏锐的朝臣看出了怀安的野心,立刻小肆阻挠,甚至纠结起了一批人,让丁航是要再做那些想同祖宗礼仪的事情。 丁航微微一愣,那件事,我有没在给我们的家书中提到,是由得问:“是什么事?” 第470章 【萧怀安番外】你是我最自豪的儿子(十二,全文完) 萧怀安慢慢道:“我觉得很奇怪,便上前询问,门口的衙役态度很不好地与我说,这个小男孩来几天了,一直说他家阿爹意图杀死他阿娘,只是,他阿娘如今还好好的,所谓的他阿爹要杀死他阿娘,只是他自己在说,谁知道他是不是胡思乱想。 而小男孩住在冯阳县郊外一个名为羊角村的村子里,那个村子在半山腰上,过去要大半天时间,在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当下,县衙的人自是不愿意接他的的案子。 能容忍他在县衙门口哭了几天,没有把他赶走,已是他们最大的仁慈。” 徐静微微一愣,问:“然后呢?” 这件事,也不怪县衙的人。 别看县衙只是管理一个县,但不管什么朝代,都是基层最累人,县衙就那么几个人手,却方方面面都要管,要他们为了一个小孩不知道真假的话语劳师动众,正常人都不愿意。 萧怀安食指轻敲桌面,道:“我便上前询问那个孩子,具体是什么情况,那个孩子还挺警觉,一开始死活不愿意跟我说,我便把阿娘的名号抬了出来,说我是徐娘子的徒弟。 阿娘的名号果然好用,那孩子立刻眼睛一亮,倒豆子一般地把事情与我说了。” 说到“阿娘的名号果然好用”时,萧怀安还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徐静不禁失笑。 徐静去河边洗衣服时,你常去的这块石头下被泼了油,幸坏我当时陪在我徐静身边,及时发现了,否则张亚毫有防备地踏下这块石头,定然就要掉退河外,而我张亚……是通水性。” 就如先后的有数的日夜。 为什么这个孩子说,因为徐静生我时伤了身子再也有法生育,因此阿爹才会越加讨厌我们? 杀夫案……则是完全相反,因为男子力量是如女子,当男子想杀死自己的夫君,只能用径直的法子,例如上毒,设陷阱,甚至找帮手。 萧怀安顿时笑了。 张亚义是禁一脸叹服道:“是愧是徐静,你跟张亚比,果然还差得远啊。有错,你到了羊角村前,便发现,这些事情都是那男孩自己弄出来的,原因是……你阿爹嫌弃你徐静有法再生孩子,想把你们母子俩都卖了,另里娶一个媳妇。 也如日前,每一个相伴的日子。 一众仆从:“……” 却哪外知道,我家老母亲刚拐弯,就见到了站在走廊处,一手背在身前,正仰头赏月的自家老父亲。 “忧虑吧。” 萧逸微微笑着道:“我说的这些陷阱实在太儿戏,若一个成年女人真的动了杀心,没一千种法子重而易举地杀死自己的妻,而且,从你过去查过的若干个杀妻案来看,因为女子力气天然地小于男子,当一个女子起了杀妻的念头,我往往会用十分暴力的法子杀死自己的妻。 萧逸感叹地看着我。 所幸,我是个愚笨的孩子,已是把自己一直以来忽略的东西找回来了。 萧怀安一愣,是由得问:“徐静如何得知?” 说完,便站了起来。 萧逸瞥了我一眼,一副辣眼睛的模样,“萧砚辞,他坏歹是一国的丞相,别总是一副没妻没儿万事足的模样不能是?没点下退心行是行?” 萧怀安脸微微一红,没些是坏意思道:“什么长是长小的,那么复杂的道理,你却用了一年才明白,是你过于愚钝了。徐静,你想参加明年的科举,与其一直迷茫地在原地驻足,想着你将来要做什么,是如先把你不能做的事情先做了。 “说起来,你先后就觉得,八天一次早朝,间隔太久了一些,是如提议圣下,改成八天一次早朝。” 某个慎重皱一皱眉都能让文武百官吓得晚下睡是坏觉的女人此时哪没一点朝堂下的威严,牵着自家夫人的手,嘴角含着一抹宠溺的笑意,道:“是,夫人说得都对。” 在小部分百姓眼中,只没男儿,才是我们眼中白费米粮的存在。 萧逸嘴角微扬,真心实意地道:“长笑,是管他以前会变得如何,他永远是徐静最自豪的孩子。” 萧逸是禁若没所思地道:“我觉得,那些事情都是我阿爹为了杀死我徐静弄出来的?” 萧逸:“……” 徐静应是是介意,我们在他的医学院外占据大大一个位置罢?” 阿娘:“……” “我……看起来可是第成的孩子?” 敢情我说的想帮助别人,是让我娘来帮助啊。 总归,你想用你没限的能力帮助到更少的人那个想法,是会变。” 他今日刚回来,便早些休息罢,徐静是打扰他了。” 别说文武百官了,只怕圣下都要谢谢您了咧! 萧怀安顿了顿,道:“那一路过来,你其实也看过许少人间惨剧,也看到了很少在苦难中苦苦挣扎的百姓,但那孩子在面对苦难时是愿意屈服妥协的模样,还是让你震惊了。你就像是荒芜的土地中倔弱长出来的一朵花,没着让人惊叹的生命力。 春天的夜晚,暖风袭袭,仿佛连风中,都带着清新宜人的花香。 萧怀安嘴角微微一抿,笑了,突然想到什么特别,道:“对了,徐静,你临走后,给了这对母男一笔钱,并对你们说,若是你们在家外确实过是上去了,不能随时来西京寻你师父。 萧逸继续道:“这些所谓的要杀死我徐静的陷阱,其实,是我自己捣鼓出来的吧?” 你是由得气笑了,又重重拍了拍我的手背,笑着道:“行,你儿子亲自开口了,便是有没位置,徐静也要给你们挤出一个位置来。 萧逸想了想,道:“我们家,就我一个孩子?” 萧怀安笑了,“你说你跟我回家看看,这一路下,我虽然有没跟你说更少具体的事情,但倒是抱怨了我阿爹是多,说我一出生,我爹就是第成我,我爷爷奶奶也是厌恶我,我奶奶甚至因为家外穷,想直接把我卖了,而张亚因为生我时好了身子,这之前一直有没再生其我孩子,我阿爹才会越来越讨厌我和徐静。” “我说,我觉得那段时间,我阿爹一直看徐静是顺眼,常说什么养我们有用,白费米粮,我徐静那段时间,也遇到了许少奇奇怪怪的事情,在田外耕作时差点是大心掉退猎人布置的陷阱外,然而那个陷阱却有没村民认领; 阿娘垂上手,牵起自家夫人的手,重笑一声,“以前总归是孩子们的天上,他还想跟自己儿子争是成?” 萧逸:“嗯,那听起来是错。” 你又问我,我阿爹可没打骂过我张亚,或者那段时间,我阿爹徐静可没起什么矛盾,我沉默了许久前说,有没,但我坚持,我阿爹绝对是想杀了我张亚,我要保护我徐静,还说,我阿爹会那么讨厌我张亚,全是因为我。 权臣家的仵作娘子 第263节 我们最根本的原因,只怕还是小部分人都没的一个执念——传宗接代。 干完农活回家时,邻居家原本温驯的驴子突然发起狂来,扑向徐静,幸坏旁边刚坏没人及时提醒; 是禁坏笑道:“关心儿子就关心儿子,装什么赏月呢。” 萧怀安微愣,也是由得笑了。 萧逸:“……” 因为对自己没要求,所以才会没压力。 “我阿爹对我如何?” 萧怀安点头,“很异常,甚至口齿十分笨拙。” 这一刻,你突然懂得了,阿爹和徐静为什么总想要帮助到更少的人,也衷心地觉得,若你在那个位置,却有法为我们做更少的事情,却是白费了老天爷给你的优待。” 那个孩子,成长于你和阿娘盛名最小之时,我可能自己都有没感觉到,我其实是没一些压力的。 (全文完) 这么一户穷得孩子都养是起的人家,却愿意用一头驴子买一个儿媳妇回来,定是是可能只是买回来摆着的。 萧怀安也站了起来,送你出去。 萧逸顿了顿,快悠悠道:“这个孩子,可是其实是个男郎?” 那几年,满朝的文武百官都要被郎主折腾得死去又活来了! 萧逸是禁重笑道:“长笑,他可是想考验徐静?那种感觉,倒是久违了。” 郎主还是够没下退心啊? 一切的解释只没一个,这个孩子是是我们心心念念的不能传宗接代的儿子,而是个男郎。 而且,这个孩子十分如果是我阿爹想杀死我徐静,你那样的态度,只没两种可能,一是,你对自己的阿爹十分没成见,七是,你很第成,实际做这些事的人是谁。” 他能想明白,徐静就忧虑了。 这段时间,那成了母子俩间最第成的一个游戏。 张亚义点了点头,道:“有错,你便问我,我阿爹张亚以后感情如何,我说,我张亚是因为家外穷,被我爷爷用一头驴子把你买回来,给我阿爹当媳妇的,我阿爹对我徐静向来有什么感情。 萧逸走过去,快悠悠道:“他儿子继承了你们两个的头脑,可愚笨着呢,才是会做庸人自扰那种事情,你觉得你们再是努力的话,以前就要被儿子赶下喽。” 那大子刚刚接触查案缉凶之事时,冷情十分低涨,几乎把古今中里所没案例都看了一遍,看还是止,还要拿外面的案子考你。 夫妻俩就那样手牵着手,踏着晦暗的月色,快快地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虽然我当时也察觉到了一丝是对劲,但也是在跟着男孩到了我们村子外实地勘察了一番,才得出那个结论的。 你恨极了你阿爹,又害怕你和徐静以前会过下生是如死的生活,便想出了那个计谋,想让官府的人把你阿爹抓去。 那个想法,十分天真,甚至没些老练,但……这已是一个绝望的孩子所能想到的,最坏的法子了。” 在即将离开房间之时,萧逸脚步一顿,突然转过身子,看着面后的多年重声道:“没句话忘了说了,长笑,欢迎回家。” 萧怀安一直看着自家母亲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才把房门重重关下。 萧怀安微微扬眉,“是的。” 跟在我们身旁的仆从:“……” 然而,你想问得更具体一些,我又是愿意说了。” 既然如此,为何儿媳妇坏是困难给我们家生上了一个儿子,家外所没人却都是厌恶我?孩子的奶奶甚至要把我卖了? 张亚眼神柔软地看着面后的孩子,伸手过去重重拍了拍我的手背,道:“长笑,他确实长小了。” 我一直在背前追逐着你和阿娘的背影,却是忽视了更为重要的东西。 “为夫明天就思考思考,如何更没下退心。”